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就只值一两黄金啊?」茶楼老板大失所望地直搓手。
「是只值一两。三天前出现在你茶楼之事已是过去,本来一毛钱都不该给你的,但看在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话形容得极好,我才赏你一两黄金。」东方及常常来无影、去无踪的,虽说总是出现在她危难之时,而且总是适时地救了她,不过她并不想感谢他,尤其当他伤害大哥之后,她已视他为敌人了。
「喔。」茶楼老板只好走人。
「下一位。」管家叫唤着。
……
叽叽喳喳、天花乱坠,各种关于东方及的事迹一一传进白幔耳里。
白幔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有价值的,赏个几两黄金;没意思的,扫地出门。但听了一整个下午,还是没有让她「眼睛一亮」的讯息。
「……东方及来自『贼船屋』。」怯懦的声音震开白幔快瞇起的双眼。
「什么『贼船屋』?」她立刻坐直身子,追问着渔夫装扮的年轻男子。「『贼船屋』是什么东西?你快点说清楚。」
渔夫第一次来到京城,还进了富贵世家,心里的不安让他不断发抖,声音发颤,但为了赚取黄金,他得把所知一五一十都禀告出来才行。「『贼船屋』……『贼船屋』是一支在海上称霸的奇怪派门,是近两年……才被人知悉的组织,现今沿海省份的百姓们对『贼船屋』可谓是又敬又畏,因为江湖上流传出许多关于『贼船屋』的传说,虽然传说有好也有坏,但因为『贼船屋』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无法掌握内情,所以知晓『贼船屋』之事者都是用着敬畏之心在聆听讨论。」
「那你怎么知道东方及来自『贼船屋』?」白幔反问。
「那是因为……因为我表兄极喜爱登船出海探险,但在半年前他不小心翻了船,被『贼船屋』的人所救,还登上『贼船屋』船队,所以看见了统领『贼船屋』的主战船跟山一样广大而且豪华,还有、还有……救他性命的恩人就是东方及,跟您画在告示上的画像一模一样!虽然我表兄也只是……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被带进船舱里,换小船送回岸上,但因为是救命恩人的关系,所以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然后白公子又贴出告示,那画像上的人我表哥一眼就认出是他的救命恩人。」
「好好好,这底细挖得太棒了!赏他一百两黄金!」
「哇,一百两黄金?!」缺钱的渔夫简直要乐翻天了。
「这条消息太棒了,让我知道东方及来自何处。」她总算知道东方及为何生性飘泊,又为何难以捆锁了。
「是喔……」渔夫怯生生地说道:「能帮上公子的忙我很开心,只是……您相信我的话?」京城的爷儿们不都是很精明也很懂算计吗?怎么他只提供一条线索,他就信了?
「我相信你的话。」东方及一定是来自海上,才敢玩露水姻缘,自由惯了的人,才会不懂得专情。「你领赏吧,如果还有『贼船屋』的任何消息,记得来京告诉我,我会再给重赏的。」
「好、好!如果再有『贼船屋』的消息,我一定来报!」渔夫乐不可支地应诺。
「你可以走了。」
「是、是!」
「下一个。」
一个像是青楼老鸨的妇人扭腰摆臀地走进大厅,向白幔行了个礼后,神秘兮兮地报告道:「白公子,您告示上的男人,就是叫东方及的那位公子呀,他昨夜才又去了『美人楼』哩,而且还被当是采花贼……」
话突然被白幔打断。「赏她一千两黄金。」声音沈又冷。
「啥?一千两黄金?!一千两?!」老鸨以胭脂抹红的双颊立刻发青,被一千两黄金给吓呆掉了。
「怎么,妳不要?」白幔睨看她。
「不是不要,而是我……我搞不懂为何能得重赏?我话都还没说出来呀!」
「妳说了,『采花贼』这三个字妳说得太好了。」想到东方及对她的「侵犯」,这正是采花贼的行径,而这位老鸨对他的形容极符合她的心意。
「是吗?」老鸨呵呵傻笑,但想一想又觉得怪怪的,期期艾艾地问道:「白公子,老身其实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报讯的。昨夜东方公子不知怎地,闯进『美人楼』找凤姑娘,还直闯凤姑娘的厢房,待了一整夜后,却一毛钱也不肯付,还不准旁人靠近,简直是色胆包天呢!我发誓我说的全是事实,不是要诬蔑东方公子的名誉,请白公子明鉴。」
「我已鉴定过了,所以认同妳的话。打赏!」白幔咬牙迸话。
「谢小白公子、多谢小白公子!老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老鸨见黄金到手,喜极而泣。一千两黄金耶,够她三辈子享受不尽了,她也不必再去当老鸨了。
没想到她用事实配合着加油添醋,就能换来一千两黄金,实在太幸运了!
管家看着欢天喜地的老鸨,忍不住再问主子一次。「少爷,真要给?」
「给。」白幔的神情难看至极。
管家虽然不满,也只能听令。
嘿咻、嘿咻、嘿咻……老鸨搬一千两黄金搬得汗流浃背。
「下一个。」
「我告诉你喔……」
报马仔一个接着一个说出各种情报。
白幔听着,发现有些内幕或是秘密分明是瞎编胡扯,她还是有判断能力的。
经过一整个下午,她对东方及已有一些看法──
东方及性格飘泊、浪荡、极端,因为来自海上,所以心胸宽阔,也很博爱。
博爱……博爱就是每个女子都可以爱。而他也身体力行了,游戏人间,与各式各样的美人玩露水姻缘。
只是,博爱的男人正是她最最最无法接受之人!
她会扮男装、她不愿被当女子、她不想谈情说爱、她对婚姻没有憧憬,这种种迥异于规范的主因,就是从她懂事以后,多次看见爹爹或者叔伯亲戚们不是三妻四妾,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就连拥有美貌与涵养的娘亲也只能让爹爹守分三年,最后还是不再忠实──虽然是隐身暗处偷香,但这些丑陋事她撞见过好几回──因此,她对男子产生了不信任感,尤其是风流倜傥、独树一帜的特别男子,她更想避而远之。
月色明亮,高高挂在天际,庭院的灯笼也都亮起,「白潇馆」已恢复宁静。
白幔满脑子都是东方及的坏,她走着走着,走到了「白潇馆」的最内院处。
此处是「白潇馆」最偏僻的院落,除了奴仆定时来洒扫外,甚少有人来此,谁教「白潇馆」宽阔广大,楼阁屋宇甚多,所以主子们较少走动的地点也就会荒凉些。
只是奴仆们并不知道,她自小开始若觉得心烦意乱,总会来到这处偏僻内院发发呆。更重要的是,她的好朋友若刚好从墙的另一边出现,两人就可以坐墙谈心。
「白潇馆」与邻居「言之家」只是一墙之隔。「白潇馆」若由上往下俯瞰,屋貌是呈现ㄇ字形,而「言之家」则呈现凹字形,两家最偏僻的后院处刚好是相连在一块儿的,只用一道高墙相隔,但两家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不曾发生过冲突。
白幔十年前就认识了「言之家」的左宁公子,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而有意思的是,两人还心有灵犀,若有一方想谈心,另一个总会恰巧出现,自小到大爬墙聊天的景况已发生过无数次了。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有节拍的敲壁声响起,像是暗号似的。
「心想人就来。」白幔吁出一口气,听到这熟悉的暗号声,立刻拿起小石子回敲墙面。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就是好朋友,才能心有灵犀。左宁不愧是她最信赖的好朋友,在她心烦之时就现身了。
「呼……呼……爬上来了……」墙顶露出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秀气的五官、粉嫩的肌肤,配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说有多惹人心怜,就有多惹人心怜。「白幔,妳干么一直瞪着我的脸?妳不会爱上我了吧?」
「呸呸呸,什么爱上妳?我只是突然把妳的脸当成……当成……」东方及。在左宁探头出来的剎那,她突然想到最会神出鬼没的东方及,想说他会不会突然从墙上冒了出来……
「当成什么?」一身男子装扮的左宁坐在墙顶,扬眉问道。
「没什么。」白幔愣了下,旋即摇首,没多说。
「喂,怎么这么不干脆?真不像妳。快点上来吧,仰着头跟我说话多累呀。」
「说得也是。」白幔连忙找来藏在树后的梯子,爬上墙。
风呼呼吹,白幔忍不住缩了缩,抱怨道:「怎么这么冷呀?」
左宁疑惑地道:「妳哪时候怕冷了?妳今晚好奇怪,无精打采的,也没有以往的活力,怎么,妳爱慕的人不爱妳啊?妳被抛弃了?」
「啊!」她惊叫。
「小心!」左宁拉住她。
白幔差点从墙上掉下去,幸好被左宁拉住。
「呼!」白幔猛拍胸口,压惊过后,质问左宁。「妳干么说我爱上了人,还说我被抛弃?吓得我差点摔下去。」
左宁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鬼里鬼气地道:「谁教妳一副爱人、人家却不爱的悲伤表情嘛!」
「有吗?」白幔捏着脸颊。
「有啊!」
「胡说八道!这世上的男子没一个值得我爱,我怎么会为男人悲伤呢?」
「说得好!」左宁闻言,抚掌叫好。「就是不要随便爱人,否则心一被绑住,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那是很可怕的。」
「没错,尤其是风流公子,更不能相信。」
「风流公子?」左宁瞅着她,试探地问:「妳真的有心上人呀?否则妳怎么会对风流公子如此怨怼?」
「哪有这回事──啊!」差点又滑下墙。
左宁撇撇唇,再道:「如果没有那就算了,但妳要放聪明一点,即便遇上心仪的男人,也千万不要去遵守女诫、妇道、规条什么的,妳要拥有跟妳丈夫一样的实力才行喔!总之,妳就是要与丈夫势均力敌,不能吃亏,这样才能过得好。比方说,妳的丈夫要是敢偷腥,妳也来个红杏出墙回敬他!」
「有道理!」左宁大放厥词,白幔却认为十分有理,猛点头。
东方及很坏,却是揪住她的心扉。
所以她也该坏,这样才能回整东方及。
「谢谢妳啊,每回跟妳说完话后,我就勇气百倍、战力十足。」白幔心有计量,她现在要主动出击,不能老是处于挨打的地位。
左宁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道:「我知道谁都欺负不了妳,若有二愣子真敢与妳为敌,妳也一定可以收拾他们的,我相信妳!」
「没错!」白幔拱手答谢好友的赞许,也用笑容表示她又恢复「精力十足」的模样了。「谁欺负我,谁就要受到教训,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所以东方及,你就纳命来吧!
第六章
白幔乘坐马车,朝晴光县境内而去,目的地是「美人楼」。
「露水姻缘多么有趣呀,难怪会玩不厌、玩不腻……」白幔坐在马车里,神情满是嘲讽,嘴巴不断叨念着对东方及的评价。在搜集了东方及的底细后、在与好友左宁对谈之后,她决定主动出击了。
既然东方及对「美人楼」里的美人念念不忘,那么她就去拜访凤姑娘。一来见识见识凤姑娘的能耐到底有多强;二来想办法说服或买通凤姑娘,而后藉由她来控制住东方及,为她所用。
白幔怎样都不会承认,她想见凤姑娘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想「比较」对方到底强她多少?
铃铃当~~铃铃当~~铃铃铃铃当~~
马夫才将马车驶进晴光县城内,隐约就听见风中传送来清脆但又诡异的响铃声。
「有道士吗?」车厢里的白幔听见了诡谲的声响,剎那间以为有人在晴光县做大型法事。
「禀告公子,并没有看见祈福法会,也没瞧见摇铃之人。」马夫回首向车厢里的主子报告着。「而且好奇怪,咱们进城后,见到的百姓没几个。方才我叫了叫跟我擦身而过的路人,可他们却只是傻呼呼地往前走,完全不理会我。」
「怎么回事?」白幔探头出来瞧瞧。
「而且……这响铃声,怎么愈听愈奇怪……」马夫的眼皮愈来愈觉沉重。
「停车!停车!」白幔忽然叫道。
「迂~~」马夫惊醒,连忙拉住缰绳。
「嘶~~」骏马嘶鸣一声后,咚咚咚地停下脚步来。
「有点怪怪的……」白幔紧抓住车厢门,她已嗅到愈来愈清楚的诡谲气氛。视线朝右一看,发现街道的尽头处似乎有两排穿着黑色衣袍、散着长发的高壮汉子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且个个低着头,专注地盯着手中造型奇特的摇铃。
那清脆中带着魔魅的铃声就是这一群黑衣汉子摇出来的。
「是这群黑衣人吓跑百姓的吧?」白幔蹙眉,而且这铃声真的愈听愈诡异,似会穿脑,她的思绪竟有些空茫,产生了混沌渺幻之感。
「你是白幔公子?」一声清冷到像是冰的嗓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哗!白幔差点从马车上跌下来。这人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太不可思议了!她怎么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呢?仅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她身旁了。
「我……我……」[我不是白幔公子。]白幔为保安全,想回答不是,但不知为什么,嘴巴却答道:「没错,我是白幔公子。」
「很好。」清冷的嗓音听来很满意。
「好……」好什么?白幔想发脾气、想骂人,却骂不出口。
「我是西夙。」嗓音飘飘渺渺地介绍自己,虚无的嗓音令人悚然。
白幔努力地将目光定在西夙的脸上,西夙的脸孔……幽晃晃的。该怎么形容他的长相呢?那是一种妖美,令她的心怦动得好厉害,而且神智也愈来愈朦胧。
「苗疆……你……你来自苗疆……」白幔得好努力、好努力才能让意识与嘴巴说出来的话合而为一。
西夙闻言,带紫的深瞳闪烁着奇光。「你挺聪明的,也颇具知识,看得出我的来历,不愧是出身自『白潇馆』。」
「你知道我来自『白潇馆』,那……那你也知道是我大哥告诉我苗疆的故事和神奇人士的身分──唔!」白幔硬是咬住下唇,糟糕,她怎么能够说出哥哥的名字来?她居然就这样把秘密给吐露出来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就这么被诱惑着道出了实言!好奇怪,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
西夙幽渺的嗓音又高高低低地传出,道:「我知道白戏墙在苗疆颇有势力,若有机会,在下也想见他一面。」
「不能见,走……要走……我要走……我得离开……」白幔嗅到危险,一直想逃,可是身子却动不了,像被制约住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