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殷樊亚眉苇皱拢,瞬间下决定。“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说着,他回房换上黑色套头薄毛衣,质感很好的休闲长裤,罩一件风衣,帅气得像一个准备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骑士。
她心韵怦然,眸光不觉在他身上多逗留两秒。
初秋傍晚,远处阿尔卑斯山头戴着粉白的雪帽,静静地坐在昏蓝的暮色里打盹,两人在街头漫步,嗅入清新的空气,胸臆同时流动一股闲适的甜。
经过玛利恩广场时,眼见一群观光客都仰头注视着新市政厅塔楼上的音乐钟,指指点点,两人也跟着凑热闹,研究起钟上正演出历史剧的机械人偶。
“看起来像在庆祝着什么。”殷樊亚沉吟。“坐在中央的那一对人偶是贵族情侣吗?”
“是巴伐利亚公爵和洛特林根公爵千金的婚礼。”李相思接口。“下面是骑士骑马决斗,以及工匠们在跳舞庆祝。”
“不会吧?”殷樊亚讶异地望向她。“你连这个也知道?”
“出差以前,我查了一些资料。”她淡淡地解释。
他瞠视她两秒,跟着手抚住额,俊唇洒落一串笑声。“不愧是万能秘书,我服了你!”
爽朗的笑令李相思微一出神,接着,悄悄弯唇。
“对了。”殷樊亚脑海灵光乍现。“恬雨以前说过很想要咕咕钟,我干脆带一个回去送她当生日礼物好了。”
他连到这么远的地方出差,都还记挂着自己的妹妹。
李相思怅然凝视他,胸口好似有只怪手,恶意地捏她的心。
“怎么啦?在发呆吗?”殷樊亚察觉她恍惚的神情,微微蹙眉,嘴角却扬着笑弧。“万能秘书李相思该不会不晓得什么叫咕咕钟吧?”
“我当然知道。”她收束神智。“就是那种用咕咕鸟的叫声来报时的机械钟。”
“没错。”灿亮的眸像天边的星斗,俯视她。“陪我去买一个吧。”
芳心悸动。“好啊。”她不着痕迹地别过视线,逃避那太过令人眩惑的眼。
于是,欣赏完音乐钟表演后,两人便在广场附近闲逛,暮色渐浓,许多卖纪念品的商家都陆续打烊了,幸而两人很快便找到一家专卖咕咕钟的店。
店里,各式咕咕钟琳琅满目,每一座都是手工打造的精品,李相思看得眼花撩乱,几乎每一个都喜欢。
殷樊亚可就挑剔了,连看了好几个都不甚中意,终于,找到了一座名为Husli的咕咕钟。
店老板立刻称赞他有眼光,说这座钟是仿造黑森林著名的传统建筑Husli别墅打造的,这栋别墅是出自一名女歌手的构想,后来还改建成博物馆,在德国家喻户晓。
李相思把店老板的介绍翻译给殷樊亚听,他眼眸一亮。“我就要这个,恬雨喜欢有故事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这座钟。”
说着,他掏出信用卡就要付帐,店老板却摇着手,叽哩咕噜说了一串。
“他说什么?”殷樊亚问李相思。
“他说这钟已经有客人预订了,问你要不要考虑买别的款式?”
“已经有人订了啊……”殷樊亚有些失望,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那就算了。”买东西看的是缘分,既然无缘,他也不强求。
他瞥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赴晚餐约会了,相思。”
“嗯。”李相思颔首,望着殷樊亚毫不留恋往店外走的背影,她却是秀眉微颦。“老板,真的不能把那座钟卖给我们吗?也许那个客人根本不会来取货。”
老板考虑半晌。“好吧,那你明天打电话来问问看,如果他还不来拿,我就转卖给你们。”
“谢谢你,老板。”她嫣然一笑,这才婷婷举步离开。
殷樊亚在外头等着她,见她浅笑盈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跟老板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隔天早晨,两人又进客户公司,正式签下合作备忘录,下午,顺道拜访了也在慕尼黑的两家潜在客户,回到饭店,已是晚餐时分。
两人约好了半个小时后在饭店餐厅碰面,李相思挂念着那座未能买到的咕咕钟,一回房里,便取出名片拨了个电话给店家老板,对方一认出是她,马上说那个预订的客人没来取货,可以把钟转卖给他们。
“不过我们已经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拿吧。”
“不行,明天我们就回国了,能不能今晚就取?我现在马上坐计程车过去,应该十分钟以内可以到。”
“那好吧,我等你。”
挂上电话,李相思拿起皮包,立刻搭电梯下楼,请饭店服务人员帮她叫了辆计程车,坐上。
十分钟后,她准时到了店家,老板见她来了,笑咪咪地迎出来,将那钟给她检视过了,确定完好无损,才仔细包装起来。
她刷卡付钱,抱着沉重的纸盒站在街头,却招不到计程车,想想,这里离饭店也只有几条街,干脆步行回去。
德国商店关得早,过了晚上六点,除了酒吧和餐厅,几乎已没什么店开着。经过一条灯光较昏蒙的街道时,几个青少年忽地窜出来,一个抢去她捧在怀里的纸盒,另一个拽走她皮包,然后呼啸着逃走。
李相思措手不及,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举步追上去,以德语高声呼喊。“喂!你们等一等,把东西还给我!”
少年们见她追上来,似是有些慌,闪进一条暗巷里。
要追过去吗?李相思脑海闪过一丝犹豫,在异国遇到抢劫,人生地不熟,最好就是认栽算了,损失一点钱总比丢了命好。
皮包可以不管,可钟——她忆起殷樊亚挑钟时认真又专注的神情,以及买不到时脸上掩不住的失望——那座钟是他要送给妹妹的,他很想要,她无论如何一定得拿回来!
一念及此,她一咬牙,跟进暗巷里。“钱给你们没关系,把钟还给我,拜托你们。”
“女人!你还追来做什么?”
“我们放过你,快走!不然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快滚啊!”
少年们约莫也是初次抢劫,色厉内荏地吆喝着,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却是冷汗涔涔。
“把钟还给我,我就离开,也不会报警。”李相思冷静地谈判。
“钟?是指这个吗?”捧着纸盒的少年问。
“是,请把它还给我,那只是个咕咕钟,不值多少钱。”
“不要上当了!”另一个少年尖声插嘴。“她不顾危险也要追过来,这里面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还给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李相思面前威胁地摇动着。
“你快走,女人,不然我在你脸上划下几道,你这张美丽的脸蛋就完了!”
“把钟还给我,我就走。”她坚持。
“可恶!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死活。”持刀的少年呼喝着冲上来,李相思目光一动,看准了缝隙,先一脚踢飞那把短刀,然后抓过他臂膀,趁他不备之际给了他一记过肩摔。
少年摔倒在地,痛得不住呻吟。
其他几个青少年一时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一起围上来。
扭打之间,李相思发丝乱了,衣衫破了,又因为被两个少年突袭压倒在地扭伤了手腕,但她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很快地便寻到机会翻弹起身。
“这女人不简单,我们快走!”一个领头的少年使个眼色,几个人便四处逃窜无踪。
皮包是带走了,咕咕钟却留下来,李相思注视着静坐在地的纸盒,欣慰地弯了弯唇。
她靠在暗巷墙边,轻轻喘息着,顺过气后,她稍稍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便抱起纸盒,右手腕扭伤了,没法出力,只能当作辅助的支点,纸盒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左手臂上,引来一阵阵酸疼。
她忍着痛,一步步往饭店的方向走,途中也曾遇到几个路人,惊愕地瞧着一身狼狈的她,窃窃私语。
她视若无睹,既不求救,也不解释,独自走回饭店。
殷樊亚正因找不到她,焦急地在大门口张望,一见踽踽独行的她,立刻抢上来,扶她坐上大厅沙发。
“相思!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他脸色苍白,方唇微颤着,鬓边像是找了她一阵子,坠下滴滴运动后的汗水。
她恍惚地盯着他,心弦微妙地牵动。一向气定神闲的他,也有如此仓皇的时候?是因为担心她吗?所以遗落了平素的冷静?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殷樊亚又气又急,喉头一时掐住,吐不出言语,他瞪着她,将她怀里的纸盒拿开,默默检视她全身上下,见她膝上的丝袜破了个口,露出一方青紫的肌肤,他胸口大痛,盯着那瘀血。
她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声解释。“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只是跌倒吗?”他不相信,郁愤地扫她一眼,才又继续检查,大手握住她皓腕时,她倏地轻抽一口气。
很轻很轻的一口气,他却听到了,僵住身子,仔细审视那微微泛红的手腕,以及掌侧几道明显的擦伤。
“扭到了。”她知道瞒不过,只好先招认。
“你这女人!”他紧咬牙关,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波涛。“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坦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怒了,阴森的眼眸宛如入夜的黑森林,异常可怕。
她怔住,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刚遇到抢劫。”
“抢劫?!”殷樊亚倏地拉高声调,惊动了大厅内来往的行人,纷纷送来讶异的一瞥,他顾不得众人奇怪的视线,一迳追问。“怎么回事?你真的遇到抢劫了?”
“嗯,皮包让他们抢走了。”
“还管皮包做什么?”眉宇不悦地纠结。“那你还一路自己走回来?为什么不叫救命?不请人帮忙?”
她默然不语。
他瞪着她沉静的表情,刚遭遇过抢劫,弄得一身伤,她竟还能一路若无其事地走回饭店。
为何连呼救也不会?为何连一滴惊慌的眼泪都没掉?为何……还能如此冷静?
“你为什么不求救?”他沙哑地再问一次,匆地,一道念头劈过脑海,他悚然睁大眼。“难道你认为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樱唇关住。
殷樊亚瞠视她。
果真是如此吗?不求救,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伸出援手,习惯了凡事靠自己,是这样吗?
他蓦地展臂,紧紧拥住她。
这柔弱的娇躯啊,偏是如此刚强,他只需一张双手便能圈住她,却绝对折服不了她。
“副总?”她迷惑地轻唤。
他闭了闭眼,想笑,胸臆间却泛滥着某种酸潮。“我服了你,相思,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声,沙哑。
她更迷惑了,扬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张微笑的脸,极淡极淡的笑,却透着点浓浓的什么。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温柔的声浪抚摩她耳岸,她顿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像婴孩,躺在如舟的摇篮里,轻轻被摇荡着。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似乎不曾有过……
她锁眉,反应异常迟钝起来,脑子晕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虚软的身子。
“这盒子里是什么?”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纸盒。
“啊,那个。”她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钟,老板愿意卖给我们了。”
他蓦地撇过头,不可思议地瞪她。“你就是为了拿这钟,才遇到抢劫的?”
她点头。
“你何必呢?只不过是一个钟啊!”
“你不是说我是万能秘书吗?帮助老板达成心愿,也是一个秘书该做的,不是吗?”她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怔望她,无语,百般滋味在胸口烧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涩?他厘不清,只觉得好想抱紧她,狠狠地,将她柔软的血肉揉进他骨子里,护住,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她——
“傻瓜!”
第五章
殷樊亚搀扶李相思回房后,首先请饭店服务生送来急救箱,亲自替她包扎伤口。他用绷带一圈圈缠住她手腕,也勾住她的心。
“等会儿洗澡时小心一点,别让伤口碰到水,会痛的。”他温柔地叮嘱她。
“嗯。”她点头,恍惚地踏进浴室,在莲蓬头下洗去一身狼狈后,她泡在浴缸里,瞪着一室迷蒙缭绕的蒸气,发呆。
她想着殷樊亚方才在饭店大厅说的话,他看着她焦虑又气恼的表情,以及那个意义不明的拥抱。
他那时为何要拥抱她?
若是别的男人,她会解读成他们克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欲望,她或许会礼貌地挣脱,或者不客气地指责对方逾矩。
但对他,她既不责备也忘了要挣扎,只是愣愣地由他抱着,甚至刹那间还有种奇妙的错觉,仿佛自己是躺在摇篮里。
她是怎么了?这反应一点也不像自己。
想着,李相思忽地玉颊一热。是蒸气烘暖了她的脸吧?她闭气,将一张嫣粉娇颜潜入热水里,拒绝承认自己是因脑中凌乱的思绪而动摇。
她在水中倒数,给自己十秒的时间回复一贯的冷静,十秒后,她又将时间延长了十秒,才扬起头,微鬈的发浪在空中狂野地飙舞,水珠四溅。
窈窕的胴体立起,玉腿越过浴缸,她拿毛巾稍稍拧干秀发,套上白色浴袍。
她推开浴室的玻璃门,低头系好浴袍衣带,脸蛋再抬起时,一道英挺的身影蓦地映入眼帘。
她怔住,双手凝在衣带边,整个人顿时呈现可笑的静止状态。
“洗好了吗?没弄痛伤口吧?”殷樊亚像是未察觉她的尴尬,很自然地问。
“你……你怎么还在?”
她以为他帮她处理好伤口后,就该出去了。他是个君子,不是吗?他、他、他……该不会都看到了吧?
李相思猛然回眸,瞪向浴室那扇门,虽是玻璃做的,中段却是看不透的雾面,顶多能隐约看到身体的曲线。
但即使只是曲线,也够撩人了,若隐若现的效果甚至更能激发一般男人的兽性——可他,当然不会因此为欲癫狂吧?
美眸回到殷樊亚身上,他正淡笑着,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绪。
“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擒住她的眼亮得令她难以逼视,又深邃得让她无法猜测。
她懊恼地咬唇,只能肯定一点,就算他的确乘机欣赏了一场美人出浴秀,也是毫无反应,至少她看不出来。
她不知究竟是哪一点比较令自己在意?他可能偷窥她出浴,或者他看了却毫无反应?
可恶……
“我叫了客房服务,你应该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温和的声嗓穿透她迷蒙的脑海。
她定定神,这才发现房间内多了一张小小餐桌,餐桌上,摆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