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起床晚了,所以没时间买早餐。”
“你不会吃王子面顶顶先吗?”
“那怎么行。那是要给你的。”
“神经病,我又不会晕倒!”他粗暴咆哮。
“喂,你怎么可以骂静蕾姐神经病!”多多跳出来护航。
雷昱野铁青着脸,转身就走,不甩多多在后头怒骂跳脚。
莫静蕾凝望着他的背影,想到他方才那样为自己担心,心头洋溢暖洋洋的感动;但再想到他怒气冲冲离去的模样,不禁眸色微暗。
她是不是又不小心惹他生气了?
雷昱野是生气。当然生气,不生气才有鬼。
一想到她那副像要升天的样子,他还心有余悸,简直有点窒息感。
长那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害他像个笨蛋似的穷紧张,莫名其妙!下意识用怒意掩饰自己的过度关心,他边翻阅她给的资料,边在心中咒骂不停,直到一股幽香若有似无地拂过鼻端,他一顿,很快发现那是那叠资料薰染上的,并不陌生的柑橘芳香,上次闻到,是她……加班到很晚的那天。
我起床晚了,所以没时间买早餐一一这个原本被他唾弃的可笑说法,在此时,经过了某种理解之后,突然变得相当难笑。
“妈的……”他喃喃低咒,通常骂脏话是代表愤怒,但这次他也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他想,八成是因为就要下班了,外面却开始下雨。
下班后,雨还没停,大楼门口,莫静蕾伫立打量雨势。
叭!耳中传来一声短促喇叭声,直觉抬头一看,意外见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不远处,隐约可见车内的人在对自己招手,使她不禁一愣,迅速抽回已采入包包中的手。她冒雨上前,车门马上为她打开。
“又没带伞?不如我送你一程。”驾驶座上的男人再次主动提议。
没拒绝他的好意,她道谢闪入车内,关门将雨隔绝。
车辆前驶,气氛静默片刻,在一个红灯前,他终于开口:“咳嗯……你给的资料,我看过了,很有用。”Shit!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干嘛?
“我的意思是……上次对你乱发脾气,我很抱歉。”他是特地来向她道歉的?她出乎意料地怔住,侧头看他。他的目光仍对着前方路况,微绷的下颚透露不自在。从上次的经验来判断,她想他大概很不擅长道歉,却还是硬逼自己宋向她赔不是。
“你不需要道歉。”她摇头敛眸。“是我自己有时表达得不好。”
“我说了那是我乱发飙,跟你没关系。”他眉头一皱。
“不是的。”语气坚持。“你知道,像是那时候,我给你王子面一一”
“我不是在气你给我王子面。”
“我知道。不过那时候,我原本是想借此表达善意,却弄巧成拙,还晕倒造成你的困扰一一”
“我不是在气那个?”搞不清楚状况!“我是在气你不好好爱惜自己身体!”一句冲口而出的话,让两人同时愣住。
该死!他在说什么?一方面觉得自己有够鸡婆,一方面又无法否认这是实话。他别扭起来,僵硬地转头驾驶,不再看她一眼。
她则因他的话而悸动。他为何这么关心她?这让她、让她……气氛变得说不出的怪,像是尴尬,又荡漾着微妙隋愫。车程中,一旦遇上红灯,两人都有点坐立难安,各怀心思,回避着眼神的接触。
沉默中,却似仍有声声激越轻响。那是雨声,还是谁的心跳声呢?
终于到了她家路口前,他靠边停下,她说:“谢谢你送我。”
“唔。”他应了声。
她没立刻下车,只是凝视着他。他的表情并不柔和,甚至硬邦邦的,然而想到他方才的话语,这铁石般的面容却使她嘴巴发干,心跳加速……“你真温柔。”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发自肺腑。
温柔?这样破天荒的评价,若在平时,连他自己听到都会大笑出来。
但这时他却没有,因为真正温柔的,是她的声音。
她脸庞逆光,没法看清她唯一有表情的眼睛,那太过真诚的话语却掀起他胸腔内一阵骚动。他粗声粗气地说:“我只是要告诉你……既然我都道歉了,你就别那么多废话,乖乖接受就好了。”
“好。”她听从地点点头,心波动得厉害,下意识一拨刘海,自觉不宜再留,开口道别:“那我走了,再见。”开门下车。
他没有立即驱车离开,目送她的背影,见她用包包遮在头上疾行,雨点在她身上飞溅,他不觉蹙眉。刚刚该把车再往前开一点,送她直达门口的……正做此想,雨幕中的人影蓦地一顿,然后转身飞快跑了回来。
怎么了?以为她忘了带走什么,他为她打开车门;她探头进来,在淅沥雨声中扬声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和好了?”语气慎重。
什么?他愣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没错。”
“太好了。”她明显松了口气。“那明天见。”砰!车门再次被关上,她小跑步离开,这次没有回顾。
她是……特地跑回来问这个问题的?他越想脸色越怪,最后忍不住大笑出来。遥望那渐渐看不见的身影,怎么同事?他怎么会觉得她好可爱?
他该觉得她奇怪才对,因为当他乱发飙,她非但不气恼,反而还努力不让他讨厌她,教他错觉跟自己当朋友仿佛真是件多了不得的事。
想到刚刚,她发丝垂挂颊畔滴水,脸上水珠晶莹,那狼狈模样让他忆起上次送她回家,也是这样一个雨夜;隔着车窗,那双眼眸绚丽如流星,令人不由得迷失其中;因此方才有一瞬间,他竟有点不想她离开,想拉她进车子,边帮她擦干脸边笑骂她疯子,为了问这么个问题冒雨跑回来……忽而意识到脑中的画面太过亲昵,他震住。
搞什么鬼!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倏然惊恐,他像碰到烫手山芋那样将呼之欲出的答案甩开。不可能!王八蛋!前面那句是对自己的理智提出的抗辩,后面那句是对胸内那忽又开始发疯的可恨怪物发出的怒吼。
变得心浮气躁,他没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台北街头闲晃。
雨停之后,在一家便利商店前停下,入内买了杯咖啡回到车上,狠狠灌了一口,试图冷静。他按下车窗透气,顺手扭开音响,听到广播入耳一一“……我曾经非常讨厌一个女孩子,每次碰面都跟她针锋相对。
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忽然间我发现,我好像对她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现在我们虽然算是朋友,可是,我始终摸不透她的想法,所以也不敢有所表示,怕她会不喜欢我,毕竟我们先前的关系那么差……”是自家的节目《爱谈辛》,主持人桃色毒正在朗读听众来信,而且这情节听来怎么有点似曾相识?他忍不住越听越出神,到最后全神贯注。
“……请问我该怎么做才好?”念完最后一句,气氛陷入沉默。
忘了喝咖啡,他侧耳倾听,心脏怦怦猛跳,不觉屏息等待。
“唉……”终于,主持人以长叹打破僵凝。“我说这位小兄弟,能不能拉开你的裤子,低头看一下一一你有小鸟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孬?”什么?瞬间瞪大眼,耳中听着主持人越来越难听的臭骂,他眼角抽搐,脸色一寸寸变得铁青,矫捷一伸手,狠狠把音响给扭哑!
这是什么鬼节目?简直狗屁不通!什么小鸟……至少也是老鹰!
跳望窗外夜色,他脸色阴沉、思潮汹涌。他见鬼的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不久前还觉得她可恨,现在却怎么觉得她可爱?而且心脏还没事对她乱作反应!用力一抹脸,他觉得自己要不是神经接错线,就是……就是什么,实在没法想下去,因为那荒谬的程度简直要命。
第五章
昨夜大雨过后,今日天气难得晴朗。一早,阿华田跨入办公室,有点意外地见到上司双手负背站立窗前,貌似沉思的背影颇富有哲学性。
“老大,早安。”阿华田恭敬道早。
雷昱野回身,面色肃穆,沉吟道:“阿华田,你也跟了我很久了吧?”咦!老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阿华田一愣,感觉有些什么事就要发生,不觉立正站好。“是的老大,从第一天上班算起,共两年又五个月。”雷昱野思了声,走到办公桌边坐下,跷起腿,双手交握腿上,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是最高机密,你小心听好了。”阿华田心一凛,战战兢兢,心儿怦怦跳。“是!”如同新兵被初次交派A级任务,心中既兴奋又忐忑,直到听到一句一一“我打算追求莫静蕾。”语出惊人的雷昱野,表现出一派平心静气。
经过一晚的沉淀,他现在已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好吧,没错,仔细想想,他似乎是对那个莫名其妙拼命想跟自己交朋友的女人有了特别感觉。那又怎样?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喜欢就喜欢了,他才不会孬到不承认!
于是,思考了一晚,他心中有了决定。也许他们以前是死对头,也许她是难以捉摸了点,但,是男人就该不畏挑战,敢爱敢当!
而此时此刻,听到他惊人的计划,阿华田的反应又是如何?
只见他呆愣地沉默一秒、两秒、三秒……讪讪发问:“呃,对不起,我听得不是很明白……老大你……是指哪个莫静蕾啊?”黑眸一眯。
“还有别个莫静蕾吗?”轰!平地一声雷。咚咚咚连退三步,阿华田瞠目结舌,好半天才能吐出话来。“老大,我、我很尊敬你,可是……可是欺骗别人的感情,这太下三滥了!”胀红了脸。激动道:“你、你现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听小的一劝,不然你将来会后悔的!这会变成你人生的污点、人格的缺陷一一”
“谁跟你说我要欺骗别人感情了?”雷昱野脸色铁青地打断他。
“咦!”阿华田一呆。“你不是要把她骗到手,再狠狠甩掉?”
“甩你个大头鬼,”这蠢蛋是肥皂剧看太多了是不是?“老大你是说……你真的要追求莫主任?我们电台业务部那个莫主任?”阿华田一脸茫然。“难道老大你……你喜欢莫主任?”这是发生在哪个异次元的事?
危险视线凌厉扫来。“你有意见?”语气就像在问:你活腻了?
“不敢、不敢。”阿华田胆颤心惊。白痴啊他,老大做事自有深意,他多嘴什么!“老大你有何吩咐尽管说,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你的情报网不是很厉害?”雷昱野斜睨他,抱臂说出目的。“去帮我打听她的喜好,或是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雷昱野就这么兴匆匆地计划了起来。他天真地想,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追女孩子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哪里难得倒他!
“我有两张买东西送的电影票,要不要一起去?”夜里,握着手机,在心中默念第五遍这句台词,OK!男人毅然拨号。
“嗷呜……”同一时间,莫家客厅,桌上的手机发出狼嗥。
“蕾蕾,你的手机响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外婆中气十足地喊。
莫静蕾从洗手间走出来,拿起桌上手机一瞧,怔了怔,转头说句:
“不用等我了,你们先看。”回房讲电话去。
“谁打来的啊?这么神秘。”外婆推推老花眼镜,满腹好奇。“妹妹,你看你姐也到了有秘密的年纪了……妹妹?妹妹?”怎么睡着了?
“别吵我……我今早五点才睡……”躺在沙发上的人爱困地咕哝。
“厚,你这丫头,是你说要看这个几百壮士,我才陪你看的咧。要睡回房睡,在这睡着凉怎么办?还有,先帮我换个片,我要看六点半蕾蕾帮我录的哆啦A梦,这打打杀杀又玉体横陈的,对老人家太刺激了……”房外,外婆碎碎念;房内,莫静蕾看着手机萤幕上的来电显示。
这是前不久交换号码后他第一次打来,会是为了什么事?
莫名有点紧张,她摸摸胸口平抚情绪,按键接听。“喂?”
“喂?我是雷昱野。我有两张……”话到喉头,蓦地硬生生卡住。
等一下!这会不会太假、太不自然了?干嘛谁都不找专找她?他脸色一凝,越想越觉得这伎俩有够逊,他是不是头壳坏去,怎么会想要用这方法?
“两张什么?”听他语焉不详,她不解地问。
他清清喉咙,努力运用急智。“我是说,我有两张买东西送的电影票……就快过期了,浪费了满可惜的……不过,可以约的人都没空,所以想问你有没有空,也许可以一起去。”该死!他在说什么?这下不是太假、太不自然,而是欠打又没诚意!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上次我们和好了,所以……”可怜咱们节目部的台柱雷主任严重缺乏追求经验,平素做节目采访时的优秀应变能力在这时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说话智障到连自己都想去撞墙。
那一端懊恼得要命,这一端的莫静蕾却因出乎意料而微有出神。
他……约她?怦怦怦!心跳不觉快了。“什么时候?”意外得到善意回应,他胸口一跳,惊喜复活。“这礼拜六怎么样?”
“礼拜六不行。”她垂眸失望。“我家水龙头坏了,买了新的要请人来换,我要监工。”外婆和妹妹都有计划,已说好了由她负责。
他一听此言,却是暗喜天助我也,赞!好水龙头,坏得妙啊。“你找的是谁?可靠吗?只有你一个年轻女子在场未免太不安全了。”她想了想。“那我明天打电话问能不能改时间。”其实她外婆差不多是那时回来,所以她不会是一个人,只是她想,也许这样那天就能空出来了。
“没关系。不如这样吧,反正我那天很闲,我去你家帮忙装。”
“你?”她愕然,没想到他会自告奋勇。
“我一个人住久了,这方面很在行。”说得理所当然。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她哪好意思。
“这点小事算什么。你不知道吗?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义正辞严。
用猛烈的友情攻势说服了她,周六,他堂而皇之来到佳人家中当义工;踏入她家,他的第一印象是,干净一一非常非常干净。
坐在一尘不染的桌边,他看着前方光可鉴人的地板,怀疑它至少被拖过三次以上,看来有人十分注重维持这屋子的洁净。
“请喝。”这时,莫静蕾将端来的茶杯放在他面前,又是入厨房,端出一个点心盒,里面的分格装满各种咸的甜的零嘴。“请吃。”哗!这也太丰盛了吧!他哑然失笑。不过他可不是来当贵宾,而是来当水电工的,所以只随意用了些茶点,就要她领自己到浴室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