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我不是要陷害你。我们是死对头,我以为你必会察觉有异,或许还能查出真相来救我,没想到你会着了她的道……她装得这么好?”他脑中一团乱,喃喃道:“不,她……很不寻常,说不出的诡异。”原来,那个人……不是莫静蕾。是啊,他一开始不也三番两次的怀疑?
结果,曾几何时让自己起了友好之意的,居然是个外星人!
雷昱野脸色灰败,严重怀疑起自己的人格。
“唉。”她又叹息一声。“看来不是她装得太好,而是你太蠢。”什么?他光火。“你有病吗?这么荒谬的事,一般人哪会想到!”
“哦。”淡淡的应声,明显的不屑搭理,教他额上青筋俘起。
好极了,这回面对的是本尊没错,而他情愿独处。
心情烂到爆,本来不想跟她多说,却有个要紧的问题非确认不可。
“你知不知道这个外星人……搜集完朋友以后,打算把地球怎么样?”
“放心,她另外找到了一样很喜欢的东西,所以决定地球还有存在价值。”
“什么东西?”
“加倍佳棒棒糖。”铃铃铃……忽而一阵铃响刺耳,他大吃一惊,猛然弹坐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那不是外星人进攻地球的警铃声吧?
入目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望向声音来源……床头上的电话。
原来是作梦。松懈下来,他吐了口气,用力抹抹脸。
废话!不是作梦,难道会是真的?暗骂自己神经。在暗中摸到电话接起,顺手按亮闹钟的夜光功能,凌晨三点钟,哪个混蛋挑这时打来?
“昱野,怎么办?我好惨,睡不着觉。”普天之下,能用一把饱含愁思、忧国忧民的语气诉说一件屁大的事的,除了德森,别无他人。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睡不着把别人也吵起来?睡不着就滚去撞墙,把自己撞昏了就睡着了!”虽然感谢他把自己从那令人发毛的梦境中吵醒,雷昱野还是决定破口大骂,免得他以为自己真那么好脾气,积习成常。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实在是有心事,忍无可忍,要不打电话跟你说,我会失眠一辈子的。大家朋友一场,你也不愿见我这下场吧?”他嗤笑一声。“最好是有你说的这么悲惨。”当他们第一天认识?“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让我们的大艺术家这样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唉……”德森郁郁一叹。“你有听昨天的《爱谈辛》吗?”原来如此。又来了!雷昱野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这么讨厌那个节目,干嘛还去听?听了又要忧郁、搞失眠,你自己说这是不是犯贱?”《爱谈辛》
是广艺电台的一个两性节目,主持人桃色毒为听众开释爱情的疑难杂症;特色是措辞辛辣刻薄,往往是在臭骂求助的听众。奇就奇在就是有人买帐,节目开播后迅速窜红,信件和留言大量涌入,还有人来函谢谢主持人把自己骂醒。
“喂,讲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我只是……不懂它红在哪里而已。”
“你的话听来很酸。”他的耳朵也听得很酸。
“你说什么!”德森拔尖声音,激动起来。“我又不靠主持电台节目吃饭,我是做兴趣的!我热爱自己的节目,也很用心做,所以才搞不懂那种……那种粗制滥造的节目好在哪里!先不说主持功力好了,那个桃色毒的国文程度差得一场糊涂,还不好好事先准备,继上次之后,昨天又凸槌,朗读听众来信,“我的心龟裂了”,“龟”裂竟被念成……噢,老天,一番感人肺腑的自白,瞬间变笑剧……”
“你听得很仔细嘛。”雷昱野掏掏耳朵,真是误交损友,不得安宁。
“我就是故意听仔细点,好来跟你反映。”德森哀怨道:“昱野,你是节目部主任,难道都不能控管一下?”那种节目,听得他的心也要龟裂了。
“别说那种天真蠢话,那个节目反应热烈,上头很满意。你们的节目性质不同,别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就好。”草草打发他。
“昱野,说真的,莫主任是不是给了你一些不良影响?”雷昱野心头一凛,脱口道:“你是说,脑电波之类的?”
“你在说什么?”德森觉得奇怪。“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越来越商业化了。”雷昱野脸颊抽搐一下。妈的,他刚刚是在蠢什么!“那太好了,也许我就快加薪了。明天我还得起床上班,要去睡了。别忘了去撞墙。”磅一声摔上电话,他躺回枕上,揉揉太阳穴,闭上眼睛。
奇了,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怎么会作那种怪梦?
那个怪梦起因不详,却多少在咱们雷老大心中留下创伤。
午休时间,雷昱野瞪着办公桌上不该存在的东西,脸色古怪。“阿华田,”叫来助理,他指向桌面那支加倍佳棒棒糖。“这是什么?”阿华田伸长脖子一睐。“喔,那是莫主任请的。”雷昱野背脊一僵,惊疑不定。她请的?突然送他这个,是何用意?
“今天是莫主任生日,她请大家吃糖。”阿华田接着补充。
“是这样?”他大为错愕。
“老大你以为是怎样?”阿华田好生奇怪。
天知道,征服地球什么的。脑中荒唐的念头使他嘴角一掀,嗤的一笑,对阿华田说:“我的给你。”他对甜食从没兴趣。
在办公桌前坐下,思绪不觉在莫静蕾身上打转。她今天生日,什么不送,偏偏送刚出现在他恶梦中的棒棒糖,教他心里就是有点怪怪的。
当天有事加班,晚了一个多钟头下班,他本来打算去隔壁的便利商店买个东西,走出大楼时,意外在门口碰见一人。
“雷主任,现在才走?”是那个占据了他脑海一天的女人。
好巧,太巧了,巧到他又想起那个怪梦。“你怎么在这?”
“我想等雨小点再走。”她指指外头的雨幕,合情合理地解释。
他顺势望去,唏哩哗啦,的确是好大一场雨。
不然她难道会是特地在这等他出来,好制造互动,以利观察?他暗翻白眼,笑骂自己白痴,居然被一个无聊的梦搞得神经兮兮。
“你很喜欢加倍佳棒棒糖?”他忍不住问。
“甜食我都喜欢。我有时会贫血,多吃甜的可以帮助改善。”贫血?听起来真虚弱。他瞄她两眼,想像她像个孩子般拿着棒棒糖吃的样子;神奇的是,那已不再使他惊讶。为什么呢?因为曾几何时,她已不再是他心目中酷酷的莫主任,而是无论做什么都不奇怪的莫静蕾。
这想法使他感觉莫名好笑,想到先前收了人家请的棒棒糖,虽然没吃,还是该礼尚往来一下,因此说:“对了,生日快乐。”
“谢谢。”她双眼乍亮,语气真诚。“我很高兴。”他注视她一贯缺乏生动的面部表情,轻扯嘴角。“你紧张时至少还会这样,”模仿她宣称推眼镜的的小动作。“高兴时怎么就毫无表现?”
“有的。”她伸手按着胸口,正色道:“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大声。”
“是吗?”他掏耳故作倾听状。“没听到。说说看,是怎样的?”
轰隆!此时,一道闪电划过阴暗天际,雷鸣震天。
“刚刚那声很响,你应该有听到。”
“那个是打雷声。”
“我不是说打雷声,我是说心跳声。”
“你的心跳声是轰隆轰隆的?”
“是怦、怦、怦、怦一一怦一一怦一一”他挑高一边眉。“这是COS讯号吧?”
“那它的意思也许是要我别那么激动。”他再忍不住地大笑出来。
拜托!她的心跳还会COS?真服了她了。伸个懒腰!多奇怪!工作一天下来的疲惫,竟在跟她聊了几句后忽然减轻许多。
外头的大雨不见歇势,不知怎地,他想到另一个雨天,也是这样猖狂的雨势中,他遥望那一拐一拐的背影,感觉她那么柔弱,就快被雨水吞没。
后来的事……啧,别提了,总之他被她搞得快神经衰弱,还作了超畸形的梦。但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老用嘴巴表达情绪的女人,他笑想,自己是真的比较喜欢这个“外星人”的她……“要去哪?我开车送你一程。”眼看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他主动说。
她怔了怔。“但是我要去拿蛋糕,很远的。”
“没关系,走吧。”他爽快道。
让寿星淋雨回家,天理不容哪。
第四章
她要去拿蛋糕的地方的确很远,在郊区接近半山腰上的一家观景咖啡店:店名有些趣味,叫“如愿以尝”,博他一笑。
“跟他们订生曰蛋糕,许的愿望也能如愿以偿吗?”可以订做蛋糕的店很多,她却特地远道而来,令人好奇其有特殊之处。
“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有实现。”她倒是认真回答了。
“是吗?”他抬眉。“是什么愿望?”她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说了,免得失效。”是忌讳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吗?想不到她会迷信这个。他笑呋一声。
“怕什么?能够实现,就一定不是贪心的愿望。”听出他言下有些慨然,她问:“你的愿望很贪心?”
“大概吧。”大雨使路况变得颇糟,他减速慢行,凝神盯着前方,戚到有点无聊,随口漫谈。“我希望我的节目能采访到陶笛大师林泽老师。”他一手包办的广播节目《艺文步道》,曾获金钟奖殊荣,一举囊括艺术文化节目奖和艺术文化节目主持人奖,甚受看重。至今节目已采访过许多艺文界的名家和新锐,然而他私心最想采访的,始终是那位才华洋溢的音乐家。无奈他联络不易,且行事低调从不曝光,机会难求。
“我知道。”她说完,在他流露讶异时解释:“我听梁总说过。”梁总是他们的上司,他的确曾跟他提过这件事。扯扯嘴角,雷昱野带点自嘲地说:“人尽皆知,怪不得不能实一一”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间,有条狗影撞入视线,从前方山路越过,他吓一跳,方向盘反射性向旁一打闪避,车子冲离正轨,失陷路旁。
“Shit!死狗!活腻了吗?”瞪视前方林木,他怒得破口大骂,试着踩了几次油门,轮胎都只空转。瞄眼外头的雨势,拧眉道:“你在车里等着,我去外头看看。”不等她回答,熄火换档,迳自开门下车检视。
只见车胎陷入大雨造成的泥沼中动弹不得,最惨的是有几块岩石好死不死卡住退路,他不抱希望地按着车头推了推……有用才怪。
正在头大,听到一句:“我来帮忙。”她不知何时已下车走来。
“不用了。”他摇摇头。“两个人弄不好的,要找人帮忙。”抬头仰望暮色,急促的雨点打得眼睛微疼,反射性低头闭了闭眼,他脸色阴霾,心情糟透。想到她今天生日,还碰到这种倒楣事,虽然不是自己的错,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都怪他无聊鸡婆,要是没提议要送她就没事了。
“今年……”她模糊的话语在此时传来,但雨声太大,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他掉头看她,用喊的问。
她提高音量:“今年生日我也会许愿,希望林泽老师能上你的节目。”啊?他愕然,脸色古怪。她干嘛忽然说这个?没头没脑的。
雨下得好大,哗啦哗啦淋在身上,她早跟自己一样成了落汤鸡。
他看着她脚踩高跟鞋踏在烂泥里,雪白足踝沾上一片泥泞……难道她是看出他的消沉,想借此鼓舞他?问题是,她应该比他更不爽才对吧?
“神经……”脱口喃喃了句,他像被戳中哪个笑点似的笑了,也扯开嗓门说:“你忘了吗?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不会的。一个人的愿望可能不够力,所以说出来不会实现,但两个人的愿望就不同凡响,说出来一定行。”不知打哪来的自信,非常笃定。
他听得大笑。噢!这情形多荒谬,下着倾盆大雨,他们站在车外,在雨中喊话,不是在讨论怎么脱困,而是在讨沦愿望会不会成真?最奇怪的是,看着眼前的她,雨点打在身上谅凉的,他心里却没来由的暖暖的……这时,见她伸手抹掉脸上雨水,赫然想起她不久前才感冒痊愈,他心头一凛,收住了笑。“你先回车上,免得又着凉了。”
“等一下。”她跨前一步,将两手搭在车头上。
她要推车?“不用浪费力气了,没用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他原本不以为然,想他一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都没辙了,她一个弱质女子能济得了什么事?但是,眼看她神色坚定,他心中一动!对了,她是莫静蕾,也许……说不定……不觉屏息望住她,但见她目光一凛,气势十足,奋力一推——“……推不动。”她抽腿退回一步,恢复优雅站姿,很干脆。
他沉默,再沉默,最后伸出右手捂住半张脸,深吸一口气克制,却还是在五秒后爆出狂笑。老天!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居然真以为会有什么神奇的事发生……她是莫静蕾又怎样?喔,糟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你以为你是什么?神力女超人吗?”他边笑边问。
“我是寿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拨开贴脸的湿发,认真道:
“你不就跟我说生日快乐了?”什么跟什么!听她把那说得像个奇迹似的……直到一个念头在脑中转了转,笑意顿凝。该不会除了他之外,没别人跟她说生日快乐吧?她人缘差成这样?
这个外星人说她很寂寞……不知怎地,这句原本可笑的梦中对话咻地钻入脑海,他看着雨幕中比自己小上好几号的纤细女子,胸口猛地一纠。
混帐东西……那些家伙还有良知吗?收了人家的棒棒糖,却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好吧,要在以前,他肯定也会不想跟她有所牵扯,但现在他却觉得她人其实满好的,甚至有点想帮她申辩一一也许,她只是不懂得表达自己。
有种异样感受让他不自在,一时难以直视她。“我去找人来帮忙。”搬来救兵,折腾半天,终于救回车;拿到蛋糕,送她到家,已近午夜,雨停了,生曰也快过完了。
他耙耙仍有湿意的头发,不知该说啥好。“真是一团糟……”
“没这回事。”她正色道:“我今天很高兴。”他扯唇一笑。等她告别下车,他透过按下的车窗目送那背影……喔,她真狼狈,这次他闷笑。瞧她那一身湿皱皱的套装和脏兮兮的高跟鞋,但是多奇怪,他居然觉得这个莫静蕾,比那个总是整齐得体的莫静蕾要可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