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两手轻按他的太阳穴,揉着。
她的举动令他一楞。
「别动!」她柔声的说:「我会让你舒服一点!我叫龚真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她,多年来的历练,他当然不会被一个陌生女人骇住,就算她眼底写着真诚的关心都一样,他绝不允许自己受到任何影响。
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有双巧手,轻柔的按压使他的头痛霎时舒缓了许多。
「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龚真希的口气中透着失望,但仍露出微笑,「没关系,你帮了我,我现在帮你,头痛好些了吗?」她瞪大眼瞅着他问。
一脸平静的他,让人猜不透他的心。
她直视着他,没有逃避他的凝视,静待他的回答。
最后他只是拉开她的手,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对于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不以为意的露出笑容。「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好多了。不过你好歹也对我的帮助,表现出一点感动吧!」
卫仲恩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瞅着她,若换成一般人,早就在他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但她似乎毫无所觉。
即使因为外头的一场大雨和追赶而显得狼狈,她给人的感觉,就如同脸上笑容一般,像个单纯而无害的天使。
这时酒保送上一杯冒着烟的热咖啡给她。
「我没有点任何东西。」盯着眼前的咖啡,龚真希讶异的说。
「这是本店招待!」酒保笑道:「妳看起来似乎需要点热的东西。」
「我是需要!」她露出真诚的笑容,满心感激的啜了一口热咖啡后,不自觉发出满足的轻叹。
脸上生动的表情使她变得更甜美而且吸引人。
酒保因为她的笑容,晕陶陶的走开。
「下次不舒服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自顾自的将他面前的酒杯推开,「别再喝酒!这种行为跟自杀根本没两样。」
「妳管太多了,走开!」他的头是舒服了一些,却因为她的话突然觉得心情烦闷,这实在没道理。
「我已经说了,我会走——」她拖长尾音道:「等雨停的时候。」
他紧绷着脸盯着她。
虽然他的眼神冰冷,但仍然是个好看的男人,看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实在怀疑方才在他眼底所闪过的光亮只是她的错觉。
她突然有种荒谬的想法,若换个时空,她真心希望能与他在一个适合的情况下相遇,到时她绝对会义无反顾的倒追他,缠着他不放……
「你喜欢下雨吗?老实说,我不喜欢!」龚真希柔顺的看着他,男人天生就有一股自傲,喜欢被人用崇拜的目光注视。
只不过看他还是一脸生人勿近的神情,看来这招并不适合套用在他身上。
「我可以告诉妳,」突然,卫仲恩开了口,「我喜欢什么!」
他的回应使她的双眸一亮,「什么?」她兴匆匆的问。
「安静!」
她因为他的回答而双眸圆睁。
「我喜欢安静!」丢下这句话,卫仲恩站起身,付了酒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龚真希微楞了下,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她,但是她却不能放过他。
没有任何迟疑,她立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外头的雨势已经转小,迎面而来的微风,使卫仲恩的烦躁稍稍消逝。
跟在他后头的龚真希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感觉有点冷。
他注意到她的举动,但强迫自己毋需对个陌生女子流露出关心,板着脸质问:「妳跟着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阴沉的口气使龚真希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失控了下。
「我并没有……」声音陡然一低,「恶意。我看得出你认为我很烦,我确实也应该快点走,但是……」她露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但真的是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我……我没有办法。」
卫仲恩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不语的瞅着她。
「我……」深吸了口气,她一古脑的说:「我有钱!我真的有钱,只是我出门太匆忙,忘了带钱,现在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
他挑了挑眉,「妳要钱?」
看着他严峻的脸,龚真希实在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但一握紧手中母亲的项链,她找到了勇气。
「我知道情况有些荒谬,但我身无分文,根本哪里都去不成,虽然你现在的表情很可怕,但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卫仲恩扬起眉。善良?似乎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字形容过他。
龚真希自顾自的道:「你刚才好心的帮助我,所以我相信,你会愿意再帮我一次。」
他低头一看,赤脚的她,脚上已经有几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应该很痛,但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妳要多少钱?」他的音调冰冰冷冷的。
「钱是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不是钱。」
他皱起眉头,很不喜欢现在的情况,因为他完全摸不透她的目的是什么!而他最恨失控的感觉。
「是地方!」她脸上带着无害的笑靥,「一个不但可以收容我而且又安全的地方!」
卫仲恩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突然想通了一切,嘲讽的看她一眼。「妳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问题使她的表情明显一楞,正当她不知如何回答时,他自顾自的说——
「我叫卫仲恩,纵使妳不认得我,但是看我的穿着,也很清楚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妳倒贴人的方式很拙劣!」他直截了当的说:「我看多了骗子,方才那三个人跟妳是同伙的吧!」
她听出他话语之中的轻视,脸色微白。
身后响起风铃声,原本酒吧里那对调笑的男女走了出来,龚真希低着头,让路给他们过。
「先生!」这个时候,饭店派来的司机撑着一把伞,从对街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身为社会金字塔顶端的他,看多了拜金的人,他并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而她就算纯净如同天使,也很可能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尤其他母亲的荒唐过往,早教会他一时的贪欢可能使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我不会帮妳!」他残酷的拒绝,「走开!」
「我明白了。」她的眼神因为他的话而转为幽黯,「其实你刚才愿意帮我已经令我意外,你真的是个好人!」
任何人听到他那近乎侮辱的话语,早就气愤反击,但她却平静以对,他不禁怀疑的看着她。
「不需要以退为进,不论妳灌多少迷汤,我都不会帮妳!」
「我知道。」龚真希静默一会儿,仔细地打量他,他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你真的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其实我做了坏事,」她困难的吞了口口水,「虽然目的只是想要拿回我妈妈的东西,但我还是太坏了——」
「妳并不需要跟我说这些!」他悍然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她点点头表示了解,「可是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话,而且我挺喜欢你的。」
「不要再说了!」他目露凶光的瞅着她。
她对他俏皮一笑,「只可惜,你不信任人!不过或许这样做才是聪明的。」她顿了一下,然后对他挥挥手,「因为有时候人们的信任可能带来伤害。」
不顾天空飘下的雨丝,也不在乎自己依然赤脚,走在路上易引人侧目,她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卫仲恩怔忡。
她离去的神情使他心虚,他认识很多拜金女郎,而在她们还未有机会贴上他之前,他便会把她们给远远的甩开。而他脱口而出的话语,不过就是出于习惯的自然。
「先生!上车吧!」司机的声音传来,将他的思绪拉回。
卫仲恩低下头收摄心神,要自己将龚真希那个女人给甩开,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都与他无关。
他们不过就是意外遇上的两个陌路人罢了……
第2章(1)
「今天的天气有些糟,」饭店派来载卫仲恩的司机是个爽朗的义大利人,一上车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希望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没有破坏你的好心情!」
卫仲恩的视线落在窗外,没给任何回应。但他心里明白,如果他此刻的心情不好,绝对跟这场大雨无关。
雨势已经转小,但外头依然阴沉沉一片。
龚真希的脸庞无预警的浮现在他脑海。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协助而有任何不悦,但她最后留下的那番话,却影响了他。
虽然当时她脸上带着笑,但眼底却掺杂著悲伤。
司机将方向盘左转,车子开上通往下榻饭店的一座桥,桥下是莱茵河,卫仲恩的眼角却补捉到熟悉的一抹蓝。
只见娇小的身影在细雨中靠着栏杆而立,显得脆弱而怜人。
「停车!」他略微失控的吼道。
司机听了吓了一跳,立刻将方向盘一转,把车靠边停好。
「先生,」他困惑的转头看着客户。「这里不能停车。」
卫仲恩没空理会他,迳自下车,快步的走向他的目标。他的目光须臾不离龚真希,就怕一不留神,她便会消失在眼前。
「就算妳不是个骗子,但也绝对是个蠢蛋!」他一把将她拖离栏杆。
龚真希吓一大跳,惊讶的转头看着他。
「你做什么?」她意外还会再见到他,更别提在她离去时,他的神情明明很厌恶她似的。
「我不会让妳自杀的!」他斥责。
自杀?!龚真希难以置信的站在桥上与他的目光对视,一道闪电在这个时候一闪而过——
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只是茫然的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压根没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上车!」他一把拖着她横过马路,然后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把她塞进一旁的车子里。
她七荤八素的被他丢进车内,还没回过神,一条毛巾就重重的落在她头上。
卫仲恩用力的擦着她的湿发,一点都不温柔。
有点痛,但是看到他的表情,龚真希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自杀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抬头看着他,「我没有——」
「闭嘴!」
他粗率的口吻使她的脖子一缩。方才他赶她走的时候,冷得跟冰块一样,现在一双黑眸却因为愤怒而好似要烧起火来,这个男人的情绪转变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他怕她自杀?!与其说怕——她怯生生的偷瞄一脸冷硬表情的他——该说是关心吧!她的嘴角因为这份认知而微扬起来,虽然一身湿衣冷得她快发抖,但是心头却不由自主的暖了起来。
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车子一开动,她忍不住看着外头飞逝的景色问。
「我住的地方。」
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这是不是代表你愿意收留我?给我一个地方暂住吗?」
这个结果对她而言就如同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令她欣喜不已。
卫仲恩的动作一楞。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担心她真的从桥上一跃而下,落入底下的莱茵河。
像是对自己生气似的,他将毛巾丢到她手上,似乎这个时候才意会到自己流露出太多不必要的关心。
「我没有收留妳的理由。」
「既然如此,」龚真希倔强的扬起下巴,直勾勾的看着他,坚持要答案,「那你干么要帮我?」
「别得寸进尺!」他语带警告。
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似乎有点了解这个男人了——外冷内热,只要找到方法……
「你如果不打算收留我的话,」她故意叹口气,「趁车子还没开远,立刻停车,我要下车!我还要回桥上。」
「妳——」他真的该狠下心给她一点教训,但最后他却只是深吸口气,缓缓的说:「我的妹妹苏拉……」
「怎样?」
停顿半晌后,他说:「死了!自杀!」
简短的话语却震撼了她,「所以刚才你看到我站在桥边,以为我也……」犹豫一下,她闭上嘴巴,突然对自己方才的话语感到羞愧。
「龚真希,」卫仲恩淡淡的说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他语气中的一丝柔情,触动了她心中某一根弦,令她体内激荡着一种陌生的情感。
「你知道,」她幽幽的开口,唇边浮出一抹古怪的笑,「生活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他皱眉看着她,「妳才几岁,装什么老成?」
「我已经二十岁了!」她吼出渴望,却没让心里的为难流露在语气之中,「身无分文,不知该何去何从,我的愿望很小,只想得到自由!」
「而妳以为自杀是得到自由的好办法吗?」
她无奈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真的没有自杀的打算。
「龚真希,就像妳说,生活本来就不容易,所以才有那句话——拥抱生命的不完美,多走一步就是天堂!」
他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却惹得她忍不住轻笑。
「这并不好笑!」他锐利的盯着她。
「我知道,」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是想要劝我不要做傻事,但是你似乎用错了地方。」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碰触他。
「解释!」他瞟她一眼,下令。
「如果我真的就如你所言,」她侧着头看他,「刚才站在桥上真的打算自我了断的话,我多走一步,那还真的就是天堂了!因为我已经落入莱茵河死了,去见上帝。」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卫仲恩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表情严厉,恶狠狠的说:「我该揍妳一顿!」
「你是应该!」龚真希点头认同,「连我都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不过你不要打我的脸,因为我觉得我长得还挺好看的,说不定以后要靠这张脸骗吃骗喝。你觉得呢?」
虽然感到恼怒,但是卫仲恩看着她,却发现他得强压下浮上心头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抚过她的下颚,「我会记住这句话!在我忍不住揍妳时,记得不打妳的脸。」
她一点都没有被他的话给骇住,因为她直觉相信他并不是一个会动粗的男人。
「现在,」他眼中闪过一抹挑衅,「告诉我,妳从何而来?」
龚真希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开口道:「我出生在台湾,我妈在生我的时候过世了,到了美国过没几年我爸就娶了继母,生了一个小我两岁的妹妹,一切本来都很好,不过在我爸也过世之后,继母就把我当成眼中钉。
「我们搬到了内华达州,但是我妹想到纽约那种大都会地方生活,所以我继母便带着她去了纽约,把我一个人留在内华达州。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孤单的日子,继母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我,这次我跟她们来这里,却听到她打算把我妈留下来的首饰卖掉,我才偷了项链跑走。」
「灰姑娘。」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