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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 page 12 作者:黑洁明

  月光下,铁子正痛心的凝望着她因疼咬着的唇。

  她微拧眉宇,容颜带泪,教人心疼。

  该要恨她的,该是恨她的,临到头,却仍不舍,纵然怒极,恨极,仍怕她疼、怕她痛,仍是怜,都是爱。

  他不信,不想信,她真对他无情。

  多年相处,他知她,面冷心不冷,再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为何,宁为奴,不愿当他的妻?既要逼他另娶,为何掉泪?为何眼里仍有情爱?

  要藏心,就再藏好一点啊!藏深一点!再深一点!让他只能恨就好——可这女人,学艺不精。

  不觉中,放缓了粗鲁的动作,放轻了粗暴的对待。

  抚着她的脸,轻轻。

  不要……荼蘼慌谎的心想,心痛的想。

  别这么温柔……他该要恨她的啊……不自禁,惶惶抬眼,月光将他的脸庞,镶了银,他低垂的红眼,泪光隐现,仍有恨,爱更甚。

  只一瞬,她瞧不清,不知是幻是真。

  然后她尝到了他颊上的热泪如雨,才知原来都是真。

  喜怒哀乐、苦痛酸楚,尽上心,更疼。

  都已如此,为何仍不死心?为何还不死心?

  为她,值得吗?值得吗?

  至此,不能再想,不敢再想。

  他的气息,入了口,暖进血脉心肺。

  不觉间,环住了他的肩颈,怯怯心疼,舐去他脸上的泪痕。

  可不可以,只求这一夜?

  能不能让她,只贪这一宿?

  不能当妻、不能为妾,贪得一点缠绵,也好;即便是恨她的,也好;当她作践自己,也好。

  他吮吻她的红唇,如火舌般舔舐她如丝绸般滑嫩的玉肌,强壮的身躯贴着她,燃烧着她,强要她给予回应,只注意他,只在意他,只为他。

  吟哦、娇喘、嘤咛。

  皓腕,如丝萝蔓草,紧紧攀着他的肩颈,将他拉得更近,贴得更紧。

  就这一回,让他可以是她的。

  他的爱怜,他的温柔,他的愤怒,他的深情,都在其中,深深撼动着她。

  荼蘼含泪,喉哽心紧,只能用唇舌,用双手,用身体,在深夜里,无语还以万般柔情。

  夜深,寂寂。

  香,幽幽,飘荡,裹着身体。

  人无语,缠绵,温存,直到天明……

  第8章(1)

  夏夜极短。

  朝露晶莹,晨光迤逦。

  肌肤相亲,是如此温暖,教人不舍贪恋,难以自拔。

  她吐气如兰,倦累的缩在他怀里,熟睡着,却仍娇美的,让人怜爱。

  明明外表如此柔弱,心却又坚强似金银。

  当年,选了她,他至今,不知是幸或不幸。

  若换一个,是否他的心,依然可以冷硬?只计算金银、只衡量利益?是否就不会这般生生的,任她蹂躏?

  经商十数年,他虽非老谋深算,但也颇有定性,谁知却栽在她手里。

  昨夜,他来此,不为求欢,只因气恼未平,却已担忧她握拳握得伤了自己,却未料,遭她一激,竟就此失了控,教他既恼又恨。

  恼她,如此心狠;恨自己,这般容易,被激出了脾气。

  他明知,这女人口是心非,但听她亲口说出那些话,却仍是伤得他鲜血淋漓。

  他本是想她,心甘情愿的。

  轻轻的,以指滑过她光洁的臂膀,再悄悄抚过她微拧的眉宇,描过她粉嫩的红唇。

  他知她是何时醒的,她眼仍未睁,却屏住了气息。

  “荼靡,你想回刀家吗?"闻言,她一愣。

  他的语气,没有恶意。

  缓缓睁眼,只见他靠得极近,侧躺在床榻上,以手支着额面,那张俊脸,就近在眼前,脸上眸中,也无恨,恼火、愤恨都已消停,看不出痕迹。

  她想回刀家吗?还想回刀家吗?

  之前,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回乡、归家。

  但自三年前,发现真相之后,她对回那个家,早己死心。

  那里,没有人真心在乎她,真的心疼她,没有人如他一般,为她如此用心。

  这三年,她欺骗自己,不敢深想,直到渺渺问,才发现,她留下的原因,早己改变,不为族人,不为爹娘,不为别的,只因他,只为他。

  单单只为了眼前这个,怜她、疼他、爱她的男人。

  荼靡,你想回刀家吗?

  原来,他终于,还是死心了……

  这是她所愿的,要他斩情断心,要他彻底心死。

  不是吗?不是吗?但为何,心如刀割?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抖着心,开口问。

  “爷……要让荼靡……回刀家吗?”

  铁子正撑着脸,垂着眼,瞧着她,似在考虑、斟酌,只以长长的指,梳着她丝滑的发,动作轻柔得,让她几欲掉泪。

  “我要让你回刀家吗?”他喃喃重复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的,缓缓梳着她的发,自问,也问她:“该认赔结清,让你回刀家吗?”

  荼靡无言,只能揪着心,等他的结论。

  “当年你祖爷助我,说是举手之劳,但因他和我订了单、买了货,才让我渡过了那个难关。”他看着她垂下的眼,不由得抚着她的眉,淡淡道:“后来,刀家有难,他重病临终前,同我求援,要我以人为押,质借万金,为还恩情,我一口答应。”

  “其实,你家祖爷,助我良多,就算没有这个条件,我也愿助万金。但他坚持,我一定得带走一个,否则就是看不起他,看不起刀家。”

  “谁知道,我运气这么差,挑到的,竟是刀家,唯一会做生意的一个。”他一扯嘴角,自嘲:“其他人,只会赔钱,不会赚钱,贪婪懒惰,这单生意,年年亏损,利息没有,债日益高”

  她垂眸,逼自己开口:“爷早该认赔。”

  “或许吧。”他淡淡道:“要不,怎弄到如此境地?”

  这话,似有怨气?

  她抬眼,只见他低首,俯身亲吻她的唇。

  来不及闪避,她尝到他热烫的唇舌,只能轻喘,任他攻城掠池、任他霸道占据。

  “爷……”

  他贴在她耳边,悄声纠正。

  “子正。”

  她咬着红唇,眸带春水,身颤颤,不肯喊。

  他黑瞳深幽,长指屈伸,却又不让她能尽兴,只一再逗弄着她敏感的深处,逼迫着,诱哄着。

  “是子正,不是爷。”

  无奸不商。

  他平常总是温文儒雅,如春风绿柳,让人误以为他和善易欺,没有脾气,但多年相处,她当然知晓他有其奸巧的一面,否则怎能成大商?兴大业?

  可即便如此,她却仍低估了他。

  这男人,不达目的,竟不干休。

  纵使她已忍得汗涔如雨、热泪夺眶,他依然坚持。

  “乖。”他舔吻她的耳,悄声哄着:“喊我子正,你喊了,我就罢手。”

  她从来不知,这男人竟能如此邪恶。

  再无法忍受那撩人的吮吻、性感的揉拧,她抖颤着红唇,喘息着,吐出他的名。

  “子……子正……”

  他听了,这才饶过了她,悍然挺进她早已热到发烫的身体,一次又一次,需索着回应,让彼此的汗水交融,让她紧紧包裹着自己。

  当泪潸然而下,他低头俯身,吻去她颊上的泪。

  “我要让你回刀家吗?”

  再一次的,他重复那个问题,让她不得不看他。

  “不。”他抚着她绯红的容颜,直视着她迷茫充满情欲的眼,道:“绝不。”

  两个字,斩钉截铁。

  “绝不。”他捧着她的脸,字铿锵,入心。

  她为之颤然,只能深深紧拥,由他占据、烙印……

  欢爱已尽,身仍战栗。

  “这回,我赔得实在彻底;连心,也一并赔了下去。”

  他的嗓音,低低,萦回在耳。

  抖颤睁眼,只瞧他以手覆着她热烫的小脸,拇指眷恋的,来回轻抚着她惨遭折磨的红唇,悄声再道:“你说,你伴我一生,可好?”

  淡淡话语,拧着心。

  这男人,怎生如此不可思议?

  她震慑的微张着嘴,只觉喉紧,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语,半晌,他开了口。

  “还是,你仍想我娶白氏之女?"

  她想吗?她哪想!

  但其势不可挡、不可避啊。

  就算她千万个愿意,伴他一生,同他一世,但现实相逼,她哪能不看、不听、不从?

  若她能自私些,多好。

  “是……”荼靡张嘴,这回,其声却虚,且颤。

  他瞧着她,不恼也不气,只道。

  “好,我娶。”

  早该有此结果,她却如坠寒冰地狱。

  岂料,他又道:“我本想,你不为妻也成,不为妾也行,若你不想嫁,我就不娶,我不求那名分,一辈子相伴,也可以。”

  一夜欢愉,反倒让他冷静。

  不会再气,再受她激。

  他倾身亲吻她抖颤的红唇,微笑开口:“我会娶她。条件是,你要伴我一生,夜夜侍寝,你侍寝一夜,我留她一日,只要你一回不来,我便休了她。”

  什……什么?他说什么?

  “你要我侍寝?同她一起?”她无法置信。

  “当然不是。”铁子正神色自若起了身,套上衣。“我不喜欢床上挤个陌生人。”

  “什么……意思?”她困惑不已,却仍在他转过身将腰带递给她时,跪起身,娴熟的替他系上腰带。

  铁子正瞧着她替自己系上腰带,道:“届时,除了我的屋,她高兴睡哪就睡哪,我铁子正的床只许我挑的女人躺。”

  一时间,傻了眼。

  荼靡唇微张,呆愣。

  她不敢相信的扬声轻斥:“你疯了,她是白氏之女,不是寻常女子,你若冷落亏待她,白家岂会善罢干休?!”

  他坐在床榻边,穿上袜,实事求是的道:“你要我求方便之路,这就是方便之路。白家若然疼惜女儿,岂会将其嫁与家中养了你这么一号人物的铁子正?”

  她再愣。

  这女人,真正学艺不精。

  瞧她那模样,他套上靴,分析再道:“我倾心于刀家荼靡,天下皆知,不是什么秘密,否则上柱国怎会派人送画予你,要你说亲?白家家主不在乎女儿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只要其女是正妻,其他一概不在意。”

  他站起,转过身,俯视着她,“但你觉得,那女人会否容忍你的存在?”

  她讷讷,无言以对。

  她没想过这点,她只想着,他娶后,她会藏着心、收着情、忍着痛,但她是不得己。

  如若换做她是白家之女,初嫁入夫家,便得独守空闺,哪能容得下受宠女子,留在家里。

  “我可以搬出……”

  她脱口,话却未完,不敢说完。

  他挑着眉,等着。

  荼靡瞧着他,耳热心烫。

  绝不。

  他说的,才说过。

  她心知,这男人绝对不可能,让她离开。

  语,不成句,收起。

  算她识相。

  铁子正唇角微扬,道:“纵然如此,你还要我娶,也行。”

  她的下巴,再一次的,掉了下来。

  他以指轻抬她的下巴,让她微张的嘴合上,道:“我已经连心都给赔了,若还要我卖身……”

  他微笑,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宣告。

  “你,就得陪我一起。”

  她傻了。

  至此,方知他过往待她,多容忍。

  这男人欲相逼,手段非常,实在乱来。

  瞧着眼前噙着笑的男人,突然间怀疑起,这才是他的本性,商人本性。

  “你好好想想,我去去就回,夜来再问你。”

  知她顽固非比常人,他留她一人独自思量,转身离去。

  她不懂。

  为何非得她?为何非是她?

  就算他执意这般,上柱国那儿,又该如何交代?

  坐在桌案前,荼靡怔忡,个把时辰过去,她提着笔,久久无法落字行书,满脑都是那顽固的男人。

  铁子正私下金援上柱国己久,她见过那人,杀场征伐多年,戾气极重,铁子正不是不知,但商人的考量,是将投资放到最有机会、最有可能得利的一方。

  上柱国,虽是私出,但仍是王上庶子,又是之中,最有野心、最有能力的一位,所以才资助他。

  果不其然,这些年,他不负铁子正之期,在战场上屡屡立大功,三年前,更是获王上升为上柱国,掌兵权于手。

  铁子正虽是他幕后金主,但上柱国岂会事事听他?

  人若得势,其心必盛。

  上柱国想夺权篡位,真是铁子正之意,抑或,只是上柱国的意思?

  王上多年荒淫,身早残了,几已废,不出数年必会往生,再等上些许时日,必能避免更多牺牲。

  她知,若是铁子正,一定会等。

  但,那位上柱国,可等得住,忍得了?

  你好好想想,我去去就回,夜来再问你……

  荼蘼持笔,微怔。

  去去就回?

  今日休市,他去哪里?

  心,抽紧,隐隐不安。

  第8章(2)

  她放下了笔,起身,匆匆移步,到了前厅,抓了个管事,急问。

  “爷呢?”

  “爷?一早便去拜访上柱国了。”

  上柱国?

  心惊,且惧。

  荼靡小脸刷白,他去找上柱国做什么?

  谈亲事?推亲事?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她胆寒。

  不不,不会的,他说夜来再问她,是要等她决定……

  抑或,他早已决定?

  她慌张的,细想着他说过的话,做的事。

  我要让你回刀家吗?绝不。

  他的眼炯炯,话铮铮。

  你说,你伴我一生,可好?

  他淡淡轻言,其意却真。

  这回,我赔得实在彻底;连心,也一并赔了下去。

  自嘲笑语,隐含万般柔情。

  我,不贪那方便之路。

  他逼近她,眼里满是火气,那字字句句,都是实,无一字是虚言。

  恶栗爬上心头,满布全身。

  “荼靡姑娘,你还好吗?”

  她看着管事忧心的面容,只觉得想吐。

  他早做了决定,那男人从未真的想娶白氏之女,连丁点也不曾想。

  上柱国不是好与,铁子正又岂容得了他人相逼?

  我,不贪那方便之路。

  他确实不贪,他宁愿等,那男人向来事事小心,但却又胆大如天,否则又岂能成这般大的事业。

  他找上柱国,是去摊牌的。

  莫名,一阵晕眩。

  “荼靡姑娘?”见她一副要昏倒的样子,管事顾不得男女之别,忙伸手扶她。

  “我没事……”荼靡抚着胸口,稳住心神,站定抬眼,反抓着管事的手,交代。

  “快!帮我备车,我得去上柱国府——”

  上柱国府

  庭里,小桥流水,松柏成荫。

  一洼池,平如镜。

  侍女捧着尊与盏,行过桥,走过廊,来到厅。

  厅里,坐有两人,一主一客,一着玄衣,一着青衣,各据桌案两边。

  侍女送上醇酒与酒器,行礼如仪,又再悄然退离,不敢多扰。

  玄衣男子器宇轩昂、英姿焕发,他瞧着眼前客人,神色轻松,脸上不愠不火,待侍女退去,方开了口。

  “铁爷今日亲自前来,只为推拒白家亲事?”

  “上柱国客气,子正不敢担爷一字。”青衣男子微笑。“今日子正前来,确是来婉拒此事。”

  上柱国提起侍女送来,雕着兽面的铜樽,替自己与对方,倒出琼浆玉液,淡淡再问:“为了刀家荼靡?”

  铁子正意态优闲的接过他递来的酒盏,“就算没有荼靡,子正一样会婉拒。”

  “为何?”

  “白家只为近利,不看远,且子正疑其,有二心。”他瞧着眼前男子,道:“白氏毕竟在天子脚下,扎根已深,若欲事新主,挑近不求远,必也先秦而非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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