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分别的那三年,就算悲伤难捱,就算思念成灾,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地在等待。
等待她的光,再度归来。现在,她的光就站在她面前,她屏气凝神,等一个重要的答案。
而孙嘉树,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五岁时的初遇、七岁时的大吵、十岁时的高烧、十四岁时的暗恋、十六岁时的情动、二十二岁时的离别、二十六岁时的交付,她的哭、她的笑、她清脆的声音、她弯弯的眉毛全都在他眼前一一重现,最终重合成了他跟前的那张脸。
他张开手臂,笑着开口。
“好,我们结婚吧。”
几个月后,挺着肚子的姜凌波在客厅里看银河访谈。
被采访的人是苏崇礼,这时的他已经知道,裴月半就是他记忆里那个恐怖的未婚妻,正哭天抢地地想要把人追回手里。面对银河姊,他是一句可能惹裴月半生气的话都不敢说,但又没有孙嘉树的段数,被银河姊刁难得满头是汗。
看到一半,姜凌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碰了碰旁边给她剥葡萄柚的孙嘉树,“你上节目的时候,为什么说我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
孙嘉树把葡萄柚喂进她嘴里,挑了挑眉,“我说过吗?不记得。”
姜凌波哼了一声,继续看苏崇礼满头大汗。
在银河姊托姜锦绣带给孙嘉树的那个随身碟里,有银河访谈的采访员对姜凌波的采访。那天是电影首映会的前一天,她刚和孙嘉树从周意满的老家回来,满心都是恋爱中的喜悦。在和裴月半出门买衣服的时候,她被记者选中,进行了一小段例行访问。
记者问:“请问,你喜欢孙嘉树吗?”
她毫无羞涩地答道:“喜欢呀。”
“你喜欢他什么?长得帅?唱歌好?还是其他的?”
“我的话,我最喜欢他的温度……不明白吗?嗯,就是只要看到他,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很安心。只要他在身边,就感觉很有力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您现实里也认识孙嘉树?”
““当然啦。我和你说……”
“好的,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给您一个机会,只让您对他说一句话,您会说什么?”
她想了想,神气十足地扬起脸,“孙小草,既然你愿意牵住我的手,那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有我罩着,没人敢再欺负你!”
孙嘉树,你看,我们的初遇,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记得。
还有我。
【全书完】
番外篇
姜凌波第一次见到孙嘉树,是在她五岁那年的夏天。
她那时候胖,一到夏天就热得满身汗,虽然当时还不懂美丑,因此不担心被蚊子咬出包留下疤,但姜凌波最讨厌的依旧是夏天。
一日中午,窗外的知了吵得她睡不着,她死缠硬磨地跟姜爸要了零花钱,接着蹬蹬跑到楼下,要去大学里的小卖部买冰棒吃,还嘴甜地表示,“我会给你也带一根回来的!”
在姜妈“你就知道惯孩子,她现在那么胖,你还让她吃”的唠叨声里,姜凌波朝姜爸做了个鬼脸,然后拍拍肉嘟嘟的肚子,缩着脑袋快速跑掉了。
刚跑到楼下,她就看到一辆旧面包车,她惦记着吃冰棒,也就没仔细看,只是在车门拉开的瞬间,她扭头瞥了那么一眼。
两个跟她爸妈差不多年纪的人正搬着箱子下来,还不断嘱咐着后面帮搬东西的人,“小心点别摔了,这都是下次实验要用的!”
姜凌波那会儿视力还算好,伸着脖子就朝箱里望,等看清玻璃箱里只有几根绿油油的小草,她就又没兴致了,转身跑去买冰棒。
回来的时候,她边啃着万花筒霜淇淋,边拎着批发的冰棒,吃的满嘴都是巧克力。
刚走到社区门口,隔壁楼的小虎带着他的霸王团就凑了过来。
小虎比姜凌波大一岁,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但他不仅abed读不顺,就连2+3和2X3的区别都分不清,成天就知道带着帮兄弟到处乱跑,翻墙爬树各种玩。所以,姜凌波每晚都能听到隔壁楼小虎妈的河东狮吼。
姜凌波本来也和小虎他们一起玩,但自从他们在撒尿和泥玩的时候嘲笑她没有把、她靠拳头砸掉小虎一颗门牙,她就彻底不跟他们为伍了。
“我的冰棒不给你吃!”
姜凌波一脸的“敢抢我就揍你哟”,攥起的拳头就在小虎眼前晃。
小虎舔舔自己缺的那块牙,退后一步,“我不抢你冰棒,我就是来告诉你,你家对门新来的那小孩被人欺负了,你去帮忙不?”
姜凌波其实没怎么听明白,但她最近刚跟着老姜看了一堆警匪片,所以一听“被欺负”,她顿时就来了精神,橹着袖子朝小虎点头。
“带路!”
小虎话里的被欺负,是一个孩子被其他孩子围在中间,不断被推两下、再被威胁几句。
姜凌波赶到的时候,孙嘉树正被一个人踉跄推倒在地,夏天穿得少,膝盖手肘全擦破了皮,很快渗出血丝来。
推人的大孩子见闯了祸,也怕起来,虚张声势地开始喊,“谁叫你不肯叫我大哥!新来的还敢不守规矩,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姜凌波一听更兴奋了,这不就是警匪片里反派黑社会小弟的经典台词吗!
她立刻挥手,带着小虎和兄弟们就冲过去,“啊啊啊啊”地跟那帮坏蛋打起来。
等用牙咬跑了一个,姜凌波才注意到被欺负的那个小孩,他皮肤白得吓人,在太阳底下简直能发光,衬得那些血丝更显眼了。
姜凌波掏掏口袋,翻出块皱巴巴的0K绷,蹲到小男孩跟前,一把帮他贴上,然后她伸手在他脸上胡乱帮忙擦着泪,还纳闷,“你哭怎么都不出声啊?你是不会说话吗?”
她要哭,就是声震四方的哇哇哇,不让整栋楼的人都听到,她是不会甘休的。
小男孩摇头,声音细细地说:“会。”但是眼泪还在淌。
姜凌波继续用她的大嗓门说:“你就是今天住到我家对门的人吧?我叫姜凌波,以后我们一起玩!”说着就把脏手伸过去。
小男孩点头,握住她的手,“我叫孙嘉树。”
“嗯嗯。”姜凌波打开塑胶袋,拿出冰棒撕开包装袋,把黏在一起的两根冰棒“啪”地分开,一根塞进自己嘴里,一根堵到孙嘉树嘴边。
“来来来,吃了这个冰棒,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有我罩着,再没人敢欺负你!”而家里,被她彻底忘掉的姜爸正摇着大蒲扇、穿着拖鞋背心大裤衩地晃悠到阳台,美滋滋等着自家的小棉袄给他带冰棒吃。
***
孙嘉树因为搬家也转学进了姜凌波所在的幼稚园,和姜凌波同班。
也不知道为什么,幼稚园里的女老师都很喜欢孙嘉树,每回午餐都会多给他一个苹果或者香蕉,把饿肚子的姜凌波羡慕得眼发光。
最近她妈嫌她胖,勒令她减肥,不仅没收了她全部的零食,连做的饭里都不见了油腥。每次一看到满桌子的清汤寡水绿菜叶,姜凌波都要扑进姜爸怀里,和他一起哀号。
“老姜,我的命好苦,你的小棉袄要饿死了!”
“我也苦啊,我英俊的啤酒肚都快没有了!”
姜妈无情道:“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所以,孙嘉树一看到姜凌波“饿虎扑羊”般的眼神,就立刻颤抖着把苹果递了过去。姜凌波顿时被孙嘉树的义气折服了,连下午揍那几个欺负孙嘉树的混小子,她都格外卖力,几乎靠这一役远近驰名。
从那以后,附近的孩子没谁不知道,社区新来的那个爱哭鬼孙嘉树招惹不得,因为他身前永远站着姜凌波那个母夜叉!
而每天赶着女儿上秤的姜妈也开始纳闷了,怎么顿顿青菜粗粮,女儿反而还胖了呢?
孙嘉树进幼稚园过的第一个儿童节,老师打算在节日庆典上排一个男女声混合大合唱。
姜凌波觉得大合唱领唱的那条缝着亮片的鱼鳞裙很好看,于是她偷偷跟孙嘉树合计,
“孙小草,你去跟老师申请当合唱的男生领唱呗!”
孙嘉树不愿意,但因为这是姜凌波挥着拳头说的,他也就照着去做了。
因为很多人都想当领唱,所以老师最后决定在班级里做公开选拔,想当的小朋友每人上来把歌唱一遍,谁唱得最好,领唱就由谁来当。
姜凌波听到以后觉得很公平,而且她认为这些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她很为孙嘉树操心啊,他平时连回答老师问题都不敢大声,到时候上台选拔真能当上领唱吗?思来想去,她还是不能放心。等幼稚园一放学,她就拉着孙嘉树钻到小树林,逼着他唱歌给她听。没想到他唱得还很好听呢。虽然比起她的,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鼓励道:“孙小草你可以的!明天上台,你就这么唱!放心大胆地唱!就算他们都觉得你唱得不好,我也会给你鼓掌的!”说着她就豪气十足地……往他胸口拍了一巴掌。没想到孙嘉树被这么一拍,整个人就朝后栽倒!
幸好身后是片草地,盛夏时草也茂密,他脑袋着地都没磕出毛病。
姜凌波愣了一下,随即学着电视剧里的笑,“我的铁砂掌,威力无穷!”
孙嘉树默默爬起来,躲到树下靠着,开始抹眼泪。
这会儿姜凌波才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她跑过去,对孙嘉树又抱抱又摸摸,“没事没事,不痛啊,我给你吹吹吧!”接着就自说自话地朝着他脑袋吹起气来。
吹着吹着,嘴巴越贴越近,她干脆就“啪唧”一口,亲到了他的脑门。毕竟她现在比他高半个脑袋呢,亲脑门啥的,毫无压力!
孙嘉树愣了愣,眼泪流得更凶了。不过他还记得把今天幼稚园发的小点心塞到姜凌波的口袋里。
然后到了第二天,领唱选拔。
老师一说完“开始”,姜凌波就伸手推了孙嘉树一把,把他推得站了起来,还抽走了他的小板凳。
孙嘉树还是不想上去,但姜凌波这次挥的是板凳,他没办法,只好磨蹭着走上台。
老师虽然意外,但也很欣慰,看出孙嘉树的紧张,她还特意安抚他,“嘉树小朋友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这很不容易,老师现在要给他一个特权,那就是用钢琴为他伴奏!”
老师走到钢琴前坐好,对孙嘉树说:“好了,嘉树小朋友,你可以开始你的演唱啦。”
孙嘉树点点头,张开嘴。
本来教室里还有些打打闹闹的小动静,但幼稚园的调皮孩子都是在家里被揍惯了的,老师也管不了,只能任他们去闹。可孙嘉树的歌声一起,那些玩闹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连老师也被惊艳了一下,差点弹乱了琴键。
姜凌波看看左右,很纳闷,原来孙小草这么厉害?她怎么一点没感觉出来呢?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自己歌喉的自信。
等孙嘉树一唱完,全班还在鼓掌的时候,她就蹦起来,举着手高喊,“老师老师,我来,让我来!”
老师不高兴了,她可是准备了一大段话要表扬孙嘉树的!
但是姜凌波吵得实在太厉害,老师也没了辙,只好挥挥手让她上来了。
姜凌波走得雄赳赳,就好像那些给孙嘉树的掌声是为了欢迎她上台一样。
走到前面,她站好,没等老师说话,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二十多年后,已经做了奶奶的幼稚园老师偶然听到上小学的孙子放了一首歌。
她疑惑地凑近去听,听了半天才笑道:“这歌是谁唱的?可是跟三十年前我带的班里那个姜凌波水准有一拚,哈哈哈,简直跟她唱得一模一样!”
孙子好奇,“我放的这首歌叫《我的滑板鞋》,奶奶你说的是哪首?”
老师答道:“啊,她当时唱的呀,是《种太阳》。”
***
两人上的是大学的附属小学,因为是教师子女,所以他们的上学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刚过完六岁生日,姜凌波就被姜爸挎着后衣领送到了学校。
孙嘉树背着书包跟在后面,还是白白瘦痩的小豆丁,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姜爸就拿他做例子,教育姜凌波,“你看嘉树,再看看你,简直就是只猴,见棵树就能爬上去!”
姜凌波不服气了。孙嘉树那熊样有什么好的?遇到事就知道哭,还不如一只猴呢。她嚷着,“他被人欺负了,还得我罩着呢!”
姜爸随手就给她一个栗爆,“你别去欺负他,他就平安无事了。”
但很明显,他说的并不正确。
没过多久,学校要举办运动会,班级里每个人都交了钱,要购置戴的帽子和手套。可有人下课时间在老师办公室听到,他们交的钱不见了。
本来是无意中听到的,但话传话地传到班里就变成了“老师的钱被偷了”这样爆炸性的新闻。这在孩子眼里,可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
接着,就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的时候,孙嘉树的同桌突然喊道:“孙嘉树的书包里有好多钱!”
他话音刚落,以班长为首的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过去,把孙嘉树包围住,然后开始抢他的书包。
班里除了孙嘉树和姜凌波,其他都是七八岁的大孩子,甚至还有几个九岁的,跟本来就瘦小的孙嘉树比起来,每一个孩子都长得人高马大。
班长是班级里年龄最大、力气也最大的,他一把抓住孙嘉树的书包带子,用力拽了几下,就把带子拽断了。
孙嘉树书包里的确有钱,但那是他爸妈一股脑塞给他的,一个月用的零花钱,可围上来的人全都来势汹汹,吓得他根本不敢说话,只能小声地哭。
他一哭,班长更来了劲,招呼着其他同学,要他们把孙嘉树按住。
姜凌波一下课就跑去厕所,这时候刚回来,看到孙嘉树被人围着,抱着书包一个劲儿地哭,她顿时就火了,拿着她新买的铁皮铅笔盒就冲过去,边砸着他们的后背边喊,“你们干什么?让开!不准欺负孙嘉树!”
但前面几个男孩的都比她高壮,随手一推就把她推开了。
她不害怕,被推开了就接着冲上去,结果一来二去,他们没了耐心,一把把姜凌波给推到了地上。她的铅笔盒摔开,圆规的尖正好刮破她的嘴唇,流了好多的血。
班长看到姜凌波流了血,立刻有些害怕地松开孙嘉树,但还是挺直腰板大声指责,“孙嘉树偷了老师的钱!”
“胡说!孙嘉树才不会偷钱!”姜凌波舔着嘴唇站起来,一嘴血腥味,却吼得比他声音还大,“你凭什么说他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