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听到这一段,低头打开扇子遮住脸,肩膀不住的抽动起来,这时,从楼下上来了一个武士打扮的干练男子,他走到那公子身边,低声禀告:“主子,车马都打点好了,我们可以立即出城。”
公子点点头,随即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他。
“你今晚派人把这封信送去大司昭府,憬尔鸢是个明白人,他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想着华月飞华等人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他的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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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魔帝的大喜吉期。
宫里上下千人昏天黑地的忙碌了半个月,全都是为这一刻的到来,行礼的时辰定在傍晚,嘉檀长公主却在四更天就早早起身,天色微明,已经收拾妥当。
传过早膳,长公主吩咐负责大婚的总司仪呈上大婚流程安排,她要最后再亲自确认一遍,以保巨细都可万无一失。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应该要这样、这样、这样……我想会更好一点。”
长公主指着表单上面的几处地方,细细吩咐,司仪官站在她的身后,忙不迭地用笔一一记下,额角渐渐渗出汗来。
突然,一名宫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面喊着:“长公主、长公主不好了,陛下他,陛下他怕是要不行了!”
长公主猛的站起身来,手中的红帛无声飘落在她的脚边。
“你说什么?陛下他怎么了?”
“御医官请您即刻过去,陛下今早更换吉服的时候,突然吐血不止,眼看着恐怕是不行了……”那宫娥趴跪在地,几乎哭了出来。
嘉檀长公主跌回座椅上,嘴唇不住发抖,好半天才流下两行泪来,“这个孩子,怎么傻成这样呢?我让他娶妻,难道是要害他吗?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她让女官扶着出门,一路呜咽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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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龙殿里,四处都悬着色彩艳丽的红锦金绫,绚丽的并蒂宫灯高高挑起,却没有半分喜悦的气氛。长公主带人踏进寝殿,铺天盖地的红色纱幔下,宫娥侍从们不少都在低低哭泣,好好的一座新房,俨然已经成了丧堂。
看到长公主进来,御医官立刻迎了上去,惊恐万分地跪下禀告。
“殿下,陛下他思虑成疾、悲伤郁结,只怕、只怕是要国丧了……”
嘉檀长公主怔怔听完,连忙赶到榻边。花团锦簇的鲜丽喜被上,躺着身着红衣、奄奄一息的华月飞华,他惨白的嘴唇上留着还未拭去的血迹,往日的璀璨星眸只有灰沉沉一片。
这是飞华吗?自己那个飞扬俊朗的孙儿呢?华月那个霸气凌云的魔帝呢?
“陛下,您这可是要叫老婆子痛死啊……”
嘉檀长公主颤巍巍的伸出手指,触上华月飞华瘦削脸庞,华月飞华伸出手,她连忙一把握住。
“孙儿不孝,华月就交给外婆了。”
话音未落,华月飞华已经合上眼睛,见状,嘉檀大惊失色,连忙用力推他,却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昏迷过去。
长公主哭喊不住,“儿啊,你这是何苦啊?外婆全是为了你好啊……我可怜的儿啊,这叫我怎么跟你母后交代啊……外婆错了,你醒来,外婆什么都肯听你的……”
她不再是华月的长公主、魔界的大祭司,她只是个因为好心而做错事的外婆,一个哭泣着祈求不要被孙儿抛妻的外婆。
寝殿内外,早已是一片悲泣哭嚎,又屋漏偏逢连夜雨,憬尔鸢就在这样一番混乱中,急急走进殿来。
“大事不好,茉姬郡主逃出国都去了!”
毕竟是长公主,她慌忙擦干泪眼,颤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茉姬郡主留下书信一封,陈述了她不能与陛下完婚的理由,这会恐怕人都过了边境啦!”憬尔鸢也是心急如焚。
“天啊,这可叫我怎么跟华儿交代……”
急痛攻心,一口气上不来,长公主两眼一合,倒了下去,宫娥们顿时乱作一锅粥。
“不好啦——长公主殿下晕过去了,快宣御医啊!”
被七手八脚的抬回福兮宫,悠悠醒转过来的嘉檀长公主,却只是闭眼流泪。原本是来参加册后大典的群臣们,穿戴得喜气洋洋的候在两宫殿外,这会全都急得团团乱转。
半个时辰过去,好不容易出来一位女官,说:“长公主口谕:万事都请大司昭憬尔鸢定夺。”再没有半个多的字。
憬尔鸢急得冷汗一身,连跑带奔赶去腾龙殿,先保住陛下性命要紧,进门还没站稳,一名司仪官赶过来请旨。
“迎亲的风辇已经驶出毓秀门,转眼就要出皇宫中门,陛下什么时候往正殿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能发轿呢?”憬尔鸢急得直跺脚。
皇家的规矩,驶出了中门的喜辇是绝不可以回头!今日事出突然,上头一阵慌乱,谁都忘记派人去通知负责迎亲的队伍,眼看拦是来不及了,可是茉姬逃跑,谁要来当新娘啊?
憬尔鸢一咬牙,出得殿来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般往家里奔去。
宫外大司昭府中一群人坐在花厅里,扶风两天前带着月夕去城外散心,此时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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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姬再拜呈情,幸得陛下垂怜册封我为魔后,奈何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普萝国王唯一的儿子,家国重任在肩,我因此实在不敢奢望与陛下匹配。父王已听我的劝告退兵,为免两国再生战事,还望陛下见谅……”
八只眼睛一起盯着桌子上那张薄薄信纸,个个哭笑不得,日升宁忍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荒唐、荒唐,你们连人家是谁也没弄清楚,就这样子封了后?”
“我们一直对她礼遇有加,即使关进宫牢也没有验明正身,哪里知道还有这出故事?”夜笙庭无可奈何。
“皇兄一世英名,只怕这次要成天下笑柄了……”战魂羽叹道。
“这样一来,我家公子就不用再发愁了,走了茉姬,谁还能跟他争陛下?”小玉拍手笑道。
正说着这话,憬尔鸢已经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来,一路大喊:“你们都在最好,先请扶风公子同我进宫吧!陛下能不能活,恐怕全在这一面上了!”
“公子还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给你找人?”夜笙庭边说边递给爱人一杯水,“你喘口气,慢慢说。”
憬尔鸢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几乎急晕。
“凤辇已经到了普萝行馆,全城的人都在等着看魔后进宫,宫里还有各国来贺的使者和贵宾,这可怎么收场啊?”
战魂羽不发一声听完,心念一动,竟然有了主意,他一把拉过小玉问:“你家公子到底跟陛下怎样?”
小王奇道:“殿下,您是急糊涂了?公子要是不喜欢陛下,能病成那副模样?要说陛下对公子不是真心,除非是我的眼睛瞎了!”她还记得在扶风受伤昏迷的时候,华月飞华那一个个衣不解带的长夜、一句句动人心弦的情语。
战魂羽放下心,一迭声的安排众人行动。
“夜笙庭,你拿这药去给皇兄服下,死了也会活过来……憬尔鸢,你立刻去普萝行馆取来凤冠霞帔,吩咐风辇调头来这接魔后……小玉,你去房里准备胭脂花钗,扶风一回来,你就替他上妆!”
日升宁是众人中最先明白过来的,战魂羽是要借着这次大婚,做主把扶风“嫁”出去。
战魂羽却不管其他人还在目瞪口呆,拉起日升宁就往外跑去。
“你跟我一起去找扶风,他带着月夕出城,一定是往人少的地方躲。”
大伙这会都明白过来,司昭府顿时鸡飞狗跳的忙乱起来。
好在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一通忙活过后,盛装的扶风居然真的被塞进风辇,鼓乐齐鸣、御骑引路,扶风成了魔后被迎进宫去,众人这才喘出一口气来。
看着满载喜气、喧嚣远去的迎亲仪仗,日升宁试探着问:“羽儿,我们这样子做,真的可以吗?”
“就算长公主要追究,木已成舟,何况,我们还保住了华月的面子和她孙子的性命。”战魂羽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你确定扶风真的愿意嫁给飞华,他不是最讨厌宫廷生活?”日升宁摇头道。
“没有飞华,你以为他还能跑去天涯海角?放心吧,他们这一对吵吵闹闹,别看今天成了亲,好戏恐怕还在后头呢!”战魂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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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辇中,扶风一把拉下蒙住头脸的喜帕,却只能认命的抱紧怀中兴奋异常的月夕。
华月飞华,算你狠,可以拉拢大家都来帮你,居然让我像个女人一样嫁给你?成亲是吧?有本事,你就把我拴在皇官里一辈子,咱们走着瞧!
虽然心里这么嘀咕着,可一丝甜蜜的笑意却挂在扶风的嘴角,藏也藏不住。
月夕生平第一次坐上这么漂亮的车轿,高兴的转着眼睛四处张望,刚刚夜笙庭拿糖哄他上来,说是去一个堆满了好吃糖果的地方玩,那里叫做“皇宫”。
皇宫里会有比小夜口袋里还多的糖果吗?会有笑容像小憬一样好看的哥哥给我当马骑吗?
月夕抬起头发现今天特别好看的风哥哥也在看他,笑咪咪的脸上的幸福,藏也藏不住!
看样子,皇宫是个不错的地方呢!哈哈,皇宫啊皇宫,我来了!
在夹道欢呼的声浪里,月夕开始觉得眼皮发沉,在昏昏睡去之前,他砸吧着嘴笑了,而这个时候,穿戴整齐的华月飞华早已在大殿前翘首盼望。
“怎么这么慢,怎么还不来?”
等着伺候新后的宫娥站在两旁,看到这么性急的新郎,全都抿嘴偷笑起来,可华月飞华却不介意,他美孜孜的笑着,似乎已经听到了风辇驶进宫门时那齐齐轰鸣的礼炮声,那辆朱红色的马车终于要为他载来今生的幸福。
经历了这么多,也错过了过么长的时间,华月飞华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权力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什么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母后的死去,给了他生命之初最强烈的震撼,让他害怕寂寞,也恐惧冰冷。
当那个情淡如花的女子,在那个夜风微寒的傍晚柔柔拥他入怀时,他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可以消除冰冷和寂寞的东西,所以他伤害了她;直到扶风的出现,才让他慢慢发觉,夺得至高的地位,也换不来一颗真心所向,拥有无上的权力,也替代不了挚爱留在身边的快乐。
用不着前呼后拥,只要那个人的一个微笑,他已觉得春暖花开,用不着锦衣玉食,哪怕是一碗薄粥,只要是那个人亲手盛出,他已觉得饱暖无比;用不着三界归顺,若是那个人不和自己生气,即便只给一句随口的关怀,他已觉得今生无憾……
正这么想着,迎接新后的凤辇出现在了广场那面的地平线上,在山呼海啸的朝贺声中,华月飞华深吸一口气,奔下层层玉阶……
扶风,我的爱!这原本冰冷寂寞的宫廷,会因为你的到来,变成你我最温暖和乐的新家,生生世世,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华月史记,承天四百零一年春,魔帝迎娶新后,举国欢庆,改元顺意。
顺意元年秋,魔后诞下皇子,魔帝大喜,大赦天下,顺意二年春,魔帝拟诏,册封太子月夕,再赦天下。
自此,华月大盛、四海升平,三界也迎来了一个崭新而辉煌的世纪。
洞房胡闹记
华月历顺意元年新正——
“快、快,前面宴席散了,陛下马上就要过来这里,你们一个个小心伺候着!”
内庭总管一面指挥侍从们挑起高高宫灯照亮花径,一面差人去给新后报信。
前方不远处,映亮的橙蓝天幕下,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华丽宫殿——正宫凤舞殿,在沉寂了数百年后,今日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新房里,白玉莲枝盏内高燃着一对龙凤红烛,却显得出奇安静。
喜榻是金红色、裙褂是金红色,就连踩在脚下的地毯也是金红色……扶风低头,看看手里拽着的金红色喜帕,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真真切切,这就是他的洞房,他居然被“嫁”给了那家伙!
月夕被带到他处安歇,满屋子伺候的宫娥们也被遣了出去,扶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着华月飞华回来。
一面胡乱拉下满头的珠翠扔在梳妆台上,扶风看着铜镜里被精心描画过的脸,只觉得十分好笑。
这个眉心点着朱红花钿的娇艳女子,真的就是我吗?
卸去脂粉、褪下红裙,扶风换上包袱里小玉替他准备的日常衣物,将繁琐的发辫解开重新束起,这个时候如果有谁闯进来,一定会吓一大跳吧?堂堂魔后,居然是个七尺男儿!
正这么想着,门外忽然一阵脚步,来人高声禀报:
“娘娘,陛下往这里来了,请您准备恭迎圣骂!”
一听,扶风一皱眉,隔着窗纱看清庭院里骤然晃动起来的人影。
“娘娘请出来接驾……”女官刚刚开口,已经被人制止住,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风儿,请你开门。”
居然还没被灌醉,那么今晚,咱们就把帐好好算一算!
“风儿,你睡着了?”房间里半天没有动静,华月飞华抬手拍一拍门。
你才是大条瞌睡虫呢!这么满屋子明晃晃的照着,谁睡得着?
扶风眼珠一转,闪身到门后,估计华月飞华来推门时,一把将他拽进来。
“陛下——”大家都吓了一跳,但也不敢乱动。
华月飞华站稳了,看清扶风的样子后,一面了然笑道:“还是这样子好看!”一面吩咐门外众人退下。
“陛下一个人在前面宴客,让臣妾等了这许久,这会是不是也应该陪陪我了?”扶风挑一挑眉,自己走到酒桌边坐下。
华月飞华怀疑他是不是醉了?这个温顺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扶风?他之前的那些忐忑不安,难道都是多虑?
“噫,陛下你怎么还站在那里?”扶风将酒杯斟满,笑着招呼华月飞华,“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陛下你应当满饮这杯。”
华月飞华被扶风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连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扶风拿过他的酒杯,又添一杯递回。
“这一杯,庆祝我们苦尽甘来。”
华月飞华再喝,扶风再斟。
“这一杯,愿我们永不分离。”
来来去去,转眼之间,一壶酒只剩下几滴,华月飞华的手脚已经醉得不听使唤,扶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对方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