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尘心中紧张得很,偏偏那名宫女很多事,非得去帮她把窗子关好,然后吓嘱她道:「絮莹死了之后,好多人都说这宫里有她的鬼魂……听着真是吓人。」
「嗯,多谢你提醒。」提到絮莹,她的心头一沉再沉。
等那宫女出了房门,她刚要去把房门关好,却被楚澜光从后面一把抓住:「絮莹是谁?她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她也曾是这宫里的婢女,由于公主向陛下请旨,让她做郡主代公主远嫁。她不肯,就跳了井。」
「哦……还真是个好计策,可惜找了个傻丫头。」
他漫不经心的话语却让易微尘听得心头叫结。他也认为絮莹自杀是因为傻吗?
她陷入思素,楚澜光则将那对耳环亲手戴到她的耳朵上,低声提醒,「送你的东西就别拿下来了,否则显得我送的东西多不值钱似的。」
「你……该走了吧?」她垂着头,明明应该脸红的,可这时候却觉得脸颊是冰凉的,「让别人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会说不清的。」
「是啊,我也知道这违反宫规,不过一直惦记你,不来看看你,总觉得放心不下。」他笑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耳环,「好好戴着,以后别再拿下来了,我很少送人东西的。」
楚澜光报开床慢,先去帮地把门锁好,免得又有人闯迁来。
然后,他走到窗边,回头又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说:「微尘,你相信吗?我在外面打仗的这几个月,经常梦到你。」
易微尘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他紧接着笑道:「就梦到你这副傻傻呆呆的样子,害得我没睡好打败仗。好在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免得你老到我梦里骚扰我。」
他的嘴角上挑,笑得态意,但是看在她的心里全是一片伤痛。
以后,她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了,那些曾经让她心底感动过的、窃喜过的、偷偷幻想过的笑容,都将与她无关了。
她一发狠,咬牙说:「你快走吧。」
他轻轻纵身出了窗扇,她立刻将两扇窗户紧闭,然后将背靠在窗子上,双手紧紧捂住唇,用力地、无声地哭出来——
因为长途返京很是疲劳,楚澜光这天也是睡了许久,才伸着懒腰起身。
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这是在他回京前,皇帝就已经命人收拾出来的。就坐落在京城的城东,紧挨着熊国志的护国侯府。
这处宅邸原本是个被抄了家的礼部侍郎的府邸,前主人是个风雅的人,庭院敞亮而雅致,所有家具摆设都还在,又打扫得极为干净,他还挺喜欢的。
楚澜光起身之后,又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才心满意足地换了朝服去上朝。
第5章(1)
虽然他来得退了点,但是朝堂外等候上朝的大臣们没一个不来拍他马屁的。
「楚大人,昨天晚上没和您说到话,这场仗打得漂亮啊。那么多老将军解决不了的问题,您一出马,立刻马到成功。」
「现在举朝之内,谁不说楚大人是国之栋梁肱骨之臣啊。」
「您现在可是万岁爷的左膝右臂了,日后如能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可千万不要客气啊。」
他笑咪味地和众人周旋,一眼看到护国侯在料前方站着,便笑着过去打招呼。
「侯爷怎么站得这么远?」
熊国志板着脸,「既然没有你风光,败军之将还是站远些好。」
楚澜光大笑着,一把揽住他的肩赔亲昵地说:「行啦,老熊,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客气?这种虚伪的官话还是少说吧。咱们俩是在战场上一起杀敌的生死兄弟,你又不是何为远那种小心眼,还会吃我的醋?」
「喂喂,你说谁小心眼?」被暗打一枪的何为远冷着脸从旁边走过来,踢了他小腿一脚,「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怎么,刚刚得了陛下的恩宠,就来挑拨我和熊兄的交情?」
「哈哈,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暧昧,你们俩有什么关系需要我去挑拨的?」
他笑得诡异,气得何为远追着他又是一脚,只是这一回却落了空。
「好了,说正经的,怎么陛下今日上朝这么晚了还不叫人?」熊国志拉住他们俩,好奇地一个劲儿往大殿内瞧。
楚澜光来得晚,也不清楚状况,便拉过一名在殿外值守的司礼太监问。
那太监笑眯眯地给三人行礼,说道:「三位大人,是这样的。本来陛下已经到了殿内,公主殿下却前来拜见,说有要事要和陛下商量,到现在也还没有出来。看样子,得等公主殿下说完了,陛下才会召见各位大人上朝。」
「公主能有什么事情,还急得追到朝堂上来?」何为远不解地问。
这在苎萝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般公主就是有紧急的要事,也只能在后宫和皇上私下商谈,不可以扛到朝堂上来的。
「这……奴才就不好说了。不过,我看公主殿下是领着一名宫女一起去面见陛下的。奴才猜……也许,还是为了和施南朕姻的事情。」
「那件事怎么还没完?我听说为了此事,之前还死了一名宫女?」楚澜光打着可欠,漫不经心地问。
「之前那个絮莹是个死心眼儿。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封她做个公主多好,将来若是做了王妃,更是光宗耀祖啊,怎知她非要去跳井,真是想不开!」
太监在那里感慨,楚澜光也笑嘻嘻地附和了两句,直至听到殿内有太监大声传唤上朝,众人立刻都整理了一下衣冠,分列文武班,从正殿大门鱼贯而入。
殿内,公主正笑靥如花地站在皇帝的身边,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名宫女装束的少女亭亭玉立地背对着大家站着。
楚澜光盯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突然觉得像是被从哪里飞来的针刺到了,威到一阵刺痛。
「各位爱卿,今日上朝,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岳郁庭神色郑重。却难掩眉梢眼角的一点喜悦之清。「朕今日认了一个义女,从今以后,她就是朕亲封的孝感公主了。」
絮莹刚死,满朝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收义女的意义,这一会儿又来个孝感公主?虽然人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个岳云霓的替身罢了,却还是齐声喊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之类的祝贺之词,唯有楚澜光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岳郁庭温和地对那宫女说道:「微尘,从今以后你就是个公主了,见到各位大人,便以公主之礼相待,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礼节上有不明白的,就问问云霓,你们俩在一起那么多年,听云霓说,你们的感情很深,那朕就暂时不给你单独的住处了。」
「是。」易微尘缓缓转身,眼捷低垂,容颜肃穆,向众人微微一低头,「各位大人见礼。」
在下面一大片此起彼落的还礼之声中,她明显感觉到两道尖锐寒厉的光髻刺向自已。她知道那是来自于谁,但是她连抬起头去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岳云霓满心欢喜地拉着易微尘回宫,大声说着,「微尘,你今天的表现真是令我骄傲,一会儿各宫的缤纪都会到我这里来道喜,你赶快去换身衣服。对了,还没来得及给你做新衣,不如穿我的吧,我有不少尚未穿过的衣囊,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应该合适,快去换身新衣吧!」
她推着易微尘到隔壁的房间更衣,刚好有太监禀报,说各宫缤妃及大臣们都到皓月宫门口了,便赶快出去招呼。
只见,和她相熟的妃子们都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簇拥着她,一边道贺她宫中又出了一个公主,一边小声调笑道;「这下你可称心了,和施南和亲的事情终于能解决了。」
岳云霓满脸的喜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但还是故意否认,「说什么呢?微尘是我的好姊妹,她做了公主,我替地高兴,与和亲什么的哪有关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再提那件烦心事让我生气啊!」
屋内的易微尘手中紧握着一袭金红色的宫装长裙。这是岳云霓刚才临走前塞给她,说是挑给她穿的。
可是她怎么看那颜色,都觉得不合适,眼底都快涌出泪来。
她向来只穿月白色,几时配得上这么高贵的金红?如果穿上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真的改头换面了,真的就一步登天了吗?
可笑,她要这个位置到底是想得到什么?终究不过是做别人的替身,衣服是别人的,穿在她身上,她所得到的一切,本来也是别人的……
算了,她既然已经决定走这条路,现在还能后悔吗?
她一发狠,咬着牙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忽然,窗户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有人阴沉沉地站在窗外说:「你不适合这件衣服。」
易微尘吓得手一抖,那袭公主服就落到了地上。她慌乱地弯腰去检,依旧不敢抬头,小声道:「这里是内宫,你怎么随随便便地到处走动?」
「刚当了公主,就拿出主子的架式来教训我了吗?」他冷笑一声,「微尘,你怎么能这样出卖自己?你原来是想一步冬天的那种虚荣女人吗?我以为你和她们都不一样,没想到,是我看错了。」
她狠下心,也回敬了一个冷笑,「对,我就是这么样的女人,你是看错了,我愿意当公主,就是因为想要荣华富贵。」
「看来……你还想嫁到施南国去当王妃吧?」他的声音一沉,「哼,我倒想看看,你在施南国能混得多么风光!」
语罢,寒风从窗外吹入,她迩体发凉,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易微尘双膝一软,坐在地上。
他误会她了,可是她该怎么解释?但……哪里需要解释呢?
她该和他说实情吗?说她只是想逃离这里,因为她心中越发喜欢他、在手他,在手到生怕有一天,他成了别人的丈夫,她却无力改变。
因为,她已没有别的办法从这种嫉妒、伤心中自救,所以要先自毁?
这说出来,只会是一个可笑的藉口,倒不如说她本性爱慕虚荣,还更容易让人相信。
罢了,今日气走了他也好,日后大概不会再见什么面了,也省得她一面对他,就语无伦次地说不出话来。
「微尘,你还没换好衣服吗?」岳云霓在另一头的屋外敲着窗子。
她连扮应着,把衣服换了,连头都来不及重梳,就匆匆忙忙地走出去,站在阳光之下,任人拉来拉去地品头论足。
「这丫头一看就是好福相啊,难怪会被陛下看中做义女。」
「看这丫头不仅生得好,而且你们看她的手,也很漂亮呢。听说,你以前能给公主梳各种发式?改天也给我梳一个好不好?」
「哎呀,人家现在也已经是公主了,怎么还能再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你这人真是不会说话。」
第5章(2)
易微尘的耳朵里被胡乱塞进各式客样虚伪无聊的话语,她努力让自己的嘴角弯起,看上去像是在笑,却又觉得自己笑得很僵硬。
此刻的她是谁?她的魂魄还在自己身上吗?为什么她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为什么……分明被包围在人群之中,却感觉如此冷寂,如此……悲凉?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在人群中梭巡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却再看不到他。
他真的走了……走了最好,走得远一些,看不到他,她就能强迫自己将他赶出她的心,就会少掉那许多没有指望的期待。她可以告诉自己,这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以前那不时流过心底的甜蜜,都只是她的梦而已。
其实,自己也不必那么悲伤,像她这样尘埃一样的人物,今生能守着那一丝梦幻般的甜蜜回忆,度过未来的孤独岁月,也是一种幸福吧?
好歹,她曾爱过、幻想过……总好过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虚度几十年光阴。
或许,她与楚澜光本来就没有缘分……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只有几年而已。比如这宫里的人,来来去去,谁又能留得住谁?
刚入宫时,曾遇到一个待她不错的宫女,她总是亦步亦趟地跟在那位姊姊的身边,犹如找到了亲人。
后来,那位姊姊三年前出宫了,那位姊姊的离去令她觉得身体像被人抽掉了似的,很是空虚,极不适应。
从那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所谓的不变,无论是人,还是事。
她没有去寻找一个新姊妹去填补这个心灵的空缺。因为她很怕,如果珍视的人再离开一次,心底的伤会更深。所以她尽量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不再奢望别人可以对自己好,也不太过热情地去对别人好。
压抑得久了,她真的以为自已谁也不会爱了,直到楚澜光出现……
他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迁了她幽闭的心里。所以即使知道不可能,她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且盼望着能多和他说一句话!唯恐他在前线过险而担心,因他得到皇上的宠信而高兴夕因为他步步高升,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威到失落。
微尘,你真的只是微尘,落在泥土中,能够被阳光照耀已经是一种幸福,怎能奢望阳光可以将你抱起,带入云端?
微尘,是只属于地面的,最卑微低贱,不为人知的那一粗残砂。
她知道,她只是一粗微尘而已,她会努力放弃那些期望。
楚澜光一踏进月牙小馆,伙计便笑吟吟地迎过来问他,「楚大人,今天还是要太自居吗?」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和伙计嘻皮笑脸地打招呼,只是冷冰冰地应了一声,抬腿就往里走,那伙计第一次见他这样冰山似的表情,不禁吓了一跳,不敢再问什么,连跟都不敢再跟了。
他逗自推门走入太白居,屋内的人也微微一惊,沉声道:「怎么连暗号都不顾了?」
他大刺刺地往那人对面一坐,「你三天两头跑到苎萝的京城来,到底在密谋什么?该不会你和苎萝的皇帝已经秘密达成什么协议了吧?」
那人皱着眉心,「你撞到脑子了吗?说什么胡言乱语。」
楚澜光瞪着他,「你知道两国皇帝想朕姻的事情吧?」
「哦,那件事……其实在苎萝皇帝提出这个想法之前,父皇已经有这个意思。倒并非为了两国发好,只是想有一个人质在手里。但是,要对方将皇子送过来似乎不大可能,只好姿个公主过来了。但是听说岳郁庭那只老孤狸,似乎合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来,所以要找人代嫁?」
他盯着对方嘴角那丝轻蔑的冷笑,慢声道:「你不会答应这种不公平的政治朕姻吧?我知道你心中那个正纪的位置,一直是留给一个人的,何必要一个假公主做你的正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