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被关在车里,但姜凌波就是相信,孙嘉树一定会很快就把她救出来,她甚至还叹着气在想,孙小草要是发现她不见了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呢,可怜的孙小草,回去以后她一定要好好安慰一下他。可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安慰孙嘉树,地下停车场的灯忽然闪了一下,接着,离车最近的几个灯一起灭掉了。
面包车本来就在最偏僻的角落里,车窗上还贴着黑色隔热纸,就是灯全亮着也没能多少光能照到这里,现在倒好,车里已经黑得她完全看不清东西了。
她抱着胳膊搓了搓——感觉更冷了,又因为刚好来了月事,她的肚子也开始隐隐闷痛。
以前她肚子疼,孙嘉树都会拿热水袋帮她捂肚子,还给她准备热水擦脸泡脚,红糖水更是随时备着。要是她疼得厉害了,他就在旁边陪她聊天逗她玩,总有办法把她的注意力分散掉。可是现在,在这样压抑封闭的环境——她浑身冰凉,周围更是黑得让她心慌意乱,肚子的疼痛感几乎翻倍地袭来。
越来越疼,越来越疼,慢慢地,她疼得连喘气都困难,她咬着牙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动都不能动。她的手和脚也冰得厉害,尤其是脚趾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坚持不住了。
孙嘉树怎么还没来?难道真要她砸碎玻璃钻出去吗?
起初被困时她也不是没试过靠自己出去,比如大声喊人、在车里又蹦又跳,甚至连砸玻璃她都尝试了一下,但车里什么工具都没有,除了蒋哥那个公事包,就只剩下她的拳头。抡公事包砸是一点用都没有,至于她的拳头……她没能下得去手。
要是孙嘉树再不来,她就真的只能豁出去拳头了,这么一想,都觉得手发软。
好不容易把肚子的那阵痛熬过去了,她又坐起来,东瞧西望地想再找点出去的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车里的空气好像变少了,吸气越来越费劲,脑子里还有点缺氧的嗡嗡响声。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又开始疼起来。她是很想想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但她现在又冷又饿,脑子完全转不动,浑身唯一的感觉就是肚子疼,而且越想越疼。要是孙嘉树在就好了——他身上超级暖和,就跟个小暖炉似的,坐在他身边都觉得暖洋洋。
想到孙嘉树,她抹了把泪,吸吸鼻子,不哭了。她可不想等孙嘉树找到她时,看到的她是这种样子,不然他肯定得又心疼又自责,她可舍不得他难过。
又过了很久,久到姜凌波真的要喘不过气了,她突然恍惚地看到附近有光束晃过。
那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拚了命地捶着车门车窗,大声喊得喉咙生疼。
很快,那束光就照向了她,走向了她。
慢慢地,她看到了光束后的孙嘉树。
什么是盖世英雄?姜凌波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电影里。当时她刚上国中,还不是很能理解女主角那句话里的情愫,但她仍然很是威武地揽住身旁的孙嘉树,宣布道:“孙小草,我要做你的盖世英雄!”
收拾着她吃到满地都是的零食,孙嘉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你不能当我的英雄。”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才是你的英雄。”
十几年后的现在,姜凌波困在车里,满心被恐惧和惊慌包围,当她看到光束后面孙嘉树那张模糊而英俊的脸,她最先想到的,就是年幼时他的那句英雄。
他真的就是她的盖世英雄!姜凌波的眼睛有点潮,她努力眨眨眼,把泪给憋了回去。这时,孙嘉树已经走到了她跟前,隔着车窗,她能看到他弯下腰,对着她不住地动着嘴唇说着话,但她听不清,只能用喊声和砸门来回应。
喊着喊着,她突然想到,孙嘉树也许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她,这辆车上贴着黑膜,就连她在光线十足时走到车前都没能到车里的样子,更别说孙嘉树只拿了一支手机照明。
在看到孙嘉树直起身向后退去,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但孙嘉树没有离开,他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然后把手机蛋幕贴到车玻璃上。
离远点。
好咧!她立刻躐到车的最后面,差一点就躲到车座下面。
接着没过一会儿,前面就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姜凌波立刻冲到孙嘉树跟前,车玻璃被打碎了一大片,新鲜的空气一股脑涌了进来,激动的她想朝外探脑袋。
“别动!”孙嘉树吼她,但随后又放低了声音解释,“有玻璃。”
姜凌波看着车窗上的玻璃碴,心有余悸地把脖子缩了回去,看向孙嘉树,“你是怎么把玻璃砸开的?”
孙嘉树没吭声,而是把手伸进来将开启了照明功能手机递给她,然后试着开车门。
姜凌波拉住他的手,手机光对着他的脸,语气严厉地问:“你是怎么把玻璃砸开的?”孙嘉树抽了一下手,但姜凌波握得很紧很紧,他没能抽动。
姜凌波盯着他的脸,“你把手伸给我看一眼。”
孙嘉树晃了下被她握在手里的手。
姜凌波厉声道:“另一只!”
孙嘉树没动,半晌,他又晃了下手,低声说:“你先松手。”
姜凌波咬着嘴唇松了手,但下一秒她就把手伸到车外,一把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他那整只手全都是血,指节更是血肉模糊。她举着他的手,眼睁睁看到血水顺着指尖不断滴下,她的眼圈顿时红了。
孙嘉树却立刻把手抽了回去,语气很随意地说:“我手上有碎玻璃,别划着你。”姜凌波一下子哭了出来,边哭边朝他喊,“你怎么能用手砸!你去找人来啊,你去找工具啊,你怎么能用手去砸玻璃呢……”她哭得说不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边掉边一抹,她看到手里的手机,又抽噎着说:“你有手机,你用它砸呀……”
他摸着她乱糟糟的脑袋,轻声笑着说:“还是留着手机好,你那么怕黑。”
姜凌波一愣,又哭得泣不成声。
***
第12章(2)
那天晚上,一阵混乱过后,姜凌波跟着孙嘉树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感动的,反正谁安慰都不太有用。孙嘉树也没了办法,只好给她讲他发现她的过程。
据他说,他是通过看监视录影画面,然后怀疑她进了地下停车场,接着他就跑下来,跟停车场的保全大叔一人一边排着搜查。
孙嘉树给她递着纸,笑得不行,“有什么好哭的?我的手又没事,医生都说了,就是些皮肉伤看着吓人,两天就好了。再说,我这伤的又是左手,吃饭都不用你喂我。”
他伸手蹭了蹭她下巴上的泪,笑得又没个正经,“还是说你特想喂我,结果看我没伤到右手,遗憾到哭了?我可跟你讲,我的右手可不光是用来吃饭的。”
姜凌波嘟起嘴,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情讲下流话!
但她没想到,随后的几天,孙嘉树的无耻更是突破了天际。他的手伤了,锅碗瓢盆不能刷她能理解,衣服裤子没法洗她也愿意代劳,但是……
“你难道就这么几条内裤吗?难道今天不洗,你明天就没有东西穿了?”姜凌波拎着孙嘉树扔到洗衣盆里的内裤,愤愤地走到客厅。
孙嘉树坐在沙发上舒服地看着电视,头也不转地说:“我是男人嘛,又跟你住在一起。”他顿了顿,又诚恳地表示,“我是在夸你。”
谁稀罕!姜凌波又愤愤地冲回洗手间,把孙嘉树的内裤甩回盆子里。
但当她转身看到晾衣架,上面还挂着她出事前孙嘉树替她洗的袜子,她又没了脾气,回到水槽边开始认真给孙嘉树洗起内裤来。
明明水是温的,为什么感觉手和脸都那么烫?都怪孙嘉树刚才说的那些!
姜凌波抬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心又沉了下去。虽然被闷在车里关了几个小时,可除了生理痛又犯了几回,看起来没有什么影响,毫发无损,但她自己清楚,说没有影响那是假的。
她现在,开始怕黑了。准确说,也不是害怕,而是处在黑暗里她就会很不舒服,有种形容不出的心慌意乱。
这一段时间,她一直睡得不好。她不习惯开灯睡觉,但关着灯更加睡不着,所以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天亮,熬到疲劳得神志不清,才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今天又是这样,姜凌波被窗外汽车启动的响笛声吵醒,郁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发愁地摸摸自己的脑袋,最近头发真的掉了好多,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变成老姜翻版了。
倒是孙嘉树,按时换药、按时门诊,好得比医生预计的还要快,虽然还不能拎重物,但日常生活却可以完全自理。
不过他最近好像也很闲呢,每天都在家里陪着她玩。
姜锦绣也没给他们安排工作,只是嘱咐他们要好好休息,真是一段难得的假期,要是自己能睡好觉就好了。
她又翻来覆去瞎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打开门,决定溜到厨房拿点零食。但她刚走到客厅,突然看到阳台有人影晃动。
吓死她了!要不是她下一秒看出那是孙嘉树,她就去厨房拿着菜刀杀过去了!他大半夜的跑到阳台干什么?姜凌波被吓得后背全是冷汗,气得不行,撸了袖子蹑手蹑脚的靠近阳台,决定先把孙嘉树也吓个半死再说。
可她刚走到拉门前,手还没碰到门边,就听到孙嘉树说话的声音。
他在讲电话?看清情况的姜凌波收回手,但随即又把耳朵贴上去了,大半夜的打电话?还不在屋里打,跑到阳台上来打?
他们俩的卧室只隔了一面墙,孙嘉树在屋里随便说句话,姜凌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孙嘉树大半夜的跑到阳台来打电话,不就是不想让她听见吗?
哼。姜凌波把耳朵贴得更近了。
“……好,爸爸过几天就回去看你,好不好?”
门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就算是和她说话,孙嘉树都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调。姜凌波愣了愣,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门外的孙嘉树却轻笑起来——“那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真的?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告诉妈妈……”
姜凌波更加听不懂了,她只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躐遍四肢百骸。
茫然间,她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在看到孙嘉树扭头的瞬间,她想都没想,转身就冲回自己房间,手忙脚乱躲进被子里。
屏息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孙嘉树离开阳台回到卧室的动静,她才软绵绵地趴倒在床上,呼出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不对呀,她跑什么?姜凌波立刻坐起来。明明是孙嘉树有事,怎么搞得跟是她做了亏心事一样!
想到孙嘉树说的话和语气,姜凌波又烦恼地倒回床上,抱住大白蹭来蹭去。她是很想不在意,但什么“爸爸过几天去看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这不是逼她把事情往最糟的情况想吗?
黑道逼迫?酒后失身?反正总不会是孙嘉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爸爸吧?
姜凌波烦躁地抓抓脑袋,又抓掉了几根头发。看着手指间的断发,她决定不想了。
她才不相信孙嘉树会背着她做什么,就算他们分开了三年也一样。她现在就要去让孙嘉树把疑惑解开!
想通了的姜凌波立刻爬起来,穿着拖鞋“嗒嗒嗒”跑到孙嘉树的卧室前,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
孙嘉树也是刚躺下,听到声响,他挠着脖子慢吞吞坐起来。“大花?”
“孙小草,你刚刚跟谁讲电话呢?”她站在床边,凶巴巴地问他。
“哦……你听到了。”孙嘉树随即笑了,腔调懒洋洋的。
姜凌波牙根都痒了,她气得甩掉拖鞋就扑上他的床,隔着被子骑到他身上,“笑屁啊你!快说,爸爸是怎么回事?你给谁当爸爸?”
黑暗里,孙嘉树低笑了一声,然后缓缓搂住姜凌波。他像没骨头似的,全身都靠着她,下巴抵住她的肩头,话说得很慢很慢,还带着股可恶的赖皮劲儿,“我能给谁当爸爸?你又没给我生。”
姜凌波被他的声音勾得心头一颤,伸手推他的力气都变小了。她恼得嚷道:“谁问你这个了,问你电话!我都听到了,又是爸爸又是妈妈的,还要乖乖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他呀?”
孙嘉树还在笑,他拉了下她睡裙的衣领,侧头亲上了她的脖子,嘴唇轻轻在她的脖颈上滑动,还不时轻吮一下,“Luna不是我的女儿,她叫乐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爸爸。”
“大花,”边亲着,他边问她,声音变得低沉而缠绵,“要不要跟我回一趟日本?”
“回……日本?”虽然被他亲过好几回,但都和这回的感觉不同。姜凌波僵直了脖子,被他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敏感酥麻,慌得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对。”孙嘉树又把她搂了搂,低头含着她的耳垂轻喘,“我有场告别演唱会。”
“告别?”姜凌波被他拉到怀里,隔着单薄的睡裙,她都能感受到他结实滚烫的胸口。
“嗯。我以后不唱歌了,不过做事还是得……有始有终。”他的手沿着她的背脊来回摩挲,或轻或重。
姜凌波呼吸的声音有了起伏,眼睛也变潮乎乎。她迟钝地问:“为什么?”
“本来也不是因为喜欢唱歌才去做的。”孙嘉树慢慢放开她,看了看她的眼睛——又笑着低头在她的唇上琢了一下,“我去做,是因为喜欢你。”
然后,他又摸了摸姜凌波仰起的脸颊——“回去睡吧,不然你今晚就睡不成了。”
“……哦。”姜凌波眨眨眼,恍然惊醒般慌乱地跳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就冲回了房间。她关上门,靠在墙边喘着气,刚才停止跳动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
天啊,腿都软了。她顺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嗡嗡响着,有点像缺氧,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被关在车里时,她感觉有如被人扼住脖颈。而现在,她却好像是在踩着云彩。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孙嘉树卧室的门打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孙嘉树进了浴室。然后,热水器点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凌波忽然傻笑了一下,连蹦带跳地钻进被窝里,睡了这些天里最踏实的一觉。
她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惧怕黑暗了。
第二天一早,姜凌波就被孙嘉树带上了去日本的飞机。
说起来,孙嘉树对日本也熟悉得很,他的奶奶就是日本人,几十年前来到中国留学,和他的爷爷相遇相爱,冲破了很多阻拦才最终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