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皇后,皇甫天绝纵使不想理会,可她开口了,他还是得行君臣之礼。
「臣参见皇后娘娘。」
「你要怎么才肯放过东方家,放过本宫的父亲。」她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还带着一丝身为皇后的高傲。
「皇后娘娘此言微臣不懂。」皇甫天绝表面恭敬,内心冷笑,就她对他姊姊所做的事,不打落水狗已是给皇上面子,还妄想他高抬贵手?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东方家此时的情形本宫已然明了,你难道不能看在妍月对你痴心一片的分上,给东方家留一条活路?」
她话中暗示愿把公主许配于他,两家合一家何必撕破脸。
在她眼中,女儿是千好万好,捧在手掌上的珍珠,谁娶了她都是烧了三辈子的高香,这么好的女儿给人自是万般不舍,得之当珍惜。
可惜,她却不知自己的心头宝是别人的眼中钉。
「公主的痴心臣消受不起,臣可没能耐服侍金枝玉叶,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向来不和,请别让公主祸害微臣一家。」
皇甫天绝冷笑地挑明,不留半点颜面,让皇后气得脸色铁青。
「你说谁是祸害,本宫的妍月是天之骄女,谁敢说她一句不是!」皇甫小儿太可恨,若非妍月对他情有独钟,她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此时的皇后还不知妍月公主将要和亲,计较着皇甫天绝的不敬,以及如何设计他,让他不得不尚公主——这也是为了救东方家,若成了姻亲还会穷追猛打吗?
「皇后娘娘还是先担心东方宰相吧!听说宰相府就要不保了,欠下钜额的债务,皇后娘娘会替宰相大人还一点吧?」
十赌九输,赚钱的是赌场,可这回偏偏踢到铁板。七百六十二万两银子,把宰相卖了都没这个数。
「你……」小人得志。
「别忘了皇后娘娘的皇后之位是宰相大人一手推上去的,若是东方家倒台了,别说皇后娘娘你了,就连三皇子也跟着受到牵连。」皇甫天绝笑得愉悦,威胁人的感觉还挺愉快,下回带着小九儿上街多踩踩场子。
「……说出你的条件。」她咬着牙,一脸怒意。
皇甫天绝剑眉一扬,「将皇后之位还给我姊姊,我可以一笔勾销。」
「作梦。」她怒极,她费了多少心思才爬上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怎么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拱手让人?
她宁可死也不会让皇甫清雅那贱人如愿以偿,这是她的后位。
「那么皇后娘娘就好好享受这最后几天的尊荣,等宰相大人倒下后,荒草蔓蔓的冷宫便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从此再也见不到最疼爱的一双儿女。」少了东方家的扶持,三皇子也成不了气候。
「皇甫天绝,本宫看你猖狂到何时!」她大怒,吼声如雷,似要咬下他一块肉方才罢休。
「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瞧,别错眼了。」他手拿明黄圣旨,扬长而去,留下恣意笑声。
皇后一双死盯着他的凤眸烧灼着滚滚烈焰,满脸欢喜的皇甫天绝却毫无感觉,心里想着他准备的聘礼小九儿中不中意?他要不要添点什么让她更欢喜,一笑胜过百花。
第十二章 世子爷大喜(2)
因为皇后的不肯退让,东方家的败落比想像的快,除了宰相府是御赐府邸不能变卖外,其他庄子、商铺、田地、前朝书画、碧玉碗、琥珀杯、春雷琴、金树银盆……只要是值钱的,几乎卖得差不多了,却还欠一百零七十万三千九百八十三两银子。
血狼军每日派人上门讨债,不论讨到多少都归军队所有,可以用来向兵部购买武器,多得算他们的酬劳,人人都有,谁也不少拿。
其他营区看得眼都红了,非常想加入血狼军,纷纷询问有没有要扩编,他们不怕吃苦不怕累,身强体壮。
就在单九净出阁这一日,众叛亲离的东方承终于倒下了,他得知皇上当朝定下四皇子为本朝太子时,一口血忍不住喷在大牢的稻草上,他便气若游丝了。
大皇子封齐王、二皇子封陈王、三皇子为晋王、五皇子为安王,待太子册封后各自前往封地,无诏不得返京。
其实皇上本未想到将各个儿子封王,将其赶往封地,他那性子原就不够果断,太重感情,认为皇子们还能教导,不算太坏,再管管就好了。
可是东方承还想搏一搏,做垂死挣扎,他居然联合皇后在皇上的汤水中下药,想让他从此瘫痪在床,无法言语,做他们的傀儡皇帝。
正如皇甫天绝所言,皇上运气好,下药的那天他正好偕同单九净前来谢恩,皇上就口欲饮百合莲子银耳汤,药理比医术强的单九净闻出不对,连忙出言阻止。
找了太医一验,当真有问题。
吓出一身冷汗的皇上也不査是谁下的毒,直接下令立储,在半个月内把除了太子外的皇子全送出京城,各自的生母若想跟着儿子离京,他一律应允。
皇上是真怕死呀!也怕死不瞑目,接着一查,发现跟东方家有关,便勒令皇后幽闭凤仪宫,抄写佛经为死去的太后祈福。
凤仪宫原本是皇后寝宫,如今成了冷宫,至此十余年未再开启宫门,直到皇后自缢。
「小姐,前面有队和亲队伍,我们要不要让?」
「和亲队伍?」
听到单九净的疑问,跟在花轿旁的良宵小声的说:「是妍月公主,皇上下令她和亲南夷,今日启程。」
「啊!是她呀!」少了这刁蛮公主,京城会安宁许多。
「世子爷让奴婢告诉小姐一声,公主的两名媵妾一个叫东方艳色,另一名是你本家姊妹单一蝉。」
单家也差不多没了,几房人已经分了家,单家长房只会花钱,不会赚钱,所以卖了女儿好求温饱。
单一蝉是定过亲的,不日便要过门,但另一个媵妾不愿远嫁外邦,因此那一户人家便要花银子买人代替女儿出嫁,缺钱的单昭辉便不顾女儿的幸福,把嫡长女卖了。
不过卖女的银子也留不住,被两个儿子偷走了,单昭辉花天酒地一番,因付不出酒钱而被毒打一顿,一身伤回到五良伯府。
「咦!这倒有趣了,居然是她们,我族姊和东方小姐都是心气高的,肯当陪嫁吗?」
她们都曾经高高在上,以睥睨眼神瞧不起她,认为她们日后嫁的夫婿会比她更好。
盛世美颜的皇甫天绝并非每个女子心目中的良人,他的个性喜怒掘心常、反反覆覆、难以捉摸,又因那张脸过于俊美,没人相信他是一心人,肯定是花心多情种,为免日后妻妾相争、以泪洗面、肝肠寸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用情,省得心碎收场。
「不肯也得肯,她们没得选择。」良宵是皇甫天绝给单九净的,很明白世子爷的手段,世子爷想做的事谁拦得住,连皇上都得含泪点头。
「是吗?」
单九净这支队伍才刚让一让和亲的队伍,变故忽地发生——身着嫁衣、头戴凤冠的妍月公主突然从对面的花轿跑出来,冲向单九净的花轿,一副要将她从轿中拉出来,两人交换花轿的样子。
可惜尚未靠近,送嫁的轿夫已然拔出掩在红色喜衣下的长剑,剑尖朝前一指,和亲公主顿然止步。
妍月公主声嘶力竭地喊道:「单九净,你下来,知谨哥哥是我的,我才是他的新娘子,你不配,快给本公主滚下花轿,我要嫁给知谨哥哥……」她的知谨哥哥,谁也不能夺走,她的、她的!
人不聪明就容易被当枪使,这位公主真是学不乖。单九净摇摇头,轻声说:「血狼军的哥哥们,麻烦把公主送回她的花轿。」
「好的,小九,你别担心,哥哥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人抢了你的花轿……噢呜,季子,你干么打我脑袋。」大喜日子不准动手,头子说的。
我是在保你命呀!兄弟。
季子无奈道:「叫九小姐。」
「明明是小九……」
「九小姐。」季子一使眼色。
雷霆终于看见皇甫天绝,「小……咳!咳!是九小姐,世子爷,血狼军必会护好小姐。」好险、好险,他及时改口。
皇甫天绝一身大红喜袍的骑在毛色乌黑的大马上,看也不看极力挣扎,不愿被人拉走的妍月公主,她一脸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想张口喊人却被捂住嘴巴,最后被一掌劈晕。
妍月公主的凤轿后是两顶小一点的轿子,第一顶里面的东方艳色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原本她并未被缚绑,可是她不甘身为媵妾远嫁他乡,故而唆使妍月公主去闹场,最好新娘子互换,她才有机会逃走;第二顶里的单一蝉根本是昏迷的,她被自己的亲爹下了迷药,轻易决定她的未来。
「小九儿,快到了,你再忍忍。」皇甫天绝也不到前头了,骑马跟在轿子边,脸带笑意地和轿中人闲聊。
他的欢喜不是做假,显而易见,发自内心,迎娶的新娘子是他心中所爱,让他有点迫不及待,有十八名抬轿的还嫌他们走得慢,眼中寒光阵阵,似在说:血狼军改吃素吗?怎么一个个腿软,像黄花大闺女。
士可杀、不可辱,十八个健壮汉子被激得小跑步,整齐划一的步伐叫人看傻了眼。
「到府了,新娘子下花轿……」喜娘刚一喊,一道修长身影从眼前掠过,她讶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挤出话,「世……世子爷,于礼不合……」
他怎么可以抱着新娘子往里走,还没跨火盆呢!
急着娶老婆的皇甫天绝听不见旁的声音,眼中只看得见一人,有他代步,两人很快到了正堂,卫国公府一家上下都非常能理解皇甫天绝的急躁,倒也不计较他直接抱着人进屋,听说新娘子比自家妖孽更聪明,要是不赶紧娶进门,很有可能被拐走。
不过理解归理解,该走的步骤还是得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礼成,送……」
送入洞房尚未念完,一对新人已倏地离开。
呃!很正常,世子爷常做这种事,卫国公府的主子和下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哪天世子爷正正经经的行礼,只怕一府的人都要吓到跳湖。
而屋里,皇甫天绝跟单九净十分忙碌。
单九净不禁调侃他,「没人像你急成这样,一入房就脱新娘衣服……」一排的盘扣可不好解。
皇甫天绝双手齐下,「不急不行,得快点。」
「你别乱摸,我自己来,被你一扯又打结了。」他肯定没解过女子的衣裳,越帮越忙。
「船要开了。」他的小九儿,怎么美成这样,叫他心猿意马,热火直烧。
「我们没到谁敢开船。」嫁衣一脱,底下是石青色压金银纹纱罗袍,男装。
「说得也是。」他顺手为她束发,洗了一脸的胭脂水粉,便成了个俊俏少年。
「我们要去哪里?」真不可思议,她居然成亲了,还要跟新婚夫婿偷溜……也算是另类度蜜月。
「先去江南吧!」江南好风光。
「嗯!都听你的。」
他轻笑,「这话听得我好惶恐。」
单九净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还不走,想等着接圣旨啊。」
「好,听你的,再不走真要当相爷了。」
皇甫天绝会这么急躁,成了亲连洞房都没有,就要带着新娘跑,全是皇上闹的,皇上诡异的说会送他新婚贺礼,他从姊姊那一打听,竟然是真的打算让他当宰相。
如此,他不跑怎么行?
「唔!听我的。」往南方出发。夫妻相视一笑,两手相握,悄悄离开了。
而就在两人走后不久,捧着圣旨的总管太监喜孜孜地来贺喜,却遍寻不着此时应该在喜房的新人,只有地上一堆换下来的喜服。
卫国公府的人一见,直呼:正常、正常,妖孽的作法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他们已经被磨得很习惯。
皇上一听两人走了,当下号啕大哭,他和清雅出宫游玩的计划胎死腹中了,他的宰相跑了。
尾声 达则兼济天下
「这是你说的『小』杂货铺子?」皇甫天绝再一次领会到女人的话不可尽信。望着改造过的原荣王府,他几乎想不起它原来的样貌,除了大得能行船的湖泊还在,其余都变了。
斑驳、长满青苔的围墙拆了,种了一排又一排的白杨树,白杨树下搭了遮荫的棚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能停放两百辆马车。
若是杂货铺子的客人,停车不收银子,否则停一个时辰收一两银子,一日下来最多十两银,以此类推。
其实在京城里,花得起银子的大户人家比比皆是,根本不把十两银子当一回事,随手打赏人也许就不只是这个数目,此一举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是『晓』杂货铺子呀!你看我只用了一半的荣王府,其他做成观景园和伙计们的住处,以及退下来的血狼军院落,我得替哥哥照顾他们。」那些人都是她喊了很多年叔叔伯伯、哥哥的人,她无法弃之不理。
「你连血狼军旧部也做了安排?」她会不会管得太宽了,那是朝廷的事,她越俎代庖了。
单九净仰起头,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知谨,朝廷的力量太薄弱了,即使倒了一个东方承,还有很多拿了俸禄不办事却搜括百姓油水的官员,西北那个活活被打死的监军便是一例。」那个监军是三皇子的党羽,拿不到好处便针对起留在西北的血狼军,想起留在西北的血狼军火种如今剩下不到一半,她心里那个恨是难以形容。
她有的学生也惨遭不幸,他们还那么年幼,那年她离开时,他们还列队挥手送行……所以不够,永远不够,她还可以做得更好!
「那你想做什么?」
看到他眼中的宠溺,水波盈盈的眸子多了眷恋,「我想成立走北闯南的马队,帮我带回各地的货物。」
「用那些老弱残兵?」他取笑。
她两眼闪着光,「就算老弱残兵也能以一敌十……那当然不可能,但是遇到劫货的,缺腿的能赶车,少只胳臂的还能揄起大刀砍人,他们能做的事还是很多的。」
当年返乡的血狼军并不如想像中过得好,有的被人骗光了银子;有的爹娘已死,家里兄弟分家各立门户;有的根本过不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的更惨,有了银子便自认是大户,盖屋置地大肆挥霍,娶了貌美妻子却有了隔壁老王的种,卷了家产跟男人跑了。
曾经是赫赫有名的马上英雄,令敌人闻风丧胆,可是卸下战甲后却一个个憨直得很,以为亲族故交如战场同袍一般能交付后背,待人以诚却换来别人的漠视和耻笑。
她想让他们还有能够发挥力量的地方,重拾自己的尊严,能够快乐的生活。
皇甫天绝好笑的以指轻点她鼻头,「想做什么就去做,本世子的夫人想飞,做夫君的陪你一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