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阿甘伯与一名陌生男人一前一后踏入方舟民宿,严季伦见那男人边环顾着民宿四周的环境,一边回答,“几天啊,我也不太确定欸,因为我刚好休了一个长假,如果觉得这里的环境还不错的话,应该是可以住上两、三个礼拜吧。”
“虾毁?住到两三个礼拜?这里住一个晚上价钱虽然很便宜,但是住两三个礼拜也会花上你很多钱欸。”阿甘伯夸张的瞪大双眼,看着身边这位潇洒的外来客边走边欣赏民宿的花草树木与环境。
言上邪听到后忍俊不住的勾唇笑开,那笑起来的模样好看极了,让阿甘伯几乎是停下脚步欣赏起他的笑脸,就连严季伦也同时在心底赞扬起男人的俊美。
接着言上邪愉悦的说:“阿甘伯,我是收到方舟民宿寄来的E-mail里提到,最近有特别优惠的住宿方案,又觉得这里环境不错,所以才选择这里渡假的,你放心,不会花我很多钱。”
优惠住宿方案?民宿最近有做什么活动吗?严季伦疑惑蹙眉,盯着男人过分好看的面貌,心里突现疙瘩,往身后的方诺亚看去。
只见方诺亚表情僵硬,整个人几乎呈现空白出神的状态,那模样不像是被男人好看的外貌震慑住的反应,但又无法形容是哪里不对劲?
“喔,原来亚亚最近在忙的就是这个喔,难怪整日见她忙东忙西的整理这整理那!啊对啦,那边那个戴着斗笠的就是这间民宿的老板娘亚亚啦。”阿甘伯领着言上邪朝方诺亚迈去。
言上邪随着阿甘伯的介绍望向了方诺亚,整个人亦在瞬间呈现走神状态,恍惚的模样竟与方诺亚相差不远。
两人……认识?严季伦抿嘴,想问却不敢问出口,只因他们互相凝视的氛围中有着太多莫名的暧昧。
直到男人主动开口,打破了那僵凝的沉默。
“我认识你吗?”
方诺亚听见他的话,连忙整顿神情,回道:“我……”她清了清嗓子,抑住喉间强忍的疼痛。“很抱歉,你不认识我。”
是的,不认识,他不认识她。
这是最正确的答案,却也是最令她揪心的答案。
“你好,我叫言上邪。”
我知道。这三个字在心底低语,但方诺亚却没勇气说出口,想起刚才他大剌剌地朝她伸手自我介绍的那刻,她深吸了口气,发酸的心猛地揪住,挫败地直想掉泪。
分明已经做好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但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还是满腔激动的想要紧紧拥抱他,告诉他她多么开心能再与他相见。
只是,她胆怯。
因为他忘了,把一切都忘了,全因三年前的那场车祸。
而如果不是她,那场车祸他其实是可以避开的,那么他就不会失忆,更不用承受一切的苦痛。
“老板娘?老板娘?”借了电话和修车厂联络完后,言上邪一转身就见沉思的民宿老板娘文风不动地杵在他身后。
虽然他在转身那一瞬被沉默的她给惊吓到,但下一秒回神过后见她似乎是想事情想出神了,他也就好整以暇的开始观察起她来。
初见她时的刹那恍神至今仍教言上邪很是在意,但人家到底说了是不认识的,他也就不方便再追究,只是民宿老板娘的模样……说实在的,与他想象中的有相当大的出入。
这让他想起了他收到的电子广告信内容——
如果上帝在今天告诉你,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要带着谁一起走上方舟?
言上邪就是被这一句话吸引住了,他以为写出这句话的人、住在这个偏远小镇的人,会是个气质纯朴温善,长相斯文娟秀,戴着细框眼镜,谈吐温柔的女人,直到方诺亚出现在他面前,彻底打翻了他的想象。
她肤白胜雪,五官立体优美,双眼妩媚动人,左眼角下那颗小痣随着她的流转顾盼点缀出性感的气息,即便她仅是随意扎起马尾、身穿白T恤和刷白的牛仔裤,还是无法掩饰她的明艳动人。
在这放眼望去都是山,活脱像是世外桃源的地方,这长相美丽的女人完全与这方天地产生极大的矛盾。
这般出众的女人,倘若是在台北街头巧遇,他甚至会考虑主动上前询问她是否有兴趣当模特儿。
见她仍在神游,言上邪伸出五指在她小脸蛋前晃了晃。“老板娘,老板娘。”见她依旧无动于衷,言上邪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提高声调再喊,但方诺亚却像是被人解穴一样,突地抬头与他正视,让他顿时哑口。
她的眼神,让他忘了言语,而她却先开口提出了问题。
“所以呢?你要在方舟上待一百五十天吗?”
那眼神承载了太多他所不明白的情绪,言上邪莫名的感到心伤,他压抑那吊诡的感受,努力找回语言能力,更尽量不让自己去咬到舌头地发问:“呃?什么一百五十天?”
“大洪水淹没土地整整一百五十天,你没带你想带的人上方舟?”她状似不经意的提问。
他被她的问话逗笑了,内心一扫方才的阴霾,回道:“我想带的人只有我的家人,但我的家人现在正分处于世界各地,要把他们全带来可能有点难度喔。”
她偏头再问,却是问得犀利,“是吗?我以为你会带洪雪铃来渡假呢。”
听到洪雪铃三个字,言上邪抚额长叹,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喔,连你也提她,看来八卦的影响力还真是无远弗届啊。”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方诺亚轻轻浅浅的再问,那口吻彷佛是屏住了气息。
“我连我是她的未婚夫都还是记者跑来告诉我才知道的,拜托这件事就别再提了老板娘,看来要在台湾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还真难呐。”他大叹。
“是吗……”她的笑容像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那请问言先生现在可以和我去办Check in了吗?”
言上邪有点被她的反差态度给弄懵了。“呃……可以,那请问我真的需要入住一百五十天吗?”
领着他走向民宿大厅的柜台处,她语气俏皮轻松的回道:“如果愿意的话,你想住三百天都好。”
“老板娘你还真是幽默。”言上邪干笑,从皮夹拿出证件递给她。“如果我哪天决定退休的话,也许可以考虑来这里住三百天。”
刚才坐阿甘伯的铁牛车一路欣赏小镇风景,是真心觉得这里的环境实在很适合退休生活。
她莞尔,接过了他的证件,瞄了一眼证件上的大头照,下意识以指腹留恋轻抚,那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发型、眼神……
“老板娘,我知道我长得很帅,可是你这样看照片比看本人还要入迷就有点失礼了喔。”言上邪出声揶揄,虽然觉得她的举止怪异,心里却是不讨厌的,反而还有点沾沾自喜,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也和这老板娘一样诡异了。
还是他们根本就认识?在他失忆之前?
“我只是觉得你照片中的模样看起来很像我的大学同学而已。”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方诺亚连忙出声反驳。
“是吗?有人会长得和我很像?”他摸摸脸皮。
方诺亚只是眼睛弯弯地淡笑不语,并继续手边Check in的工作。
见她没回话,言上邪只是耸耸肩没再将话题继续,他开始认真环顾方舟民宿的环境,刚才在户外庭园因为阿甘伯和严老师的关系,让他只能匆匆浏览就被方诺亚给带了进来,他瞄向坐在大厅正与阿甘伯进行家庭访问的严老师,看见阿甘伯正襟危坐的模样,脑海突然浮现阿甘伯说的那一盒巧克力。
噗哧!
他忍不住笑了,接着不意外收到了方诺亚瞟来的疑惑目光,只是他选择挥了挥手示意没事,并不想将那盒巧克力的事再拿出来说嘴让气氛尴尬,他将目光投向户外庭园,想起了刚才方诺亚正在浇水维护的景观庭园。
那些像是经由专业园艺人员修剪而成的景观盆裁,一个个呈现出非常活跃的姿态,由兔子、松鼠、狗、猫、鸟等绿色园艺围绕着一座木造的方舟,用心打造的场景让人彷佛置身于圣经故事里。
言上邪眼神透出赞叹欣赏,问:“外面那些园艺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方诺亚将身分证递还给他,弯起嘴角回道:“是啊,这里是方舟民宿嘛!总得要有个故事的轮廓出来啊。”见他眼神透出惊奇的赞许,她又继续说:“不过那些小动物不是我修剪的,是我爸爸,他除了是牧师之外,也很专精于园艺设计,那些全是经由他的巧手修剪而成的。”
“有机会一定要和令尊碰面。”他点点头,将证件收好,心里正想着这一家人真是相当虔诚的神爱世人,正准备回头提起放置于地上的行李时,耳边突然传来方诺亚那轻柔略带磁性的嗓音。
“主啊,请祢赐予言上邪先生这趟旅程将充实着无限的精彩快乐,祈祷他将走过的每一步路,在他脚下皆盛放一朵花,请用这朵花美丽他的生活,芬芳他的际遇,阿门。”
柔软的呢喃轻若柳絮,却重重敲击在他心坎上。
好似在他过去的生命里,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声音,真摰地为他祈祷祝福。
他恍惚瞪着方诺亚掀起的眼睫,彷佛在那浓浓眼扇下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灵魂,正一眨也不眨的与他对视。
“老板娘,有人说过你的祷告文很让人感动吗?”他问。几乎是屏息的,不敢太确认心底那陌生又熟悉的骚动是什么。
她微愣,思绪飘至遥远彼端的记忆漩涡,怀念,却满心惆怅。
“有,那人也是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她回。轻轻的,不敢说得太用力,就怕一用力,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 同学,有人说过你的祷告文很让人感动吗?
其实在她心中深深觉得,他的名字、那首汉代古诗,更令她悸动。
第2章(1)
凌晨五点,七八月天色早已蒙亮,只是今日天气稍嫌不佳,空气中起了层薄雾,雾气中夹带的凉意顺势减轻了盛夏逼人的暑气,让晨起的人们更能精神抖擞迎接崭新的一天。
“Good morning!”一声又一声的问候沿着田野小径见人便喊。
“摸零?哩透早摸虾咪零?”路过的阿甘伯调皮地伸出捉奶龙爪手伸向身旁老伴,结果被老伴一掌打得火红,老夫妻因这意外又暧昧的小插曲,忍俊不住地咯咯咯笑个没完。
接着笑声融入了另外一声清脆,老夫妻连忙止笑循声望去,一见那人是方诺亚,阿甘伯便主动出声打招呼,“亚亚,哩透早出来晨跑喔?”
阿甘伯一副作贼心虚样,就怕是刚才自己捉奶龙爪手的情趣招式被方诺亚瞧见,那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方诺亚点头微笑,挥挥手和羞红脸的老夫妻道别,脚下踩着规律的奔跑步伐持续尾随前方那道身影。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像跟踪狂,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追随着他。
她根本低估了自己思念他的心情。
三年,她犹豫了三年的时间,也抱着罪恶感与内疚长达三年的时间,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自己挖的坑洞里哪里也不肯去。
但是,那坑洞里却存在着她与言上邪的曾经。
曾经两人手牵手相知相惜的日子,那些她眼里只有他的风景、那些她只对他呢喃倾诉的话,都成为她内心最深的眷恋与最深的疼痛。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不要忘记她。
不要忘记她,更不要用生疏的口吻称呼她为老板娘。
阔别三年再见到他的这时刻,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内心的激动与难以压抑的情愫,她原本都计划完整,待他一接收到她寄去的Mail来到她身边,她便慢慢的接近他,倘若有机会的话……她会主动向他倾诉,关于她与他的故事,但是……
“咦?老板娘你一大早也出来慢跑啊?嗳嗳嗳—— 小心一点!”言上邪闷哼一声,承受了方诺亚一头撞进怀里的冲击。
刚才在转弯处眼角瞄到身后跟着一抹身影,待他定睛一瞧是方诺亚,他立即缓下双脚速度,转身面对身后的她慢慢原地跑步并出声询问,没想到方诺亚似乎想事情想出神了,一个劲的低头往前冲,压根儿没发觉他就在前方,于是便发生了两人相撞的惨事。
一头栽进那厚实的胸怀,方诺亚刹那陷入时光的恍惚,彷佛回到了相识那一年,他生硬又坚持地将她搂入怀中的那一刻——
“方诺亚,你脾气一定要这么硬吗?别人这么说你,你就不能反驳一下吗?”
刚目击方诺亚被班上女同学群体言语霸凌的言上邪,看着方诺亚落寞伫立的背影,一时不忍与心软,冲动之下以守护之姿将她拥入怀里,才意识到怀中不可思议的柔软与芬芳,就立刻被她颤巍巍的纤弱双肩吓得六神无主。
“喂喂,你哭什么哭啊?平常看你挺有主见的,怎么被人欺负了不替自己捍卫几句就算了,还哭—— ”
他蕴含疼惜的口吻在低头瞧见怀中笑开怀的女孩时转瞬哑然。
“哈哈哈哈哈,你干么啊?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就哭?还有,你抱我抱得这么僵硬做什么?哪有人手圈着人家,身体还退那么远的?这是假绅士之名行吃豆腐之实吗?”她笑得很开心,却贼贼的,下一秒就退一步将两人距离拉远。
言上邪错愕于她急于拉远两人的距离,一时之间有点恼,因此没察觉自己神色紧绷了起来。
但方诺亚却意识到了他的不开心,明白没有人被拒绝好意时还能心里感觉爽快的,于是淡笑道:“言上邪,如果我想要好好过校园生活,最好是不要与你太接近的好,你真的太受欢迎了……”说完后她还刻意地左顾右盼。
不知被拒绝还是被夸奖的言上邪莫可奈何瞪着她刻意的举动,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谢谢你,我刚才想事情想出神了。”惊觉待在他怀中太久,方诺亚急忙退开。
“没关系。”她突然拉远的距离,让他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底不是很愉快,但方诺亚之于他只算是一个陌生人,他不禁为自己莫名的反应而失笑,摇了摇头甩去那股诡谲的感受,一个转身便准备再度起跑,顺势开口闲聊,“老板娘,你也有晨跑的习惯啊?”
方诺亚调整自己局促的呼吸,回道:“是啊,跑步有益身心健康嘛。”才说着,她不等他起跑,便迈开双腿往前跑去。
言上邪眯起双眼,盯着方诺亚慢跑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的步伐似乎并不如常人那般轻松,纵然有些好奇,但他还是选择沉默不去探究,毕竟他与方诺亚的关系仅止于老板与房客,不适合再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