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可没急色地扑上前,而是不动声色地踏进房里。
她早已请人在里间餐桌上,备好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盏浪漫烛火,琉璃花瓶里,养着粉色玫瑰。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他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餐桌边坐下。
她烟媚一笑,柔软的娇躯和他挤同一张座椅。
他吓了一跳,眸光闪烁。“你不是说要吃饭?”
“我不饿,我看你吃。”她嗓音甜腻,看着他的眼神很无辜。
他眯起眼,一点也不相信她假扮的无辜。“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他不会轻易上她的钩。
李相思翠眉一挑,在脑海计较目前的情况,路柏琛比她料想的还难对付,她得更小心一点。
“你看不出来吗?我想,也该是厘清我们俩的关系的时候了。”她送出娇笑,玉臂如水蛇,缠住他肩颈,水眸直勾勾地凝睇他。“柏琛,你老实说,像你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头养一、两个情妇,是常有的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吗?”
他不语,嘴角似挑非挑。
“你说嘛!”她刻意撒娇地捏捏他的颊。“你是不是就这样想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想问你,你会养我做情妇吗?”
“你希望我养你当情妇吗?”他不答反问。
她轻轻笑了。
情妇?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希望自己能洒脱一点,去当一个男人的情妇,这样,或许事情会简单许多,她也无须费心去计算和上司应该保持的距离……
一念及此,李相思胸口揪疼,表面却冷若冰霜,继续扮演匮女的角色。
“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做男人的情妇。”她贴近路柏琛,让自己温软的乳峰灼烫他胸口,魅惑的气息在他耳畔吹拂。“要,就跟你老婆离婚,否则拉倒。”
她能感觉他整个人僵住。
情欲与前途,这男人肯定陷入挣扎了吧?呵!男人啊,总以为他们可以两者兼得。
她捧起他的脸,犹豫片刻,然后一咬牙,献上自己的唇。
只是一个吻,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当自己的唇是祭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牺牲。
虽然路柏琛极力克制自己,她仍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动摇,他体温升高了,呼吸粗重。
她侧过脸,避开他火热的唇,技巧地在他衣领内缘烙下朱色唇印——任务完成,可以抽身了。
她正想后退,他却抢先一步,粗鲁地推开了她。
她连忙抓住椅背,稳住摇晃的身子,然后慢慢站起来,骄傲地挺立。
她眯起眼,打量面前的男人,见他原本让情欲给占领的眼眸逐渐清明,知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途,冷哼一声。
“看来你理智还把持得很定嘛。”她伸手拉拢浴袍衣襟。
“我不可能跟恬雨离婚。”他一字一句地撂话。
“为什么?”她漠然反问。“怕对不起你老婆,还是怕影响你大好的政治前途?”
他不语。
“如果她不是殷世裕的女儿,你还会娶她吗?”
“我已经娶了她了!”
“所以呢?你不能背叛她?”男人真是可笑至极,也虚伪至极!“别给我这种老掉牙的借口,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随你的便。”
“好吧,就算你是娶了殷恬雨,可是你并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不是吗?”她故意逗他。
他默然,神情紧绷。
“我也爱你,柏琛。”她倾身向前,暧昧地拉起他的领带。“你是个很优的男人,我这辈子,就在等你这样的男人,一个能与我匹敌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一个不会轻易被你诱惑的男人吧?”路柏琛没好气。
她娇娇笑了,笑着,芳心却可怕地沉下,坠入深渊。
为何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脑海里浮起的,却是殷樊亚温润的俊容?
“……我很讶异你居然没有直接把我扑倒在床。”她继续和路柏琛对话,魂魄却黯然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知道你想,但你克制住了自己——你是不是怕一旦跟我上了床,我就会缠着你跟老婆离婚?你不是舍不得你老婆,你舍不得的是你的前途,你怕爆出外遇的丑闻,会伤害你的形象,选民会唾弃你,你年底就别想竞选连任了。”
“……”
“可是,你还是很想要我,对吧?那就离婚。我给你两个礼拜考虑,否则我就跟殷樊亚上床——”
她在说什么?
目送路柏琛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李相思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无意之间,吐露了真心。
她思念着殷樊亚,思念着他温暖的拥抱,思念着他曾经给她的那个吻,她想和他在一起,与他缠绵到地老天荒。
她无助地渴望着他,只要能接近他,无论是如何卑鄙的理由,她都愿意尝试。
和路柏琛初次相遇时,她自称是殷樊亚的女朋友,她以为自己是为了挑起路柏琛男性的竞争欲望,现在才知道不是。
那是她潜意识的期盼,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的心愿,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童话的梦。
李相思蓦地哽咽,温热的泪珠,无声地滑落颊畔,她颤抖地以手指挑起其中一颗,不敢相信地瞪着。
很久以前,有人曾对她说过,像她们这种魔女,是不流眼泪的,魔女的眼泪是珍珠,每一颗都是为了向男人索求高价。
所以她对自己发誓,这辈子绝不再流泪,除非是为了欺骗男人。
但为什么……现在她身边明明没有任何男人啊!为何泪珠会这样一颗颗逃出来,她怎样也关不住?
为什么要哭?她要欺骗谁,向谁撒娇?这里没有能为她擦拭眼泪的男人,只有她自己——
人,终究是孤独的个体,谁也不能依赖谁。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别哭了,李相思,你再继续掉眼泪,连我都要瞧不起你了。”她哑声自语,慌张地以衣袖频频拭泪。
可泪水却纷然不绝,或许是她压抑太多年了,一旦叛逃,便难再关住。
李相思,你是笨蛋吗?别再哭了!
她忿忿地命令自己,恨恼地咬自己的唇,直到将那如花的软办揉出血来——
“相思!你怎么了?”惊惧的声嗓如破空的箭,精准地刺痛她的心。
她惶然扬睫,迷蒙地望进一双如海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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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
她哭着,一个人,蜷缩在地,那孤单的身影看来如许柔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绞,便会碎成片片。
殷樊亚站在半掩的门前,震惊地任那黯淡的影映上自己的瞳,然后在胸口,烙下永远痊愈不了的伤印。
他奇怪自己的心,为何会那么痛,好似又回到好久好久以前那一天,当他在母亲房里,亲眼见到吊在空中的她。
他透不过气,脑海一片空白,那梦魇的一幕,从此犹如摆脱不了的鬼魅,紧紧纠缠他。
为什么,他会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一天……
“相思,你怎么了?”他踉跄地上前,跪倒在她身边,心疼地捧起她泪痕斑斑的脸。“为什么会哭成这样?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吗?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她震慑的表情,如见鬼魅。“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凛,半晌,涩涩地扯动嘴角。“抱歉,我跟踪了你。”
“你跟踪我?”她嗓音破碎,水眸掠过惶恐。
也难怪,哪个女人得知自己被上司跟踪,不会心存畏惧?
殷樊亚自嘲地想,深吸口气。“我问柜台你订了哪间房,她大概以为我就是今晚要跟你见面的人,所以告诉我了。”他顿了顿。“我真的很抱歉,相思,我知道我没权利这样跟踪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最近到底是跟谁见面。”
“我跟谁见面,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干他的事,只是他让嫉妒的虫,咬破了理智。殷樊亚苦笑。“抱歉。”
李相思怔忡地望他,惊疑不定,良久,才沙哑地扬嗓。“你不知道我跟谁见面吗?”
殷樊亚一僵,脑海瞬间闪过某个人影,他深呼吸,缓慢地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他人呢?”
她默然不语。
他苦涩地打量她雪白的侧面。“是你把他赶走了吗?相思,他是不是……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她倏然扬眸。“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咬了下牙,很不愿对她道出自己的猜测,但一见她伤痛到揉出血来的唇办,他疯狂地只想杀了那个男人。
“他想对你用强吗?”
她瞪他,半晌,短暂地笑出一声讥讽。“有哪个男人能对我用强?你忘了我会柔道吗?”
“就算会柔道,你也还是个女人!”他懊恼地拧眉。“男人蛮横起来,那力量不是你挡得过的,你坦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发生。”她甩开他的手,冷漠地起身。“你误会了,没有人跟我约在这里,我是自己来的。”
一个女人,独自上温泉旅馆,她真以为这样的说词可以骗过他吗?
殷樊亚无奈地注视着李相思的背影,她的身姿又挺又直,骄傲得像一个不肯屈服的女战士,他却知道,她清丽的脸蛋泪痕未干,或许,偷偷地又落下新泪。
这女人,太倔强了,她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宁可一个人担下所有的重量。
她令他心折……
“相思!”他忽地上前,下顾一切地从身后拥抱她。
娇躯瞬间凝成一座石雕。“你做什么?”
他做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只觉得有种深切的渴望,想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他想保护她,想替她擦干眼泪,想温柔地哄她别哭了,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你不是说再也不会碰我了吗?”她强装出冷淡的口气,嗓音却发颤。“你现在这样抱我,不怕我以后缠着你不放吗?”
殷樊亚胸口一震,不觉松手。
他想给她所有的一切,可他,给得起吗?
他黯然松开李相思,将她又热又冷的身躯转过来,面对自己。“相思,你需要钱吗?”
她怔住。
“你最近是不是缺钱?”他低声问。有那样一个时时伸手要钱的兄长,她想必穷于应付。“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
“你什么意思?”她尖锐地打断他。“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这边……出卖自己的身体?”
他不语。
他的沉默,令李相思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水眸悚然圆睁,又窘又气,绝望的浪潮在方寸之间汹涌。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为什么连你都这么想!我那么廉价吗?我看起来这么下贱吗?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她蓦地伸手掩唇,咽回一声软弱的呜咽。
哥哥、卫襄,还有他——难道她如此不值得怜爱吗?难道她除了这副胴体,就没有值得男人珍惜的地方吗?
“是!我是很缺钱,所以呢?”她愤然低嚷,只觉得恨极了眼前这个男人。“际要买我吗?你打算花多少钱买呢?我——”
“别说了!”他止住她,苍白的脸色显示他的悔意。“相思,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别哭了好吗?”
“我哪有哭?我没有哭!”她焦躁地嘶喊,拒绝承认在颊畔流窜的湿意是泪水。“你出价啊!如果价钱不错,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不会用金钱来买你!”
同样焦躁的咆哮镇住了李相思,她愕然无言,水蒙蒙的眼倔气地睁着。
殷樊亚一时也无语,怔怔地与她对视。他恨自己的失言引来她更多的眼泪,恨自己让她斑驳的心又添一笔新伤,他惆怅地抬手,掬起那一颗颗美丽的明珠。
“我不会那样侮辱你,相思,你是无价的,你值得一个好男人,好好地爱你,呵护你,珍惜你,没有人可以用钱买你,因为你是……无价之宝。”
她是无价之宝?他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谎言?怎能说出如此让人心痛的甜言蜜语?
李相思不可思议地望着殷樊亚,望着他深深纠结着、仿佛和她一般痛楚的眉宇,望着那一双深邃似海、教人无助地只想沉溺的眼眸,她笑了,唇间却尝到一股咸味。
原来男人的温柔可以是一种毒,引诱女人上瘾——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有些女人可以不计名分地跟在一个男人身边,因为真的离不开,断不了痴爱的毒瘾!
“殷樊亚,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好恨你?”她轻轻地问。
他凝视她,微笑是一道抓不住的风。“我也恨我自己。”
第八章
“你肚子饿了吗?”
痛快地哭过一场后,李相思觉得心情舒畅多了,胸口不再沈郁地打结,她扬起眸,与和她一起坐在地面的男人对视,他唇边淡淡勾着笑,墨眸盛着一潭温柔。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又问,那么温暖的嗓音,好似阳光,烘得她全身暖洋洋的。
她叹息,有些难堪又有些懊恼,颦起眉。“为什么你总把我当成贪吃的小猪,老是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他拉她起身,扶她在餐桌前坐下。“你吃到美味的食物时,那表情会让人好想把全世界的珍馑都搜刮到你面前来,让你永远能那么开心。”
她怔住,迷惑地看着他满是怜惜的脸,心房一揪。她垂下眸,看一桌精致的料理,忽地有股冲动,想对这男人好好倾诉,说一些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小时候,我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常处在吃不饱的状态。所以只要一有东西吃,我就会吃得很慢很慢,延长享受的时间,让味蕾去记住每一分滋味。”
他震惊地听着她的自白。“你吃不饱?”
“嗯,那时候……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她委婉地修饰太过丑陋的真相。
他当然没笨到听不出这只是美化的修饰,剑眉一拧,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追问:“后来呢?”
“我妈找到一张新饭票。”
“新饭票?”
“她跟了个叔叔。”她幽幽地解释。
他望着她不肯抬起的容颜,心一扯。“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她涩然摇首。“你根本不晓得家里老是有陌生的叔叔伯伯进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妈她除了跟男人拿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跟两个孩子,她一生都在依赖男人。”
殷樊亚静静凝视她,慢慢懂得她为何会长成现在这样一个倔强的女人。
“我从小就是看着这样的她长大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发誓,绝不让自己沦落到跟她一样,靠男人来养。”
“你绝对不会当任何男人的情妇。”他沙哑地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