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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兽 page 7 作者:玛德琳

  辜灵誉颔首,“知恩图报不正是凡人口口声声所讲的情义?”

  辛芙儿露出诧异的表情,“小狐狸,你这番话真教我刮目相看……”糟,说溜了嘴。

  “小狐狸?”他挑高眉头,看着她垮下脸,神情慌张,加重语气问道:“你方才喊我什么?”

  “小……小狐狸,你别误会,我这不是一语双关,而是单纯的觉得你很像一只狐狸……”她越描越黑。

  “其实你还是把我当成一只狸妖看待,对吧?”俊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不是……”仓皇之间,她不知从何解释。

  天光微暗,浓荫暗影抹上俊颜,半明半晦交织成淡淡阴郁,辜灵誉低垂眼睫,拢袖起身,姿态清冷。

  辛芙儿霎时无所适从,怯颤的喉头勉强挤出声音,“辜灵誉……”

  “是,我是辜灵誉,可是在你的眼中,好像永远都是偷了人身的狸妖,怎么样也入不了你的眼,比那些穷凶恶极的黑茅道士还要不如。”他不看她,挺拔的身躯伫立在暗影之下,鸷悍难近,语气寒冽。

  “我没有……”她的一颗心泛凉,看着冷冷的掉头便走的高大背影,倏地起身,两手揪皱裙摆,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启,好半晌就是喊不出声。

  很快的,他走远了。

  她呆杵原地,闷闷不乐的低语,“我只是觉得你像只狡猾的狐狸,又没说你什么,你干嘛那么小心眼?”

  跌坐在雕栏上,她缩起双膝,支肘托腮,十指掐肿了净秀的鹅蛋脸,瞪着方才他坐过、如今空荡荡的位子,依稀可以闻到一丝他衣角薰过的香气,怪刺鼻的,竟然害她的鼻头泛起酸意。

  蓦然,一阵湿意袭来。

  她低头一瞅,原来是当归吐着舌头,边跳边舔,拉回她不知散飞何方的心神,踢了踢腿,不搭理当归,她心里正烦着,思绪莫名的被他方才的冷淡以待束缚住。

  逼他知难而退,这样不是更好吗?她为何要感到苦恼?

  “酸酸……”

  一阵寒意袭来,辛芙儿不仅是心底发凉,猛打哆嗦,缩起皓颈,往旁一觑,一抹白影像失根的残花东摇西晃,不过惨白的脸庞多了一丝丝阴笑。

  “原来你还在啊!”她朝女鬼翻白眼,脸色同样没好到哪儿,苍白若雪,全身气力象是被谁抽走,无精打采。

  女鬼飘到她的身畔,气若游丝的说:“原来你和他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这么一回事?你胡扯什么?”辛芙儿撇开头,不理会女鬼,径自闷烦。

  “呵,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和方才那位红颜美少年之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的秘密……”

  “你烦不烦哪?!都跟你说没有了,我和辜灵誉只是……”

  “只是什么?”

  “哎呀!你不懂啦!”辛芙儿挠腮搔发,摆出苦瓜脸。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了,一只心愿未遂的女鬼又懂什么?

  “呵……”女鬼兀自笑着。

  “呵什么呵?行行好,哪边凉快哪边去,别来这里妨碍我想事情……”

  “酸酸,咱们说好的,你要帮我了了心愿……”

  “我几时跟你说好了?别自己乱搭话。”这女鬼的调调怎么跟某人一个样?这年头阴的都在比谁的脸皮比较厚吗?

  “只要你帮我,我就教你怎么和他和好如初,如何?”

  “我干嘛要跟他和好如初?我巴不得快些离开辜府,和他划清界线,谁理他这只喜怒无常、翻脸像翻书的臭狐狸?生气最好,省得我还要白费力气跟他斗来斗去,我堂堂一个白茅道传人,一把桃木剑就能劈得他来世相会……”

  女鬼嘿嘿嘿的阴笑,索性蹲下身子和当归玩起你丢我捡的游戏,留待辛芙儿径自嘴硬,对着空气滔滔不绝。

  有人偏爱装模作样骗鬼,可惜,连鬼都不信。

  “小春,今晚轮你守夜,你可要当心了,千万记得避开汲芳斋。”

  “为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那个。”秉烛走在前头的香儿放低音量,挤眉弄眼。

  “哪个?”乡下来的小春憨愣得像根木槌。

  “哎哟!就是闹鬼啦!汲芳斋曾经死过人,之后每到夜里就会传出啼哭声,还曾经有两个长工半夜上茅房,结果在那里撞鬼。”

  小春捂住嘴巴,吓得脸色发青,正值夜深,四下无人,说这种话根本是想害她破胆。

  “香儿,你讨厌啦!故意说这些话吓唬我……”

  两人嘀嘀咕咕,穿过绿荫扶疏的中庭。

  夜枭发出呜咽,一双锐利的金瞳在夜色中炯炯烁耀。

  长廊上每道楹柱设有烛台,火光虽然幽微,一路迤逦,仍然照亮了整条廊道。

  倏忽,阴风大起,须臾之间熄了数盏烛台上的火。

  缩在角落许久的娉婷身影冷不防的掩嘴打个喷嚏,揉了揉秀挺的鼻尖,双手交抱胸前,忍下哆嗦,低声咕哝着。

  早知道就把睡得太死的当归挖起来,省得她独自一人吹冷风,它却蜷缩在下人日日铺换的毛毯里睡到翻肚,莫非她真是苦命种不成?

  一阵冷风吹来,她眼角横了一眼,撇了撇嘴,“这位鬼大姊,我是让你去吹灭火,不是让你把我活活的冻死。”

  朦胧的鬼影哀怨的回道:“是你要我一口气把烛火灭了……”

  第5章(2)

  “好好好,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死去活来的拉长着音,虽然我是见怪不怪了,可是这辜府是集天下大阴之地,你这种说话方式让我浑身发毛,瞧,疙瘩都冒出来了。”辛芙儿来回摩挲手臂,不过抱怨归抱怨,顺从长久以来练就的敏锐天性,梭巡过婢女所指的方向,双眼微眯,暗暗思忖。

  “酸酸,现在你想怎么做?”女鬼问道。

  辛芙儿弯动嘴角,比向院子东边,象是从中悟出了些许眉目,“我们上汲芳斋一探究竟。”

  “不好吧……那里不是闹鬼吗?”女鬼的脸色越发惨白。

  辛芙儿眉角横吊僵抖,若不是夜太深,还能清楚的看见她的额头暴浮数条青筋。到底是哪来的天兵大头鬼,自己是鬼,居然怕起同类?

  “大姊,你也不差啊!要比阴森、哀怨、缠人,你样样行,怕什么?”她冷笑的说。

  “酸酸,你真懂得怎么夸人……”女鬼嘿嘿的笑着。

  辛芙儿失笑,无言以对。怎么近来碰上的鬼不是黏呼呼,就是少根筋?饶了她吧!再这样下去,往后遇上厉鬼,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不理会连是褒还是贬都搞不懂的鬼大姊,藉着夜色遮掩,毋需躲躲藏藏,她步履灵巧的越过两座院落,来到重门深锁的汲芳斋,蛛网密布,飞尘漫天,加上久无灯火,果然是极佳的聚阴之地。

  “糟了,门被锁上,进不去。”

  辛芙儿抓握粗链,吃力一扯,这非得三名彪形大汉来才有可能强行解开,进不去等于没戏唱。

  “酸酸,算了吧!这样是行不通的。”袅袅腾升的雾白鬼影拾起枯藤,逗弄树梢上的胖夜枭。

  瞄了一眼闲到发慌的女鬼,辛芙儿汗如雨下,低声吼道:“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又帮不上忙。”女鬼委屈的辩白。

  将一口怒气分做三次,深深吐纳,就当作积阴德,不跟她计较,辛芙儿咬紧牙根,一脚踹住门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比自己胳膊还要粗上两倍的锈链当作某人可憎的狐狸笑脸,用力拉扯……她忘不了他今日转身离去时的疏冷。

  无缘无故生啥气啊?气死最好,明明是他自己小心眼,耳朵敏感,居然敢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摆臭脸?!

  困陷在自我冥思的辛芙儿,一时用力过重,竟然让自己呈抛物线弹了出去。

  “啊……”她惊呼出声,脑袋空白。

  倏地,宽大黑袂铺天盖地飞掠而来,滑过惊悸魂散的秀丽容颜,随之覆上,蒙蔽了视线,等了半天,非但半根骨头都没摔着,寒毛直竖的娇躯还稳稳当当的躺在一堵墙内。

  她怔忡的回神,耳畔传来熟悉的嘻笑声──

  “三更半夜,辜家贵客不在房里睡觉,却在闹鬼纭纭、荒废已久的汲芳斋装神弄鬼,酸酸,我看你是技痒了吧?”

  拨开衣袖,转头瞪着俊美的笑脸,辛芙儿悻悻然推开护卫自己不受半点伤害的颀躯,神色比见到鬼更难看。

  “辜灵誉?你不是很气我吗?为什么要帮我?”

  他扯好袖口,没了白日里的清冷,又恢复先前笑闹不休的姿态,狐魅勾人的笑道:“我担心你呀!你的心肠太软,我怕你一个闲着又帮起别人,届时报恩的人太多,几时才能轮到我?”

  “你……你看得见她?”她指向坐在树梢摆荡不定的一缕幽魂,确定他淡淡的睨了抱着夜枭招手的女鬼一眼,当下错愕极了。

  “当然。”他颔首。

  “这么说来,白日里我和她的谈话,你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辜灵誉咧嘴一笑。

  “那你干嘛装作视她如无物的样子?”她咬牙低吼,顺便送他几记白眼。

  “我不想招惹太多是非,在辜府,即便我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可是耳目众多,我的一言一行依然受到严密监控。”他贴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别忘了,有一班大内高手日夜不休的跟着我。”

  两人不由分说,有志一同的溜动眼角余光,几尺之外,张牙吞天的瑞兽雕檐旁卧伏着几道暗影,不时抬首窥探院落里的孤男寡女。

  辛芙儿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掐指算算时辰,现下刚过子时不久,一堆大内高手平日是将十全大补汤当水喝了不成?亦步亦趋,一刻也不得松懈,就算要保护一名体弱多病的贵公子,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你也瞧出来,辜府里阴谋巧布,野心勃勃,即便是亲人之间也多有防范,你猜,这些大内高手是奉了谁的命来监视我?”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会捉鬼画符箓,不懂勾心斗角,你阴我、我阴你这一套。”辛芙儿再白他一眼,推开笑得放肆的俊颜,重新与铁链缠斗。

  辜灵誉伸出大掌,按下刚碰上链条的柔荑,手腕一转,重新握回掌内,大掌小掌腻在一块,热铁烫肤似的吓着了她。

  “你……你做什么?”皓腕努力钻啊抽啊,好像他掌里烧着一团火,连带的也会遭受波及,亟欲挣脱。

  他扬高眉头,“怕你伤着,怎么了?”又不是头一次握她的手,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欸,是你自己白日里对我摆出辜公子的臭架子,还敢问我怎么了?不过是喊你一声小狐狸罢了,有必要大发雷霆吗?”

  辜灵誉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冷冷的瞅着她,嗓音冷冽的开口,“我不喜欢你那样喊我。”

  辛芙儿压根儿不吃他这套,轻哼,“你钻什么牛角尖?天大地大,你的底细只有我知道,你这是心虚,不打自招,难不成是怕我说漏嘴?”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她毫不畏惧的瞪着他,回敬他难得动怒的眉眼。

  “酸酸……”

  “嗳。”树梢上晃动的幽幽鬼影陡然插话,“你们真打算这样没完没了的斗下去?”

  “别吵。”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一齐瞟瞪女鬼,默契好到教人哭笑不得。

  “反正我从一开始就希望互不纠缠,两无瓜葛,是你一相情愿,闲来无事想报恩,我根本不期望你报什么恩,我只是误打误撞的救了你……”眼看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转为凛冽,一时肝火过盛导致口无遮拦的她居然梗住喉咙,说不下去。

  辜灵誉面色阴森,大半轮廓暴露在月色中,色泽却不是温暖的白,而是冰冷如霜的银。

  “没错,我是一相情愿,对我而言,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好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受到情感波动的人,我感激你,敬佩你,甚至是……”他顿住,薄唇微抿。

  辛芙儿冷冷的替他接着说下去,“充其量不过是本着感谢我一时心软,间接帮了你一把,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激之情,这样就够了,说什么要娶我报恩的鬼话就可以省下,我背负着振兴白茅道术的重责大任,没有心思也没有闲暇耗在辜府,陪你游戏人间。”

  辜灵誉毫无预警的松开手,往后退一大步,霎时,清晰可见的俊秀轮廓藏匿于黑夜,什么都看不真切,她只能凭借着身体感官,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狰狞的皱起整张脸庞,似乎……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他没了笑意的嗓音浊哑干涩,卡了一颗苦糖似的,涩味瞬间涌上,淹浸咽喉。“我和你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就算我当成了凡人,依然不懂人间尊卑贵贱之分的区别。”

  “你在胡说什么?”辛芙儿略带迷惘的蹙起眉头,“如今你已经是辜灵誉,不仅富甲天下,而且身分地位高人一等,哪来的卑贱……”

  “是我不该痴心妄想。”

  “你越扯,我越胡涂了,你到底妄想我什么?”她偏歪着头,傻傻的问。

  “当我被裘老头缚在祭坛上时,以为自己应该是活不成了,其实在揭露裘老头的阴谋之后,我就看开了,也不再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凡人的事,毕竟一个人忍受孤寂,白白活了近千年,能这样解脱也好……”

  黑暗中响起若有似无的笑声,阴郁的句子被凛冽风声拆散,散在耳畔支离破碎,宛若颤泣。

  听在辛芙儿的耳里,好难受,心底象是某种东西碎了,无形的痛楚刺得她每寸肌肤都泛疼。

  “然后我遇见了你……那一夜天色混浊,没有半丝美丽可言,可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深深烙印着你当时的模样,犹豫该不该救我时的苦恼模样……自那一刻起,我心底深埋的贪念全被唤醒,这种念头比从前要来得更强烈,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辜灵誉自我解嘲似的剖露心情轨迹,“碰上你真是我最大的幸运,那一夜,盼望了将近千年的心愿终于成真,他的阳寿已尽,所以我霸占得心安理得,没有内疚,没有其余杂念,只闪过一个疑惑,如果她再遇见我,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他敛目,嘴角微扬,淡淡的说:“罢了,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于事无补。”

  “辜灵誉,你把话说清楚。”她听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东南西北。

  “我说了这么多,你却从没听进心里。”他别开脸,不再看她。“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多情,放心吧!我不会再纠缠下去,明日一早就让旺福送你回去。”

  “辜……”辛芙儿瞠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目送他离开,耳畔彷佛还飞绕、盘旋着他忧郁的叹息。

  伫立半晌,她蹲下身子,双臂轻轻环抱自己,脸上满是迷惘,心绪紊乱,越想越胡涂。

  若不是他千方百计与她相认,哪怕是走在路上两人四目相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便是那日被自己所救的小狸妖,他甚至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何苦要冒险让她详知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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