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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今朝 page 6 作者:陈毓华

  于是,经过赫泉的一番跑腿,铺子在半个月后开张了。

  青布的幌子上头写了一个大大的“赫”字。

  她并不想出锋头,赫府即使家道中落,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征得赫韫同意后,拿来当铺名,也不算辱没它。

  第4章(2)

  鲜艳的大红鞭炮响彻云霄后是一片出人意外的……寂静。

  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门可罗雀。

  赫泉和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的晚冬,跟曾在赫府铺子做过事的朴账房的孙子,三个人排排站,看了半晌,笑脸慢慢的僵了。

  赫泉虚浮着脚问向内室正在享用本来应该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的香宓。

  “香香小姐……这样下去不成,店门口都是看热闹的人,大家交头接耳的,却没有一个人肯踏进来。”

  “开张第一天,你真心急。”摸过干果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赫,人都来了吗?”她往小偏间喊了喊。

  “齐了,香姐姐!”接着五、六个模样干净,和小赫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络绎的走了出去,之后坐在铺子门口的长凳子上,埋头解起魔术方块。

  “坐下来喝杯茶,你别干著急。”她安慰起一会儿都坐不住的老实人,把壶里滚烫的热水往茶碗里头倒,茶碗中的茶已经掺入干果、花卉做为茶叶的配料,沏入滚水,吃的时候将这些配料一起吃掉,配料有二十多种。

  果然是从大宅门锻链出来一身精湛功夫的好晚冬,数代累积的尊贵就连喝个茶也这么讲究,她是受惠的那个人,真幸福。

  “香香小姐,这是……”

  “这叫促销。”她只是模仿上辈子到处可见展场上促销产品的,现在三点式女郎变成小不点,是不够养眼啦,但反正只是个噱头而已,重咸反而容易引起非议,这种女孩子露个脚趾就会被流言砸破头的年代,她可不想因为想赚点银子花花,遭至半路被丢石子或是浸猪笼的对待。

  “可是我们要的是客人啊!”

  “马上就会有了。”

  小孩子最天真可爱了,听到有工可以打,一个时辰给五文铜钱,这对没有零用钱的穷小孩来说几乎是天价,小赫随便喝,就来了不少孩子。

  “香香小姐,这行得通吗?那些孩子能做什么?”

  “放心,他们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可是我们要的是客人啊!”

  “哦,那不就是了……”放下杯盏往外瞧,是对父子,应该是被孩子拉进来的,接下来是个容貌不俗的清秀小公子,后面跟了几个随从……

  赫泉跳起来,没来得及告罪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内室只剩下她,揉揉眼,有点累了呢。

  “最近见你起早贪黑的,就是在忙这个?”冷清的声音,好听的响起。

  把脸侧贴在桌子上的香宓没有抬头,她知道来人是谁,一身白衣,青丝如瀑,气质像白玉,透着玉的精致,但更多的是属于玉石的冷漠质地的赫家少爷。

  赫韫慢慢的踱到她面前。

  他眼神深沉,倾城无双的神情带着些朦胧的注视着她。

  “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他有点看错她了,她平时虽然对他唯命是从,但遇到大事时,绝对自己拿主意。

  “我要人背。”口音软软的,带点撒娇和淡淡的倦。

  她就是敢在他面前随心所欲。

  他显然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个,背脊不禁僵了下,最后仍是妥协的把后背的长发拉到胸前,弯下膝,把背向着她。“上来吧。”

  她也不客气,两只小手一攀,无尾熊似的巴上他的背。

  很显然,她不是头一回干这事。

  赫韫轻而易举的背着她。

  知会了前头的赫泉,两人由后门离开,后门连着一条胡同,慢慢走,不用花上一炷香时间就能回到赫府。

  赫韫脚步沉稳,姿态悠然,他感觉到香宓的颊贴上了他的颈,那片温润像根羽毛般挠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脸慢慢的红了。

  一对璧人,小姑娘头发梳成中空环形垂在两耳旁,已经略见纤细的婀娜身材穿着新草嫩绿的百褶裙,水嫩得跟株青葱似的,少年则依旧俊美无瑕,但是有种沉着悄悄爬上他的脸颊,仿佛是某种坚毅的东西。

  他在蜕变,从少年长成男人的过程中,已经隐隐有沉稳的模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自从去过赌坊,实地进行心算,得到实战经验的赫韫回来后,天天抱着三易书,早也念、晚也念,吃饭数着饭粒也不忘默书,走路也嘟嚷着,就连上床睡觉也会梦呓个几句——一

  “太极生阴阳两仪,两仪生四象,演化成八卦,阴阳八卦,干、兑、离、震、巽、坎、艮、坤,总数八八六十四卦。”

  瞧他那股认真劲,就连她有时候来了又悄悄的离开他都没发觉。

  原以为他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没想到整天泡在书海里的他会寻到这里来。

  “以后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没头没脑的,就在香宓昏昏欲睡的当下自他口中说出。

  “什么?”她口齿不清的问,他的背好舒服喔。

  “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原来是介意赚钱这件事,看起来开店铺的事多少抵触到他男子为天的自尊心了。

  “你负责读书,我负责什么呢?我总得找件事情来打发时间,不然每天窝在府里吃吃吃,早晚会变成神猪,若要我去串门子,我又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至于厨艺和女红嘛,我再怎么着也赢不过晚冬,你说我该做什么好呢?”

  “但你没道理替我做这些。”

  “你臭美,我是为自己攒钱啊。”没有人嫌钱多,只有嫌不够。

  “攒那么多钱要做什么?”

  “吃好、穿好、用好,每天快乐似神仙!”她扭来扭去,像只毛毛虫般蠕动着。

  “你就这么有把握,那买卖能赚银子?”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不赚呢,也许可以赚个金银满钵啊,到时候我只要在家里跷脚捻胡须就好了。”

  他闻言失笑,“粗鄙。”

  “哎呀,这叫中肯。”

  “这件事要听我的,因为我是男人!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声音不再是一贯的冷清,而是带着隐约的怒气。

  “知道、知道了,以后你赚大钱了,要买下晁南国的城东给我。”

  不懂他在坚持什么,还以为他很开明呢,这白纸一张,随她涂鸦的少年好像变了,不过变在哪,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但不管怎么样,男人,嘻,她还挺喜欢这说法的。

  他的背摇摇晃晃的,像水中的小舟,荡啊荡的很舒服,舒服得让她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

  “我买给你。”赫韫突然低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没出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她笑得很开心,金子元宝堆了满屋,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刷刷刷刷刷……纸页被飞快翻过的声音,啪,然后整本账本阖了起来,接着是有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赫小姐,这账本有什么不对吗?”初出茅庐的清秀账房慌了手脚。

  “不对的事是——我不是赫府小姐,我姓香,朴账房怎么可以随便乱叫。”

  赫府的仆人都听她的,也难怪不清楚他们关系的外人容易产生错觉。

  “是的,香姑娘。”

  她叹气不是因为人,而是叹这账本,这账本根本就是个流水账,没有借记、贷记,更没有资产负债,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这账本……按理说起来也没有错,就是看起来伤神。”

  “小人不懂。”

  “这种记账方式太琐碎又不实用,我要是一笔笔对照着看,就这半个月的营收可能一天还看不完。”

  “一直以来,所有的账目都是这么记着的。”

  “我们改变个方式,你觉得可好?”

  “愿闻其详。”虽然问说“可好”,可那意味并不是商量。

  “来,坐吧,你站那么高,我要仰着头看你,脖子很酸的。”

  “是。”慌忙入座,双手搁在大腿上,一派拘谨。

  香宓也不废话,她拿来一张纸,画起了格子方块,左横右竖的,很快完工。

  “我的字不行,隶书可以写上那么一点,篆字只能把它当成蚯蚓看,所以字我来念,就劳驾你填上去。”

  他以为香宓在说笑。

  她小小年纪就这般与众不同,能设计出方块那种集有趣又能令人思考的玩具的人说不会写字,很难教人信服。

  他哪知道香宓真的是有苦衷的,她上辈子国文素质本来就很一般,用的也不是这种迷宫一样扭扭曲曲的字。

  在这里,平时打发时间看的闲书,里头的意思也多是用猜的,猜来猜去,猜得乱七八糟……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人不是万能的,即使是哆啦梦也不能。

  当朴账房把字都写上去以后,她细细解说要如何记账才能省时又省力,俊秀的年轻人从她像珍珠般的皮肤、淡冽的香气里回过神来,又从不解到脸上露出惊讶、叹息,最后如获至宝的带着新出炉的借贷表记账单走了。

  香宓吁了口气,见四下无人后咧开嘴,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赫韫。

  那天她醒来,鬓边别着一朵小黄花,微微被压扁了,但是仍有一点淡雅的芬芳留着。

  晚冬说那花名叫连翘。

  很美的名字,她喜欢。

  是赫韫为她别上去的吧?

  所以她很珍惜的把那逐渐要凋的小黄花夹进书本里,希望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想着想着,她跳起来,撩起裙摆,她直往云嶂楼跑。

  她用的是跑百米的精神,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见到赫韫。

  这一路跑来,她一直嚷嚷着。

  早就听到她的声音,正好离开书桌来到门口的赫韫像是看到一朵花初初盛开,随着她来到,花朵开到极至,华丽到令人夺目,他不禁怔住了。

  她笑,眼神湿润,扑进他怀中。

  “赚钱了,铺子赚钱了,很多、很多……”她的脸红扑扑的,一边娇喘,一边献宝的分享。

  虽然只是刚开始,但已经让她快坐不住了。

  “你快乐吗?”

  抱得很牢的小小身躯因为兴奋而颤抖,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半月形。

  “快乐!”她毫不考虑的大声道。

  “那就好。”

  她好,他就好。

  第5章(1)

  长夏将末,暑气涤尽,桂花湿润的香气飘得很远。

  拿着利剪的手正在犹豫不决的思考着要剪去哪根多余的枝条……

  “老太爷,香香来了,您在不在啊?”轻快的声音打从远处就传了过来。

  喀嚓一声,一个力道拿捏不好,一朵开得正盛的兰花应声落地。

  “又是你,你来做什么?”看见踏足进了庭园的娇俏身影,苍老的声音极度不悦,筋在额上狠狠的跳着。

  这株兰花可是他栽培数十年,今年第一次开花,结果却……

  “嗄,老太爷,您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兰花给剪了?好可惜,要不,我们用个水盆把它养起来好了。”

  “你……”老人已过六旬,头发都白了,精神倒还健旺,一把胡子成弧度的挂在领口处,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您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她不请自来的进了赫府老太爷的院落,也不知道在里面搅和着什么。

  老人放下剪子,跟了进去。

  只见香宓跑进跑出的,一会儿工夫,她拿了个青蓝鱼盆把兰花放在中央,又细心的装了八分满的水,再把那盆兰花搁在八角窗边,让书香味浓厚的屋里忽然变得生动了起来。

  “娃娃就是娃娃,净弄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嘴里不饶人,可还是坐进了官帽高背椅子里,几上放着一盘残棋。

  棋盘上,两军对垒,白多黑少,黑子显然是大势已去。

  香宓烹茶、沏茶,动作行云流水,最后以老太爷惯用的骨瓷八角茶碗端上,千姿万态的茶叶片吐溢出沁人心扉的芳华。

  “这是少爷让我带过来孝敬您的上贡的御茶,他说您爱喝,所以我就换下了您常喝的雨前龙井。”

  “自作主张的丫头!”他才不领情。

  “您尝尝。”她不以为意。

  “他哪来的能耐?”嘴硬归嘴硬,他还是用碗盖撇去沫叶子,闻香后,喝了一口,不出声了。

  “您别告诉我说您不知道他有多认真在读书,他说希望有一天他能让您引以为傲。”收去昨日残棋,白子黑子各自放回那木盒中,只见她纤细的双手忙个不停,分外好看。

  赫老太爷不说话了,一双看似昏花实则精明的眼睛落在香宓的身上,忽然说道:“棋不要收了,我们来继续日前没下完的那一盘。”

  “您不早说,人家都收干净了。”她嘟嘟嘴,娇态憨然。

  “日前赢了我二子就以为飞上天了?”

  “哪里是啊,是老太爷看我年幼,承让来着,我可不敢托大。”她容貌精致,嘟起小嘴来的模样像圆圆的小馒头,又笑意盈盈,如同一朵解语花。

  “你是谁,凭什么我得让你?想跟我下棋的人都得拿出实力来,说我放水,简直看不起我。”像是气话,其实是孩子心性。老小老小,越活越小。

  晨昏定省,原本该他那不成材孙子每日该做的事,天天来到他跟前请安的人却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那个孩子是给他骂怕了吧。而她,为他那老实笨拙的孙子做了什么,他这老头清楚得很,他没有外界以为的昏聩。

  “我不依啦,不是说好今天要论的是园艺经,为了今天,我昨夜可是开了夜车……是挑灯夜读好多本书,准备来跟您斗书的。”

  “唷,口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大,斗书?你这丫头片子能看过什么书?论国策、评战国,还是史记?”

  “我只看过《盗墓笔记》和《鬼吹灯》,老太爷,您说的这些书我听是有听过,但一本都没看过。”她是那种没什么情调的女生,看的闲书也粉红不起来,妖魔奇幻、哈利波特最得她的心,至于老太爷嘴里说的这些,那种大部头的书,都被她用来盖泡面……

  结舌再结舌,身为赫府最高掌门人很久才找回声音。

  “……那你倒是说说看那《盗墓笔记》写的是什么……”他的退隐生活就是摆弄些花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专门来烦人……

  可细细再想,这娃儿识大体、知进退,懂棋明茶,还在外头开了铺子做生意,据说生意还不错,再细看她的眉眼,里头没有算计的意味,即便精明能干也内敛低调得让人不讨厌,这孩子,究竟是哪里来的?真耐人寻味。

  从老太爷的院落出来,走了一小段路,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往老虎墙那方向看去,是赫韫在送客。

  那人表情忿忿地,甩袖子走了。

  香宓只见到那人身上穿的青蓝袍子的一角,有点眼熟。

  赫府少有来客,见的不是老太爷,而是赫韫,这倒稀奇了。

  看到香宓他也不惊讶,他知道她去了哪儿,又是从哪出来的。

  “有客人?”

  “他叫苻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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