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蓦魏出面惩治了欺负她的宫女又替晴惠姑姑求情成功后,阴奢再也找不到理由不见他了,而他就堂而皇之兼理所当然的天天往琼花殿跑,且他每次来总会带一本书给她。
她看了眼他今天带来的书册的书封,书名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又看向正取饼桌上茶盏,替自己斟了杯茶,啜饮着茶水的家伙,不禁叹了一口气,昨天他送来的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前天则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他是要强调她有多懦弱无能吗?
“今日这一本也读一读,过几天给本宫说说这里头的道理。”蓦魏说。
“殿下是将我当成属下了吗?”阴奢将书推回去,这种明显嘲弄她的书籍她一点都不想看。
被她拒绝他难得的没生气,嘴角竟还浮现一抹笑意,他冲着她招了招手。“一个人看书很无聊吧?来,本宫陪你。”
她赫然明白,这些书一半是嘲讽她逆来顺受,一半是他死活赖在琼花殿不肯走的理由。
蓦魏带着欠扁的笑意,翻开今日带来的书,念起其中一段文字,“人敬我一分,我回三分,人欺我一分,我必也回三分……来,跟着本宫念一遍。”
阴奢真想直接把书砸向他的俊脸。“我不念!”她才不任他欺负。
“为什么不念?快念!”他板起了脸。
“就不念!”
“你胆子肥了?”
“是你说的,人欺我一分,我必回三分。如果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傻傻配合,那就是蠢蛋!”阴奢学他的语气说话。
蓦魏有些讶异又有些惊喜,好啊,她居然敢反抗他了,不错,有点成效。
“好吧,不念就不念。”
见他居然这么好说话,她反倒有些不适应。“那这些书你搬回去,我不想看了。”
“嗯,回头就让草万金来搬。”
阴奢难掩狐疑,他这是转性不刁难了?
“既然这些书你都没兴趣,那本宫就陪你读别的。瞧这本怎么样?这可是最新出版,专门调|教女奴成材的……”蓦魏兴匆匆的边说边慢慢挪到她身边,从怀里翻出一本小册子《女奴之道》。
草万金在殿外候着,突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痛呼,他一惊,正要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主子捂着额头匆匆出来了,那脸色如何,被手遮着看不清,但显然不是太好,他心里疑问重重,却不敢吭声,赶紧转身随着主子的脚步走,但实在忍不住好奇,不时伸长脖子想瞧瞧主子为什么一直用手遮着额头?
“你狗眼瞧什么瞧,小心让本宫给挖了!”蓦魏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骂。
草万金立刻低头敛目,还是先护住狈眼要紧。
等回到宣扬殿,蓦魏才把手放下来。
草万金伺候主子更衣时,终于见到主子额头青紫了一大块,显然是让人用东西给砸的,至于动手的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他暗自叫好,阴姑娘干得好,这主子就是欠砸!不过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好,表面上他仍假装关心的问道:“殿下,是否要奴才去请御医?”
“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那丫头伤了本宫,你不提罪,却不痛不痒的问要不要请御医?你是不是拿了那丫头什么好处,要替她脱罪?”蓦魏窝火的问。
草万金一惊,忙弯腰低身。“殿下千万别误会,奴才能拿阴姑娘什么好处,奴才只是想您当场都没罚她了,事后大概也不想追究,这才没提,可您是万金之躯,身子可不能有半点损伤,才想着先请御医给您瞧瞧伤是否要紧,可您若真要先问罪于阴姑娘,奴才这就让人去拿人。”
“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想那丫头也曾替你求过情,不然你这狗腿也差不多断了好几截,这还要怂恿本宫找她算帐,你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蓦魏毫不客气地骂。
“奴才、奴才……”草万金怎么说都错,张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越看草万金越不顺眼。“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草万金仿佛得到大赦,急着要退下,但太子受伤可是大事,若有个差池,他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他也顾不得逃命,硬着头皮再问:“殿下,您额头上的伤不治吗?”
“治个鬼,最好给留个疤,让那丫头看了内疚!”蓦魏愤声说。
“可留了疤也会教其他人看到,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阴姑娘可难逃责罚。”草万金好心提醒。
“你还说没被收买,这不是在替她说话吗?滚滚滚!”蓦魏吼完后心里还是一片郁结。
那丫头敢伤他,当下他极其愤怒,偏偏她用那张无辜的脸对他说“你不是要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我这么做错了吗?”当下让他噎了,有气无处发,只能恼恨的离去。
见草万金抱头逃到门边了,他突然又将人叫了回来,“等等,滚回来!”
草万金饮恨,怪自己腿太短,只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了,他心惊胆跳的回到主子面前,战战兢兢的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罢了,去叫御医过来吧。”蓦魏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草万金在心底呸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主子怕阴姑娘被问罪,伤口还是得治,但他可不敢表现出半分的嘲笑,卑恭的应声,“奴才遵命,这就去请御医。”
这时,一名宫女匆匆入殿,这宫女是琼花殿的人,蓦魏认出来后,立刻想着莫非是阴奢知错派人来道歉了?
这下精神来了,坐直了身子,方才那股恼恨一下子消散不少,用眼神示意还没离去的草万金问仔细。
草万金马上意会,问道:“琼花殿有事?”
“奴婢是奉晴惠姑姑之命来传话的。”宫女说。
“晴惠姑姑要你传什么话,可是阴姑娘要求见殿下来认错赔罪?”草万金问出主子所想。
“不是,阴姑娘没说过要来向殿下认错道歉的话。”
蓦魏的脸色瞬间铁青了,语气也冷了好几分,“晴惠让你过来做什么?”
这名宫女平日就畏惧蓦魏的喜怒无常,这会儿见他又变脸,紧张得都结巴了,“晴……晴惠姑姑让、让奴婢来告诉草……草公公,鸣……鸣陆公主驾到。”
“鸣陆公主?”草万金稀疏的眉毛拧起,莫不是阴姑娘的真实身分教人知晓了?
阴奢是鸣陆大公主、如今身在大禧东宫之事,除了主子之外,知道的只有他和苏易,连晴惠姑姑都不晓得,之所以保密,一来是担心大公主单独待在东宫传出去对于她的名声不好,再来,选太子妃一事在即,主子却与鸣陆的公主“暗通款曲”,教其他来选妃的人怎么看待?另外,大公主此次来大禧并不是以公主的身分,而是妹妹阴烟的宫女,再加上有几次私逃的纪录,这都让主子顾虑着,所以也帮着隐瞒。
蓦魏烦躁的皱起眉头。“什么鸣陆公主驾到,本宫可没邀请鸣陆的人过来,把话说清楚!”
宫女更慌张了,忙道:“来……来的是鸣陆的阴烟公主,她虽没……没受殿下邀请,但求见的也不是……也不是殿下,她直接找上阴……阴姑娘了,听说得知阴姑娘私自住进东宫,大发雷霆说要立即带她走……”
“这事怎么不早讲!”蓦魏勃然大怒,大步而去。
阴烟盛怒的瞪着阴奢,咬牙切齿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阴奢再次逃离,她本也没打算去找,可是今天早上却听见国宾府一名下人说看见阴奢在国宾府外被草万金带走了,她本不相信,以寻找失踪的宫女为由硬闯进来东宫,居然真让她见到了阴奢,想不到阴奢竟舒适地待在东宫受蓦魏招待,她凭什么?!
阴奢乍见她找来也是惊讶的,但见她醋火大发的模样,她又觉得很好笑。“我怎么会来到这的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不是我自愿的。”
“即便不是自愿来的,你有本事从我身边逃离,难道就不能从这里逃跑吗?”
阴奢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国宾府岂能跟一国的东宫相比?阴烟,你是气疯了吗?”
阴烟的确是气极了才会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可她就是不甘心啊!在来禧京的路上蓦魏就对阴奢极其特别,她那时就有预感阴奢可能会破坏她与蓦魏的姻缘,也有所防备,不让两人多有接触,而今蓦魏公然把她绑来东宫软禁,这用不着多说什么了,蓦魏确实对阴奢有意思,而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代表鸣陆来大禧联姻的是她阴烟,不是蛇女祸星阴奢!
“那你总可带个消息给我,让我来带你走。”阴烟恨声再说。
“消息我送不出去,就算送得出去,坦白说,你会帮我吗?”她们都心知肚明,阴奢若出事,阴烟绝对会袖手旁观,不会花上一分力气相助。
阴烟脸色一僵。“你是怪途中遇土匪我没救你之事?”
“不是吗?你情愿我死于匪徒手中也不愿放人,要不是蓦魏及时赶到,我已是死尸一具。”
“这次和那回不一样,我一定会助你……”
“怎么就不一样了?上回我差点没命你都不救了,这回我只是被绑,你为何愿意相救?莫不是你怕蓦魏与我真有什么?”阴奢故意问。
这几日她仔细读了蓦魏带给她的那几本书,发现不是全然无用,人善确实容易被人欺,该反击的时候还是得反击,要不然自己永远是弱势的那一方,只会让对方更加事无忌惮的压迫。
“阴奢!”被戳中痛处,阴烟大怒,美丽的脸庞扭曲得厉害,但片刻后她又冷静下来。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你虽然也是鸣陆的……”说到这她看了一眼坚持要留在殿内“伺候”的晴惠姑姑,顿了顿后改口道:“不用我明说你也明白,祸星不管到哪里都是祸星,是无法被接受的,蓦魏就算对你有点意思,你们也不可能有结果,你充其量只能为他暖床,就是个卑贱的人,而我不同,娶了我等于与鸣陆结盟,我会是大禧百姓期待祝福的对象,你真想留下来当他的玩物?”
阴奢脸色一沉。“我不会当任何人的玩物!”
“话不用说得这么早,他可是蓦魏,是天下女人都想嫁的对象,也许你就愿意成为他的玩物,别告诉我你对他没有动过心!”
被她这么一问,阴奢原本搁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捏握起来,向来寂寞的心仿佛被挑动了,轻轻拧痛着。
这一瞬,她蓦然惊觉自己对蓦魏似乎也有了奇特的感觉……可那样的恶霸……她怎么可能会心动?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阴烟笑得极为不屑。
晴惠姑姑朝阴奢看去一眼,虽没说什么,却也足以教阴奢红了脸庞。
“阴烟,你切莫胡说,我……”
“若是我胡说,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走,这里不是你这种身分的人该来的地方!”阴烟起身揪住她的手,强硬的要拉她走。
阴奢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扯得踉跄。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晴惠姑姑上前阻拦。
丽珠见状也赶上前,高傲的道:“咱们公主要带走鸣陆的人,你无权阻挡!”
只不过晴惠姑姑哪里容得丽珠嚣张,直接一巴掌打下去。“好大的胆子,敢在大禧的东宫说权力?!”
丽珠被打得登时一楞,阴烟也没料到晴惠姑姑敢对她的人动手,这岂不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丽珠傻了半晌后,羞愤地哭了。“公主,奴婢挨打了……”
阴烟怒气冲冲。“你这大胆的贱婢,本公主的人也敢打,就不怕本公主向殿下告状?!”
晴惠姑姑无半丝惧色。“公主尽避去,奴婢甘愿受罚。”
“你——”没遇过不怕事敢与她对呛的奴婢,阴烟简直气炸了。
阴奢与晴惠姑姑相处了几天,晓得她的个性一板一眼,怕她真为了自己惹祸上身,连忙拉住晴惠姑姑的手,急切的道:“晴惠姑姑,我本来就是阴烟公主的宫女,她要我随她走也没错,你不用替我强出头。”
晴惠姑姑神情严肃的看着她。“这里是大禧不是鸣陆,没人敢说要带走谁,即便你是鸣陆公主的宫女,但在这里,奴婢只听殿下吩咐,您是客不是奴,既是客,谁敢对殿下的客人无礼呢?阴姑娘,奴婢要是您,一定会理直气壮地拒绝跟她走!”
阴奢先是一怔,随即感激地看着晴惠姑姑,她没想到不过几天的相处,晴惠姑姑会这样护她。
“阴奢,你今日非得跟我走不可!”阴烟彻底被激怒了。
“谁非得跟你走不可?”蓦魏走进琼花殿内,冷冷的问。
阴烟一见到他,哪还见得到方才那狰狞发怒的表情,马上变得温柔婉约。
阴奢瞥见他额头上的伤都还没处理过,想必是怕她被阴烟带走,来不及给御医瞧瞧就赶了过来,她都打伤了他,他何必紧张她?她心里虽这么想,可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殿下,好久不见。”阴烟轻声说,眼前的男子穿着银底金线云蟒袍,丰神俊朗,散发着令人炫目的高贵之气,她每次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但是今日……他额头上怎么肿了一大块?实在有失威仪,她好奇他的额伤是怎么来的,好像是用东西给砸的?但谁有这个胆敢砸大禧太子的头?
见主子坐下来,草万金立刻奉上茶盏,主子这趟路赶得急,想必渴了。
蓦魏喝了一口茶水,才发现阴烟瞧自己额头的目光,马上又对某人恼恨起来。丢脸死了,这丫头砸人也不挑个可以遮掩的地方,砸在额头连遮都没法遮,他在心里骂了阴奢一顿,忽地把茶碗往小桌上一扔,茶水都溅了出来。“阴烟,你脑袋是糊了吗?本宫方才问你的是这个吗?你鸡同鸭讲什么!”
他一点颜面都不给,这几句话将阴烟骂得面红耳赤。
“你……”
“得了,本宫最讨厌人家说废话,本宫只问一句,本宫并没有邀请你,你来做什么?”
“烟儿来带阴奢走。”
蓦魏眯起眼,锐利的瞪着她。“若本宫不允呢?”
“阴奢是烟儿的人,殿下有什么道理不还?”
“你不是一心想嫁给本宫,本宫留下她,让她先替你熟悉东宫,这样不好吗?”
阴烟听了这话本是大喜,这不是表明太子妃非她莫属吗?可是当她看见他眼中的嘲弄,明白他心里想要的只是阴奢,哪里有她,她的神情瞬间一冷。“若殿下真有心,不如烟儿自己留下,用不着阴奢替代。”
蓦魏阴沉一笑,毫不客气的奚落道:“原来你不顾名节,这么想留在本宫这里啊?”
阴烟恼羞成怒。“阴奢是鸣陆的人,烟儿若真去大禧皇上或皇后那儿把这件事闹开来,她还是得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