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一晚,骏介在花园深处为她戴上一条纯银项链当作生日礼物,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从此以后,两人便瞒着众人,偷偷的交往。
甜蜜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虽然骏介不是一个擅长甜言蜜语的情人,但他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娇宠她,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两人之间有着绝佳的默契,无须言语,往往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可为何上天要这样捉弄她?为何要发生那么残酷的事?黑川伯父为了保护她的父亲而伤重不治,让陷入热恋的小两口彷佛从粉红色的云端直接坠入最冰冷黑暗的地狱!
她知道他们回不到过去,一切都结束了。
黑川骏介冷冷地看着琉璃子咬着下唇,忍着不要哭出声音的模样,心里其实万般不舍,但他不允许自己在意她水眸中的伤痛绝望,更不允许自己将纤细的她紧紧拥入怀里,温柔地拭去她的泪,就像以前一样……
其实,他知道父亲的工作是贴身保镳,就是要恪尽职守地保护主人,发生这件事,他虽然伤痛但也无法怨恨琉璃子,他是那么地爱她,怎么可能会恨她呢?
但是为了母亲,他不可能再继续与她交往,只能将自己最浓烈的感情藏在心房最隐密、最柔软的角落。
他阴郁且冷冽地开口道:“我还要去打工,妳赶快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更加急促。
“等等,骏介,等等我,你要去哪里打工?”
琉璃子在他背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两条街后,她惊愕地停下脚步——眼前出现一个建筑工地,水泥车一辆又一辆地开进来,一群工人正忙碌着,还有穿着反光背心的工作人员吹着哨子指挥交通。
她倒抽了口气,难道骏介他……
黑川骏介停下脚步,利眸如箭,冷峭地嘲弄道:“浅丘大小姐,妳还要再继续跟着我吗?没错,妳看到的就是答案,我白天和晚上都要打工,有时候还会在这里挑水泥、砖块!”
琉璃子好不容易才停止的泪又争先恐后地涌出,不,不该是这样!身为资优生的骏介不该办理休学,他应该在东大好好完成学业,追逐他的梦想,而不是在这里挥汗如雨地出卖劳力,老天,她真的好痛恨自己的身分、软弱无能的父亲,和刻薄冷血的大伯父!
她哽咽地说:“我真的……很抱歉。”虽然知道说这些话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刚毅的脸庞面无表情,嗓音更加锋利地道:“如果妳真的觉得抱歉,就不要再出现在我母亲面前了。”
停顿了几秒,他继续道:“妳走,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妳。”
说完,他转身进入工地,迅速戴上安全帽,开始工作。
又开始飘雨了,雨势还渐渐加大,路上行人纷纷走避,可琉璃子却宛如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心好像被利刃割成无数碎片,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天地之间,尽是一片黑暗。
第2章(1)
十年后 东京
华灯初上,浅丘琉璃子穿着旧旧的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匆匆地进入一栋高级大楼,搭乘电梯到位于十五楼的雾岛高级俱乐部。
才进入员工休息室没多久,藤原铃奈也跟着推门进来了,她笑嘻嘻地道:“琉璃子,你来啦?呼,今天晚上好冷喔,才十月底,东京怎么就这么冷啊?好像快下雪了!”
琉璃子微笑道:“对啊,你的脸都冻红了,先来喝杯热茶吧。”她站起身,倒了杯热茶给铃奈。
“谢谢。”铃奈接过来后,先是紧握着陶杯暖暖手,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真好笑,明明我老家在北海道,是有名的滑雪胜地,可是啊,我还是非常怕冷耶!而且从小就很怕冷,所以才会在长大后,迫不及待地离开家乡到东京工作。唉,这里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海道那么酷寒,但还是会下雪,还是好冷喔!”
铃奈又喝了口热茶,望着琉璃子的美颜,好奇地问道:“对了,琉璃子,你的家乡在哪里啊?”
虽然琉璃子是她念两年制短期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还是她来雾岛工作后,发现这里在征钢琴师,隐约记得琉璃子跟她说过自己从小就学琴,便叫琉璃子来应征,两人因此变成同事。
同学两年,又一起工作一阵子了,但铃奈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没有很了解外型清秀高雅,但行事低调的琉璃子,她很少聊起自己的私事,两人闲聊时要是聊到这个话题,她都会很有技巧地淡淡带过。
提起家乡,琉璃子漂亮的晶眸倏地蒙上一层阴影。“我来自名古屋,不过这几年工作忙,很少回去了。”事实上,并不是工作忙碌而不能回家,而是她早就没有家了。
琉璃子也替自己倒了杯热茶,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一阵惆怅。
这是员工休息室中,她最喜欢的位子,因为,从这里可以遥望东京的地标——
东京铁塔。
望着在黑夜里闪耀着炫目光芒、美到不行的东京铁塔,她的鼻头酸酸的,眼眶也有点湿,毕竟,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一段再也回不来的梦幻时光。
母亲是在琉璃子十岁那一年因病撒手归去,在那之前,父亲对母亲总是很温柔体贴,而母亲也乐于当个被宠爱的小女人,望着父亲的眼神总是充满崇拜,两人的感情非常好。
而每到父母亲的结婚纪念日或是她的生日,父亲都会带着他们搭乘新干线从名古屋前往东京,在东京玩个几天后,最后一晚再到东京铁塔附近的凯乐琪西餐厅用餐。
那时候父母亲总会笑眯眯地望着窗外的东京铁塔,举着装满香槟的高脚杯庆祝,还会点好多好吃的东西给琉璃子,而她总是仰着小脸,开心地望着互相交换甜蜜眼神的爸妈,觉得自己好幸福!
母亲还对她说,自己跟父亲是在东京工作时认识的,当时,两人最常约会的地点就是凯乐琪西餐厅,而且父亲也是在凯乐琪西餐厅向她求婚的,所以这间气氛高雅的餐厅,对他们来说具有特殊意义。
琉璃子当时听到后觉得好浪漫喔,她喜欢望着母亲聊起和父亲相恋过程时,脸上散发的粉红光芒,那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好美好美!当时,她一直以为一家三口可以就这么幸福地过下去,没想到命运之神却在此时很残酷地结束了这一切——
琉璃子十岁的时候,母亲居然在家里突然昏倒,送到医院仔细检查后,发现她得到癌症,而且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尽管父亲花了无数的金钱想挽回爱妻的生命,她还是在几个月后香消玉损。
一夕之间,琉璃子的世界全变了。
不管她如何痛苦,她都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最心爱、最温柔的妈妈了。
母亲走后,父亲变得非常非常沉默,几乎整天都闷在家里,默默地看着爱妻的遗照,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理会年幼的琉璃子。
相对于总是主掌一切,作风越来越强势的大伯,父亲变得越来越软弱,一点都不想振作。几年后,也许是想找个人填补妻子走后的巨大孤单,他在外面养了情妇,很少回家,跟琉璃子之间的感情更生疏,一年都说不到几句话,就算她想接近爸爸,他也吝于付出慈爱。
也因为如此,琉璃子的成长过程很孤单,倘若不是有一些在凯乐琪拍的照片,她几乎要怀疑,他们一家三口是真的拥有过那么甜蜜的回忆吗?眼前这个偶尔出现,眼神冷淡的男人真的是以前喊她小公主的父亲吗?
握着陶杯的手一紧,琉璃子的眼眶也慢慢发红,唉,东京铁塔……她最美的回忆,一段永远都回不去的幸福时光。
琉璃子深呼了口气,提醒自己现在是上班时间,她不可以失态,于是拿起店里提供的礼服到更衣室换上,并坐在镜子前化好淡妆后准备上班。
琉璃子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迷惘,又有些忧郁。
人生真的是充满了变数,好像不久前,她还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蹦蹦跳跳地从名古屋到东京来玩,笑容满面地踏进凯乐琪西餐厅,坐在最好的位子望着窗外的东京铁塔,听着父母亲愉快的聊天、听着香槟被开启的声音……
或者,她好像还停留在十七岁,坐在浅丘家的花园凉亭里演算数学,不时抬头期盼那个心爱的男人快点出现,那时候的日子好单纯、好快乐,除了数学考试外,几乎无忧无虑。
但现实是残酷的,这十年来,她遇到了很多很多的变故——
十九岁那年,高中刚毕业,父亲却因为心肌梗塞而突然猝死在情妇家里,办完丧事后,大伯便毫不留情地把她赶出去,还直言所有的土地都登记在他的名下,她爸爸根本没有留任何遗产给她,叫她赶快滚出去。
琉璃子擦干眼泪,咬着牙、提着简单的行李离开浅丘家,搭新干线到东京。当时她身上连可以付房租的钱都没有,所以匆匆找了间提供住宿的日本料理店打工,只为了换取基本的温饱。
除了打工外,她还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完成为期两年的短期大学,除了念书的时间外,她拼命打工赚钱,虽然很累,常常睡眠不足、饿到头晕,但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再苦都要咬牙撑下去,她不再是个不能吃苦的千金大小姐,相反地,她比一般人过得还要辛苦。
至于凯乐琪西餐厅,尽管她来东京定居多年了,却从不曾踏进那间餐厅,除了它的消费很高外,琉璃子也没有勇气再踏进那个充满甜美回忆的地方了。
现在,她白天在一间书局工作,晚上八点后则到雾岛来打工。
雾岛是一间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提供一流的醇酒美食,位于高楼的它,每一个座位都可以俯瞰窗外璀璨华丽的夜景。
雾岛的老板娘是个举止很优雅的中年妇女,她经营雾岛的理念很特别,不像其他高级会员俱乐部拥有有很美艳出众的公关小姐,会陪客人喝酒聊天,她希望提供一个干净单纯的环境给客人好好放松,所以雾岛除了服务生外,没有任何公关小姐,且服务生的穿着也很得体,一点都不暴露,老板娘甚至还严禁服务生坐下来陪客人喝酒,一旦违规,就会被当场开除。当然,要是有客人毛手毛脚,也会被请出去,规范甚严。
这个特殊的理念却让雾岛一炮而红,事实上,不是每个男人应酬时,都喜欢挖空心思陪公关小姐聊天,好像来俱乐部除了花大把银子外,还要一直讲话,讨红牌公关的欢心,根本无法放松。
再加上雾岛提供了真正一流的醇酒和美食,很多企业界高层主管特别喜欢约在这里来个men's talk,悠闲地品尝好酒喝雪茄,或是什么也不做,只是懒懒地端着一杯好酒,坐在窗外望着脚底下的繁华夜景,让肩头的压力慢慢消除。
琉璃子的工作是钢琴师,要在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的时段弹钢琴。当初要来雾岛应征时,她的心里其实非常恐惧,虽然铃奈一直强调雾岛跟其他的俱乐部或酒吧完全不同,但东京的俱乐部还是会让人直接联想到一堆红牌公关小姐,依偎在男人身边言笑晏晏地喝酒聊天。
就算她只是去当钢琴师,但只要女人多的地方,似乎都免不了争奇斗艳,甚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互相斗争。
虽然脑里这样想,但自己白天在书局的薪水根本不多,琉璃子知道自己身边必须有点积蓄,否则万一病倒的话就完了。
所以,她只能拼命往前走,再苦、再累都要咬着牙往前走。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琉璃子到雾岛应征,心里想要是雾岛是个复杂的地方,那她还是另外想办法赚钱吧。
幸好,雾岛的老板娘在跟琉璃子谈过之后,再三保证这里的经营风格绝不同于一般的俱乐部,而且老板娘非常欣赏琉璃子身上沉静高雅的闺秀气息,叫琉璃子试弹几曲后,更是惊艳于她深厚的古典音乐基础,当场就录取她,叫她明天来上班。
在雾岛工作几个月了,琉璃子非常庆幸自己能在这边工作,这里就像老板娘说的,只提供高雅的场地和醇酒美食,完全没有应付客人的问题,喜欢公关小姐或毛手毛脚的客人,自然会去其他的酒店恣意狂欢,不会不识相地来到雾岛自讨没趣。
再加上她的工作是弹钢琴,在昏黄的灯光下,客人不但不会特别注意她,搞不好连她长怎样都不知道。因此,这份收入高,却非常单纯的工作让琉璃子如鱼得水,越做越顺手,衷心感谢老板娘给她一份这么好的工作。
虽然琉璃子不用换上服务生的制服,不过,毕竟是消费昂贵的高级俱乐部,老板娘也不会让琉璃子穿着衬衫牛仔裤就来上班,所以便在店里准备了几套款式高雅、设计保守的礼服,要琉璃子一到店里就换上。
此时,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彩子兴奋地道:“铃奈、琉璃子,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大新闻!大新闻哟!今天晚上会来一个超级大贵宾,听说全日本最大的保全公司——黑川保全晚上要在我们这里举行聚餐,还大手笔地包下最豪华的超大包厢耶,哇,一想到有机会亲眼看到黑川保全的社长,我就好兴奋喔!”
“真的假的?黑川社长本人也要来吗?”刚化好妆的铃奈收起浓密型睫毛膏,双眼发亮地道:“哇,黑川保全的规模大得吓死人耶,我住的那一带社区几乎全被它包了,很多政商名流或是演艺人员也很信任黑川保全,听说创办人才三十出头,是个年轻有为的帅哥喔!”
彩子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老板是个大帅哥啊?黑川社长虽然有接受过一些商业杂志的专访,但听说他从不曝光,没有一间媒体登过社长的相片,好神秘喔,让我对这位年轻有为多金的社长多了些幻想,呵呵——”
“哈哈,因为我姐在杂志社工作啊,她说他们的主编曾采访过黑川社长,回来后一脸陶醉地告诉他们说社长绝对是她采访过的男人中,最英气逼人的帅哥!而且身材还好得不得了,高大又魁梧,再加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让人一见难忘!她还说真可惜不能拍照,不然她一定要把社长的相片当作手机桌布,这样才能一解相思之苦耶!”铃奈讲得眉飞色舞,肢体动作多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