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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错就错 page 12 作者:楼雨晴

  瑞瑞也有这样的习惯,他知道,只是从来没有多想……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当事人却因为习惯性认定某件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果……梓修,如果我在无心之中,犯了个不能原谅的错误,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该怎么办?”他慌了,一向最有计划、无时无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关梓群,生平头一回失去方寸,惶然失措。

  怎么办?关梓修无法回答,他心中也有深到无法弭平的伤,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那个人……你不小心伤害了的那个人,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在乎她,那就好好想想,她要的是什么,用你的所有,去修补那道伤。”他能说的,只有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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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

  这两个字对他造成的冲击,绝非言语所能形容,直到现在,他都还是怀疑检验报告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在八年后的今天冒出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女儿,偏偏,血缘是铁铮铮无法反驳的实证……

  想起邵娉婷曾指控过的那些话……他浑身一阵恶寒。

  娉婷不会骗他,但是没道理他做过那么可恶的事,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啊!用力想!八年前他到底做过什么?他欠娉婷一个交代,若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他这辈子哪来的脸面对她!

  他闭了下眼,彻夜苦思,将这辈子做过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回想。

  八年前,他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一年,如果再由瑞瑞的生日往前推算十个月,应该是九、十月左右,那时他在做什么?好像是刚要入伍当兵,手气很背地抽到金马奖,大学死党一半是同情、一半是幸灾乐祸,说要替他办个“欢送会”,整晚很不像话地净讲一些告别式里才会听见的讣文类台词……

  他记得那晚一伙人闹得很疯……然后呢?然后就聊到他那个劈腿、三个月前刚分手的初恋女友,由同学口中才知道,女友在与他谈分手前,就已经背叛他了,许多人都知道,但大家都不晓得该怎么告诉他。

  同学说他就是太讲仁义道德了,哪像那个第三者,两个月就把人家弄上手了,不能怪人家女友不选他。

  话题演变到最后很不像话,不晓得谁起的头,说是知道哪家的小姐素质还不错,作势要打电话替他叫一个。

  他叫他们别闹了,敢玩女人,回家应该会被老爸罚跪……

  他们反呛他装什么纯情处男,到时入伍想要都没得要,好好享受“最后一夜”吧!

  那时的他已有八分醉意,再加上一群人在耳边鼓噪,他连思考能力都糊掉了,或许是酒意壮胆,生平第一次,他和一名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子上了床……

  想到这里,他震惊地完全醒晤过来。

  是……那一晚!

  酒精侵蚀掉他大半神智,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但是隔天清晨,他身边确实躺了一个女人……不,应该说女孩,他没刻意去察看那张埋在枕间的容颜,但起码判断得出,她相当年轻,而且还是她的初夜,是他让她由女孩变成女人。

  那时他唯一想到的是,她应该有不得已的理由吧?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何必走这一条路毁掉自己的人生。如果不是昨晚醉得太离谱,他根本就不会碰她,也因为这件事,致使他往后无论任何场合,绝不让自己喝醉。

  本想与她好好谈谈,但宿醉的脑袋昏昏沉沈,痛得要命,只好先行离去。临走前,他在桌上留了张支票,那是当时,他唯一能做的……

  思及此,他一颗心完全沉入寒不见底的冰窖。

  如果事实不是他当时以为的那样,那……他到底是犯了多该死的错误?强暴未成年少女,用钱打发她,还自以为那是在帮她……天!难怪她恨之入骨,连他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他由沙发上惊跳起来,抓起电话急忙拨打。

  铃声响了五声被接起,另一头传来男人明显不悦的声音,不爽、却仍记得压低音量。“阁下家里的钟坏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一个?”

  送……钟(终)?!语带双关的讽语,理亏心虚的他完全不敢回嘴,只能连声道歉。“对不起梓齐,我找品婕。”

  知道是自己的二哥,另一头更加不客气。“她睡了!”而且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我真的有急事,拜托你,梓齐。”

  “……谁啊?”模糊的女音传来,接着电话被接来,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哪位?”

  “对不起品婕,打扰你睡眠。我想问你几个人的电话,你现在还有和他们联络吗?”他凭记忆念出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因为有十多年的交情,有许多几乎都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等等,我找找看,晚点打给你。”

  他在另一头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要来几名故友的电话。也顾不得凌晨三点钟打去,会有几个人问候他家的钟,连打了数通,有些搬家,有些换电话,最后才终于联络到当时较为关键的人。

  “小傅,你还记不记得我入伍前你们帮我送行那一夜的事?”

  “咦?你八百年才打通电话来,就是要问我这种快烂掉的往事?不会先问我好不好喔?有没有一点情义啊!”显然故友有起床气。

  “没心思寒暄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拜托你用力回想。”

  “有多重要?”

  “关乎到我一辈子的幸福,重不重要!”他快吼人了。“我记得那时第一个起哄要找酒店小姐的人是你,电话也是你打的,你真的确定对方是酒店小姐吗?”

  “咦?不是吗?”都八百年前的事,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吧?

  “还咦?原来你也不确定?!”他几乎捏碎话筒。

  “那个女孩子拿着一张纸条过来问我,要找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字条上面有我的名字、电话、那家温泉饭店的地址,是我打电话时报的资料,所以我就把她带去你房间了,应该……不会错吧……”

  “这种事没有应该!”原来是这样认人的!这样的草率和错误,会害死一个女孩子,他们知不知道啊!关梓群终于压抑不住,爆吼出声。

  “你干么火气那么大?”小傅被凶得莫名其妙。

  “因为她不是酒店小姐!我们错得很离谱!”

  “咦——啊!”对方突然惊叫一声。“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呃……”

  “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语气,令他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啊,她那时看起来很紧张,又生嫩放不开的样子,我们以为她才刚出来做这一行没多久,你又那么正经八百的,大家想说帮你们增加一点情趣,就……那个……会比较high一点……”零零落落,愈说愈小声,但也足够关梓群理解话中深意。

  “你们真的给她下药?!”浑帐,真的是……浑帐到无可救药!他绝望地闭上眼,原来还有这道内幕,这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他的罪孽了……

  终于弄清始末,他挂了电话,再也无力多说一句话。

  她的控诉,一句都没有冤枉他,他们确实是对她下药、确实让她在非自愿下失去童贞,也确实让她备受屈辱地生下了他的女儿。好荒唐啊,关梓群!你竟让自己,糊里糊涂成了强暴犯……

  他亏欠她好多,这八年,她所受的苦,他要怎么还?又有何面目,再去争取守护她的资格?谁会稀罕一个强暴她的男人来守护她?

  如果,娉婷一辈子都不原谅他,他也无话可说了……

  第十章

  天刚亮,街灯一盏盏熄掉,早起的麻雀啾啾声此起彼落。

  大门推开,邵娉婷正要前往医院,看见靠在街灯下动也不动、神情麻木的关梓群,她动作一顿,目光与他相接。

  “娉婷……”他呐呐地开口。

  “进来再说。”她侧身让开,等他进屋,才关上大门。

  “那件事……我想起来了……”

  她面无表情,双拳不自觉紧握。“所以呢?你想解释什么?”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对不起。”错就是错了,他确实做了那些事,虽然不是他蓄意所为,但造成伤害是事实,他无法脱罪。

  他现在是当面向她承认,他确实是那种迷奸女人的败类?!

  “关梓群,你再说一遍!”她等了他一晚,没有办法睡,一直在说服自己,她认识的关梓群不是那种人,等着他来向她解释,结果呢?她等到了什么?

  “药,不是我下的,我只否认这一点,其余的,我脱不了责任。”

  “责任?”他以为,他要负的责任只有这些吗?“那钱呢?为什么要在事后留下那张支票来羞辱我?你以为钱能解决事情吗?还是你根本就把我当妓女了!”

  “……”他当时,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你说话,关梓群!”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挥去。“你怎么不问,我后来怎么处理那笔钱?你问哪!”

  “你怎么……处理那笔钱?”除了顺从她的话回应,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她低低地笑,笑声沧凉。“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自己怀孕的?那时我妈住院,接连发生那么多事,我整个人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没发现身体上的变化,是我妈妈发现的,连同支票一起。生活圈那么单纯,连个亲密一点的异性朋友都没有的女儿,突然间怀孕了,你以为她会怎么想?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当晚就由医院顶楼跳下去!留下的遗书只有一句话——她不要拖累我!”

  关梓群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惨白。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最后,我万不得已,还是得用那笔钱——拿它来办我妈妈的后事。多讽刺,用一笔害死妈妈的钱来处理她的后事……”

  “娉婷……”他轻喊,想抱住她单薄的身躯,伸了手却僵在半空中,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再碰她,他把她,害得好惨。

  “其实说穿了,你也不需要解释什么,反正你做了,钱我也确实收了,银货两讫,何需交代……有时候,我常会这样想……”她终于哽咽失声,背靠着门板无声痛哭。“你让我真的……成了十足十的妓女……”

  “不是,娉婷,别这样想……”他这才知道,他伤她的,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深!“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现在再说多少对不起,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如果你想走法律途径,该担的责任,我不会推诿。”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偿还他犯的错……

  “责任?你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你能还我这八年的青春吗?如果不能,你凭什么说要担责任?”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他做得到,无论如何他都会答应她。

  她闭上眼,泪水静静泛流。“离开我的视线,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浑身一震,惊痛地望住她。“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

  “是。”

  “即使,我这个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真的很爱你,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用后半辈子来补偿你吗?”

  “看见你,会让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那段灰暗伤痛的十七岁,一直是她人生中最不愿回想的惨澹岁月,她不要已经结痂的伤口,一再地碰触、一再地流血,无法复原。

  “好,我懂了。”他点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再给我一点的时间,等瑞瑞没事了,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他走出她的视线,没再回头。

  邵娉婷蹲坐地面,将脸埋在臂弯里,欲哭无泪。

  她真的很想忘掉那一切,为什么要让她又遇上那个划下这道伤的男人,还为他动心?

  错了,她不该遇上他、不该与他往来,更不该爱上他,他们之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天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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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连串的评估,确认两人身体处于最佳状态,签署同意书后,排定了开刀日期。

  手术之后,家人在医院轮流照顾他,他的复原状况不错,由医生口中得知,瑞瑞也很好,他放下心来。

  “这么担心,怎么不自己去看?”也有一手削苹果绝技的关梓言,边削果皮边问他。

  他只是无声叹气,抚着伤口皱眉。

  “还是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不用了,只是开刀的伤口有点发炎。”

  关梓言无奈摇头。“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要弄成这样,小孩的命是你救回来的,鬼门关绕上一圈,于情于理,她总要让你见女儿一面好安心吧?”

  他摇头。“错在于我,不是她。”他答应过,绝不会再打扰她。娉婷没同意,他再怎么挂念,都不能去。

  坐起身想请兄长为他倒杯水,不经意瞥见门口伫立的身影,他讶喊:“娉婷——”

  她张了张口,停顿几秒,语调平寂地说:“瑞瑞想见你。”

  “我可以去看她吗?”她愿意让他去看?

  “可以。”她转身,从头到尾不看他。

  脚步停了会儿,补上一句:“谢谢你救我的女儿。”

  她说的是“我的女儿”。

  他懂她的意思,孩子是她的,所以她来表达谢意,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在兄长的扶持下来到瑞瑞病房,他轻声要求:“可以让我——和她独处几分钟吗?”

  邵娉婷瞥了他一眼,不说话,静默地转身离开,关梓言尾随在后,顺手带上房门。

  关梓群坐在床边,凝视瑞瑞恬然安稳的睡容,整个病房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看起来,好多了,不像前阵子,苍白瘦弱得令人心疼,连睡觉都痛苦得不得安宁。

  他小心翼翼,伸手抚触她小巧的脸蛋,动作轻得怕惊醒了她。

  这是他的女儿,在她身边陪伴了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有那么深、那么亲密的血缘牵绊。从她出生的第一天,他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曾为她泡过一次牛奶、换过尿片,跌倒受伤时不曾在身旁给予怜惜,寄人篱下受尽委屈时,他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

  目光瞥见摆在床边的小熊娃娃,他记得每回住院,她一定交代妈妈,要记得把她心爱的小熊带来,没看见它,她会睡不着。

  眼眶一阵发热,酸意涌上鼻骨。他给她的,如此有限,一只小熊娃娃,一个草莓造型的发夹,屈指可数的拥抱……天底下有哪一个父亲,当得比他更浑帐?

  但是尽管他给的少之又少,她还是每一项都视若珍宝地收藏着,这贴心又善良的女儿……

  回想从初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每回想一件事,心就多痛一遍。

  他记得,她曾经好羡慕悦悦,有那么多的家人疼爱她、围绕在她身边,连他抱着悦悦、嘻笑玩闹的模样她都露出好向往的神情……但其实,这些家人本来也都该是她的,她应该要和悦悦一样,被包围在数不尽的关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变成第二只背族谱的小麻雀,大声告诉所有人,她的爸爸叫关梓群,所以她姓关!可是她却一天都不曾拥有过,他真的……好心疼,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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