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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马也不公主(下) page 13 作者:单飞雪

  “唉,所以说不要再乱羡慕了,也许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白马王子。换个角度想,假如我是万尚能,一辈子只能吃一个女人吃到老,我可能也会心痒痒——”

  什么啦!真无言。“看样子这事还是不说的好。”

  “对啊。”亚丽分析道:“我看得出万尚能真的爱美惠,不然也不会因为被抓包痛哭流涕跪地跟我哀求了。不告诉美惠,让她就这样傻傻幸福着,也许是身为朋友最正确的选择。”

  是这样吗?是非对错,原来不是那么容易下判断的。

  别羡慕,也别期待了。白马王子活在童话故事里,现实生活,还是自己面对吧。自己作主,反而轻松多了啊。

  傍晚,白雪整理好心情,去接熙旺回来

  冰箱已经准备了熙旺爱喝的饮料。有可乐,也有鸡蛋蜜豆奶。家里也打扫过了,她还特地戴着熙旺送的“姐弟星暴手环”。

  “我的弟弟啊。”每每看着这手环,心里就暖。唉,可怜的熙旺,一个礼拜不见,又对他不闻不问,他很伤心吧?会不会怪姐姐不理他?会不会误以为姐姐讨厌他了?

  来到电器行外,看见熙旺抓着塑胶水管,在给屋外那片水泥地冲水。江品常拿刷子,刷掉地上脏污,他们俩合作无间。

  白雪挥手喊:“熙旺?”

  “姐?!”熙旺愣住,扔了水管奔向她。

  白雪蹲下张臂。“熙旺——”

  “姐姐——”熙旺扑进她暖绵绵的怀抱里。

  抱住熙旺,白雪眼眶红了。是啊,人间有温情,管上一代怎样,她就是要爱小弟,感恩的心……感谢有你……差点唱起欧阳菲菲的歌。

  “我们回家吧。”她搂着熙旺。“明天一起去接你妈出院。”

  “唔。”看到白雪戴着他做的手环,他笑问:“喜欢我的礼物吗?”

  “超喜欢的。”果然,熙旺左腕也戴着一模一样的手环啊。

  真是,真窝心、真贴心!

  “要带他回去了?”江品常走来。“书包那些的,我收拾好,等一下拿过去给你。”

  “好,麻烦你了……”等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白雪问熙旺。

  “为什么他有跟我们一样的手环?”就戴在他左腕,一模一样?不是说只有他们姐弟有?熙旺你说看看你说看看!

  “哦,因为哥哥教我打棒球,我好喜欢哥哥,所以做了一样的手环送给他。”

  “还说只有我们姐弟有。”哼,打棒球就有吗?熙旺,你太滥情了,枉我感动成这样。

  江品常笑她。“干么?吃醋喔?不是这么小心眼吧?”

  “才没有。”不认帐。

  “白雪来啦?”黄西典也来了。“最近忙什么啊?怎么都没来?”

  “你……你怎么也……”白雪指着老板的手,他也戴着一模一样的手环。

  黄西典好害羞地晃了晃手环。“熙旺好可爱,编了这个送我呢。唉唷——”他蹲下摸了摸熙旺的头。

  “你要回去了吗?我好舍不得喔。”

  白雪一把揪住熙旺,用力摇晃,含泪咬牙赞道:“干得好,真是有才!”

  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很多沟渠。小朋友的心啊……泣!她在家饱受罪恶感折磨,内疚难过。这小子却在品常家变节,吃好住好玩得好,就全爱上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有她傻兮兮……

  白雪跟熙旺走回家。看熙旺胖了,还一脸笑盈盈。

  “在大哥哥家住得很开心岣?”她真的有些介意。

  “我喜欢跟大哥哥住。”

  “那要不要干脆多住几天?还是以后都跟大哥哥住?”生气了。

  “不行。”熙旺牵住她的手。“怎么可以让姐姐一个人住。”

  “我自己住很好啊。”闹别扭了。

  “我承诺过的。”熙旺将白雪的手握紧紧。“没看到我写的卡片吗?我要照顾你啊,家里没男人是不、行、的。”

  唤……熙旺,熙旺啊。

  陈白雪也够单细胞了,马上被融化。“我买了很多零食喔,还买了你爱喝的喔,还准备了蛋糕给你吃。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姐弄给你吃?”

  “我们等品常哥哥来再一起吃吧。”

  “为什么?”

  “我要吃的你不会用啦,说真的,我比较爱吃大哥哥弄的晚餐。你忘了炒泡面的事吗?唉,那次你好忙,我好累。”

  死小孩!呜——

  第17章(2)

  第二天,应白雪要求,江品常又搬回白雪家了,一如往常,他照料白雪和熙旺。

  沉檀熙也回到白雪住处,她跟白雪有了默契,都不提往事,和平相处。风风雨雨,似乎都结束,他们过了一段恬静时光。

  江品常得知白雪新接的笔记本案子,需到山里拍素材,他推荐她几个不错的景点,有时他会开车,陪白雪上山捕捉绘画素材。

  他一路帮白雪拎相机。“我是你助理吧?”

  “又想拗顶级和牛吃?”

  他大笑。

  他们常去内湖的“大沟溪生态治水园区”,待在林间,瀑布前有木桥,桥上有石椅。他们会在那里坐着,等待台湾蓝鹊或五色鸟出现,有时还会看见罕见的萤光蓝蜻蜓。白雪会拍照,画下草稿。有时,熙旺也一起来。

  熙旺爱吃“洪瑞珍三明治”,出发前,江品常会先开车到忠孝东路的三明治店,他会买熙旺爱吃的招牌火腿三明治,买白雪爱吃的草莓三明治,买自己最爱吃的鸡蛋沙拉。然后一样从口袋掏出绉巴巴的钞票付帐。三明治很便宜,便宜又好吃。

  白雪负责携带泡好的乌龙茶,茶具、杯子、防蚊用的左手香叶子,这是江品常在她家阳台种的。外出时摘几片叶子,在手足搓揉,就能防蚊虫咬。

  如此家常生活,仿佛可以永远这样安稳过下去,白雪是这么觉得的。

  如此家常生活,随时可能幻灭,这是品常的感受。

  现在一个礼拜至少有三天,醒来时,他冲到浴室呕吐,因为头部的钝痛感加剧。他隐藏得很好,呕吐时会打开莲蓬头,让哗哗水声掩盖呕吐声。

  白雪都没发现。

  有时,他在厕所呕吐,吐到虚软,跪在马桶前,一边听白雪敲门,不高兴地嚷嚷——

  “你好久喔,你是男人欸,怎么洗个澡都比我久啊?”老是这样一大早就霸占浴室。“你晚上不是洗过澡了吗?一天两次很不环保喔。”

  等江品常调适好,走出浴室时,白雪免不了又要追着他唠叨几句,他总是笑笑的。

  心里却知道……他的状况越来越不OK了。有一次走出浴室时,白雪突然拽住他手臂,直盯着他的脸瞧。

  “江品常?”他一阵心慌,别开脸去。白雪将他的脸扳过来,认真瞧着。“怎么一大早眼睛就这么红?”

  呕吐造成的,但他说——“昨天太晚睡。”

  “你熬夜在干么啊?”

  “看A片。”

  他就是这样,老用不正经的话打发她。

  这日午后,白雪到二手电器行找江品常。

  他不在,黄西典蹲在地上,正忙着收拾散落的维修器具。

  “江品常呢?”

  “哦,今天礼拜三,他去盲人重建院上课。”

  “呷?”

  “盲人重建院啊他——”等等!黄西典愣住,暗!说溜嘴了!

  “他干么去上课?”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老板惊讶的表现,教白雪狐疑起、

  “我没讲,你当没听见,不要害我被骂。”黄西典急着收好工具往里边走,白雪追上去,她有不祥的预感。

  “江品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欸,他不喜欢人家问这个啦。”

  “你不说我自己问——”拿出手机就要打给江品常,黄西典急了。

  “我说、我说,你别烦他。”他叹气。“我都跟你讲,但是你绝对要保密,不要害我。”

  这天,黄西典说了许多关于江品常的事,白雪呆愣愣听着,感觉像作梦,太没真实感。

  他说了江品常的病,还说江品常以前在他朋友的建材行工作,后来需要地方住,才换到他这里上班。他不清楚江品常跟家人怎么了,但从没听他提过家人,也从没有家人找过他。

  以前,江品常会定期到医院追踪,但现在,已经放弃治疗,因为医生也说了,没办法根治他的病。

  “……因为头部左侧的脑瘤接近视神经,位置又危险,也不能开刀,所以医生要他先做好失明的准备才去上课——”黄西典讲这些的时候,很忐忑。因为白雪跟江品常很要好,本以为她听完会崩溃,会哭哭啼啼。但没想到她手一挥,嗟道——

  “不可能啦,他看起来很健康,怎么可能有病?说不定是误诊。”

  “健康个屁,他头痛的时候都躲起来,那种痛不是一般人捱得住的。尤其是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常常一大早起床就痛到吐。他就是逞强,也不让人关心。你要假装不知道,不要去问,不然他会生气。”

  白雪心惊,想到早上浴室常常传来哗哗水声,以为他是在洗澡,难道……在呕吐?

  太突然,没真实感,所以呆呆地,也不感到慌。

  她质疑道:“哪有可能生病的人这么淡定?再说了,万一是真的,那他瞒着我们就太过分了。他现在是跟我们住,万一发病了我们怎么办?”说着说着,一股火大,老天爷耍她耍上瘾了吗?她这么喜欢江品常,结果他长脑瘤?搞什么?

  白雪脸色铁青,拒绝承认事实,甚至恶意道:“我可没那个功夫照顾病人,要是早告诉我,我才不让他过来住,莫名其妙!”气到胡言乱语,好像只要这么抗拒,就不是真的。

  黄西典错愕,她说什么?!

  她竟——白雪的反应,教黄西典震怒。以为她不会那样势利,也对啦,谁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但她急着撇清关系,惹他不悦。

  “是担心会被他拖累吗?你放心,我了解品常,真发病了他会回来跟我住,不会麻烦你!”又愤慨道:“他早都想好了,要是严重到失明,他有存一笔钱在我这里,到时我会帮他找看护,不用你麻烦!你放心了吧?”

  最好有这么简单!最好是!她气呼呼走掉。

  她没回家,拦计程车赶到盲人重建院。她还是不信,那像伙不可能这么倒楣。可是在盲人重建院大门外,看见里面持手杖的学生们,在长廊下排成一列练习行走,江品常也在其中——

  是真的?

  她恍惚回到家,关在房里,回想江品常的种种,似乎都有了答案。

  白雪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深夜的KTV包厢里。那时,他帮她处理桌面秽物,后来临走前,他漫不经心丢下一句——

  “……别忘了再跟你爸祷告,叫他保佑我,就说……像我这么好心帮你的人,一定要让他前途……一片光明。”

  光明?原来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他才不交女朋友?不要稳定的关系?因为死亡离他太近了?

  但也许没那么严重?白雪上网搜寻脑瘤相关资料。越看,心越往下沉。

  这不像感冒发烧好解决的病,也不像心肌梗塞或爆血管,有可能一发作马上葛屁。它棘手又麻烦,照顾起来很困难,很多病人到最后甚至生活无法自理,拖累亲友,更甭提庞大的医疗费用。

  好,我了解我知道了。

  白雪努力乐观地想,反正啊,幸好啊,她又没跟他怎样。要是跟他好上了,之后他病倒,还要照顾他咧。假如真的失明,那还要被拖累呢。这不是自讨苦吃?谁敢跟这种人交往?结婚生子?连同居都麻烦。

  毕竟也遭遇太多现实世事的磨难,陈白雪也变得世故了。她不再是童话中浪漫小公主,她拒绝被白马王子照顾,但不代表,她就乐意当悲苦灰姑娘伺候病人。

  不离不弃?别傻了,你来现实生活里捱一阵看看,谁那么勇敢?谁爱得那样坚强?当现实如乌云压顶,人人都要为自己打算,何况她还这样年轻啊。

  于是陈白雪决心假装没这回事,把心硬起来。于是她决定即使好喜欢江品常这个人,以后还是保持好距离,不要陷进去,不要涉入他生命里。

  假如他不对劲了,就让他回黄西典那里,她没能力照料他。她不要活得那样辛苦,她不要扛那样重的包袱。她不要看他倒下去,更不要看他发病后种种的可怕悲惨样。

  好不容易开始享受轻松没压力的生活,绝不扛照顾他的责任,这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到病况严重时,脑瘤患者甚至可能因开刀失败,大脑受损死亡或瘫痪——就这样办吧,没关系的,陈白雪。虽然无情,但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幸好现在知道了,不要难过,不要操心,反正只是朋友。鬼打墙那样不断给自己心理建设,也铺陈好安全脱身的退路,假装不知道,就随时能抽身。

  没关系,没关系的。只是朋友,生老病死很正常。不要紧,对他,她没责任义务。她这样一直想,一直安抚自己,一直说服自己别紧张别惶恐。

  关电脑,收笔记,瞥见穿上彩色铅笔套的笔,倒抽口气,她崩溃大哭。

  以后画画时,让笔穿上衣服,就不会磨出硬茧了。

  暗啦!她只是长茧,他长的是脑瘤啊!

  哇——烂透了啊!

  瘫在床上,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啊。

  熙旺放学了,跑进来看她。“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睡觉?”才六点呢。

  “你乖,姐姐好困。”

  “那吃晚餐的时候叫你出来喔。”

  “姐姐要睡觉,不要吵我。”

  后来,听见江品常回来了。传来厨房的炒菜声响,他在做晚餐。白雪还听见他跟熙旺在客厅讲话。

  他问熙旺:“为什么姐姐一直在房间?”

  “她在睡觉。”

  “去叫她出来吃晚餐。”

  “她叫我不要吵她。”

  “是不是生病了?”

  嗟,白雪感到好笑。生病的是你吧?可恶,瞒着我们所有人!

  她听见房间门被推开,忙闭上眼装睡。她感觉他走近,然后他把手掌轻轻放在她额头,好确认她有没有生病,是不是发烧?没生病,他放心了,就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悄悄退出去。

  一会儿客厅响起电视声,他跟熙旺吃晚餐,一如往常,熙旺跟他聊学校的事。

  后来,白雪听他骂熙旺。

  “不要把排骨吃完,留一块给你姐姐。”

  “可是炸排骨好好吃喔。”

  “姐姐睡饱了会饿啊,这块不准动,要留给她。”

  白雪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泛滥起来了。

  往被子里躲得更深,痛哭流涕到几乎被泪水淹没。她好害怕,她不敢出去,不敢见他。她怕一见到他的脸,就会忍不住大哭。

  这次,跟爸妈出车祸时一样,白雪又一次被现实吓倒。

  她怔愣,恍惚着,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只要江品常在家,她就尽量躲房里不见他。他来关心,她就敷衍。直到第三天,终于打起精神,接受事实。

  好吧,他就是个长脑瘤的人啦!好吧,她就是个即使他长脑瘤也不想放下他的笨蛋啦!暗!衰毙了。诅咒上天的残酷,诅咒命运的摆布,诅咒好人没好报,组咒够了没?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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