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她平时男人堆里称兄道弟之福,她可不是那种等待屠龙英雄来救美的柔弱闺秀,几次不爽,还曾经和那个一天到晚说要去混黑道的何家阿生学长打过几次架,这几个家伙不带眼,敢惹她?
满腔郁闷,拿他们来练拳头!
「啊——」一记侧踢,哀号声为这次的暖身运动划上句号。
满身青紫的少年,一个个狼狈落跑,她不忘警告:「再让我看到你们乱来,路头路尾我见一次扁一次!」对付死小鬼,不用太讲仁义道德!
她回身,见女孩跌坐地面,惊魂未定。
「你还好吗?」
女孩眨眨眼,对上她俯视的脸孔,不点头也不摇头,安安静静回视她,不发一语。
好干净的一双眼!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得不染俗尘浊气,活脱脱就是一尊水灵清透的玉娃娃,连她都忍不住引发保护欲,男人应该更轻易激起满腔怜惜吧!难怪那个人会万般呵宠,看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她忍不住妒羡女孩能得到一个男人全心的珍爱。
那现在——她是要扮演连续剧里的美丽坏女人,还是那种被发好人卡的万年女配角?
女孩白兔似的无辜神情,看起来就是好欺负得要死,有一瞬间心底的恶魔因子真的小小冒出头来,不多,就一秒而已,然后她立刻唾弃自己的邪恶思想。
老天爷一定是存心考验她的道德及人性,不然怎么别人都不会遇到,好死不死就是让她撞见……害她现在为那一秒钟的坏心眼感到羞愧欲死。
暗暗忏悔了一下,岳姗姗连忙伸手去扶她。
女孩瑟缩了下,防备地盯着她。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确定你有没有受伤——」她急忙声明。
女孩仍是盯着她,似在评估什么。
「不然……我叫『他』来好不好?」她想,女孩目前最想见到的,应该是男友吧!
女孩不吭声,岳姗姗当她同意了,捞出手机,找寻那组躲在电话簿里养老了半年之久的号码。
这位Mr·范的手机号码,从捷运站那回拨出后,便一直存在电话簿里,舍不得删,也没藉口打,怕对方觉得被骚扰。
「您好,我范如琛。」依然是那道柔和温嗓,浅浅滑过耳际。
「咳!」她不允许自己太沈醉,立刻切入重点。「范先生,抱歉打扰你一下,你的朋友——呃,就是上次和你一起来『午后』的女孩子,她发生一点小状况,可能要麻烦你过来一下。」
想了想,怕对方觉得莫名其妙,又补上一句,表明身分。「我是岳——」
「琤琤!」他顿悟地惊喊,急切地打断她。「发生什么事?你们在哪里?」
即使看不见表情,由失了沈稳的音律,也能察觉他有多慌张。
「你从『午后』出来,直走两公尺,右手边巷子,左转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就有几个不良少年闹事,我已经搞定了,你不要紧张——」
「我立刻过去!」他完全无法被安抚,挂了电话赶来,足见女孩在他心中的分量。
「你真的很幸福。」她叹口气,既然对方不说话,只好与她大眼瞪小眼。
不过那实在不是她的本性,安静没几秒,又自顾自地开口:「你们认识多久了?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打探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你知道的,你那个男朋友超帅,外头垂涎的人不会少到哪里去……不过他超专情的啦,对女性都目不斜视,所以……唉唷,我的重点到底在哪?」
别说对方一脸困惑地瞧她,说到最后,连她都不晓得自己在说啥。
她泄气地垂下肩。「算了,你不必理我,我去撞墙死一死好了!」觉得自己有够白目,干么跟人家扯这些有的没的……
感觉袖口被扯住,她低下头,只见两根白皙细嫩的指尖捏住它,她超意外,然而再意外,都比不上那道秀气的、轻不可闻的低哝更让她五雷轰顶——
「自杀,不可以。」
「……啊?」她知道自己张着嘴等人塞卤蛋的表情极蠢,但她实在做不出更多反应了。
她把她的话当真了?
可是……再如何纯真,都听得出那是一句玩笑话吧?她怎么会、怎么会以为她真的会去撞墙自杀?眼神还透着无庸置疑的忧虑……
脑袋搅成一团浆糊,还来不及厘清思绪,匆匆赶来的他急喊一声,奔向她。
「琤琤!」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她的安好,有无受伤。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岳姗姗,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心焦,突然间有些酸楚。
基本的观察力她还有,女孩的「与众不同」,她不会全无所觉,但是……纵然不是世俗认定的好对象,他依然那么在意对方,全然地包容、守护……
她僵窘地笑了笑,明白自己的存在有多么多余,识相地悄悄退开,将独处的空间还给女孩与那个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的男人。
「岳小姐!」确认妹妹毫发无伤,范如琛回头,喊住她。
不知为何,觉得她走路好像……更跛了。他微微蹙眉。
「啊,还有事吗?」
他低头,轻声问小妹:「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一个人先回家,可以吗?」
女孩点点头。
「小心一点。有事打电话给我,我教过你的,还记不记得?」
女孩点头,双手捧出手机,证明自己没忘。
「很好。」摸摸女孩的头,目送她走出巷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右手边的大楼内,他才安心收回目光,缓步走向岳姗姗。
「走吧。」
「咦?」去哪?
「中医诊所。」她脚扭伤了,不是吗?
「可、可是……」他要陪她去?
范如琛伸手搀扶她。「你的脚,还是少使点力。」
「原来……你注意到了。」刚刚那一记侧踢,她完全忘了自己脚上有伤,一踢下去,哭爹喊娘的其实不只那个死小孩。
范如琛轻瞥她一眼,没说话。
他也很意外自己会在意这突然的感触——她转身离去时,那道孤零零的蹒姗步履落入他眼中,教人莫名地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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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诊疗室传来一声凄厉哀号。
「喔,Shit!你这个无照行医的臭庸医,轻一点啦,会痛、痛、痛、痛、痛啊——」最后的尾音带着颤抖,有人不顾形象,连粗话都飙出来了。
「姑娘,看清楚后面那一张。」他可是有挂牌执业的,以上不实指控,他可以告她诽谤喔!
范如琛在外头听见,忍不住掀开隔在诊疗室的布帘。「你还好吧?」
她整个人摊在诊疗床上,要死不活的样子,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珠,脚踝肿的程度超乎他预期,看起来很可怜。
「先生,你不用同情她。女孩家不安安分分在家里绣花,老和阿生那些人混在一起,活该要讨皮肉痛。你听过有女孩子和男人玩斗牛,篮球打到手扭到,来这里贴了一个多月的药膏,还沾沾自喜说她打赢了吗?」
「靠!我就知道你是在公报私仇。」八百年前的事还这么记恨,生哥来的时候就没见他这样碎碎念,推拿手劲粗鲁得很有恶整嫌疑。
「是吗?看不出来你这么强。」纤细的腰身,明明在他扶持下不盈一握,却有不输男子的坚强与毅力吗?
「何止强?她专科时期学跆拳道,来这里报到的次数才多咧!就搞不懂她一个女孩子,安安分分躲在男人背后让人保护不是很好?」
「喂,老头,你男尊女卑的意识很强烈喔!要是我的另一半走斯文书生的气质路线,我自己够坚强,也可以顺便保护他,这样多好!」
老医生包扎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瞥了后头的书生型美男,淡淡说了一句:「原来如此。难怪和阿生混了这么多年,混不出个名堂来。」她爱的根本就是后面那一款气质路线的。
「……」她莫名心虚。「不跟你说了!」
抽回包扎好的脚,范如琛立刻上前搀扶。
「抱歉。」走出诊所,他率先冒出这一句。「害你伤势加重。还有,谢谢你。」要不是她出手帮忙,琤琤势必会受到伤害,可是却连累她脚伤加重,他相当过意不去。
「唉哟,那没什么啦,又不是不认识。可以一连遇到那么多次,你不觉得很有缘吗?」
他步伐一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唔……有一段时间了。」她含糊其词,他却奇异地看穿——
第一天。
是吗?在他踏入「午后」的第一天,她就认出来了?
「你说的没错,那个品牌真的不太好穿。」他突然说。
「噗、咳咳咳!」她呛到。不是吧?他真的去穿?
「我后来问了,她真的不太喜欢。」范如琛补上一句。
「这样啊……」她干干地挤出声音,下知所云地接口:「那你可以参考我用的品牌,还满耐穿的,舒适度不错,而且不管动作再粗鲁都不必担心胸型外扩——」停停停!她又在发什么神经?嫌自己干过的蠢事还不够经典吗?
他表情有一丝古怪,似乎在忍笑。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确实有。她不太懂得表达自己的感受,所以我参考了你的选择。」
专柜的销售小姐只在乎业绩,陪着琤琤去,也只能买到合适的尺寸,她不喜欢,他若不问,她也不会主动表达。她毕竟不是小女孩了,很多事情,就算是亲如手足,他终究是个男人,不方便、也不了解,难以周全地照料到。
「你设想得很周到。可是……我在想,她也不能一直这样事事仰赖你,虽然你可能不介意啦,但是这样对你和她都不好,你有没有想过,要让她去看一下医生?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说不定——」
他煞住步伐,错愕地瞪着她。
「你不要误会,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她泄气地打住。「算了,你当我没说。」笨蛋岳姗姗,那么鸡婆干么!
他一直没吭声,沈然的面容不透一丝情绪,可是,她仍不难由他浑身紧绷的防备姿态看出端倪。
不管她的出发点再好,对方都会觉得被冒犯吧?看来,她是说了让人反感的话了……
「你女朋友很漂亮,看得出来……你真的很爱她。」她涩涩地说。
女朋友?
她低着头,盯住脚踝捆成一团的白色肉粽,没留意到他眼中的愕然。
范如琛垂眸凝视。
只要不是瞎子,都不难看穿她脸上淡淡的失落。
他启唇,又再度紧闭,选择了沈默。
「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范如琛停步,目光由前方淡紫色的咖啡厅招牌,栘到她脸上,轻点一下头。
「再见。」
「你——下礼拜会来吗?」
「再看看。」他不置可否。
离去前,他又看了那行淡紫色的字体一眼。
这块招牌,以白色为底,淡淡的紫藤花围绕,衬着行书体勾勒出的店名,雅致而不俗,他看了半年之久,已经很熟悉了。
他浅浅微笑,迈开步伐。
那天之后,他没再来过。
周六午后,三号桌始终是空桌,预约的牌子,一次都没有拿下来过。
她不是一个擅于隐藏情绪的人,这点自知之明她有,一旦对谁有好感,很难瞒过他人,爱恨分明,不懂迂回,孙沁妍甚至是一眼就看穿了。
她想,或许他也察觉到了什么吧!
那是岳姗姗第一次,领受到这个男人的拒绝。
第3章
呛人的酒味钻进鼻间,沈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他想抗议,却动弹不得,映入眼帘的,是对方贪婪淫欲的目光。也许是呛人的酒气、也许是脸上轰来的掌力,令他脑袋晕眩。
「走……开……」
他以为自己用尽了全力,喊出来的声音却细如蚊蚋,手脚彷佛不是自己的,怎么也使不上力,粗鲁的啃吱、身上游移的手掌、在在令他反胃作呕。
能不能……谁来帮他推开这个人?他快不能呼吸了。
好想吐……
「大哥……琤琤……」
世上,仅存的信赖、仅存的依恋,就剩他们了。
帮我……
「琤琤!」由无边梦魇中挣脱,他用力睁开了眼。
有一瞬间,空洞茫然得无法辨识身在何处,害怕自己仍身处在六年前那个长得彷佛没有尽头的夜,其实从来没有逃脱过……
他坐起身,大口大口、贪婪地吸取新鲜空气。
没有人,寂静的房里,只有他,他逃脱了——
范如琛松懈下来,将脸埋入掌心。
逃开了,那男人成了一具尸体,再也伤害不了他,妹妹那双小小地、连看到蟑螂都不敢拿拖鞋打的细嫩双手,却不可思议地举起酒瓶,砸得那个人头破血流。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相信,她是哪来的勇气。
他痛苦地闭上眼,不愿回想,那一幕画面却早已深镂在脑海,抹不去。
小妹缩在角落,动也不动,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人的血,一直流、一直流……蜿蜒成一条河,他除了紧紧抱住她,空白的脑海已经无法再思考更多。
那时,他真的很怕,怕那个人会突然爬起来,扑向他们……
然而,那个人没再起来过。
他平安了——以妹妹双手染血为代价,换来了平安。
在那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夜里睡不好,总是从恶梦中惊醒,而小妹夜里总是不睡,蹲踞在他房门……
他抬起头,拭去冷汗。桌上的香氛精油已燃尽,仍是无法换得他一夜无梦的好眠。
听见外头传来细微声响,他掀开被子,下床察看。
开了门,见妹妹深夜不睡,抱膝蜷坐在他房门边。
「琤琤?」
她仰眸,眼神带着一抹惶惑望向他。
她是不是……听见了他困锁于梦魇中的呼唤?
她与他一样,始终无法完全挣脱那一夜的恐惧,有时夜里醒来,无法肯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熬过来了,总是跑到他房门前坐着、守着,以为那个男人下一刻便会回来伤害他……
眼眶一阵热,他蹲身,用力抱紧妹妹。「没事了,琤琤,二哥不用你保护了,你放心地睡……」
她不肯定地看看他,摸摸他眼角的泪。
「对不起,琤琤,对不起……」如果早知道,要以兄长、小妹的人生为代价,他不会喊出那个名字、不会希望他们来救他,受再大的屈辱都不会……
女孩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只听到他的保证——没事了。
二哥没事了,所以,她可以安心睡。
闭上眼睛,在他怀中调整舒适的角度,打了个呵欠,困了。
范如琛抱起她,将她送回房,安置在舒适的枕被间,长指轻抚过她平稳的睡容,轻喃:「谢谢你,琤琤。未来的人生,换我守护你。」
不计代价。
为他做的,直到今日,琤琤都没有后悔过,同样地,曾经为她牺牲、付出的,他也不曾犹豫、不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