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争相让梁宁得知近况的同时,刚走进来的李哲伸也补上一句,接着他笑笑的看着依然美丽如昔的梁宁说:“玩回来了。”
她点点头,“是,谢谢李大哥了。”
两人相视一笑,很清楚彼此指的是哪件事,众人再寒暄一会儿便全退了出去,李哲伸刚跟梁宁面对面坐下就抱怨了,“你那口子还真霸道,我探望几次,每每都见到他那张炉火四冒的脸,我受不了,只好先回京,但看来,我不在,你也被照顾的很好。”
“别糗我了,不过他真的很用心。”她真的很幸福。
李哲伸看着她脸上散发出的幸福光彩,知道自己无望了,不过……“穆莎公主的事怎么解决?”
“京里的人都笃定王爷不会娶她了,但她似乎没有接受这个事实,还在京城。”
“她是,老实说,若是她很难相处,泼辣蛮横,那还好,但是……”她摇摇头。
“我也一直以为蓟金男女不拘小节、爽朗豪气,但那些特点显然在她身上绝迹,在我看来,她就是钻牛角尖、执拗不听劝。”
“不要这样说她,她只是还没想开而已。”同是女人,也不是不理解,她为她说话。
“王爷呢?”
“进宫了,对了,关于最近一批货品……”
在梁宁与李哲伸谈话同时,雄伟富丽的皇宫内,朱汉钧正与皇帝面对面坐着,谈的也是梁宁的事。
“如今政治清明、民生富足,却偏偏让她们母女发生那件憾事,幸好有惊无险。”崇贤光想到那情形,还是余悸犹存。
“她们现在外出,都有侍卫跟随,皇上不必担心,只是,因证据不足导致目前追查整个停止,的确让人气结。”朱汉钧提到这事,仍感无奈。
“胆敢伤害朕最在乎的人,这事朕会继续查下去,绝不轻饶!”崇贤也气得牙痒痒的,只是还有一件得解决,“你跟穆莎的婚姻是结不成了,可以预见的是,驿路交通将会受阻,这事儿……”
“是一个契机。”见皇帝不解,他继而解释,“这件事一直是我与穆莎婚事最大的症结点,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解决之道。”他随即娓娓道来,商旅若不能进蓟金王国,绕道贸易肯定要花更长的时间,但若改以水运,瓷器运送将更便利,也能减少瓷器的碰撞损失。
“但何来水路?”
“臣在营救宁儿时,在当地无意间发现有一条未知的水道,两山之间只有一处哑口,只要用火药炸诵引流即可,臣愿意亲自参与开凿并督造管道,不过,穆莎的婚事,还是要请皇上施点力。”
他顿了一下又道:“两方联姻一事是势在必行,只是夫婿得换人。”
崇暴风骤雨笑开了嘴,“朕的眼光真好,替宁儿找到你这样的男人当她的夫婿。”
“说到这一点,宁儿与臣的夫妻之名,还得请皇上再开金口,下旨赐婚。”
闻言,崇贤皱眉了,“这事情可是你惹出来的,你再娶即可。”
“不同!众百姓皆知是皇上下旨毁婚,自然也该由皇上下旨再指婚。”
“这……”崇贤为难了,他是皇帝耶,怎么可以反反覆覆的?君无戏言,这会变成是皇上带头胡闹嘛!
“若皇上觉得为难——”朱汉钧一说,皇帝立即笑了,但听见他接着说出的话,脸又垮下来了,“臣想那该是时候跟皇上要回上次的口头承诺了。”
“这……朕都让你升官发财了,那个承诺自然也就跟着抵消了。”
“宁儿说过这个承诺还在,而且她是她,我是我,她要求的封赏不能算在臣头上,皇上对臣允了诺便是君无戏言,臣先谢皇上了。”朱汉钧笑得好不开心。
崇贤瞪大了眼,这眼前这土匪是谁啊?!蓦地,太监进来拱手道:“禀皇上,穆莎公主求见。”
崇贤与朱汉钧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崇贤挥挥手示意,“罢了,让她进来吧。”
穆莎公主很快进来,虽没料到朱汉钧也在,但她仍分别行礼,在皇帝赐座后,她坐在朱汉钧身边,将求见目的告知,“请皇上作主,我与王爷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父皇已再次送信来,表示这婚事再不办,北棠商旅再也不能走进驿路一步。”
“那就这样吧,北棠已有应对之道,将自凿水道,我们绝不因受友邦威胁就将郡主的幸福拱手让出,这也大失北棠颜面不是?”崇贤倒是态度强硬,他站起身来,看着两人,“你们好好谈谈,这事儿今天一定要解决,朕打算挑个黄道吉日再为郡主及王爷下旨赐婚。”
语毕,他先行离开殿内,留下眼眶泛泪的穆莎与神情漠然的朱汉钧,“你都听清楚了,放手吧,不然,你困住的将是三个人的幸福。”
“那也是我的选择!”她不甘愿,她都已经如此委屈了。
“那你就不顾我的选择?你真的有那么爱我?”朱汉钧很难想像,他们之间连拥抱都不曾有。
穆莎用力点点头,“对!我只爱你,一直以来只有你才能霸占我的心思,主宰我的喜怒哀乐,你无法想像我对你的爱有多深。”
“你深爱到非我不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有着无奈,也有一种无法辩驳的愧疚,一切的确是因他而起,就算他给了最大的诚意,她看来还是不接受。
“没有。”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但我无法娶你,我无法昧着良心娶你,无法当一个连拥抱都不愿意给,连与你说话都觉得烦躁的丈夫。”
穆莎看着他严厉得近乎漠然的拒绝,心都寒了。
“穆莎,易地而处,如果有个男人眼中只有你,不顾你喜恶,执着的要跟在你身边,你也能接受?你可以让他缠着你直至天荒地老?”
她哑口无言,也顿觉气弱心虚,因为她身边的确曾有这样的男人,为了摆脱他,她买通人口贩子的一名头子,将他掳走卖至他国当男妓……
没错!被缠着不放是很讨厌,可是,要她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的就走?不行!她高傲的自尊实在无法接受她比不上梁宁那女人!
“我明白了,感情的确勉强不来的。”她掩下心思,苦笑。
至此,朱汉钧才松了口气,“公主能想开最好,你放心,北棠有许多青年才俊,我承诺,一定替你寻个才貌双全的夫君。”
“谢谢,我也希望能找到。”她温柔点头。
第10章(2)
穆莎公主不再执着于嫁难朱汉钧后,让不少人松了口气,崇贤更是带着感恩的心,将北棠王朝高大英俊、文武双全的青年一一引荐给她,简直像皇帝选妃。
梁宁感谢她的成全,一再表达谢意,也允诺只要自己有空,一定不吝陪她游山玩水,若有什么需求,也一定帮忙。
穆莎似乎真的释怀了,转而好奇于梁宁对瓷器的专精。
“术业有专攻,怎么你会这么了解?”她问。
“人总有喜好,我在皇宫里看了那么多各国朝贡来的陶瓷精品,便成精了。”听着梁宁对陶器的如数家珍,穆莎似也起了兴趣,陪着她上山看古窑、进出商会,二姝竟意外的培养出交情。
两发发展出友谊,皇帝也很感欣慰,至于朱汉钧——
“水运开发一事刻不容缓,快快进行吧。”崇贤对这事可是兴致勃勃,虽然蓟金王国那方已在穆莎书信往返下,答应不会封闭驿路,但若在他在位期间开发出另一条水路,可是会在史册上大大记上一笔的。
于是,两个月后,朱汉钧承接了运河的开凿工程。
这规模极大,整条运河得动用到数万人,一旦完成,就能运用这条河连接北方与京城,成了陶瓷水运这之路,专门运输易碎货品。
这次工程时间至少一年半载,而炸开两山之间的哑口一事则在半个月内就必须准备妥当,为此,梁宁带着女儿前来扎营小住,除了想亲眼看看古代运河的开凿爆破,当然更重要的是见见亲爱的丈夫。
因为穆莎也极有兴致,遂带着丫鬟一起跟来了。
但没有人知道,城府极深的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就在这一天,趁着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到爆破哑口的准备工作时,穆莎款步走到梁宁身后,以手示意后方的丫鬟、侍从再后退些,表示自己要跟她说些体己话,奴才不疑有他,恭敬的退到另一边,与怕爆炸声太大而改坐在棚架下的朱佳萤一起。
穆莎静静的看着梁宁,梁宁的目光跟多数人一样,都专注地放在埋炸药的准备工作上。
她真的好不甘心啊!她这么努力的迎合朱汉钧,压抑自己的性格,他却不懂得珍惜她,还要皇上安排几名自为以出色的青年才俊、皇亲国戚给她挑选!
呿!那是她要的吗?她要的是万夫莫敌的朱汉钧,但他不要她。
而他会如此绝情,全是梁宁造成的!
都是梁宁!是梁宁害她心痛如绞,害她夜夜不得不和着泪水入眠。
所以,一天又一天的,她都在等待机会,不惜憋着满腹的厌恶与她同进同出,就是为了等待一个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机会!
想到这里,穆莎的眼神愈来愈深沉。
梁宁蓦地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眼神,她一转头,才发现穆莎就站在自己身后,眼神与平常的她很不一样。
“说来,我穆莎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与你共享一名丈夫算委屈了,可是你却贪心的不肯成全我。”她脸色凄然。
“你怎么了?我以为你释怀了,不过,这件事,我跟王爷真的很对不起你,若你没有一个好归宿,我绝对会愧疚一辈子的。”梁宁急急的道。
“对不起?”穆莎嘲弄的笑着,“不必!因为相较之下,我对你比较坏,只是你命太大,那次绑架,你们母女应该死的,但那一票人太贪心,想把你们送得远远的再去卖个好价格,人口贩子就是人口贩子!”
梁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怔怔的瞪着不过在瞬间,神情就判若两人的她,“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她眼神狰狞,“惊讶吗?你好好郡主不当,替什么烂村子出头争取洋人的订单?那干卿何事!玺瓷坊的大当家、二当家也是笨蛋,不自量力的想帮我,当我在京城街上看到曾经拿了我的钱,帮我对讨厌的男人下药卖去当男妓的人口贩子后,我就想到以那两个笨蛋的名义雇下人口贩子绑了你们母女。”
“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成为代罪羔羊,但很可惜的,他们没事,案子还被压下来,百姓们无人知晓,而你本该在被掳时就被杀掉,却该死的活下来了!”
她突然冷笑一声,趁着梁宁惊愕万分之际,用力的一把将她推下河谷,重力加速度,梁宁直直的下坠。
“天啊!”目睹一切的众人尖叫声与惊叫声此起彼落。
朱汉钧瞬间回头,就看到妻子落水的骇人一幕。
同一时间,执行兵点燃了炸药,砰地一声,惊天的爆炸声连林木都震动了,轰隆隆的石块崩落,掉入河里,漫天灰尘扬起。
朱汉钧脸色刷地一白,心脏更在瞬间揪成一团,他想也没想就跳下河去,其他人则冲到坡地边缘,但跳也不是,不跳了不是。
落水的梁宁不知碰撞到什么,全身剧痛,水流又突然激烈晃动,还夹杂着落石,她猛吸气却呛到了水,石头又如雨般落下,她无处可躲,也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整个身体开始往下沉去,渐渐的,神志也愈来愈不清楚。
因崩落的石块尘土染蚀了河流,朱汉钧怎么也找不到梁宁,该死的!到底在哪里?他忍着手臂被石块打到的疼痛,振臂泅泳,拚命寻找梁宁的身影。
山坡旁,众人脸色哀戚,心里有底,郡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穆莎早被侍卫揪到一旁,但铸成大祸的她只是冷笑,反正有人陪她死,她怕什么?
朱佳萤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在一旁低声嚎泣,有两名侍卫严谨的守在她左右,防止她出事。
终于,水面一阵骚动,朱汉钧将梁宁救起来了,但她面无血色,已无气息,朱汉钧一上岸便将她平放在地上,他跪坐在她身边,放声大吼,“大夫呢?”
一名中年丈夫立即跑过来,他是随开凿队伍过来的随队大夫。
他仔仔细细的探了梁宁鼻息、看看瞳孔、再探脉搏后,他吞咽了口口水,才支支吾吾地道:“禀王爷,郡主她……死了!”
死了!像是遭雷击般,朱汉钧的脑子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又回了魂,却是动也不动,一双黑眸死死的盯在梁宁脸上。
时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众人仍然静默,气氛一片哀戚,没有人打破这凝重的氛围,除了朱佳萤外,她扑倒在母亲身上,拚命大哭,“娘!呜呜……娘……我不要……娘……”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朱汉钧突然大声嘶吼,“宁儿身子明明还温着!”但她会愈来愈冰冷……他知道,但他不愿意接受,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天啊,他人生头一回这么害怕!就算上回她被绑架,至少,他知道她会活着,可现在,她就在他的面前,呼吸却已经消失,他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宁儿,你给我醒过来!”强烈的无助与绝望在瞬间侵袭了他,他激动的扣住她肩膀用力摇晃,那排山倒海的剧痛直冲他胸口,让他痛的快要无法呼吸。
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感觉着他最深沉的痛楚,只能默默低头。
“醒过来!醒来……太残忍了!若结果是如此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爱你!”朱汉钧的心就要被撕裂了,怎么可以?失去她,他就等于没有心了,那要他怎么活下去?
“给我起来!给我起来!”
他黑眸湿漉,谁说男儿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该死的,我不许你死!时间还没到,我们的幸福还要延续,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么狠心!”他痛苦的大声呐喊。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他这一声声痛不欲生的呐喊,看到他沉痛的双眸一片湿润,也忍不住跟着难过落泪。
但梁宁的一缕芳魂早已离体。
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有经验的她看着眼前这飘飘渺渺的白色云雾,就知道自己已二度翘辫子。
可这回的感觉比上一次更令她心痛,她才跟朱汉钧过了多少天的幸福日子?而且,这个幸福里还老卡着穆莎公主的阴影,都还没Happy Ending,她就拜拜。
愈想愈伤心,她干脆坐下来对着这些云雾大声抗议,“到底是哪个恶劣的家伙?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又没有做坏事,却先是被乌龙鬼差丢到古代生活,又直接送给我一个咿咿呀呀的胖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