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面对秦文略恍惚的神情,苏嬷嬷强咬住颤抖的唇,忍住眸底打转的泪,哑声哄着,“王爷先把药喝了,咱们再继续聊,王爷的身子要紧,否则如何再谈其他。”
胡娘子站在门外,缓缓地放下了手,黑眸噙着痛楚。
第二章 与侧室战争开打(1)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气息。
虽说两位嬷嬷的表现如往常般无懈可击,但她就是能感觉到文嬷嬷的心不在焉和王嬷嬷的若有所思。
是因为苏嬷嬷拨了四个婆子六个丫鬟给她,再加上这几天开始将王府后宅的钱权放给她,所以让两位嬷嬷不满?
但,似乎又不怎么合理。
谈瑞秋垂睫思索着,脸却被一再地抬高,教她不禁瞪着玉露。“你到底是把我的脸当成什么了?泥瓦匠要涂墙也没用这么厚的粉。”
不是她要说,反正都要蒙脸才能见人,何必还给她上妆?上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她画得跟艺妓没两样,到底是想吓谁?
“文嬷嬷交代的。”玉露无奈地道。
“嗄?”谈瑞秋顿了下,脱口问:“不让我蒙脸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玉露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眼神。
谈瑞秋双手一摊,一脸骄傲地道:“不是我聪明,是你不够聪明。”这么点小事用脚趾头就想得通。
当初是她说脸受伤,人家苏嬷嬷和巩云栽都送来了去瘀的良药,几天过去,要是脸伤再不好,实在是说不过去。但要露脸,风险实在太大,就怕到时候李代桃僵时,会教人看出破绽,毕竟她和谈三再怎么相像,也终究是几分罢了。
要是这事被揭穿,欺君大罪往谈家头顶一扣,那就准备满门抄斩吧。
于是乎,把她抹得不像个人,届时谈三进门,也就不会被看出端倪。
这种好主意也只有文嬷嬷这种好聪明的人才想得到,真不知道该怎么夸她了。
“不说了,小姐该到主屋那头了。”玉露悻悻然地说着,收拾着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和月牙梳。
谈瑞秋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地垂下脸,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顶着这张脸踏出门……艺妓脸上的粉也没涂得她厚呀。
很丢脸,真的很丢脸……
玉露收拾完毕,见她还坐在椅上,正要催促时,文嬷嬷已经推了门走进来。
“文嬷嬷。”玉露乖巧地欠了欠身。
文嬷嬷走到谈瑞秋身后,看着她镜中的脸,颇满意地点了点头,思绪像是顿了下,才展笑道:“小姐待会是要到主屋那头去吧?”
谈瑞秋抿了抿唇,回头握着文嬷嬷的手,一脸委屈地道:“是啊,嬷嬷呀,该怎么办,苏嬷嬷一直将府里的事丢给我,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最好想个法子让她禁足在屋里,她真的不想顶着艺妓脸外出!
文嬷嬷神色变了变,终究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道:“这是苏嬷嬷瞧得起小姐,小姐也得趁这当头替三小姐掌稳了权,不能将中馈交给了其他两位夫人。”
所以,她真的要顶这张脸去见人?!谈瑞秋内心悲泣着,脸上也跟着愁云惨雾起来。“嬷嬷,能帮上三姊姊的忙,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我跟三姊姊再怎么相似还是有限的,在府里见的人多了,难保往后不会出纰漏。”
“不会的,玉露今儿个替小姐上妆上得极好,往后三小姐进了府,只上薄妆,不会教人看出端倪的。”
所以,她真的非得出门自取其辱?!喔……太狠了,这招真的是太狠了,她都想哭了!谈瑞秋悲愤归悲愤,但还是不忘观察文嬷嬷的神情变化,果真又瞧见她有些心不在焉。
这可奇了,到底有什么事能教文嬷嬷不断走神,光是今早到现在,她就瞧见三次了,肯定大有文章。
“文嬷嬷,发生什么事了?”她柔声试探着。
文嬷嬷瞅着她,思量半晌,叹了口气终究说了。“昨儿个晚上,听雨被打残了。”
玉露吓得不轻,细长眸子都快要瞠成铜铃状。
“……嗄?谁打的?”谈瑞秋慢了半拍才忙追问着。
虽说她对听雨和数雨这两个丫头没啥好感,且她俩对她也不怎么尊敬,但两人好歹是挂在她名下的,就算要动她俩,也要知会她一声吧。
“胡娘子差府里的粗使婆子打的。”
一听说是胡娘子,谈瑞秋眉头都快打结了。“可是胡娘子不会无端端如此行事的,听雨到底做了什么?”胡娘子行事应对进退都得体,就算听雨犯了错要处置,也会差人知会她再动刑的。
文嬷嬷的老脸上又是羞愤又是无奈。“听说是王爷的意思。”
谈瑞秋眨了眨眼,脑筋快速转着,想将听雨被打和王爷的意思串联在一起,但这话题实在跳得有点快,她有些跟不上。
“听说听雨昨晚收买了个丫鬟,端药进寝屋伺候王爷,想要趁机爬上王爷的床,结果王爷动怒,于是就……”话到最后,文嬷嬷已经羞恼得说不出话了。“后来那丫头被丢在后院,我让人去抬回来,但也就不管了,现正搁在仆屋里,能活就活,活不得就送出府埋了,省得败坏咱们谈家的名声。”
谈瑞秋压根没听清楚文嬷嬷怎么处置听雨,她还处在听雨爬上王爷的床这重大事件的震惊里。
天啊,她在谈家只听过谈家兄长爬上丫鬟的床,还没听过有丫鬟会自动跳上男人的床……就算听雨想豁出去替自己搏个名分,好歹也等人家王爷伤势再好些吧!有这么等不及吗?
她昨儿个才听苏嬷嬷说,王爷才只能勉强坐起身……她灵光一闪,推算出最卑劣的情况——听雨根本就是想对王爷用强!趁着王爷身子不便,无法反抗之际,把他推倒在床,生米硬是煮成熟饭……天,听雨会不会赌太大了点?
“那个死丫头也不想想三小姐要她陪嫁的用意,竟然胆大包天地爬上王爷的床……就算被打死在王府里,我也不会吭一声,可眼前就怕这桩事会教苏嬷嬷和王爷对小姐生出埋怨。”文嬷嬷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
谈瑞秋傻愣愣地回头,轻点了点头,算是明白文嬷嬷为何老是心不在焉了。“嬷嬷别担心,这事我再想想,届时绝不会害了三姊姊的。”
说白一点,文嬷嬷是担心听雨的事败坏了谈三的名声,要是在府里没有王爷和苏嬷嬷当靠山,谈三这个王妃恐怕会成了空壳,往后只能任人掐扁揉圆,所以现在需要她先替谈三铺路,把这事给圆了过去。
这有什么好圆的,摊开来说便是,至于王爷心底怎么想,那可不关她的事,倒是她不希望苏嬷嬷误会是她要听雨爬上王爷的床,企图挑战王府的规矩。
等文嬷嬷又嘱咐了几句,谈瑞秋便带着玉露和苏嬷嬷拨给她的其中两位丫鬟朝主屋而去。
路上,玉露向前一步,低着声说:“小姐,听雨姊姊不是那种人。”
谈瑞秋愣了下,低声问:“你确定?”
“嗯,虽然听雨姊姊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可是她是真心把三小姐当主子的,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谈瑞秋微眯起眼。虽说玉露行事不怎么牢靠,但玉露在谈府里向来吃得开,一个傻样子,谁都不会防她,自然能将一些她少接触的人看得更透澈,换言之,听雨这事恐怕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有人掺和其中。
……怎么她人缘这么差,才刚进府就有人急着对付她?
忍不住的,谈瑞秋又叹气了,又赶忙将叹出去的气给吸回来。不能叹不能叹,再叹下去,她的福气可是要跑光光了。
可是,当她一来到主屋时,别说叹气,她都想哭了。
“苏嬷嬷。”她用往常刻意压低的声音喊着,彻底漠视一票或受到惊吓或低头抿笑的目光,她可以发誓,刚刚她走来时,苏嬷嬷被她结实地吓了一跳。
好冲击……太冲击了,到底要她怎么活?!
“王妃娘娘。”苏嬷嬷收敛神色,恭敬地喊着,一票下人也跟着喊,当然两个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只是作了作样子,但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往后的日子她必须顶着艺妓脸见人,她就觉得日子难过。
“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儿?”谈瑞秋努力地用以往的姿态询问,当作不知自己脸上的妆有多娱乐其他人。
“这……”
“唉呀,这谁呀,谁家的戏子粉都不用钱,涂成这德性,吓人吗?”
苏嬷嬷犹豫未言,谈瑞秋的左手边响起了孟寄兰鄙夷的冷讽。
“孟妹妹,我是王府的王妃,粉自然要钱,但脸上的疤未愈,只好多涂点粉遮掩,吓着你了真是对不住。”谈瑞秋袅袅婷婷的回头,皮笑肉不笑地道。
“原来是姊姊,妹妹说错话了,真是该打。”
见她那欠揍的嘴脸,彻底地激起她揍人的欲望,如果真能动手,不知该有多好。不过她是个追求世界和平的文明人,不会跟个刁蛮又不懂人间疾苦的孩子一般见识的,免得和她同一个水平。
转过身,不再理她,谈瑞秋问着苏嬷嬷,“王爷怎么了吗?”苏嬷嬷早说过,王爷养伤,所以不让两位夫人进主屋,甚至连下人人数都有所管制的,可偏偏今儿个一早就热闹非凡。
“只要姊姊的丫鬟别老想爬上王爷的床,王爷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谈瑞秋不理人,孟寄兰就偏要招惹她,而且话语如刃的就往她的心窝插。
谈瑞秋勾起了唇角。“这事有点蹊跷。”
“蹊跷在哪呢?”
望着孟寄兰那张欠修理的美颜,谈瑞秋笑得万分愉悦,道:“一早我去见过听雨了,那丫头状似神智不清,连我是谁都认不得,适巧我身边有位经验老道的嬷嬷,一见便说听雨那丫头是被下了药。”她仔细地观察着孟寄兰,就在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瞧见孟寄兰那黑润润的眸闪动了下。
还真是她呢,一肚子坏水欠教训的丫头!
她不过是听了玉露的话,稍稍加了自己的意思试探,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回头找个时间去探探听雨,哪怕找不到任何证据,但至少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省得哪日怎么被整死的都不知道。
“唉呀,姊姊那儿的嬷嬷这般了得,一看便知道丫鬟被下了药,谈府该不会正时兴用药吧?”孟寄兰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孟夫人!”苏嬷嬷看不过去,出言喝止。
谈瑞秋微抬手,笑吟吟地道:“妹妹,我谈府里的姊妹众多,且个个貌美如花,为保护姊妹们,嬷嬷总是要教导府内姑娘如何自保,如何避祸,省得他日遭殃,倒是妹妹怎会如此猜想,莫不是孟府里正时兴,才教妹妹有此联想吧?”
“你!”孟寄兰几次嘴上讨不到便宜,怒声斥道:“依我瞧,你不过是推诿罢了,分明就是你要你的丫鬟爬上王爷的床,如今倒还敢把错都怪到旁人头上了,你到底知不知耻?!”
“自然是知耻才要彻查此事。”谈瑞秋目光微移。“嬷嬷,能够差人查清楚昨儿个我那丫鬟好端端的怎会进了主屋,又是代替哪个丫鬟端药,在那之前她是否与谁碰头又喝了吃了什么?”
“好姊姊说的真是好听,昨儿个的事拖到了今日还想查出什么?你何不就大方承认根本就是你——”
话未尽,谈瑞秋目光狠厉瞪去,教她不由得打了个颤,忘了底下要说什么。
谈瑞秋顶着一张大白脸,却遮掩不了那双能适时展露威仪的眸子,遮掩不了她与生俱来的千金气势。
在未穿来这儿前,她也是个富家千金,见识过太多贪婪恶劣的人性,为了守住安氏集团,她周旋在股东与客户之间,多少的尔虞我诈都没被打倒,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黄毛丫头,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妹妹怎会认为昨儿个的事拖到今日就查不出什么,是被毁尸了被灭迹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事就算你不知,我不知,可天知,地知!”她一步步逼近孟寄兰,敛笑的冷凝眸子噙着肃杀气息。“只要肯查绝对查得出蛛丝马迹,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道理,妹妹懂的吧?”
孟寄兰脸色苍白地瞪着她,小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直觉得眼前的她像是换了个人,凌厉锐利,教人莫名的惊惧起来。
谈瑞秋又突地扬笑,一身利刺褪去,温和得犹如春寒乍现的煦光,亲热地挽着孟寄兰的手,眉眼弯弯地道:“所以这事妹妹得帮我才成,咱们得把这事查个清楚,届时的功劳算你一份。”
第二章 与侧室战争开打(2)
孟寄兰傻眼地看着她,还回不过神,倒是月亮门那头有丫鬟跑来禀报,“苏嬷嬷,宽王太妃的马车停在王府外,差人通报说要探视王爷。”
苏嬷嬷眉头微微一扬,还未应答,便见孟寄兰神色一改,威风神气了,拉开了谈瑞秋的手,回头便斥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妃给迎进府来。”彷佛她才是当家主母。
宽王算来是七王爷的堂兄,邑地在京城南边的宽州,离京城并不算远,行车的话约莫是三四天的路程。
照道理说,七王爷领旨养伤是满城皆知,就算宽王太妃是外地来的,想探视也该事先差人递帖,哪有直接杀到王府的作法?偷偷觑了苏嬷嬷的脸色,印证了她的猜想,苏嬷嬷非但不欢迎,甚至摆明了跟这人不熟。
这可有趣了,苏嬷嬷要是不熟,王爷肯定也不熟,人家却特地跑来探视,真不知道承的是哪份情。
不过人都来了,太妃的辈分又高,总不好拒人于外吧,就见这个孟妹妹可是很亲热地挽着人进了主屋大厅,嗯……她虽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但光看这行径就知道内有蹊跷。
但她又能怎么着,行了该行之礼,等着见招拆招呗。
谈瑞秋端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孟寄兰挽着宽王太妃亲热地嘘寒问暖,正忖着自己何时可以离席时,便听见苏嬷嬷用只有她听得见的气音道:“宽王太妃是孟夫人的姨母。”
谈瑞秋神色不变,立马意会了过来。
嗯,用最白话的方式来说,今儿个是孟妹妹带了家人来给她下马威就是了。既是如此,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该走人了。
“今年皇上龙心大悦,中秋大开宫宴,皇都附近的皇亲全都被召进宫,我趁这机会拐过来瞧瞧你,想说中秋带着你一并进宫见驾,不管怎样,总是儿媳,总得正式地见见公婆。”
宽王太妃这话一说,谈瑞秋的脚动了动,只能无奈地等炮火烧到自个儿身上。
“姨母,人家又没有命妇礼衣,怎好随随便便进宫?”孟寄兰爱娇地挽着宽王太妃的手臂,一双眼直往她身上招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