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唯心用力点头。“汤先生在家吧?!”她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去过,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所以她就没头没脑的来到他家。
“汤先生今天带了她女朋友一起回家。”警卫突然压低音量,像在谈论某件八卦。
等了等,却没等到下文,耿唯心张大双眸,不明所以的问。“所以呢?”她毫无心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外人,会成为不受欢迎的电灯泡。
这下,轮到警卫愣住,一般人该有的自觉,显然她并不具备,他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你这丫头,真是单纯过了头。”他摇头笑道。
看她懵懂的模样,应该是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吧!
耿唯心没有深究他不具恶意的取笑,请他帮忙开启大门后,急忙忙的进入,直奔电梯。
随著电梯往上攀爬,越接近十二楼,她感觉到心脏撞击胸口的力道就越强劲。“啊咧……”耿唯心把手放在心口处,秀丽的脸庞浮现困惑。
这莫名又陌生的紧张反应,困扰住她。
抵达十二楼A栋门前,耿唯心按下门铃,心跳又比刚才急促了些。“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她皱著眉,摇头摆脑、自言自语。
汤巽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诡异的画面。“你来干什么?”他垮下俊脸,好心情稍稍被眼前的不速之客打坏了几分。
耿唯心反射性抬头,一张俊朗出色的男性脸孔映入眼帘,她的心猛地漏跳了好几拍,接著失控狂飙,脸颊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晕。
“我不记得跟你有约。”汤巽挡在门口,没有要请她入内的意思。
她贪看他的俊颜,甚至露出傻笑。
“你到底来做什么?”她直接无矫饰的目光看得他发毛,让汤巽有著被侵犯的不愉快。
“我……我来跟你讨论案情。”耿唯心回过神,语气热切。
“今晚不方便!”他一口气回绝。
“不方便……”她黯下眼,一股嫉妒袭上心头。“因为你女朋友在的关系?”
嫉妒?!她被这种不曾有过的情绪给骇住。
汤巽眯起的黑眸,凝聚怒意。“既然知道,你还上来?”他真的很怀疑,她根本存心捣乱。
“嗯……不可以吗?”耿唯心无辜的反问。“讨论案情,跟你女朋友在不在,两者间并没有关连。”言词间,透著不服气。
他不悦的神情已明白告知不欢迎她,可是,她不想离开的念头强烈,并好奇他女友的模样,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下次我会再跟你约时间。”话一说完,汤巽就要关起门,将她杜绝在外。
门关上前,他身后传来温婉的嗓音。“阿巽,是谁来了?”
耿唯心一手撑住门扉,朝著门缝试探的唤道:“汤妈妈?我是耿唯心。”
下一秒,大门霍然敞开。
“唯心是你呀,快进来!”打扮素雅的汤书梅,连忙招呼她入内。
她笑逐颜开,一溜烟地钻进玄关,随著汤妈妈登堂入室。
汤巽甩上门,绷著俊颜回到饭厅,见到她大剌剌的坐下来一起用餐,一双眼睛还紧盯著他的女友。
幸好她不是男的,否则他绝对打得她满地找牙!
“阿巽,你也快点过来吃饭。”汤书梅慈爱的催促。
家里难得如此热闹,汤书梅显得十分开心,殷勤的招待客人。
汤巽看在眼里,不忍破坏母亲的兴致,只得暂时收起不快的情绪,加入晚餐阵容。
耿唯心捧场的大啖饭菜,嘴里还不断嚷著好吃,没几分钟就添第二碗饭。
负责烹调晚餐的汤书梅眉开眼笑,成就感十足。
汤巽隐忍的不满,终于在耿唯心吃第三碗饭时爆发,他重重地搁下碗筷,起身偕同女友离席。
他尤其不能忍受母亲冷落女友,却和那个不懂进退的怪女人相谈甚欢、相处融洽,宛若一对认识多年的忘年之交。
赶她走,母亲势必不同意,况且那个脸皮厚到子弹打不穿的女人,绝不可能错过白吃白喝的机会。
“阿巽,饭才吃到一半,你要带著魏小姐上哪去?”汤书梅赶在他们出门前追问。
“我们决定到外头吃。”语毕,他立即搂著美丽的女友离开。
确定他们出门后,耿唯心怔怔的盯著只剩她一人的餐桌,心头怅然若失,但又像被塞满石头般沉重不已。“今天心脏好奇怪……”她揉著胸口,把不舒坦的感觉怪罪给健康无比的器官。
待汤妈妈返回饭厅,她又端起碗,大口扒著香喷喷的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汤书梅不觉有异,向耿唯心为儿子失礼的行为道歉,并且留她下来吃饭后水果及饮料,也和她聊起三十年前,和曹仲观的一段情。
一听与案情有关,耿唯心一扫低落情绪,仔细聆听,试图从中获取有用情报。
“其实,我不赞成阿巽打这场官司。”汤书梅慨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再深再痛的伤,也都愈合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和曹家对簿公堂,根本毫无胜算,又耗时费力,也会引发许多问题。
“汤妈妈,这是汤先生的一份孝心。”耿唯心微笑著安抚。“我会努力帮他,直到有利的判决出现。”
从她坚定诚挚的眼神,汤书梅知道她是发自内心想这么做,而不是随口说说的场面话。“你真是个好女孩。”她喜欢极了耿唯心的朴实无华。
“汤妈妈也是很伟大的好母亲。”耿唯心由衷道。
汤书梅觉得耿唯心像颗未经琢磨的宝石,等待有心人发掘、珍藏。
最后,耿唯心没有等到汤巽回来,告别了汤妈妈,独自回家。
耿唯心离开华厦,走了一小段路,看到一辆黑色宾士缓缓驶来,经由车号,她很快辨识出那是汤巽的车。
驾驶座上,汤巽也看见她,在接近她时,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加速驶离。
耿唯心回头目送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又举步前进。
第4章(1)
不必出庭的周六,耿唯心最大的消遣娱乐,就是窝在家中把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类书籍消化完毕。
傍晚时分,她刚阅读完一本有趣的小说,起身冲泡了一杯热可可,闻著甜腻的香气,幸福地啜饮著。
突然,她听到一阵微弱的熟悉铃响,慢了几拍才辨认出那是她的手机铃声。“在哪里……被我丢到哪里去了……”耿唯心东翻西找,最后在书堆中发现型号老旧的行动电话。
她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却不小心打翻了马克杯,褐色的液体四处漫流,她急忙扑身抢救书本,忙得不可开交。
而电话彼端则传来饱含愠怒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炮轰。“耿唯心,现在都几点了,你人在哪?”
“汤先生……”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耿唯心稳健的心跳霎时乱了节奏,延滞了几秒,她才惊呼一声,后知后觉他生气的原因──
“我忘记了!”她重敲自己的额头。“我现在马上赶过去。”她跳起来,将只擦了一半的污渍弃之不顾。
她冲回房间抓起外出的大型手提袋,只顾著确认重要的资料是否齐全,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穿家居运动服、头发也一团糟,就套上鞋子奔出门。
耿唯心刚走出租赁的老旧公寓,她的身后就多出两名年轻人,他们戴著鸭舌帽及口罩,看不清楚容貌。
由于时间紧迫,她急著赶路,没留意他们越来越逼近的脚步。
两个年轻男子互使一记眼色,然后分散开来,挡住她的去路。
耿唯心不得不止住仓促的步伐,睁大双眸不解的望著他们。“你们是谁?要问路吗?”虽然他们不像迷路的样子。
“你是耿唯心,耿律师吧?”其中一名男子严厉的问。
“你们认识我?”她眨著眼,显得诧异。“我很有名吗?”她装傻开玩笑,事实上,她已嗅出来者不善的气息,心中有了防备。
“想借你的包包来看看。”男子话一说完,同行的另一名男子便粗暴的抢夺她身上的提袋。
耿唯心使尽全力捍卫,用身体将包包护在胸前,不让他们得逞。“抢劫啊──有人抢劫──”她纵声呼救。
可是,她住的陋巷向来冷清,鲜少有人出入,也只能祈祷左邻右舍有人听见,出面解围,虽然她明白这样的机率近乎零。
无论耿唯心如何死命抵抗,终究难敌男人的力道,不仅包包不幸被夺走,人也被粗鲁的推倒在地。
“把东西还给我……”她忍著痛站起来,不死心的巴住夺取提袋的男人,效法八爪章鱼般紧紧缠住对方,不肯妥协退让。
受命于人的两名男子并无意伤害她,但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不得已只好拎住她的衣领,将她重重的往一旁摔去。
耿唯心的后脑撞上硬邦邦的灰墙,顿时眼冒金星、地转天旋,等晕眩感稍退,两名男子早已逃逸无踪。
她扶著墙艰难的起身,仍旧没放弃追回被抢夺的失物,她不心疼遗失的私人物品,而是担心她为遗产官司所辛苦搜集的各项资料。
虽然不是最关键性的证物,但她深信,每样证物都有其功能,或多或少在无形中左右著判决结果。
所以她向来坚持,诉讼期间每个环节都不能草率马虎,有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的证据或诘问,都有可能推翻先前的一切,让立场反转,或者使官司成为定局!
眼看后天即将开庭,那些曹仲观早年写给汤妈妈的书信,与两人珍贵的合照,却被劫掠一空,她要拿什么给法官看,证实两人交情匪浅?
第一步都还没跨出去,她就被对手痛击,毫无招架之力。
就算知道那两名抢匪是曹家的人派来的,但她无凭无据,根本无法指控他们的罪行。
相反地,若能掌握这桩犯罪行为的线索,查出幕后指使者,对这次的争夺遗产官司是十分有利的。
即使身负伤痛,耿唯心满脑子想的全是关于官司的事,她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街上来回寻找,询问两旁商家有没有人看见她形容的两名男子、以及他们的去向。
奈何,她得到的全是否定的回答,以及看怪物似的惊吓眼神。
耿唯心内心无比焦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异样眼光,只是一迳走著、问著。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已黑、双脚痛得瘫软下去,冷不防跪坐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突兀的反应把路人吓了一大跳,纷纷走避。
耿唯心喘息著,在低温中汗涔涔,眼中闪著泪光,心里感到无比挫败及自责。
停下脚步,她才恍然记起和汤巽有约。
让他等多久了?一定气炸了吧!
思及此,她勉强撑起疼痛的身体,走到路口拦了计程车,赶往汤巽的住处。
一路上,耿唯心忐忑不安,陷入无尽悔恨的情绪中。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胶著、搜证困难的案情雪上加霜,全数归零。
她捂住脸,泪水终究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她尝到了久违的软弱。
原来她没有想像中的坚强,坚强到足以承担所有打击。
***
抵达目的地后,耿唯心从外套口袋掏出皱巴巴的钞票给司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大楼,乘坐电梯。
站在汤宅门外,耿唯心不断深呼吸,抱著必死的决心与勇气按下门铃。在等待的空档,她意识到自己竟因紧张过度而频频颤抖。
前来应门的是汤书梅,乍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唯心,你怎么了?快点进来坐。”
“汤妈妈,对不起,我……”她著急地想解释。
“有什么话,先进来喝杯热茶,再慢慢说。”汤书梅态度亲切,几乎把她当作自己女儿看待。
上回和她聊天时得知她父母皆殁,汤书梅对她就更多了几分怜惜,想多关怀、疼爱她一些。
进到客厅,耿唯心对上的,是汤巽冷酷淡漠的俊颜,以及冰冷锐利的视线,正不悦的瞪视著她。
她抿了抿唇,低头道歉。“对不起……”她的声调透著浓浓的鼻音,再也没办法像平常一样,佯装开朗的面对他严厉的脸色、面对自己的过错。
“耿律师,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汤巽从鼻腔哼出气,字字嘲讽。
“对不起。”耿唯心的头垂得更低,既心虚又歉疚。
汤书梅见气氛紧绷,忙不迭地出面打圆场。“阿巽,来者是客,别这么凶。”她先安抚儿子的情绪,继而拉著耿唯心入座。
不过,耿唯心拒绝了她的好意。“没关系,我是应该被骂。”
“什么意思?”汤巽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冰厉的眸光射向她。“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把证物弄丢了。”耿唯心坦诚招供。“对不起……对不起……”她红著眼眶,拚命鞠躬致歉。
汤巽不敢置信的睨住她,黑眸中闪动著愤怒的火焰,他费了一番气力,才克制住想上前掐死她的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怒斥,紧握的拳头,抬起又放下,再如何气愤,他也无法对女人动粗。
该死的女人!他重重地踢了一旁的茶几,发出不小的声响。
“对不起……”耿唯心心里也不好受。但除了赔不是,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发生这样的意外状况,她难辞其咎。
“唯心,东西是怎么弄丢的?”汤书梅倒很冷静,毕竟一开始,她就不太赞同儿子和曹家打这门官司。
这女孩虽然某方面颇为粗线条,但几次观察下来,汤书梅觉得她在工作方面,十分尽责且仔细,是个很有理念的人。
瞧她一脸仓皇失措的模样,事情一定不单纯。
汤巽不以为然的低吼。“丢了就是丢了,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他的口气专制霸道,完全不给耿唯心解释的余地。
“汤先生说的对,把物证弄丢是我的错。”耿唯心愧疚难当。“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她俯身下跪,头几乎与地板贴齐。
“唯心,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点起来。”汤书梅不舍的趋前扶起她。
汤巽瞥了她一眼,暗中因她夸张的赔罪方式吓一跳,虽感受到她浓烈的悔意,但他并未因此而消气。“谁晓得你是不是在演戏?”他撇唇,语气刻薄。
他不甘心一个多月来的努力,全被一个不中用的笨女人搞砸,他早就知道她不值得信赖。
他不禁气恼起自己的妥协,当初决定委任她负责官司诉讼,简直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是他生命中,做过最失败的决策!
第4章(2)
“阿巽,唯心这么难过,怎么会是演戏?”汤书梅反而反过来斥责她一向视之如命的儿子。
“说不定,她早就被曹家收买,故意把证据‘搞丢’!”汤巽道出他的强烈质疑。
“不!”耿唯心终于抬头,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的臆测。“我不会这么做!绝不可能这么做!这一点请你绝对要相信我。”
可是,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笃定,打从心底不信任她的为人……她的心口泛起莫名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