“丘将军别忘了,本官也是兵部尚书,是你的上司,不需要陛下点头,本官就可以抓你问罪!”
丘夜溪冷笑。“这儿可是龙城,不是大人的兵部大堂。”
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此时有人走进堂内,看到堂内情势,笑咪咪地说:“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吵起来了?王大人,当日在户部合议帐目的时候,我记得您不是这样火爆的脾气啊。”
王成化一看到那人,几乎呆住,僵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唤他,“曹、曹大人,您、您怎么会……”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吗?”曹尚真笑道:“您可以出京闲逛,我就不能游山玩水?”
“本官可不是闲逛……”
“知道知道,是奉了皇命嘛,所以您才能如此耀武扬威。”曹尚真很不客气地接话。
王成化愠怒,“曹大人……本官不是耀武扬威,而是这龙城的帐目有问题,在下奉旨询问,可丘将军又不肯配合说出实情……”
“夜溪啊,她可是吃软不吃硬的,大人若是想让她听话,可要顺着她说,不该和她斗嘴。”他说得一本正经,让王成化一时摸不着头绪。
曹尚真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实话实说,在下今日是来退婚的,可是这丫头非要和我敲笔银子才肯退,否则我就要娶这个母老虎回家。不过在下出门匆忙,没带多少银子在身上,大人身上可有闲钱借来用用?”
王成化立即皱眉。曹尚真居然伸手和他借钱,谁不知道曹尚真是个用银子也喂不饱的狐狸?但碍于人家在对驾面前的地位,只好陪笑。“在下出门时因为是奉皇差,没有想过需要用钱的地方,身边一时也没有多少银子可以孝敬曹大人。”
“哦,是吗?那真是不凑巧。”曹尚真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在这城里转了转,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相识的人家可以借点银子,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实在找不到人,大人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雪中送炭……”
他唠唠叨叨,全无正题,王成化正听得不耐烦,他却话题一转,说:“昨夜我无意间也不知道在谁的房间里看到一个小匣子,我想里面大概是藏了不少宝贝,所以就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信件。你说有趣不有趣?龙城这么个小地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丞相和大人您的亲戚,那些信竟然都是从大人和丞相府中寄出来的呢!”
王成化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曹、曹大人,那些信……”
“不过是些家书吧?我还不好意思拆来看,只是既然拿出来了,总不好再送回去,就放在我手边。怎么,大人想要?”
王成化咬着牙,顿足问:“大人需要多少钱才能退婚?”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丫头狮子大开口,和我要十万两,我好说歹说,才讲到八万。”
“八万?”王成化差点叫出来,心知这是曹尚真在和自己敲竹杠。
于是他说:“一时间要凑八万两真的没有办法,就算在下帮大人和身边同僚借借看,大概也只有……一万两左右。”
“唉,这点钱真的是不够。还是算了,我和这丫头说说看,等我回京和陛下去借……”
“且慢!”王成化急忙拦住他,再三陪笑。“曹大人,有话好商量嘛,何必麻烦陛下他老人家呢?这样,我身边有的钱都先给曹大人,然后再给曹大人写个欠条,如何?”
曹尚真犹豫了好半天,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只有这样了,我再去问问她,她若是肯让我缓期付钱,就用大人这个办法。哦,对了,那些信,昨天被我的手下先带回京城一部分,大人若想全要,也只有和我回京之后再拿齐。”
王成化几乎在心底把他千刀万剐了,不甘不愿地跑到外面,他支支吾吾的和一干同行的官员们东拼西凑凑了一万多两银票之后,赶紧交到曹尚真面前,付钱时,连手都在哆嗦着。
“曹大人,你我在朝为官,都有不容易之处,还请曹大人多照应,多提携。”
“王大人说什么呢!您我同为一品,官衔级别相同,您入朝时间又比我久,该是我请大人关照才对。”曹尚真笑着将银票一一塞入袖中。“那丘夜溪那里……大人准备怎么办?”他又问。
王成化这时已如惊弓之鸟,满心想的都是那些记录了他和城内人联手贪污的秘密信件,几乎忘了还在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丘夜溪。
被这么一问,他心更乱了,反而求助于曹尚真,“曹大人认为该怎么办?”
“这丫头向来多话,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还敢骂我是奸臣,指我贪污舞弊,您若是带她入京,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王成化有些迟疑。
曹尚真笑着一击掌。“我明白了,这主意其实不是大人想出来的,对吗?是京中有人指使您这么做?”
他一惊,瞪着他,冷汗直冒。
曹尚真耸耸肩,“这不难猜,既然您和丞相大人的信一起找到,你们俩就如在同一阵线上。只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败露,到底是您供出丞相,还是丞相挥泪斩马谡,把您供了出去?”
听了这番话,王成化冷汗冒得更凶了,嘴唇也变得青白。
“所以,大人,这边的事情先不要声张,不声张,就不会有事,若是传开了,事情必然小不了。大人,要为您的乌纱帽着想啊。”
曹尚真的连篇‘劝告’终于让王成化渐渐低下头,最后长叹一口气。
但曹尚真黑眸中幽幽闪烁的笑意,却是他未曾留意到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曹尚真用来要挟他的书信,不过是信口雌黄的谎言而已,只要他用心想想,就该明白,那么重要的书函,龙城中收信的人不及时毁掉,怎能还保全自己到现在?
但是心中有鬼的人,最怕别人唬弄,他自己做事小心谨慎,便怕别人也故意留着他的把柄,所以曹尚真的一番天花乱坠,立刻让他方寸大乱,心中只盼着赶快逃出生天,哪怕是用尽银子,和丞相翻脸,也绝不能在曹尚真手中翻船。
所以说,聪明一世的人,最怕的是糊涂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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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夜溪一直不知道曹尚真到底说了什么话,让刚开始还气焰嚣张的王成化竟然大变了脸色,还对他苦苦哀求半天,甚至到最后更偷偷地给他塞了银子。
待曹尚真得意地笑着离开大堂,而王成化等人如丧家之犬般回房时,她马上追了出去。
“曹尚真,你站住!”她拦下他,“你该不是利用我们龙城又在给你自己充实荷包吧?”
他笑着揉了揉她紧蹙的眉心,“我的夜溪,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别忘了,我可是白白送给你三万两银子,顺便从他那里捞回来一点,也不为过吧?你若是想要喏,都给你。”
“我才不要贪官的钱!”她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到底把事情解决成什么样子了?”
“王成化已经不会拉着你进京了。剩下朝中的事情就是我去解决,你不必管,至于城里贪污的人,就交给你自己处理。这件事我会让它大事化小,毕竟你也不想张扬出去,让那些道听途说的人再编派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污辱你和你父亲吧?”
望着他永远漫不经心似的笑脸,她不得不担心。“你真的能解决得了吗?那是丞相啊……”
“夜溪在担心我的安危吗?”他俯下身,笑看她那双略带忧郁的黑眸。“这真让我喜出望外。”
她一垂眼,好半天小声说了句,“你……自己小心。”
曹尚真顿时一振,“有你这句话,就是让我上刀山,我也去了。”然后他一捏她的手背,“可你也别忘了,解决完这件事,你是要嫁给我的,君子一言,你不会赖掉吧?”
丘夜溪沉默半晌,忽然对他古古怪怪地一笑。“让我嫁也可以,可你能入赘到龙城来吗?”
他一愣,然后也尴尬地笑笑。“这还真是个问题呢。”随即托起她的脸,覆上那双淡粉色的唇瓣,辗转呢喃。“可是对我来说,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更何况,这是为了娶你。夜溪,你就等着我迎娶你的花轿抬到龙城大门前吧。”
她心头一颤。
纠缠了这么久,她知道自己其实心中已经住进这个人,就像被钉子钉在心头,用力拔出只会心疼得血肉模糊,与其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就让钉子永远在那里好了。
但是,真的要嫁给他吗?这个人,一嘴的油腔滑调,满肚子的心机狡诈,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搅得正事闲事一团乱,先不说之前两个人的那些争端,若真的嫁给他,只怕这争端日后还要上演。
更何况,她又怎能丢下父亲力守多年的龙城不管?
心中思绪万千时,唇上的温度已经褪去,她回过神,抬眼看去,曹尚真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眼神幽亮温柔,是她平日最怕看见的,只因为这样的眼神能一直看进她心中,将她心里所有的坚持都看得融化。
嫁了吧,嫁了他,日后就不会再为他的纠缠而烦恼了。
况且这个人,让她有诸多的不放心,嫁给他,近在咫尺,也许反而能看管起他来,将那些不放心变作放心?
因为想得入神,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揪紧自己衣襟,只是未曾留意到,身子也偎他偎得更紧密了。
第八章
茯苓国景寿十三年冬,朝廷内发生一场风暴般的巨变。
先是丞相指称龙城守将丘氏一门有贪污公款、营私舞弊之嫌,接着户部尚书曹尚真站出来为丘家澄清冤情,同时竟然还举出大量物证人证,证实真正营私舞弊,联手贪污朝廷公款的人另有其人,目标直指丞相本人!
一时间朝野皆惊,皇帝大为震怒,下令吏部微查此事,一个月内,大小官吏十余人被牵扯其中,据说兵部尚书因为自愧管教本部不严,辞官返乡,而原本高高在上的丞相忽然遭到朝中同僚倒戈,一同检举揭发他,因此丞相被罢官受审,户部尚书曹尚真则原地提升,代行丞相之职,仍坐镇户部办公。
顷刻间,曹家门楣光耀,府前车水马龙,前来拜会道喜的朝廷文武官员,以及各地郡县官吏,多得数不胜数。
人人都说:“曹尚书年轻得志,赢下如此重要的一仗,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正式被封为丞相,可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谦和,温文有礼,平易近人,从不以官威压人,更不作福作威,结党营私,令人着实敬佩的很呢——”
今日,这位新任代理曹丞相依旧很忙。户部的工作本就繁重,再加上其他五部的汇总,一起交到他眼前,使他想偷一点懒都不可能。
偏偏外面还有今次各地钱来的举子们,因为传闻他是主考官,都想到他这里来拉拉关系,所以门外持着票签等着见面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样一来,饶是曹尚真的身子骨结实,也大感吃不消了。
晚间的时候,真好太常县县令汇报赈灾的情况,见他一直皱着眉头,不像以往那样笑容可掬,就关心地问:“大人是不是身体不好?”
“哎,头有些疼,你别见怪。”他按着发边叹气。
“为国为民,尚书大人着实辛苦了。”太常县县令颇为感动。
曹尚真摇摇头,强笑。“这是我应该做的,食君俸禄,谋君之事嘛,先不说陛下如此器重我,就单说我是茯苓人,又怎能将这么多的事情推在一边,袖手旁观呢?”
“大人还是先休息吧。”太常县县令站起身,“大人若是不方便推拒,我去和外面的人说说看,听说大人从很早开始就办公见客,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只怕连晚饭都没有用呢,外面等候的人定会体谅大人的辛苦,改日再来。”
“这……怕不好吧。”他低下头,遮去了长长睫毛下笑容闪烁。
太常县县令却很诚恳地摆手。“没事没事,若是把大人累病了,岂不是我茯苓国的一大祸事?我去说,大人尽管坐在这里休息,卑职保证,今晚不会再有人来烦扰大人了。”
曹尚真笑着抬起头来,对他说:“大人这次赈灾办的很好,只可惜太常县地方太小,以大人您的大才,犹如潜龙,岂能久伏于浅水之处?刚好洛阳城知府之位有缺,我正有意把你调去那里,不知道大人方便不方便?”
太常县县令一愣,他以前听说要在曹尚书手下升官发财,前提都是要先给他塞饱了银子,今天他空手而来,不过就说了几句好听话,居然就得到这么大的封赏,一时间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疑。
此时门外人影晃动,一个人手里捧着东西走了进来,他本能地转身,先开口阻拦。“今日曹大人累了,无暇见客,这位同僚还是明日请早……”话未说完,忽然哽在喉咙,惊诧地叫了起来。“原来是丘将军啊!您也到京城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丘夜溪,但她今日没有穿平日惯着的铠甲,一身的银灰色绸袍长裙,秀发松松绾就,衬托的清丽容颜竟然如月色般明艳,若非她眸中依旧寒漠的光芒,太常县县令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她对他点点头,“大人县中之事都已办妥了?”
“哦,办的差不多了。百姓已迁走一部分,河堤加筑了两丈多,洪水基本上退去,城中一切安好,这也要多谢丘将军的帮忙。”他打量着她,暗自奇怪她今日怎么是这样的打扮,“倒是将军昔日义举的那一千两银子,县内财政紧张,暂时还拿不出多余的钱可以退还……”
“不用还了。”她淡淡摇头,又看了眼屋内的另一人,“我刚才好像听说大人你要升官了?就算是我和曹尚书一起送给大人的礼金好了。”
“啊?”太常县县令讶异地低呼,又回头看看一直在偷笑的代丞相。
此时,曹尚真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过来挽住丘夜溪的手臂,对他说:“大人刚进京,只怕还没有听说一些新消息,这位丘将军,下个月就要升任兵部尚书,日后你可以叫她丘尚书,或者……叫她曹夫人也行。”
“曹夫人?!”太常县县令并非脑子愚钝之人,看到两人这样亲密,当然也有所顿悟,只是昔日丘夜溪和曹尚真的死敌关系在他心中烙印太深,实在是不能一下子转变过来。
看他呆呆的样子,曹尚真笑得更粲然了,他得意地看了眼身边的女子,郑重说:“丘将军已经在前日正式下嫁本官,所以,你叫她一声曹夫人绝不算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