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齐也不行啊,如果一直去想他去找哪个姑娘,又觉得他哪日说不定就真的带回朝阳院,日子是要怎么过,何况我自己都只是妾室了,哪有叫板的立场,再者说句实话,公主只怕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和他成亲,一个堂堂世袭府第的世子,居然只有一个妾室,也很不象话,以公主惊人的胸襟来说,恐怕过个一年就会让我再给他找姨娘,大家一起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春菊,你看,一个姨娘还得帮主母找姨娘,这也太乱来了,然后最可怕的是,我居然早早就开始观察到底谁合适,夏东雷对玉许是最好的,但玉许没那意思,她感觉就是那种邻家哥哥或者表哥在外头等她之类的,就算收房了伺候起来也不上心,夏东雷那人看起来温和,其实还挺霸道,万一让他知道玉许心里有别人,别人就完了,玉许当然也完了。
“至于宜室就太有那意思了,对世子有意思,对权柄也有意思,感觉她会斗死其它姨娘,包括我在内,我会怕;桂叶人挺好,可太冷静,我都怀疑她晚年想出家;柳梢是最好的,眉目如画,个性温和,但即便是这样好的人,我也不想跟她一起当姊妹。”
陆桐月劈哩啪啦一阵后,唉的一声,“吉姑娘真是先知,你看,她早说过了,喜欢一个人就是麻烦的开始。”
“小姐别这样想,至少世子爷人还不错,总是客客气气的,有商有量,将来就算纳了新姨娘,您也是最早进门的,除非迎了二品门第的姑娘,不然要说起身家,肯定还是小姐强,世子爷也是明白这点的,对小姐除了名分上是姨娘,其它哪里像姨娘了,谁家姨娘可以跟爷们同桌吃饭呢,还有啊,一般人家哪会准小妾的密友来访,朝阳院却行,不但行,还交代柳梢姊姊过来说,欢迎王姑娘再来玩。世子爷虽然跟一般男人一样在外头玩,可对小姐却挺好的,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也是喔,比我二哥好多了。”她二哥打起女人来,那个狠劲简直就跟有仇一样,连他亲娘都看不下去,几次去劝儿子,就怕闹出人命,“我应该开始念一下四书五经才对。”
春菊噗嗤一笑,“小姐,不如我们养只小猫小狗吧,黄姨娘不就养了两只猫,后来整个人都好起来了吗?”
陆桐月闻言,眼睛一亮。黄姨娘落了孩子后,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是无法再有孩子了,黄姨娘整个人槁木死灰了好久,后来是她奶娘给弄来两只小奶猫,黄姨娘满心柔软都给了那两个小家伙,小家伙被养得好好的,黄姨娘连自己都养好了。
“春菊,你真聪明,让孙嬷嬷帮我弄两只小猫来,要小小的,刚刚断奶那种,到时候小奶猫吸引我全部的注意跟时间,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去管世子爷外头有没有女人这种事情了,不管之后就不会在乎,然后就能像嫡母一样豁达,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就会又来到了哈哈哈——”
想得正美,却冷不妨听到屏风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我朝阳院可不准养猫狗。”
几个字入耳,主仆二人同时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但再看看对方的表情,一下子明白没听错,是真的有人在外头,而且那个声音,那个声音……
可是,怎么可能?
像在呼应心中问号似的,夏东雷大步流星从屏风后走出来,春菊吓得大叫一声,陆桐月没叫出来,但也没好到哪去。
他怎么会在外面?
春菊连忙站起来,“婢、婢子见、见过世子爷。”
夏东雷挥挥手,脸上写着“出去”,春菊福了一福,弓着身子退出去了。
陆桐月回过神,从美人榻上坐起,还没来得及穿鞋,怀中的话本一下掉在地上,想去捡,夏东雷却先她一步,而且还读出书名——
“春江定情?”读完,他还挑眉看向她。
陆桐月接过书的瞬间,有种想钻地洞的冲动,“无聊打发时间看的。”
脑中乱成一团线,他是进来时听到话尾,顺便接了那一句吧,应该是这样,总不可能在外面好一会才出声,他事情多,哪来这闲工夫在外头待着,嗯,一定是这样。
夏东雷在榻上坐了下来,秋日午后阳光从折窗照了进来,映在他身上,整个人发光似的,以前只觉得他长得好看,赏心悦目,现在看他则会脸红心跳,她甚至觉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的。
这不就是吕生第一次在湖边见到秦小姐时的描述吗,眼睛看不见湖光山色,只看得到穿着月白色裙子的她,耳朵听不见船歌,就只听到胸口传来的扑通声,当下他知道,就是秦姑娘了……
“我的院子不养猫狗。”
唉,她的秦小姐好没情调,“知道了。”
看来,她想用猫狗转移注意力这招不能用,不知道养花有没有相同效果,他总不能阻止她在院中种植花草吧……
“你刚刚说,应该开始念四书五经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刚刚是想钻地洞,现在就是非常想了,他居然从四书五经那边就听到了?那她中间到底还说了什么?糟糕,想不起来。
“我在问你话。”男人理所当然的提醒。
陆桐月吞吞吐吐的回答,“我不喜欢读四书五经,一看就烦,一读更烦……”
“就这样?”
“就这样。”总不能说,人的心思有限,第一烦之后,就不会再去想次烦的事情了。
少爷说今天不回来?摊开四书五经,这世界上最可恶的马上变成眼前这些书,“少爷说今天不回来”这件事情暂时就不会困扰她。
“那么。”夏东雷好整以暇,““喜欢一个人就是麻烦的开始”又是什么意思?”
妈啊,他从那时候就在外头了?
她实在是太闷又太放松了,虽然想不起来讲了什么,但记得大部分都很不像话,大概会被大太太罚跪祠堂的那种。
话说回来,夏东雷为什么能一本正经的问她这种问题?还一脸“说啊,我在等答案”的样子。
他不是庶子吗,这几年才改立成世子,怎么一身嫡出架式?
“呃,这个,五大皆空,舒、舒心自在,嗯,五大皆空,舒心自在,喜欢一个人,就会有很多麻烦,不喜欢一个人,就完全没有麻烦。”
男人哦的一声,“书上说的,还是你自己编的?”
“我,我自己的人生体悟……”
“就是你自己编的?”
陆桐月闻言不自觉的压低声音,“是。”
第7章(2)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有很多麻烦,还是完全没麻烦?”
“这个……”天啊,这什么问题,她怎么回答都不对啊。
说不喜欢嘛,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对后宅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可要说喜欢嘛,又那个太啥来着,善妒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特质,弄不好是可以让她打包回家的。
而且就算他再怎么人品不错,也是男人,男人都喜欢女人心胸如海,最好妻妾都是密友好姊妹,姊妹越多越好啊,夫君又带个人回来给我们作伴,人多热闹呵呵呵……啧!
男人满意的看着她一脸尴尬跟红耳朵。
刚刚在屏风外听她那些有违妇德的发言,知道“夜不归营”计策奏效,此刻问起,也不过就想亲耳听听,但看样子她似乎想继续打迷糊仗。
无所谓,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他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但既然喜欢上了,就要她也喜欢自己才行,现在……很好,很好。
相对于夏东雷的笑意,陆桐月则是一脸问号——奇怪,夏东雷是怎么了?她自认对他还算了解,可此刻完全不懂了啊,笑得那么奇怪,还有那什么眼神,好像在看一块猪肉一样……
见男人站了起来,女人心想,来了,“今天不回来”吧?听桂叶说了几天,终于要听到本人说,真是再一次的崭新体验。
“我今天晚上——”
来呗,她都已经知道了。
“会过来,准备一下。”
“还有——”
还有,能不能一次讲完,一棍子给她好了,她不想慢慢受惊,这样一吓一吓的,小心脏受不了。
“不用给我找姨娘!”
夏东雷那几天的外宿好像是一场梦一样,那日过后,又变回之前的日子——上午跟定疆侯上朝,下午回府读书做学问,有时会跟朋友出去或者到别府拜访,但总之天黑之前会回朝阳院,跟她滚床单,陆桐月虽然会有种冲动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只是想想而已,即使背不出《女诫》,好歹也读过几遍,女子只要接受就好了,不能问理由,所以她只能苦苦压抑满腔问号。
想养猫狗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不可能实现了,于是开始学着养花种树,让人搬了盆栽,又命管事娘子把书库中关于植栽的书拿过来,在院落挪了块位置,摆弄起花草,至于这事她就没问他了,花树不会乱跑不会掉毛,他没道理说不准。
夏东雷在当天就发现院子多了几盆植物,但只看了一下,没多说。
下一步要不要种果树呢,能观赏还能吃,一举两得,苹果跟桃子都种上,等到结果季节,院子里就会充满果香,听说果子能酿酒,到时候她再来发展第二才艺——
陆桐月在凉亭里想得正美,隐隐听见一阵喧闹声,陆桐月微觉奇怪,夏东雷爱静,别说吵,院子的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谁敢这样火箭炮似的发话。
“喜儿,去看看谁在外头。”
喜儿衔命而去,不一会匆匆跑回来,“陆姨娘,是表小姐,说您拿了她的盆栽,要您还回去。”
真冤枉,她所有的盆栽都是自己亲自去花房挑的,亲眼看着那些东西运下马车,老牛说,还没指派,让她随心选,华塾馨居然说自己拿了她的盆栽?是找麻烦吧!
甜李小心翼翼的,“小姐,那怎么办?”
“全部拿出去,她要哪盆就给她。”想想又补上,“就算她喜欢影墙边那几棵老树,也都挖给她。”
粗使丫头跟婆子开始一个一个搬,又过了大概一盏茶,声音终于消停。
看着那块光秃秃的地,算了。
稍晚,夏东雷冋来知道这件事情,当然不太高兴,直接跟她说:“何必让她?”
陆桐月觉得好笑,“她就是想跟我吵而已,可我不想,她有太太当靠山,我嫡母可不会帮我出气,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她要就给她,换个清静。”
“她“就是”想跟你吵?”
听他一下抓出关键词,她支吾了一下,后来实在被盯得难受,只好吐实,“其实吵过,只是没跟你说。”
“几次?”
“就一次而已。”
“几次?”
“……两次。”
夏东雷闻言颇有责怪之意,“为什么不跟我说。”
怎么说啊,她那时以为他对这表妹有意思啊……
话说,她起先不知道华塾馨喜欢夏东雷的,有次华塾馨在她前去跟梅夫人请安的路上拦截她,绕着圈子把她看了一遍,只留下一个“哼”后离开,无礼至极,旁边的宜室原本想开口,桂叶却是抢先一步陪笑说:“陆姨娘不用放在心上,表小姐大概是知道您得了公主赏赐,不服气。”
陆桐月傻眼,这是主母赏小妾,又不是公主赏臣女,定疆侯府的世子侍妾只有她,自然是独得赏赐,有啥好不服气。
又过了几日,一样的地点,华塾馨除了绕圈圏跟哼哼哼之外,还加上了一句——“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陆桐月无言了,就算庶女,她也是出身正三品门第,要说起来比她这五品嫡女身分还高,什么“而已”?
想反驳是想反驳,但想想人家阿姨可是掌院太太,当然是算了。
华塾馨见她不吭声,无法,又抛下一句“我一定会给你好看”。
什么奇怪的台词啊,陆桐月快笑出来,但不想激怒她,只能拚命忍,或许是那一脸扭曲让宜室误会,因为当华塾馨一离开,宜室立刻道:“陆姨娘您不知道,表小姐倒不是看不起庶出身分,是因为她喜欢我们家世子爷,这才对您有意见。”
什么?!居然有这种八卦,“宜室,你讲的是真的吗?”
“婢子怎么敢乱说。”
她这么说,应该就是真的了。
夏东雷身边的大丫头个个机灵,尤其宜室,几乎是人精了。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评估新姨娘人选的,总之,自己“很贤慧”的时期被看出端倪,原本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大丫头开始努力靠近,至于她后来不贤慧的事情,她知,他知就好,没必要公诸于世。
宜室见她有兴趣,很快接着讲下去,“婢子在府中出生,八岁便在世子爷院子打扫,十岁开始伺候世子爷洗手更衣,表小姐的心思可看得明白。”
陆桐月内心再度赞叹一声,人帅真好,原来不只小丫头喜欢,连华塾馨那样的世家美人也喜欢,“表小姐是不藏心思,全府皆知,还是说你从细微之处发现了?”
“婢子自己发现的。”
“哦。”陆桐月来了兴趣,“跟我说说是如何发现的?”
宜室便缓缓道来。
华塾馨进入夏家时十岁,已经知道自己是主人,加上身体不好,常发脾气,后来虽然稍有好转,能到院子走走,性子还是不小,她最擅长砸杯子,一个不爽快杯子的茶水就朝人泼去,她院子的丫头跟嬷嬷莫不战战兢兢,华塾馨靠着汪氏这个亲阿姨,有时连庶出女儿都连带发作。
其中唯一没有发过脾气的对象就是夏东雷了,不但如此,见到人总会喊一声表哥。
在这个表哥面前,她收起所有刁蛮劲,温顺有礼。
送画,送绣品,各种讨好,对待梅夫人也十分亲切。
男女有别,她不好常常到朝阳院,便常常去梅夫人的院子,两人相对无言也不要紧,华塾馨总会带上个女先生,让女先生给她们说书,两人在小院中听书一下午,既能相伴又避免尴尬。
等华塾馨年纪渐长,有阵子府中传言,表小姐缠着太太说想嫁给二少爷。
梅夫人对于这婚事自然十分乐意,她很了解自己儿子在府中的地位,一旦侯爷走了,只怕就要分家,若能娶得华塾馨,凭着汪氏对这姨甥女的溺爱,将来只会有好处,儿子以后考试入仕,都得有人帮忙,华家是正五品,是很好的助力,至于华家看不起自己,梅夫人并不是很在意,对她来说,一个乡下村女能得到侯爷喜爱,已经没有遗憾了,儿子好就好,其它的无所谓。
再者,平心而论,华家即使对她出身不满,将来成亲也是华塾馨入门,华家那么远,其实怎么看她都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