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剎那间整个清醒的!
无措地瞪着少爷左脸颊上的五指红痕,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期期艾艾的解释。
这一巴掌打得太突然了,燕子飞也吃了一惊,但并没有真的生气,不过有些话他想问清楚了。
「画眉,妳愿意接受我吗?」这是他这些年心上一直梗着的事,她……还想离开吗?
「我……」突来的严肃问话,教画眉一怔。
「这些年来妳可将我放在妳心里了?」他盘腿坐起,沉声严肃的再问。
她的心开始卜通卜通地用力跳着,但就是不说话。
彷佛乌云遮去了半边月,这种沉默格外教人感到恐慌。他苦笑,算是他不争气,甘愿承受这种折磨。
「画眉?」虽然紧张,他还是想知道答案,不想再与她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我……我不会走的。」她沉默了半天后才说。
他听着觉得自个儿的心好像轻了些,望着她,心头转甜。
她心里是有他的!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画眉,我会好好待妳的,保证不负妳!」
他马上承诺,却发觉握在手中的手轻颤了一下,他感受到她的焦虑,不解的皱起眉心,「妳不信我能照顾妳一辈子吗?」
忽然,一颗泪由她眼眶滑出。
「画眉?!」他不由得心惊,怎么哭了?
「少爷,你对我恩重如山,是我的再世恩人,随你要我做牛做马,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你的。」
这话一落,他倏地一震,脸拉了下来。「妳只当我是恩人?」他连声音都冷了。
「你当年救了我,就是我一辈子的恩公了,我就算伺候你一辈子都不够还这份恩情的。」
「妳在我身边转着,这是在报恩?」他硬邦邦地再问。
「当然。」眼泪又落,她摒了鼻的颔首。
接着是他漫长而可怕的瞪视,画眉愕了愕,她说错话了吗?
「妳当我是什么?我要妳报恩了吗?!我身边欠的是一个对我报恩的人吗?」他难得出现了冷峻的神情。
她惊愕住了。「你!」
「哼,妳我相处了这么久,我对妳的心思妳还瞧不出来吗?妳仔细想想去吧,想清楚再来找我。」燕子飞怒火中烧,跳下床,首次当着她的面拂袖而去。她被他抛下,呆坐床榻,看着他怒不可遏的身影,觉得自个儿好像还酒醉着,神智不清了。
两人相处八年,这是他们第一回冷战。这事很快传开,府里上下都感觉得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画眉所经过之处,每个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她,像是在质问她― 做了什么好事惹怒了好脾气的少爷?
事实上,她也好闷呀,那晚她的酒意整个被惊醒后,一夜苦思无眠,他要她好好想想再去见他,难道她真说错什么话了?
那年少爷救了她,收留她,她是感激涕零啊,这有什么错?不可以吗?她伺候他,答应留下是为了报恩,这句句肺腑,他怎么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整整七天没跟她讲过一句话,见了面也只是板着脸,也不干脆点直接告诉她错处,害她想到头都快破了。我对妳的心思妳还瞧不出来吗?
当年为了让她留下,他对众人说喜欢她,这是撒谎帮她,她知道的,就是知道才更感激。
而他对她的心思,她哪瞧不出来?他心肠极好,帮人帮到底,这些年就真的将她当真未婚妻在照顾,这么一来,夫人她们就不会再明着、暗里,肆无忌惮的找她麻烦,他这些「义行」她都点滴戚激在心头,这才深感就算自个儿得花上一辈子留在他身边,都心甘情愿,甚至将来他出现了真正心仪的对象,她也能平心静气的连那女子一起「报恩」。
这是她的想法、她打的主意,可是……那晚他吻了她,却让她迷惑了。
会挥手打他,是一时受惊的反射动作,她不是有意的,但这几天她仔细回想,忍不住起了疑惑― 他为什么要吻她呢?
他对她一直没什么忌讳,因为他当她是贴身的自己人,沐浴更衣从不避她,甚至有时碰到她的身子,也极其自然不惊慌,态度像是不经意,也像是理所当然,这让她恼不起来,只好任他「随心所欲」,反正她想自个儿这辈子是不嫁人了,他要怎样就由他吧,他是恩公嘛。然而,听他的口气,好像很不屑当她的恩公,她无奈,好沮丧,不明所以,她大他一岁,身高矮他一截,就连脑袋都没他三分之一的灵光,这要她怎么多想、怎么猜测得到他要她想的事啊?
真烦耶!
她脚顿了一下,秀足往前气恼似的踢了几下。
「画眉!」身后有人叫她。
这声音让她小哆嗦了一下。糟,是赵相印。
「相印小姐找我有事?」她努力挤出笑的回头。
赵相印今年十九了,还住在燕府,没回本家也没嫁人。
赵相印冷瞄了她一眼,态度还是很高傲。「我听到一个消息,所以来对妳求证。」
她张口时,画眉不敢多看她的牙,因为当年的「陪洗」事件后,她摔断了一颗牙,幸亏断的不是门牙,是比较里头的牙齿,讲话时不会教人一眼就瞧见,嘴张大些时细看就能发现黑空了一处,那回后她就很在意人家是否注意到她张口的样子,只要有人多专注她嘴上两眼,她马上就会翻脸。
「相印小姐听到了什么事?」画眉谨慎的问。
「子飞听说答应要上京去了,是不是有这事?」
画眉的双眉猛地挑高,发觉自个视线对上的是赵相印的嘴后,立即尴尬的避开。「少爷真要去京城任官?」
「怎么,连妳也不知道?!」这倒是让赵相印的、心情好了起来,燕子飞竟会瞒画眉事情?看来他们之间真的闹得很凶,这话没乱传。
因为两人感情太好了,从没听过他们闹过情绪、吵过架,她刚听到这事时还不大相信,不过现在事实胜于雄辩。
两人也好太久了,她乐于见到这两人闹翻。
画眉心里不太好受,从以前,少爷有什么事总是第一个对她说,况且进京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提都没提,而且本来以为他的决定是不去的……
首次尝到被他当成「外人」的感觉,她心情更闷了。
「少爷他决定什么时候上京呢?」她吶吶的问。
「听说是下个月。」
「下个月?」她心倏跳了一下,就算要走也是要等到满十八岁才入阁的不是吗?怎么提早了?
「他没让妳知道,怕是没打算让妳跟吧?」赵相印心里很痛快。
画眉脸色发白,他不要让她去吗?
他们一直没分开过的……
「请问……少爷要去多久呢?」她声音有点发颤了。
赵相印冷笑的睨着她,「奇了,妳是他的童养媳,怎么不自个儿去问他,不是比问我清楚吗?」这童养媳三个字她说得特别重,冷讥得教人难受。
明白赵相印正瞧着自个儿的笑话呢,画眉难堪的点头。「好的,我会自个儿找时间去问他的。」她转了身,想走人。
「等等!」赵相印把她叫住,「好心」的告知,「妳如果是现在要去找他问清楚,我不妨告诉妳,他出府去了。」
「他什么时候出府的?」她讶然。
「连这妳都不知道啊?原来妳这跟屁虫真失宠了。」赵相印毫不掩饰的讥笑。画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颗心忍不住拧痛了起来。
夜已深,画眉坐立难安的在房里踱步。她向轿夫打听过了,少爷带着小染上私塾与夫子对弈。自从他十岁过后,就没再上私塾上过课了,事实上九岁那年因为找不到夫子愿意教导他,老爷这才送他去大众堂的私塾上课,让他多少认识些同学、交些朋友,也好有对象讨论事情。
可上了几个月,私塾的夫子再也受不了,明白要老爷别再让他去上课了,因为他的学问比私塾里任何一个夫子都高,学生们反当他是老师,无人听从夫子的教诲,夫子自知学不如人,脑袋更是不及这天才的一半,哪敢「指教」他什么?为了不自取其辱,维持夫子尊严,只好请他在家自习,就别上私塾踢馆了。
他没去上学,没给夫子教学压力后,反倒与几名夫子亲近起来,这几年不时会上私塾去找夫子对弈消遣,只是他每次去时都会带着她,让她有机会出府透透气,可是这回……她眼眶湿了。
该回来了吧?他从没这么晚还留在私塾的,她根本坐不住的频频探头看向窗外,他的睡房就在隔壁,只要他一回来,她就能先听到脚步声,探头就能唤人。
等了又等,他终于回来了!小染跟在他身后,瞧见他的身影后,画眉急匆匆地冲出去赶在他进房前拦人。
「少!」在她喊人前,小染先瞧见了她,赶紧向她苦着脸的摇头警告。
她立即会意,悄悄缓下步伐,但来不及了,燕子飞也瞧见她了,他面色一惯板着,不,更臭。
「找我?」
「嗯。」瞧着他的脸色以及小染哥的警告,她小心翼翼的点头。
「进来说。」他绷着脸,进房去了。
她要跟进去时,却被小染拉住。「画眉小姐。」
「小染哥,怎么了?」她回头问。
「说话小心点,棋局输了。」小染叮咛道。
「输了?!」她大吃一惊。
「明白了吧?」他暗示得够清楚了。
小染可是知道这几天主子的心情都糟透了,而且猜得出来十之八九跟画眉有关,因为他这几日连提起画眉一次都不曾,成天脸色黑压压的,让他瞧了都怕。今儿个更是可怕,与夫子对弈竟破天荒的输了,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可见少爷的状况真的很不妙,基于他跟画眉的情谊还不错,才会一见她就赶忙提醒,要她干脆别出现了,免得惹得少爷更生气。
可惜迟一步,少爷还是眼尖的瞧见了。
「好。」画眉紧张的再点了头,转身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他自行脱了帽子,正在脱外衣,她见状赶上前要帮忙,但他却不发一语的避开身子,不让她碰。
她手伸在空中,一愣。
「有事说吧?」他连声音都冷淡呢。
「你还生我的气吗?」她难过的缩回手。
「没有。」
回答得好快啊!「可是你!」
「我如何?」
「你……」她说不出话了。
「没事就回房去吧!」两句话不到他就赶人了。
画眉涨红脸,低头,盯着脚尖。「我还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他冷漠又疏离的态度让她好难受,胸口跟着发紧。「听说你要上京了,有这事吗?」
燕子飞定睛望她,像似想看透她的表情。「有。」
「那你怎么都没对我提过有这想法?」她马上急问。
「妳倒是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与妳商量这事?」他反问她。
「我!」她一时哑口。
「妳是我什么人吗?我为何要将每件事都对妳说?」他咄咄逼人的再问。
她教他的冷硬态度吓僵了,摇了头。「少爷……」
「叫得好,我是妳的少爷,少爷我累了,要歇息了,妳退下吧!」他高高在上的驱人。
画眉娇颜忽红忽白了起来。「别这样……」
「这不是妳要的吗?我是妳恩公,咱们之间除了这点恩义外,没什么好交集的不是吗?」他冷然的说。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巴掌大的小脸上克制不住的发烫起来。「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待我?」她眨了眨湿濡委屈的美眸,不解地凝望着他。
燕子飞瞪着她,心情灰败到极点。「如果妳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也别来问我,我不想亲口告诉妳答案。」
秀丽的细眉再度因为疑惑而纠结在一块儿。「可是你下个月就要上京了,万一我还是没想出你要的答案,那我该怎么办?」她急得都要哭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若真要上京,不带她去吗?这一去就是定居京城,少说好几年不会回来,她不想被抛下,不想见不着他……
「怎么办?妳希望我怎么办呢?」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少爷……」
「妳不是我的责任吧?我能怎么办呢?」他侧过首来,斜眼睨她,用着慑人的嗓音问道。
画眉僵在原地。
见她如此,他目光倏冷,不再多做赘言,袍袖一挥,掉头就走。
人走后,画眉才恍然惊醒,这是他的房间,该离开的是她,他要上哪去啊?
「画眉小姐,妳的家人又来了,在后门候着呢!」来通报的人,语气带着轻蔑。
府里的人瞧不起她的家人,画眉也习惯了,对他们的态度也不以为意。
不知爹这回又有什么事?
家人经常来找她,大部分是来索钱的,她在燕家的身分算是「主人」,每月都有零花钱,但因为还没进门,所以钱不多,大部分她也都交给爹贴补家用去了,不过三天前爹才来拿走她这个月的零花钱,怎么现在又来了?
她叹口气,客气的谢过通报的人,转身回房由柜子里再掏出几锭银子。少爷知道她家里情形,私下总会用各种借口塞些银两给她,这些钱她都收着,怕的就是万一家里有急用……该不会是家里几个兄弟有人出事了吧?
掏了钱后她急急往后门去,她家里人夫人都交代他们不准入府,只能在后门见面,她到了后门,爹没来,来的是大哥。
「大哥,今儿个怎么是你来?」她讶异的问平常都是爹来见她的。
「别问了,出事了。」施成辞一脸焦急的说。
画眉大惊失色。「出什么事了?」
「那人……那人来了!」他死白着脸道。
第七章
画眉后背一片汗涔涔,脸上满是焦虑,手里钻了包银子的捧在胸窝,快步往后门去。这些银子是她所有的私房钱了,以及她当了每年燕家拨给她的绣品换了钱。
燕家绣品闻名遐迩,十分值钱,每年因身分的关系,她都能分到一两件绣品,虽然不是最精巧之物,但也所费不赀。
东凑西凑勉强凑足了数目,这会赶着与大哥约好的时间内见面。
匆忙行经后院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因为她见到那个多日不见的人了。
见到他,她立即尴尬的低下脸等着,他说不定会唤她一声的。
但燕子飞只是用着深邃漆黑的眸子望了她一眼,便再无下文。
她困窘的自个儿抬起头。
「少爷。」她知道近日府里正紧锣密鼓的准备他上京事宜,她很焦急,想帮点忙,又想厚着脸皮的求他让她跟去,更想扯着他的衣袖要他别恼她,细声问他两人和好了好不好?可家里出事了,这些事她好想做却没法现在做,她忙着筹钱到根本连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而他也没问起过她,这让她好煎熬,心里有苦却无处纡发。
想着等家里的事解决了,回头就要找他说清楚,她受不了被他关在门外的日子,尤其他就要上京,这一别不知多久才会再见面,起码她不能让他对她带着怒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