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奢立即被外头的场面吓到,东宫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人。
这些人一见她出现,马上激愤起来,怒吼道——
“滚!你这祸国殃民之女,滚出咱们大禧!”
“回你鸣陆去,大禧不需要蛇女太子妃!”
这些怒吼声震山震地,阴奢畏惧的倒退一步,背后就是蓦魏,她自然而然回身紧紧抱住他寻求保护。
蓦魏低头看着她,冷声问:“怎么,怕了?不敢解释了吗?”
“我……”她抬头见他表情森冷,倏地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众人。“各位听我说,我不是祸星,我没有危害大禧、没有危害过任何人……”
“妖女厚颜无耻,还敢狡辩,咱们当如鸣陆人一样对蛇人处以极刑!”
“对,再不能让她苟活下去!杀了她!”
众人开始吵着要她的命了。
阴奢的身子猛烈颤抖,再度靠向身后的男人。
“安静!”
蓦魏一出声,鼎沸的吵闹声便全部消失,他眸光极冷的扫过众人,那气氛肃杀,像是随时会大开杀戒,众人胆颤心惊,莫非殿下枉顾臣民请愿,真要一意孤行,护太子妃到底了?
众人将头叩伏在地上,又怒又怕又失望。
就在众人准备等他说出要包庇太子妃的话后,立即再死谏时,他竟是出乎意料的顺从大家的意思了。
“本宫已决定了,将太子妃送走!”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阴奢不敢置信的猛地仰头望着他。“你要送我走?”
“是的,你走吧。”蓦魏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退离他几步,难掩震惊。他竟如此轻易的抛弃她,脸上毫无温情,更别说有任何的不舍,仿佛……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此女无处可去,鸣陆恐怕也不肯让她回去,否则至今鸣陆方面怎会没有任何表示?所以还是请殿下杀了她,为民除害!”夏眉山进言,就要她的命。
“说的对,没人敢收留她,杀了她才能根本解决问题,让她不再祸害大家!”
“杀了她!”
“请殿下杀了她!”
面对丈夫的背弃、众人的围剿,阴奢的心一寸寸死去,脸庞也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天地之大,当真没她容身之处,合该以死谢罪。
“谁说她无处可去,我大燕愿意收留她!”曾子昂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掷地有声的说。
居然有人肯接纳祸星,众人为之惊讶。
“三皇子曾经求娶过太子妃,莫非余情未了,想将人带走羞辱我大禧?!”夏眉山当即质问。
“闭上你的狗嘴!你们太子妃乃是本公主的至交好友,本公主邀请她到大燕作客有何不可?亏你还是钦天监的人,说出口的话竟如此不堪,思想这般卑鄙龌龊!”曾巧心腿伤已经痊愈,也由人群中走出来,气怒的大骂。
夏眉山被骂得面色通红,不再提阴奢与曾子昂的事。“你们真要带她去大燕,就不怕她施祸给大燕吗?”
“我大燕才不像你们这般迂腐,听信谬言,她到我大燕是贵客,我兄妹将以礼相待,她不会有一丝委屈!”
曾巧心说。
“没错,她是我和五妹的朋友,我大燕欢迎她,而此刻你们若敢伤害她,我兄妹俩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曾子昂也道。
人群议论起来,看来大燕真愿意带走祸星。
“蛇女要走便走,咱们不留!”有人高喊。
阴奢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望着自己的男人。“你真要让我走?”
蓦魏叹了口气。“你不是问晴惠民心与你我会选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我会选择民心。”
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眼眶滚落,阴奢颤抖着嗓音道:“你说的对……我哪来的自信说你会选我,是我……不自量力了。”
“抱歉,若失民心何以为帝?我护不了你了。”
江山之前,她又算得了什么?她闭上眼,任眼泪滑下。“不用多说,我明白的,我走就是了。”
曾巧心为她不值,怒视蓦魏与众人,愤慨的道:“蓦魏,你会后悔抛弃妻子的,大禧的臣民也会悔不当初,不该赶走仁德善良的太子妃!”
臣民还想反驳,但在曾子昂阴狠的瞪视下,皆不敢出声。
太子一向偏宠太子妃,众人能顺利逼走蛇女已是值得高兴,就不去计较大燕兄妹的话了。
隔日,阴奢便随曾子昂兄妹启程去了大燕,临走前,只与蓦魏在城门前相互远望,两人没说一句话,场面凄凉决绝,此一别,夫妻情断,再无相见的一日。
东宫里,阴烟拿了一盒珠宝交给丽珠,得意的道:“告诉钦天监监正夏眉山,他干得好,这是说好的报酬,你交给他吧。”
丽珠接过珠宝盒,十分垂涎。“公主这回可是将从鸣陆带来的宝贝全给用上了,没了钱,以后您可怎么过日子啊?”说着,她偷偷盒里摸走一只手环藏在袖里。
阴烟进到东宫成为宫女,丽珠无法跟着进宫,只能隔几日偷偷来见主子一面,听主子吩咐帮忙办事。
“没了向父皇要就好,反正阴奢被赶走了,父皇想要大禧,能倚靠的就只有本公主,之后本公主向他要钱,他自然会给。”
“可是您现在的身分只是个宫女,皇上可还会信您?”
丽珠说出阴烟的痛处,这阵子就是因为她做不成蓦魏的侧妃,父皇得知后,翻脸无情,立刻来信要她留在大禧自生自灭,别再回鸣陆丢人现眼,虽然她本来就有自知之明没打算回去,但还是教父皇的态度给激出更深的恨意。
而这股恨意都指向阴奢,若没有她,自己怎会有这难堪的下场?所以她拿出所有家当买通夏眉山,将她花大钱在各处制造的祸端全赖到阴奢头上,连烧铁村的火也是她叫人去放的,死了这么多人正好更加证明阴奢就是祸水,让蓦魏都不得不怀疑阴奢是灾星。
然而虽然成功弄走了阴奢,但也花光了她的钱,若父皇不帮她,她真要喝西北风了。
她目前只是宫女,虽然有月俸,但那些钱连让她买支簪子都不够,平日的花用还是得拿出私钱贴补。“可恨当初蓦魏把父皇给本公主的嫁妆拿走了,要不然我还有钱可以花用!”
她想起这事就更为恼恨。
“可那份嫁妆也是您为了讨好殿下才交出去的。”丽珠提醒道。
“住嘴!本公主那时怎么知道他会听阴奢的话将钱送给乞丐,若早知道他会干这种蠢事,我才不会把嫁妆交给他!”阴烟越想越恨,抡起拳头用力敲击桌面,随即又烦躁的踱起步来。“丽珠,拿笔跟纸过来,为了证明本公主在大禧不是一无是处,本公主得把近来阴奢为害大禧被赶走的事详细向父皇禀明……”
“公主,陛下除了不知道是您陷害大公主,其余的事不须您说,陛下也已知晓,而您翅告诉陛下您因妒逼走了大公主,害他将来不能利用大公主探取大禧的消息吗?毕竟大公主才是太子妃,而您只是宫女,相形之下,大公主比您有利用价值多了……”
阴烟上前打了丽珠一耳光,大言不惭的道:“要你多嘴!本公主不会永远只是个宫女,阴奢走了,太子妃头衔虽还留着,但瞧两人离去时那决绝的模样,阴奢是回不来了,本公主就是下个太子妃!”
丽珠被打得脸颊刺疼,又气又恼,忍不住讥讽道:“那奴婢就先恭喜公主了,希望您真能取代大公主成为大禧的太子妃。”
阴烟一火,又甩去一巴掌。“你这贱婢是在嘲笑本公主吗?!”
这回打得丽珠眼冒金星,不敢再多嘴。“奴婢不敢……”
“最好不敢,虽然本公主现在落魄了,但还是你的主子,我若倒了,你也不会好过!”
“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再要脑袋不清楚的忤逆本公主,本公主先处置你!”
丽珠惶恐的点头,表示不敢再犯。
第十二章 彻彻底底的背叛
就在阴奢去了大燕不久,各地的气候发生异变,不只大禧,大燕与鸣陆都有灾情,大燕连日豪雨淹大水,鸣陆也发生地震,大禧则出现干旱。
大燕因阴奢预测了天候,帮助大燕百姓预先防灾,损失极少;鸣陆因为官家赈灾成效不彰,群情激愤,国内一片混乱;至于大禧虽然灾情不大,到底不能与能事先知道且做好预防的大燕相比。
此刻的大禧朝堂上,气氛沉凝,群臣大气不敢喘一口,就算憋了满肚子的话,一抬起头对上蓦魏那张阴沉的脸,也立刻就蔫了。
尤其是夏眉山,他觑着蓦魏的面色,极度忐忑,但仍硬着头皮道:“也许……是巧合,太子妃并非真有能力预测天象……”
“事实胜于雄辩,各国都有灾难,为何唯独大燕损失最小?”也有人开始相信阴奢了。
“这……但她还是祸星,若不然之前咱们怎么会发生鱼死、蝗虫过境、火烧村等事?她不祥是事实!”夏眉山依然坚持。
“事实?那请拿出证据,证明那些祸事真正与她有关。”
“这事是钦天监观得的天象,如何能拿得出来证据……”夏眉山有些心虚的道。
“你要是拿不出证据,不如看看我的证据。”苏易代替父职,他往前一站,大声的说。
“你的什么?”夏眉山一楞,不明白苏易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易没有看他,直接向蓦魏跪下道:“殿下,卑职要证明太子妃是被诬陷为祸星的,请让卑职带人上殿。”
“等等,太子妃怎么会是被诬陷的?”夏眉山急问。
“苏易,将人带上来。”蓦魏也没理会夏眉山,挥手准了苏易所求。
苏易立刻让几个人进殿,上来的分别是浙北、陕西、川南、河南等地的地方官。
夏眉山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心惊胆颤。
“卑职等……见过殿下。”这些人神情惶恐地朝蓦魏跪下道。
蓦魏冷冷的扫视他们,没让他们起身。
苏易朝他们喝道:“还不向殿下禀明实情!”
四人身子颤抖,四颗脑袋一起用力叩在地上。
浙北官员首先颤声说:“卑职该死!暴民抢夺官粮、捣毁府衙之事是……是捏造的!”
“蝗虫过境也是假的,川南农作并未有损失,卑……卑职有罪!”
“河南毒榖毒死数百人是谎报的……卑职也罪该万死!”
“陕西死鱼是卑职派人毒死的……卑职大错特错!”
几个人接连说完,大殿上立即鸦雀无声,夏眉山的冷汗都由头顶流到后背去了。
“依你们所言,这些祸事是捏造的、假的、谎报的以及人为造祸的?”蓦魏寒着一张脸质问。
“卑职等……诬陷太子妃,死有余辜!”四人跪趴在地上,抖如秋风落叶。
“说!你们为何要造谣诬陷太子妃?!”
“卑职等……贪财……”几个人不敢隐瞒,承认收钱办事。
“谁给你们的钱?”
“这……卑职们也不知道,只知一个女子拿着大笔钱来找咱们,交代好一切就消失了……咱们谁也不清楚她什么来历。”
“那就死无对证了,是吗?”
“卑职们若再见到这女子一定能认出。”
蓦魏笑得极其冷冽。“夏眉山,姑且不论是谁指使他们的,这几个被人收买是事实,钦天监却说是这些祸事与太子妃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夏眉山心慌之余,拚命绞脑汁想着脱身之辞,他看季乡的官员并未现身,赶紧道:“就……就算这些人是自己搞鬼陷害太子妃,可……烧铁村被毁死伤惨重,这可不是假!”
苏易冷笑。“你说烧铁村的事,是吗?吴刘海,上殿吧。”
吴刘海立即牵着小山出现了,吴刘海先朝蓦魏跪拜。“卑职拜见太子殿下。”
夏眉山一见到吴刘海,再也压抑不住惊惧,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小山见到高坐的蓦魏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苏易本来要拦他的,但被蓦魏用眼神制止,小山抱住蓦魏的腿,哭喊道:“太子殿下,小山的爹死了,还有烧铁村的所有人也都活活被烧死了,那些人您也认得的,请殿下给咱们公道!”
蓦魏动容,轻抚着小山的头。“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小山抬起头看着他,抽抽噎噎的道:“那夜小山因为半夜尿急醒来,发现屋子着火,赶紧摇醒爹,爹抱着我逃出屋子,想呼救请人帮忙救火,到了屋外才知人人的屋子都着火了,爹大喊失火想破门救其他人,可火来得又急又猛,爹靠近不了,大家逃不出屋子,一个个都被烧死了。”
蓦魏沉痛的闭了闭眼,那日的烧铁村必定有如人间炼狱。小山说的没错,他和阴奢住在那里一段时日,被烧死的人他大多都见过的,而今……他深感遗憾。“你父子不是一块逃出来的,你爹怎么也死了?”
“爹和我绝望的看着大家痛苦被烧死时,忽然见到几个人抱着稻草鬼鬼祟祟的要离开,爹觉得这些人有问题,马上追了上去,揪住了其中一人,可那人反将稻草往爹身上扔,他的同伙同时点了火,爹的身子瞬间着火……”小山想到那怵目惊心的情景,惊恐得泣不成声。
众人听了也忍不住苞着鼻酸。
“烧铁村居然就剩你一个而已……”蓦魏怜悯的看着小山好一会儿,可是当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变得无比严厉。“吴刘海,那些纵火人可抓到了?”
“回殿下,还没。”吴刘海道。
“为何还没?”
“因为这人不在季乡,而是在禧京。”
“禧京哪里?”
“国宾府。”吴刘海此话一出,众人又鼓噪起来。
“住在国宾府的皆是大禧的贵客,怎会有纵火之人?你休要胡说!”有人道。
“吴大人没说错,那人正是鸣陆二公主的宫女,她去过烧铁村,小山见过!”小山激动的道。
众人更为惊愕,阴烟虽以陪嫁的身分到东宫做宫女,但大多数从鸣陆随着阴奢与阴烟过来的人还是暂时住在国宾府,过一阵子若阴奢没意思留下他们,才会将他们遣回鸣陆。
“苏易,去将丽珠带过来!”蓦魏寒声道。
“是!”苏易立刻去抓人。
不一会儿,一脸惊惶的丽珠便跪伏在蓦魏面前。
几个地方官员一见到她,全吃惊的伸手指着她。“是你,收买咱们的就是你!”
丽珠仓皇失措,脸色死白。
“咱们烧铁村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残忍的烧死大家?!还我爹和大家的命来!”小山冲过去要打她,但半路被苏易抱住了。
“你别急,殿下会替你爹和烧铁村的冤魂作主的!”苏易安抚道。
小山这才没再冲动,安静的退到一旁,但仍恨恨地瞪着浑身发寒的丽珠。
丽珠明白东窗事发了,难掩惶恐。当初二公主拿钱给她买通各地的人造祸并嫁祸给大公主,她原本是透过其他人付钱给浙北等地的官员办事,没人知道她的身分,唯有烧铁村是她亲自领着由鸣陆带来的人去做的,因为她不想将主子给的钱再交出去,哪知会被小山父子俩撞见,情急之下她让人杀了马永,小山见爹惨死,当场昏了过去,她本要杀人灭口,但吴刘海已带着官兵前来救火,她没能来得及动手就先逃了,早知道就算冒险也该让小山再也不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