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饭店共处的那一晚?邵娉婷喝醉、意外得知她心意时?还是更早,其实在幼稚园外再度与她相遇,就注定会有今天了?他无法定义。
“半年。”也许初遇时,他们就已经扯不清了。
半、年?!他的意思是,另一个女人介入她的爱情,已有半年之久?“是谁?”
这一回,他静默了许久,迟迟不答。
“说话!我有权知道,是谁毁了我的爱情,抢走我的男人!”
“不是那样,她没有抢,我和她甚至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就已经让他不顾一切与交往三年的她分手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
“我不懂……”是什么,让他这样义无反顾?这根本不是他的个性,真有那么爱吗?她真的不懂,自己究竟是输在哪里……
“我只是想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已经动了的感情,假装它没有发生,对你和她都不公平,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她连爱一个人都要委屈。而你,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深爱你的男人,我已经失去那样的资格了,所以,我选择结束。”不管未来,他和娉婷会如何,又是否会在一起,他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疯狂与任性,为了邵娉婷。
“到底是谁!”她坚持追问,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
心知她没得到答案是不会放弃了,他为难启口:“……邵娉婷。”
这一回,她巴掌赏得结结实实,毫不迟疑。
不为他的感情出轨,而是他给的难堪。
任何人,她都可以接受,但,为什么是邵娉婷?她完全信任他,绯闻闹到他老家双亲来电关切时,她都不曾质疑过,连一句解释都不用他给,因为她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男人,把持得了自己。
然而事实却证明,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仍是令关梓群变了心,狠狠嘲弄她的自以为是。
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关梓群,你真的很浑帐!”她恨恨地吐出声,她输得好羞辱,好不甘心……
“对不起,品婕,真的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感情和信任,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出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任何一个字!”一个背叛她的男人,他的歉意,她不稀罕!
从头到尾,她倔强得连一滴泪都不愿掉。
关梓群张口欲言,又沉默,轻叹口气,静静退开。
对她,他真的爱过,只是遗憾,爱得太保留、太理智,激不起太深刻的浪花,无论他对她,还是她对他,都一样。
他一直以为,他的爱情观便是如此,浅浅的情,温温的爱,直到遇到那个人,他才知道,没遇对人。
他从来,不曾为一个女人,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连交往三年的她都不曾有过,那样的对比太鲜明,强烈到他想忽略都没有办法。
此刻他无法多说什么,但有一天,她若遇到那个让倔强的她想忍泪都忍不住的人,她会懂的。
懂那种不够爱的遗憾。
懂那种太过爱,无法再甩理智去谈论感情,心紧紧发痛的感觉。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很怪,情况真的很怪异。
邵娉婷第无数次偷偷打量他。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专注的男人也很帅,就算只是一个专注削苹果的男人。他削苹果的技巧很好,皮削得又薄又快,还一刀到底没断过,这位大叔肯定有偷练过……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干么跑来这里秀他的削果皮绝技?
“你最近……很闲?”研究半晌,她慢吞吞地问出口。
“还好。嘴张开。”关梓群淡淡回答,体贴地将苹果切成薄片,以免她过度牵动到受伤的脸部伤口。
就是这里怪呀!“你都不用和女朋友约会吗?”哪有闲情天天往这里跑?还餐点外加水果,将她伺候得服服贴贴。“你最近好像有点忽略她耶,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女人心思是很纤细的,你小心她翻脸给你苦头吃!”
“自己事情都多到烦不完了,还替我操什么心,不知死活。”关梓群低哼。他要不来,她以为她身边还有哪些亲人可以照顾她?还有空替他着想咧!
“又不是什么绝症,几天就出院了啦,你去陪女朋友,我不会抱怨你不讲道义的。”人家朋友来个一、两趟就算仁至义尽了好不好,哪像他。
关梓群完全不为所动。“吃你的苹果,话那么多!”
怪的还不只这些,再隔天,他竟破天荒带着一脸的青紫出现在她面前。
“哇靠,你是跌进臭水沟里去了吗?”她惊呼,那身伤光看都觉得好惨。
关梓群白她一眼。“你没有更好的问候词了吗?”亏他这身的伤还是为她挨的,现在连呼吸胸口都在痛呢,梓齐扁人真的好狠。
看穿她藏在戏谑下的担忧,他主动开口:“只是和弟弟打架,你不用担心。”
“你几岁啦,还和弟弟打架,幼不幼稚!”
关梓群只是笑,不答。
直到后来,他才慢慢懂得,因为没有牵挂的立场,她就连关心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小心翼翼把持着不超出朋友尺度。
护士进来换药,她顺口指了指他。“把那家伙拖下去,有碍观瞻,看得我眼睛都痛了。”
知道她担心,他没反驳。“有事跟你说,等我搽个药再回来。”
“干么呀你,十八相送啊,梁兄?”她会唱的是歌仔戏,可不是黄梅调。
念归念,末了仍对着快关上的门追加一句。“喂,记得照个X光,你呼吸怪怪的。不用太早回来,你最近很不美丽。”
尽管被嫌弃不太养眼美丽,关梓群依然在一个小时后回来。
啧!她摇头皱眉。那张脸现在比上妆后的她更像调色盘。
“现在有破相危机的人不是我,你没有资格嫌弃。”他笑斥,很顺手地又秀起削果皮绝技来,一边问:“黄太太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晚,他就已经认出企图将她毁容的女人是黄导演的太太,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在将她送医后,他第一时间报警,做了笔录,提供残余指纹的水果刀,为的就是怕相同的事件再度发生。
“要处理什么?”她反问。
关梓群觉得不可思议。“你被泼的是汽油,不是白开水,如果那天打火机没坏,又或者她泼的是硫酸呢?低级的是她丈夫,不是你,平白蒙受无妄之灾,这口气你忍得下去?”那对夫妻简直绝配,一个人面兽心,一个不明事理。
这件事可大可小,单看她脸上的伤,了不起只是告诉乃论,看她要不要追究而已,若要放大到四处泼汽油的行为上头,构不成公共危险罪也是杀人未遂,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还是忍不住捏把冷汗。
做笔录时,他没有提到黄太太的名字,是想先听听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愿再做打算,她若要追究,那他就会替她受的屈辱讨回公道。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她的血沾染在他掌心的热烫温度,是那一瞬间,胸口剧烈的痛觉让他明白,他有多痛恨伤害她的人,也是那样的痛,让他下定决心不让她再任人恣意欺凌,今后她受的委屈,都有他代为出头。
“啊不然呢?关先生,这笔律师费你赚不到啦!”
谁要赚她的律师费了?关梓群没好气地塞了块水梨进她嘴里。“本人友情赞助行不行?”
“吃饱撑着啊!你嫌我闹的新闻还不够多吗?”从娱乐版直接闹到社会版。
听出端倪,关梓群淡瞥她一眼。“我不担心和你闹绯闻,也没有谁会误会。当然,如果你介意那就另当别论。”
“你女朋友上辈子一定是当宰相的……”何止撑船,简直可撑战舰了。她喃喃自语。“算了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你不想追究,我尊重你。不过黄太太那里,我还是会去找她谈谈。”
目前,他还无法对她说太多,每天面对品婕,心中有太浓的负疚与亏欠,毕竟他们交往整整三年,他需要一点时间调适,无法在伤了这个女人后,转个身又若无其事开始另一段。
他唯一能做的,是维持原状,现在的他,只想从守护她做起。
暂时,只能如此。
第八章
这个暂时,一等就是一年。
晚上十一点,拍完戏的邵娉婷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回来了。今天有点晚。”沙发上的男人温温地打招呼。
“别提了,有个镜头一直拍不好。”她在玄关脱鞋,瞥了眼蜷靠在他怀中的女儿,放轻声音。“瑞瑞睡着了?”
“刚陪她看完卡通就睡着了,我抱她回房。”关梓群动作轻巧熟练,抱瑞瑞进房前,回身问她:“你很累吗?”
“还好。怎样?”
“那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喔,好啊。”她已经学会不讶异了。不知从几时起,每当她分身乏术时,他总会替她照顾女儿,这一年以来,进出她家里的次数,频繁得仿佛是他第二个家。
一年前,她的演艺事业几乎面临停摆危机,出院之后他积极打听,替她找了个不错的医生,做了几次的美容手术,细致无瑕的脸蛋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还有绯闻事件,他不知怎么办到的,黄太太主动出面,仍是声泪俱下,但这一回,是公开向她道歉。
至于黄导演,也在那场记者会里澄清,表明两人之间绝无不可告人的私情,也为对她造成的困扰与伤害致歉。
一场风风雨雨至此告一段落,残留下的余韵,也只是供人饭后闲嗑牙。
当然,后续也曾延伸出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经纪公司方面刻意操弄与炒作,主导这场戏,为的也不过就是提升邵娉婷的人气与知名度之类的小攻讦。
不过,最大的致命伤已经过去,这些小余波对她而言,已经不具杀伤力了。
她知道,关梓群一定做了什么,问他,他只是一贯浅笑应对,什么也不说。
每当她感到脆弱、身心俱疲时,那一记笑容,总是在她回首时,从不吝惜地给予,熨暖她的心。每个无助时刻,他总是在,有时她常会产生错觉,他一直在她身后守着她、护着她……
直到一段时日后,他一些反常的言行,让她愈想愈不对劲,问他:“你这阵子跟我走那么近,女朋友真的不会说什么?”
他回答她:“我们分手了。”
她怔然。“是因为我?”
“不是。”凝视她自责自厌的表情,当下他未经思索,谎言已说出口。“我们只是个性不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选择对她隐瞒。辜负品婕,是他该承担的心灵负疚,错的是他,不该让她陪他承受。
“不合?某人不是说,你们个性合得不得了?”她质疑地斜睨他。
“有时候太合,也是一种不合。”面对这个人,永远像在照镜子,能给的爱、能付出什么,永远在预期中,一份谈来过于理智的恋爱,或许能免于伤害,却难免有些许空泛。
邵娉婷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他有事瞒着没告诉她,但她从不追问。他想说,就会说,不想说时,她一句都不会问。
这一年来,演艺圈盛传她有秘密交往的情人,却因为她保密工夫到家,因而引起各方臆测,还有一家八卦杂志罗列出历年来与她传过绯闻的异性,其中涵括了商界名人、企业家第二代、社会菁英以及同圈子的导演、男艺人,一一分析评比,连关梓群都名列其中,乱枪打鸟总会打中一只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史如此精彩呢!那篇报导他也看到了,并没太大反应。
有时候她都会想,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这一年以来,他为她做的,早就超出一个朋友该做的,无论是基于同情或什么的,都多出太多、太多了,他对她已经好到不像话。
身体不舒服,他在身边照顾她。
到外地拍戏,他将瑞瑞接到他住处,替她照顾女儿。
合约有问题,他出面替她谈,代她争取该有的权益。
分手后,他始终没再谈新的感情,除了工作之外,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关心她与瑞瑞上头,这样,是朋友吗?
但是若要说有什么,他又一直将朋友该有的分际掌握得极好,除了在她生病或心情不好时,少之又少的拥抱之外,他不曾有过任何逾越朋友的举动,连她的手都不会乱碰,话题中,从不涉及男女暧昧。
关梓群由瑞瑞房里出来,绕到厨房,她正在煮咖啡。
他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咖啡壶上沸滚的气泡。“今天和瑞瑞聊了一下,她说你有一阵子没陪她好好说话了。最近很忙吗?找个时间和女儿联络一下感情,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像是隔壁班的男生送情书给她之类的。”
邵娉婷斜睨他。“她都跟你说了嘛!”
他轻笑。“没。是去接她下课,不小心看到的,这种女孩子家的事,她怎么好意思跟我说。”
“嗯,这部戏快杀青了,过一阵子就会比较有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赏你的,快快谢恩吧!”将煮好的咖啡倒了杯给他。
“谢老佛爷恩典。”侧眸瞧她,这才留意到她红肿的唇,伸手指了指。“你嘴怎么回事?”
“这个喔?今天拍吻戏,那个男演员笨死了,给我NG了十八次,真怀疑他是怎么当上男主角的……”她刚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刷牙,把口腔每个角落别个干干净净。
关梓群一阵静默。他倒觉得,她是让人免费豆腐吃了十足。
“刚刚拿到临时修改的剧本,说明天要再补一场床戏。当我是刚出道的新人啊!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搞的鬼,那家伙手脚超不安分……”拍得她今天一肚子火。
“晚了,我要回去了。”他突然起身,放下杯子。
盯着他一口都没沾的咖啡,她怔愣了会儿,赶紧追到门口。“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现在不想说。”
“梓群!”她喊住他。“你在生气是不是?”只是极细微的变化,但她就是察觉到了。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没。”
没?口气明明就是很闷!“那你就看着我,说清楚啊!”
关梓群瞥她一眼,无法忽视潋滟朱唇上的红肿,面无表情地别开脸。“我弟弟和品婕在一起了。”
“就这样?”他只是要跟她说这个?
“是这样。我说完了,晚安。”门把下压,拉开,再关上。
砰!
严格说来,关梓群的动作算不上粗鲁,但以他平日无声轻巧的关门法,失控弄出声响来,已是动怒的证明。
他真的生气了……脾气那么好的他,生气了。
他这个人,生气从来不会大吼大叫,但是如果让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冷冷地转身走开,让人完全死不瞑目,就表示他极度抓狂,没得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