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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今朝 page 1 作者:陈毓华

  楔子

  她一张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黑暗中。

  身体好沉重,想移动都没办法,吃力的动了动手指,从一根、两根,再到慢慢抬起手掌,手肘却碰到了坚硬的边缘。

  这一磕碰,肘关节隐隐生痛。

  不会吧,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手心贴着触碰得到的地方,慢慢的摸索着,圆弧的木头,她曲指再敲,声音沉闷。

  这是一口棺材,她在棺材里面!

  她情急的仰起身子,想起身,但是窄小的空间连翻个身都不太容易,四肢并用,她拚了吃奶的力气将棺盖往上托,可惜力气费尽,棺盖依然纹丝不动。

  她没什么力气,经过一番挣扎,已经要力竭了,狭窄的空间只有她呼呼的喘气声,声音回荡,震得她耳膜生痛。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困在漆黑的环境里,已经够令人心生恐惧了,更何况她还知道自己被困在棺材里,那种认知让人无端感到恐慌。

  周遭依旧安静,那种静,静得压抑、静得让人快要发疯。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谁来救我……”

  她狂乱的捶打,但无论她耗尽多少力气,棺盖依旧不为所动,她嗓子喊哑了、指甲抠断了,双手在木板上抓出血丝,更糟糕的是,因为她过于激烈的动作,把本来就稀薄、所剩无几的空气都快用光了。

  呼吸逐渐困难,肺部剧烈的痛像是要焚烧起来。

  难不成她要命丧在此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棺材里

  缺氧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混沌,有些道理说不通,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可不管怎么想,一切都来不及了。

  四肢瘫软的垂了下来,身体沉甸甸的,力气已经用尽,她脸色发白、两眼一闭,意识逐渐抽离,黑暗正把她往下拉……

  她怎么好像又死了一回?

  黑,伸手不见五指;风,刮人骨子生疼,乌鸦嘎嘎嘎的叫个不停。

  “大……赫,你……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穿着薄袄子的身体在寒风中发抖,缩着身走着,手上灯笼的火苗明明灭灭,更增加了紧张感。

  只盼是走错了路。

  “来干活,不然你以为呢?”前头领路的汉子,一脸严肃。

  “这里……这里可是坟地啊!”又不是清明扫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活?

  夜里的坟地比白天更加冷清阴森,土岗上的墩顺着山脊而下,触目可见的都是坟墓墩,无主的孤坟就用木桩当作墓碑,人命低贱,无关年代,乱世人命固然不值钱,但就算是太平盛世,也有人穷得要当裤子才能过日子。

  这墓地,白天经过时都要加快脚步赶紧避开了,更何况是月黑风高的现在。

  一阵冷飕飕的风刮过,咻咻的怪叫,吓得他背上像有千万只爬虫钻来钻去般,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肩膀扛着的锄头掉了地,差点砸在自己的脚背上。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大赫,咱们回家好吗?”

  在窝里好好的睡觉不好吗?天明还有一堆的活要干呢,非得把他挖起来,还带到这里来。

  “你以为我愿意?咱们皮厚肉粗,挨几顿饿不成问题,可是主子们呢?这几天你没看晚冬都要揭不开锅了,不出来设法,总不能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吧!”

  “真的吗?钱又不够用了?”

  “你看这些年宅子里哪见得着隔夜粮了?仓廪里都是老鼠虫蚁。”

  那幢空而无用的旧宅子,除了屋顶上的瓦、灶上的锅,能当的全当了、能卖的都卖了,要不是想留着头顶的片瓦可以遮风避雨,他早拿主意卖了它。

  虽然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心里有数,日子要再这么惨淡的熬下去,就算有骨气也没用,赫家祖传的老宅早晚要易主了。

  “要不要去抓几只老鼠?”

  小孩天真,不过后脑勺马上挨了揍。

  “还说风凉话!能赊的、能借的、能卖的……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没人要了,我就卖了自己。”别人家的日子是如日方升,唯独他们那个家是江河日下。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富不过三代,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不成,我年轻,要卖也是我去!”约莫十一岁大的孩子,身子还没发育完全,扛得起一把锄头又跋涉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那不够三两重的身子板,卖去猪肉摊人家还嫌浪费一碗饭呢。”卖卖卖,他现在一听到这个字眼就火大。

  “那怎么办?”睁着秀气至极的大眼,才几岁的孩子也不知所措了。

  “就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要做这种不用本钱的勾当啊。”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向过往的人借点银子,睡在这里的人,该下地狱的都下油锅了,该当神仙的更用不着那些,我们只是借来使使,只要难关过了,要多少金银纸帛,往后一定会拿来还的。”他不是盗墓贼,这一生刚正不阿,不属于自己的钱财绝对不贪分毫,要不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又怎么会把歪主意动到死人的头上来。

  打了自己两个嘴巴,挖就挖吧,反正造的孽他会扛,家里揭不开锅,等着米粮下锅啊!

  “大赫,你的皮那么厚,就打那两下子又不痛。”

  他的小脑袋马上又挨了一巴掌。

  “那这样呢?痛不痛?”

  两泡泪噙着。

  “痛。”比刚刚后脑勺那爆栗更痛。

  “那就给我小声点,你想弄得大家都知道咱们来干什么勾当吗?要是被抓进官府,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要进衙门!”

  “那就照我的话去做。”

  “是。”

  第1章(1)

  她死了吧?第几次了?

  到处灰扑扑的,这里是地狱吧?

  她不信天堂、地狱这种说法,不过她家老太爷是虔诚的佛教徒,很信这一套,就因为她不信邪,所以死后就下地狱?

  她知道自己死了,被闯出车道的大卡车突然撞上,她像断线木偶般的摔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掉在地上,那种骨骼全部都碎掉的剧痛,血液从身体里很快消失的感觉,还很惊恐的留在她的脑子里。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以后那种边走边看书、边听音乐,没注意到交通情况的坏习惯一定要改掉。

  出了交通事故,能怪谁。

  她个性冷静理智,对自己的“英年早逝”虽然不能释怀,但是呼天抢地这种事情她又做不来,要说心有不甘,就这样突然挂了,谁不会?

  但是她一向讲求事实,人死就是死了,要不然呢?

  她身处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房子,不过光线昏暗,阴沉沉的空气彷佛都带着灰尘,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头料子,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有年代,至于帘幔和她身体盖的被褥也有点磨损和开线。

  她竟然盖着开了线的被褥?难地道狱也有经费短缺的问题?

  不管这些了,不论她来到哪里,总要有个人来招呼她吧?她都醒来半天了,怎么都没看到人?而传说中的黄泉引路人牛头马面、青面獠牙的黑白无常,还有个把恶魂丢进去炸得吱吱叫的油锅、剑山呢?

  呃,其实她并没有特别想看,只是中中国传说的毒素太深,虽然不信归不信,但心还是会忍不住的想到那方面去。

  既然没有人要来招呼她,她手脚看似都没问题,不如自己下床看看。

  香宓坐起来,哪知道这一动头却晕到不行,只好老实的再躺回床上,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已经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耳边听到的是自己呼呼的喘气声。

  脑震荡吗?

  也不对,她人都在地狱了,身体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哪来的脑震荡?可头这么晕,又不像幻觉,好矛盾哦。

  双掌撑着床沿,她再一次努力的把身子撑起来,这次成功了。

  “吓!”

  看到自己的手,她吓了一跳,那带点肥软样子的十指,是谁的手?

  赶紧把被子掀开,手短也就算了,她引以为傲的胸部呢?不称头的身体,就连她以前最自豪的长腿都缩水了。

  她香宓可是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皮肤白皙的大美女,浑圆性感的胸部,一双乌黑大眼,体态婀娜,翘挺的臀部,二十四吋的小蛮腰,修长的美腿,鬈曲的长发,头脑聪敏,反应机智,集性感美丽于一身的三十岁轻熟女,不是这个穿着累赘笨重衣饰,把自己弄得像演歌仔戏的十几岁小丫头!

  这是谁

  她再往下看,身上穿的是什么八百年前的衣服?宽袖、长裙,那些繁复的华贵夜黑牡丹纹丝绸,累累的骨朵就像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一样,数了数,身上里三层,外三层,里里外外一共有十几层。

  这种包法,大热天的不热出一身痱子来……她继而一想,痱子只会让活人浑身不舒服,基本上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离世,身上穿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矛盾加三级的是,这衣服现在可是穿在她身上欸。

  她怀疑的是这个丫头有没有十五岁?

  也许她只是在作梦,这么一想,她立即掐了一把大腿肉。

  “Shit!”

  好痛!是真的。

  管他头还晕不晕,她赤着脚,跳下床,直奔镜台前的铜镜。

  可怜的是,人矮手短,依照她目前的身体高度,得踮起脚尖才能看见自己的那张脸。

  铜镜反映的效果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镜中人头发微乱,但是满头珠翠金钗,额间有一抹描金镶无数水滴形状的白玉抹额,耳朵有三个耳洞,戴了三副耳坠,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和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项链,整身金光闪闪、富贵逼人,难怪她站起身就觉得颈子酸痛,这么重,没压垮脖子真是厉害!

  无论她怎么看,镜子里那个人的脸都不是她。

  看起来她不只下了地狱,还附身在别人的身上了!

  那脸蛋,老实说不难看,只是厚重的白粉把她涂得像唱戏的,她自己看了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能见人吗?等等得想办法洗把脸。香宓暂时用袖子把脸上白粉抹掉一些。

  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来,吓了香宓一跳。

  “陆大夫,您往这里请。”

  一个穿着粗衣的汉子,急忙的跨进门坎,他的后面跟着一个穿短褂的男人,手提医药箱。

  两人进来同时看见站着的她,显然都吃了一惊。

  “这就是你说的病人吗?”大夫两截白眉遮住半个眼睛。

  汉子一副见鬼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失礼了,于是匆匆收回视线。“小姑娘,你……醒……了?”

  香宓点头。

  “大夫既然都请来了,还是让他给姑娘看看吧,毕竟……”毕竟刚从“那个地方”挖出来不久,是诈死还是活人,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给大夫看一看大家都能安心。

  “不用,我身体好得很。”方才她有动了动四肢和筋骨,这副身体的主人好得很。

  “这……”为难了。

  “你不让大夫把个脉,可就白花了我们家最后一锭银子了。”随后端着茶水进来,清秀的小赫表情有点不满。

  最后一锭银子可是留着家里要是发生紧急事情要用的,如今用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早知道就买些好东西,让大家吃饱不是更好,这情形叫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对吧?

  希望这把米值钱才好。

  不是他现实,为了她,他们奔波了一早,家里的活都放着没干呢,再说,明明穿得一身矜贵,棺材里却什么陪葬品也没有,钱财没“借”着,还背了个剩下一口气的人回来,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

  “小赫,不许没礼貌!”大赫—赫泉斥了声。

  叫小赫的少年果然赶紧闭起了嘴巴。

  “谢谢这位先生……呃,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我的身体真的没什么需要看的,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要死了,那些咬文嚼字的称呼她一个也不会,马脚要是露出来,被当成妖怪,会不会再被埋回去?

  “既然这样,陆大夫,我让小赫送您回医馆,劳您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赫泉回头向大夫致歉,表明诊金不会要回,再吩咐小赫务必要把陆大夫送到家。

  赫府这些年来家道中落,以前往来的商家早把赫府当成拒绝往来户,也只有这位老大夫从来不计较诊金多少,只要情商,他一定会来。

  “小姑娘看起来眼神清亮,精气神爽,看来是不需要用到老夫了。”老大夫笑呵呵,转身走了。

  然后屋里就剩下两人面对面。

  香宓见赫泉穿青短褂,仆人装束的站在门坎处,既不离开,也没说话,偶尔朝她瞅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切进来说话的样子,气氛沉闷,她想还是由自己来说开,大家时间都宝贵不是吗?

  “你有话要跟我说?”

  “按理说我不是府中拿主意的人,没资格跟姑娘说这些话,可是,姑娘是我带回来的,把话说清楚了,对大家都好。”他回想起来,那墓造得方圆,当初他就是看上那墓的气派,才动起了歪心思,但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到会从那坟里挖出个大活人来。

  这下是骑虎难下了。

  她也很干脆,“请说。”

  这男人一脸诚恳老实,三十几岁上下的年纪,可能从事的都是靠劳力的工作,模样显得有些苍老。

  第1章(2)

  赫泉微微一诧。

  这小姑娘出人意外的笃定,声音干净柔软,容貌略过不说,眉宇间沉静从容的气质浑然天成,实在不是她这样小小年纪就能有的。

  更难得的是,从她清醒至今态度自然,没见过她掉一滴泪,不慌不忙,对于自己身在何处并不关心,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种闺女?一朝要是长成,一定是枝头上的凤凰。

  “我是想,既然姑娘身体已无大碍,那可以离开赫府了吗?”他事先已把这话在脑子里润饰过一遍,再说出时字面上虽直接,但这对他而言已很婉转了。

  “我没地方去。”很厚脸皮,可她真的是实话实说,不过,人家要是一脚踢走她,她也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她看准了这个叫大赫的男人忠厚。

  不能说她奸诈,试问莫名其妙到不明朝代,当然一切以自保为首要。

  她向来相信科学,一分证据会讲一分的话,但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对自己保证,早晚会找出能够解释的原因!

  现在无论如何,有一点很重要,她要先调一下时差。

  她不能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被人家扫地出门,这老旧的年代,外头又是什么状况她完全不晓得,她一个女人在男女平等的现代,偶尔还是会遇到白目的沙猪男人,而在古代,社会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女人在这年代肯定更悲惨。

  “嗄?”赫泉差点掉了下巴。“小姑娘莫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如果是当年的赫府,奴仆家丁众多,金银满库房,投靠的亲戚十根手指数也数不完,又岂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多出一张嘴来讨食而为难一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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