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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君怜 page 10 作者:绮绮

  他凝视着案上那封柳缎儿在就寝之前写好的家书,像是做惯了似的,眸子眨也不眨一下,拿起那封信便就着烛火一把烧个精光。

  未了,他将手中即将燃尽的信丢入一旁的炭炉中,转瞬间,那封信便在炉内化为灰烬。

  可是易南天万万没有料想到,一向畏寒的柳缎儿,竟会在这个节骨眼醒来。

  口渴的她,原本是想下床为自己倒杯水来喝,却不经意地目睹了这一切。

  这一晚,她气得再也没有办法入眠。

  我在哪儿,那儿就是你的家,我不会让你再回到长安去,除非我疯了。

  他居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居然敢!

  柳缎儿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男人在被她揭穿了秘密之后,竟然也不否认,最后干脆大大方方的坦承罪行,直接道出他心中的话。

  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他激起了她的火气,在熊熊的怒火中,她气得直想砸东西。

  整整一个早上,柳缎儿极力按捺着脾气,不断在房内踱步,眉心始终纠结,决定不受易南天的要挟,执意为自己找出一条活路。

  哼,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就不信,没有他的帮忙,她便不能将信送出雷风寨!

  正当柳缎儿叨叨絮絮,嘀嘀咕咕,在心里把那个食言而肥的男人狠狠臭骂了几百遍,一道甜美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夫人一个人待在房里?”

  一名相貌娇艳的女子款款走进屋里。她近看比远看还要更美上几分,不但容貌娇美,身上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如麝似兰,很是特别。

  “你是?”对望了半晌,柳缎儿只觉这名女子面生得很,不记得曾在哪儿见过她。

  看出柳缎儿眼中的疑惑,女子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份。

  “小女子姓白,单名梅字。”笑了笑,她又提醒道:“夫人对白朗一定不陌生吧?他正是家兄。”

  听到这里,柳缎儿这才一脸恍然,“原来白姑娘便是那位传言中的美人?”

  “夫人说笑了,怎么我竟成了传言中的人了?”闻言,白梅掩唇一笑,那羞涩的脸儿飞起朵朵红云,煞是娇艳妩媚。

  连同为女子的柳缎儿,也不禁为那妩媚的一笑着了迷。

  “我曾听佟大娘说过,白朗有个妹子,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年养在屋里,只和一群鸽子为伍。”

  眼前的白梅淡妆素衣,含羞带笑,像一株盛开的梅花,煞是清雅,令柳缎儿不禁又是一叹。

  “如今一见,白姑娘果真人如其名,比花儿还娇艳呢!”

  “夫人谬赞了。”白梅腼腆地笑着,道:“白梅自小身子骨就不好,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兄兼父职细心照料,白梅才能无病无痛的平安至今。”顿了顿,她忽然问道:“适才见夫人在屋里不断踱步,是否有什么令人烦心的事吗?”

  “让你看见啦?”路缎儿尴尬地笑了笑,红着脸说:“其实也称不上是什么太过令人烦心的事,我不过是想寄封信。”

  “寄信?”白梅不解地望向她。

  “我想向家里的人报一声平安。”她解释道:“我被带来雷风寨也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为了让家里的人安心,只是写封家书也不为过吧?可是我所写的每一封信统统都让那个出尔反尔的男人烧了,一封不留!”每每想到这儿她就有气!

  “夫人是说,那些信……全被易大哥烧掉了?”白梅诧异地问。

  “不是他还有谁?”柳缎儿气呼呼地道:“一连烧掉我五封家书,若不是昨晚让我撞见了,恐怕直到现在我还被他蒙在鼓里呢!”也不晓得那个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寄封家书,有必要如此防范吗?

  “真有此事?”白梅点点头,忍不住为柳缎儿抱屈,批评了易南天一句,“这未免也太不体贴了。”

  “可不是!”简直把她当成傻瓜一样耍弄嘛!

  白梅沉吟了片刻,之后朝她嫣然一笑,道:“无妨,不过是寄封家书罢了,这又有什么困难的?”

  “你有办法?”

  “当然,难道夫人忘了,平日白鸽就是与一群鸽子为伍?”白梅笑道:“我所饲养的每一只鸽子都机灵得很,或许可以帮得上夫人。”

  “真的吗?”闻言,柳缎儿的眸子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件事就交给白梅吧!”

  在掌握柳缎儿急切与家人联系的想法之后,本就有意接近柳缎儿的白梅见机不可失,又怂恿道:“往后只要是夫人想送家书,尽管交给白梅便是。”

  “那就劳烦白姑娘了。”

  “哪里。”一抹优雅的浅笑悬在红润的唇角,可是白梅一对莹亮的眸中却反映出炽烈的火焰。

  长久以来,白梅心底便一直爱慕着易南天,这更是寨中早已公开的秘密,她自始至终认为,易大哥终究会迎娶她的,而且不光她这么认为,雷风寨里的人们哪一个不早已把她当成易南天未过门的媳妇儿看待?

  偏偏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出现,不但成功掳获易南天的心,更是摧毁了她多年来的梦想。

  这口窝囊气,教她如何吞咽得下!

  白梅一双深幽的眼淡淡扫视了一眼那个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的蠢女人,眸子里显现出短暂的寒芒,但在柳缎儿看向她时马上敛起,被刻意佯装出的温柔笑意所取代。

  就这样,柳缎儿在白梅的鼓励之下,隐瞒着众人写了一封封的家书,以飞鸽送往长安。

  殊不知,她此举已经一步步让自己深陷于一场精心策划、足以教她日后百口莫辩的陷阱中。

  果不其然,一阵之后,一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就此拉开序幕。

  第9章(1)

  柳缎儿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此刻山寨下火光冲天,寨中的妇孺们惊恐的哭泣着,男子们则是纷纷手持刀剑,个个绷紧了心神,准备应战。

  而易南天狂怒的咆哮,更是几乎将整个雷风寨都掀翻了。

  “该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当他意外得知,妻子便是引发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时,简直是气炸了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大胆包天的丫头竟胆敢背着他偷偷与长安的家人通信,最可恨的是,她还做了一件无可饶恕之事——

  她,背叛了整个雷风寨!

  “易大哥,请您别责怪夫人,这一切都是白梅的错,是我太糊涂了!”眼见祸事已如燎原的大火般一发不可收拾,白梅站在众人面前哽咽着道:“发生这样的事,白梅自知难辞其咎,若白梅早些告知夫人所有信鸽都有回飞的特性,若非要事,绝不得放飞,也许就不会发生今日这样无可挽回的事了。”

  但见白梅豆大的泪珠像雨滴似的纷纷滑过她苍白的面颊,一副极为自责的悔恨表情。

  “原告我单纯的以为,夫人不过是向家人报平安,并无其他可疑之处,应该无碍,没想到……”说到这儿,白梅已羞愧难当,万分自责的低低啜泣了起来。

  一旁的白朗因不舍妹子受委屈,沉着声帮腔,“头儿,事实已摆在眼前,小梅是无辜的,若不是遭人陷于不义,又怎会让她成为令雷风寨落入灭村危险的罪人之一?”

  听完这席话,柳缎儿只觉得一阵凉意由背脊窜起,他们兄妹俩此番言语分明暗示着众人,她就是那个居心叵测,存心引来朝廷围剿雷风寨的卑鄙小人!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她急忙为自己辩解,“我确实写了几封信,可是我从来未在信中提及雷风寨,更没有做出任何危及雷风寨的事情来!”

  “此时此刻,你真能保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任何欺瞒吗?”白朗睇视着她,表情严酷,对她所说的话充满怀疑。

  “这……是什么意思?”

  柳缎儿惶恐地蠕动了一下双唇,声音有点颤抖,目光无措地扫视着周遭一双双冰寒而对她充满怨怒的目光,心底不禁一片冰凉。

  最后,她将一双满是彷徨与无助的眸子定在易南天的身上,酸涩地问:“你也认为我在说谎?”

  “事实胜于雄辩。”

  尽管她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恳切、真实,但若不是已经罪证确凿,就算杀了他也不愿相信,她会做出这样危及雷风寨存亡的事来。

  想到这儿,易南天的神色顿时转为阴沉,将手中紧握的一封信丢至她面前,冷声质问:“告诉我,上头可是你的笔迹?”

  那是他不久前从她枕下搜出的一封信,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在看完那封信后,心中那种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刺痛再度袭来。

  那是血淋淋的背叛,为求脱身,信中她字字句句不但让朝廷得知他并未战死,还状告他与一群流亡将士占据山头,伺机谋反。

  字里行间,毫不见她念及一丝与他之间的夫妻恩情,这样决绝,这样冷情,将他的心思狠狠撕裂成一片又一片,令他痛楚莫名。

  他可以接受她不爱他,可以接受她对这段婚姻从头到尾都是虚与委蛇、假情假意,但他断然无法忍受,她竟然利用他对她的宠爱、利用白梅对她的信任,让雷风寨陷入危机。

  “你千方百计让你父亲密告朝廷,就是为了早日将朝廷的大军引来雷风寨吗?”易南天以深恶痛绝的眼神望着她,冷涩地问:“你当真如此痛恨我?”

  这一刻,他不禁深深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他不该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之下,便私心把她带回雷风寨。

  他错了……

  面对这一切,柳缎儿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觉得眼前的情况简直荒谬到极点。

  “这分明是栽脏!”她全身因为气愤而颤抖。“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这封信完全是模仿我的笔迹所写,是刻意诬陷我的!”

  柳缎儿上前一步,yu  挽住他的臂膀,易南天却好像被螫到一般向后退。

  他这样的举动深深伤害了他。

  “我承认,我是瞒着你写了几封信回长安,但我发誓,我绝没有在信上提及有关于雷风寨的一切,更没有让我爹为我做出这样的事来!”

  怎知,在她为自己辩驳之后,一句句对她充满敌意的质疑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断向她袭来。

  “闯下如此祸端,竟然还能够如此振振有词,企图湮灭罪行,这岂不是无法无天?”

  “教人起疑的是,听说柳姑娘家中原本也是以经商起家,怎会不知信鸽的习性呢?”

  “就是、就是,既然她会使信鸽,应该也知道经过训练的鸽子必然有回笼的习性才对!”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这个女人的心肠就如蛇蝎一般,咱们决计不能再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接着,村寨里的人们开始鼓噪,更有人提议干脆将她这个女魔头凌迟处死,弃之山野,或任其自生自灭,总而言之,他们对她已恨之入骨。

  如今的她对雷风寨的村民而言,不过是个既邪恶又满是心机的女子,是个yu  借朝廷之手冷血灭寨的刽子手。

  最教柳缎儿心寒的是,当她面临众人的指责、辱骂时,易南天不但没有出声帮她,他甚至连正眼也没有再瞧过她一眼。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爱的方式、保护她的方式吗?

  她无助的望向他,内心的恐慌让她浑身发寒,而他随之而来的一句命令,更是令她犹如坠入千年冰窖。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易南天冷冷地看着她,幽黑的眸子满是寒意,冻结了所有的温暖,“将她囚禁于地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擅入探望!”

  众人原以为那些朝廷的兵马会一鼓作气,连夜攻山,血洗雷风寨,活逮他们这群世人眼中所谓的乱党逆贼。

  可是态势的发展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朝廷的军队在山寨下驻扎了三天,仅是按兵不动,毫无动静,仿佛正等待着什么,教人生疑。

  易南天在大厅里踱着步,咀嚼着这些讯息,无法理解,对方在层层包围雷风寨,断了所有退路之后,为何还迟迟不肯出兵攻寨,如此故布疑阵,究竟有何用意?

  紧锁着眉头,他望着疾步走进屋里的格达,问道:“探子回报了吗?”

  “刚来急报,说朝廷的兵马不知何故,已经陆续退去。”格达立即禀报。

  “退兵了?”闻言,易南天大感讶异,神情僵凝,甚为不解,“这怎么会……”

  曾经身为武将的他,太了解那个向来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的皇帝了。

  那只生性多疑的老狐狸,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对他怀有异心的人,何况是一群叛将?

  难道……事有蹊跷?

  才这么想着,厅门外又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大当家的,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夫人吧!”

  说话的是一向心疼柳缎儿的佟大娘,只见她一脸焦急的踏入厅里,显得忧心忡忡。

  “已经整整三天了,夫人都不吃东西,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呀!”可怜那丫头本就生得弱不禁风,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不被活活饿死,也早让地牢里的寒气磨出一身病来。

  “她还是不愿进食吗?”易南天淡淡地问,脸上的神情十分淡漠,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可不是!别说吃东西了,就连喝水也不肯呀!”佟大娘愁苦的又道:“整整三天了,她总推说不饿,连一口饭菜都没动,就这么不言不语的窝在角落,着实教人担忧啊!”

  闻言,易南天缓缓闭上眼睛,不忍想像她此刻憔悴的模样,然而就算已是事过境迁,他的脸色仍然阴沉。

  在看出易南天脸上仍交织着对柳缎儿无比爱怜的神情之后,一旁的白朗冷戾的眸子略微一眯,冷声问:“头儿,您预备如何处置夫人?”

  白朗言简意赅,语气中没有一丝通融的意味。

  易南天脸上的肌肉因为这句话而紧绷。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既不能将她屈打成招,亦无法逼她认罪,一想到她可能依规矩而被处以鞭打之刑,他更是无法忍受。

  一想到那些残酷的画面,他的眼神逐渐黯然,缓缓坐靠在椅子上,单手支额,显得不胜疲惫。

  唯恐易南天怀有私心,对惩处柳缎儿的事会有任何软化,白朗不得不又提醒了句。

  “任何人都有背叛的本能,越是美丽的女人在这方面的忠诚更是少得可怜,柳缎儿就像蛇一样狡诈,顶着一张天真单纯的脸庞,脑子里却是充满阴谋和……”

  “够了!”易南天不耐烦地打断白朗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言词,心中很是清楚,此刻这个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想要表达的意思。

  白朗希望他不要存有私心,不要因一时的不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想摧毁雷风寨的人,就算对方是他心爱的女人,一样不能放过。

  这是他们生存的原则。

  “我答应你。”抬起眸来,易南天稳稳地回视着白朗,吞下梗在喉头的苦涩,表情严峻地道:“倘若她真的跟这件事有关,我不会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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