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气极了玄殷害平曦受伤,可严炽书也没失了理智的想取他性命,那五十杖造成的皮肉痛应该也够他受了。端起蔘茶,严炽书浅浅问道:「他的伤好些了吗?」
「谢殿下关心,玄殷并无大碍。」虽然严炽书语出关心,但对他了解未深的玄鼎仍旧战战竞竞,「玄殷这孩子给我惯坏了,不知拿捏轻重才会惹出这祸,可他绝对不是存心想害公主受伤的,还望殿下卖臣这老脸皮一次面子。」
看着玄鼎戒慎恐惧的模样,严炽书心下慨然,「大人言重了,倘若没有你的密报,恐怕曦儿也无命可活到现在。」
闻言,玄鼎脸色一变,怎么也没想到严炽书竟会知道那封密信是来自于他。
端起蔘茶啜了口,严炽书浅浅再道:「大人无须忧虑,此事我从没与人提过,未来也不打算与任何人相提。我只想让你清楚我并不是无知的。」
「老臣从未认为殿下无知。没有凌贵妃的提携,老臣也不会有今日之位,可老臣却、却无能救她一命。」想起这事,玄鼎忍不住责怪自己,懊恼着当年为了隐匿身分而误了传密的先机。
虽然严炽书赶到死牢时已来不及阻止母妃饮毒,可至少还来得及保住亲妹,也从生母口中得知朝中还有谁能为他所用,「大人请宽心,母妃不会怪你。而我,只想问一句:我能信你与玄殷吗?」
看着严炽书神似当今天子瑞皇的面容,骄傲的瞳眸里那份坚毅决心让玄鼎不由得肃然起敬,同时也心生感慨。
当年凌贵妃诞下眼前这位皇长子时,钟鼓楼上金鼓擂动的气势彷佛还响在耳际,龙心大悦的瑞皇更是在满周时便册封其为太子,谁知不过短短数年,为保地位的皇后不仅心机算尽的对付凌贵妃,更建请瑞皇广纳后宫,让瑞皇又添了两位皇子与数位公主。
虽然瑞皇并无另立太子的打算,但在庞丞相与皇后的有心挑拨与煽动下,怀着身孕的凌贵妃在被打入冷宫不多时便冤入死牢,严炽书这太子的地位也渐被削弱。要不是因为严炽书生性沉稳内敛,聪明的懂得韬光养晦,怕也早被野心勃勃的庞邑给斗倒了。
凌贵妃生前的殷殷嘱托言犹在耳,让玄鼎立即起身跪地,披肝沥胆的忠心示诚道:「殿下一句话,臣万死莫辞。」
「这就够了。」浅浅低语,严炽书起身扶起玄鼎时又顺势对其附耳,「让玄殷去向庞邑效诚吧。」
夜阑人静的子时,好不容易睡下的玄殷莫名其妙地被人扛到了一片竹林里,裤子被强行拉下,冰凉的膏液淋在皮开肉绽的屁股上,让他羞恼的想揍人,可被点了穴的他除了嘴巴,哪都动不了。
「堂堂一个太子,强行绑人又任意摸人算什么呀!」竹屋里只燃着一支蜡烛,虽不够明亮却也足够让玄殷看清了凶手是谁。屁股被看光光的羞辱让他顾不得天王还老子,气得口不择言吠嚷。
淡淡地睨了玄殷一眼,严炽书示意的眼看向站在门边的影卫,瞬间一团破布便塞进了玄殷嘴里。
「平曦是个在死牢出世的公主,母妃将她搁我手上后便含冤断气,那脐带还是我亲手给剪的,从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中便只有我这个至亲的兄长。即便衣食无缺,可从小没喝过半滴母奶的她没我在身边便无法安心吃睡。你能想象当她哭着找我要娘时,我心做何感想吗?」
「这么惨呀……话说,那也与我无关吧!」动弹不得又开不了口的玄殷不承认心中因小女娃堪怜的身世感到心疼不舍,故作无所谓地闭上了眼。
「我答应过母妃,这辈子都会好好守护曦儿,这几年来我将她捧在掌心上护着宠着,从没让她掉过半根汗毛,而你却只因为一时意气害她伤皮痛肉。」
「我也没想到她会跌倒呀!」倔气地在心底哼嗤,玄殷实在很想叫严炽书闭嘴,别再说些会让他感到愧疚的话。
「这五十杖,是让你记住平曦对我的重要性,留你一命,是因为我想与你成为朋友。」
「打了人才说想当朋友,有这样的吗?!你想,我还不愿呢!」严炽书的话让玄殷听得直想跳脚,却只能气呼呼地睁开了眼瞪他。
将玄殷的裤子拉上,严炽书起身坐到竹椅上与他对视,「亲自给你上药,已经是我的诚意。休憩会儿,半个时辰后影卫会送你回府。」
说完,严炽书伸手拿掉玄殷嘴里的破布后便兀自转身,走到门边时,玄殷却出了声,「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顿了顿脚步,严炽书淡淡回道:「生在这宫里,能让我搁在心上信任的人没几个,而你是其中之一。」
严炽书的话让玄殷感到受宠若惊,在与父亲玄鼎的相谈中,也让他知道身为太子的严炽书在宫中的处境,加上当侍读这些时日的观察,玄殷多少懂得了严炽书的艰难。
虽说心下仍因那五十杖有些记恨,可玄殷倒是默默地在心底接受了严炽书这朋友。也因为愧疚自个儿不成熟的玩心,于是在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亲自带了几包炒得热呼呼的糖栗子去探视平曦。
严炽书说想与他成为朋友还真不是说假的,他人才到了东宫门口,马上就有宫侍来迎他,见着了面后,严炽书只淡淡地说了句:「从今而后,一切免礼。」便领着他进了内殿。
第1章(2)
玄殷原以为带了赔罪礼应当能让小女娃展露笑颜,结果额头肿了个包的小家伙一见到他,便钻进了严炽书怀里放声大哭,抽抽噎噎地哭嚷着:「呜……他坏……是坏人……曦不要……」
于是,玄殷只得愧疚汗颜地摸摸鼻子离去,心想反正来日方长,孩童的忘性又快,很快她又会冲着他笑嘻嘻的。
那一跤大抵跌掉了女娃的憨胆,让平曦小小的心灵有了阴影,从那天后只要见着了玄殷,她便紧紧挨躲在严炽书身后。
就算玄殷满脸笑容的捧着糖串子献殷劝,她也只是死命吞着口水撇过头去,即便是严炽书出声劝抚,她也不肯再亲近玄殷。
为此,真心想疼惜平曦的玄殷深感挫败,只能无奈地咬着本想拿来哄她的糖串子,闷声埋怨,「这小丫头还真会记仇,一定是跟你学的。」
展臂拉张弓弦,严炽书射出了箭后浅浅笑道:「怎不说是你教会她防心?」
「防你的头啦!我那时拿来诱她的糖栗子又没毒,不过就是想瞧瞧她吃不到的蠢样而已。」将剩一颗的糖串子朝严炽书扔去,玄殷没好气地嚷着。
利落闪避,严炽书加深了笑容,「所以说曦儿聪明,再也不让你有机会钓出馋样。」看玄殷不置可否,严炽书架起第二箭时又说了,「曦儿还小,再多些时日,兴许就不那么怕你了。」
「谁知道呢。」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玄殷压低了嗓又说道:「对老狐狸示诚之事已有眉目。」
咻地一声,严炽书快狠准地一箭正中靶心,随即曲指鸣哨,待一只羽翼丰厚的白鸮停驻在玄殷肩头后,他淡淡开口:「亦敌亦友,双面反间,白鸮为讯。」
虽然有着皇家血脉,可在死牢出世的平曦打一出世就没入过瑞皇的眼,倘若不是身为太子的严炽书抱着襁褓中的她跪在大殿外,恐怕瑞皇也不会知道自个儿又添了个小皇女。即便昏庸的认定其生母心有叛念,面对这个身为太子,却向来不生事,谨守分际的严炽书,瑞皇仍是允了他的请求,让他将平曦这个亲妹带在身边照护。
因此,当志学之年的严炽书请旨征服访视民情时,也就理所当然地带着才及髫年的平曦同行。
征服出访的第二日,牵着平曦的严炽书与身为侍读的玄殷,以及隐护在侧的影卫一行人就碰上了一年一度的热闹庆典。
戏台表演的歌乐声、庙庭前舞龙舞狮的锣鼓声、摊贩的拔尖吆喝声,此起彼落地闹腾着,群众将街道上挤得几乎水泄不通,紧紧牵着平曦,严炽书与身后的玄殷举步维难的在人群中穿梭行走。
从来没见过的热闹场景,各式各样新奇的事物,让平曦开心得很,一颗打转的木陀螺让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好奇地蹲缩着身探看。而站在刀剑铺里的严炽书目光被把难得一见的名剑吸引,正与隐卫和剑铺老板热烈讨论,而疏忽了该在身旁的平曦。
对刀剑向来没多大兴致的玄殷摇着手中檀扇,百无聊赖地转过身时,恰巧瞄见平曦往铺外钻的小身影,当下便想也没想地跟了出去。
兴许是幼时害她伤着的愧意,又或者是心疼她悲凄的出世背景,这些年来玄殷的眼神总不自觉地跟着平曦的身影,即便她总是闪躲着他不喜与他亲近,他却无法不如同严炽书一样想护着这个可爱的妹妹。
才出了铺子没几步,平曦那尚未抽长的小个头一下子就被人群淹没,这让玄殷心头突跳了下,连忙踮脚仰头张望,心急地在人群中找着她的身影。所幸他眼力不差,没一会儿工夫便瞄见了站在风车摊前的平曦。
眼见平曦茫然不知所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玄殷连忙格开人群快步走到她面前。
蹲下身子,玄殷拉过平曦的手,轻轻拍了下,「曦儿不乖哦!你哥哥明明说不可以松开手,你竟然自己跑到这里来。要是我没发现,你可是会被抓去卖掉耶。」
落单的恐惧因玄殷恐吓的话而加深,平曦唇心一抿,豆大的泪珠随着开口而滚落,「曦儿没有不乖……呜……曦儿要找皇……」
就算四周喧闹不休,可玄殷还是警觉地伸指抵住了平曦的唇,低声说道:「嘘……在外面不可以这么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你哥哥,不要哭了。」曲指帮她拭泪后,便朝她伸出了手。
看着玄殷朝她摊开的掌心,幼时被他拐骗过的平曦心底有丝不乐意,但眼前除了玄殷那张脸让她熟识外,其余全都是陌生到近乎可怕的生面孔。虽然从昨天出宫到现在,玄殷一直是与皇兄及自己走在一起的,但这回他会不会又想耍弄她呢?
默默地纠结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平曦,最后决定再相信他一次,如果他又骗她,那她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就算有皇兄在,她也不要看见他!于是扁着嘴的平曦低着头,有些别扭地伸手揪着玄殷的袖摆。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再看到平曦别扭的小模样,玄殷想笑之余也不免有些无奈,这丫头还是不相信他呀!是说害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始作俑者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怨她呢。
抬头看了眼拥济的人潮,玄殷伸手摸了摸平曦的头,微低身说道:「要拉好哦!千万不可以再放开手,知道吗?」
待小丫头有些不甘愿的微点了头,玄殷这才小步的领着她前行。
好不容易穿过了半条街道,玄殷前行的脚步却因袖摆被扯住而不得不停下,他转头看去,一位脸上满是皱纹的老者正在摊前以手技画出甜香好看的拉糖儿,再低头看着平曦发亮的双眼,及停伫不动的身影,玄殷顿时了然。
一抹近乎宠溺的笑容从唇角泛开,玄殷低头问道:「曦儿想要拉糖呀?」
抿着唇的平曦只看了玄殷一眼,也不开口回答,那双闪着冀望的大眼又巴巴地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拉糖人儿,然后红着脸颊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欸,这小丫头那想要又不太甘心的别扭模样,怎么这么可爱呀!玄殷实在很不想承认,可是他真的好想把她抱起来,在她软嫩的红颊上大大地亲个几口。
「老师傅,这拉糖怎么卖?」默默在心中开小花的玄殷,从腰间掏出了锦织钱囊,开口问道。
「五枚铜钱一支。公子如果是想买给这位可爱的小姑娘的话,那只要三枚铜钱就好了。」拉糖老师傅笑呵呵地朗声回道,实在是因为方才小姑娘看着他表演的眼神充满赞叹,大大地满足了他的成就感,就算是少赚些也开心啦。
「那就先谢过老师傅啦。」原来人长得可爱也能有这般好处!难怪严炽书上哪都爱带她了。笑容里有丝莫名虚荣的玄殷,翻了翻钱囊,随即拿出一锭元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老师傅开口:「真是对不住,我这门出得临时,也没多备些铜钱,现下就这锭元宝最零头了,您就收下,甭找了。」
「这……这、这怎么成呀?」就是每天摆摊摆个一年也赚不上半锭元宝的老师傅,不只捧着元宝的手在抖,连声音都抖着。
「成,有什么不能成的。那拉糖我就自个儿取啦。」不痛不痒地笑道,玄殷很快地拿了平曦一直看着的那支燕形拉糖,又顺手挑了另支大一些,看起来像鹰的拉糖。
当玄殷将燕形拉糖递给平曦时,她脸上那情不自禁展露的笑容让玄殷大大地被治愈了,当她满足地小口舔着拉糖,而他伸手要牵她时,她的不再别扭拒绝也让玄殷觉得这锭元宝花得太值得啦。
各自感到满足的两人,牵着手再次前行,完全没察觉到暗处那些从玄殷掏出元宝时,便紧紧盯随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
日头渐落,街道上的人群却未见减少,与其说是玄殷牵着平曦行走,倒不如说是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着走还贴切些。待两人周遭人群稀疏些时,玄殷这才发觉他们身处的巷道似乎是与剑铺相反的另一头了。
正当玄殷翘首眺望,试图找出接下来该走的方向时,一个貌似乞儿的人突然朝他们冲撞了来,一时不察的玄殷虽然猝不及防地被撞进了暗巷的壁上,他的手却仍紧紧地握着平曦的小手。
玄殷都还来不及站直身,几个地痞样的流氓便围了上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朝他拳打脚踢。即使来不及防御抵抗,玄殷也没忘记在那瞬间松开牵着平曦的手,并将她推向一旁,同时喊道:「曦儿快跑!去躲起来!」
突发的状况着实吓坏了平曦,从小住在深宫里的她,曾几何时见过这般野蛮的围殴景象。她有听到玄殷叫她跑叫她去躲起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要跑去哪又该躲去哪,而且好多人在打他呀。
被推到一旁的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哭出了声,却是边哭边捡着地上的石子胡乱地朝那群猛揍玄殷的人丢。
「嗷!好痛。」被石子击中头的恶汉吃痛地转过头,一发现石子竟是哭得满脸狼藉的小女孩丢的,气得直往她走去,「你这该死的臭丫头,看老子把你逮起来卖进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