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快接近傍晚时分,方诺亚赫然发现一条勾缠在矮树枝上头的毛巾,紧接着便发现了这条神秘弯道,弯道掩映在一棵约莫言上邪一人高度的矮树身后,要绕过方能窥见树后这片碧绿新天地,往里头走去,右手边是满布灌木植物的山坡,左手边往下望去则是地被植物形成的斜坡,再下去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昨天两人沿着小路不时寻找是否有关于严季伦的蛛丝马迹,但由于天色不明再加上雾气弥漫造成视线不佳,只好中途折返,现在他们再度走入这条小路,透过日光清晰的照射,眼前风景与昨日大不相同。
“诺诺,以前严老师有和你走来这里过吗?”言上邪仔细搜寻着每一处脚下与角落,一边问着身后的方诺亚。
“没有,如果严老师走进来这里,肯定是因为觉得这里很有趣想进来探探。”摇头过后,发现头晕的迹象更显,她缓下步伐,想等待恢复,但前方的他却突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点奇怪。”他蹲身,看着斜坡旁不知被什么东西辗得东倒西歪的草丛与野花。“诺诺,给我麻绳,我下去看看。”
“好。”方诺亚从背包中掏出麻绳,找了棵较为粗壮的树千再将麻绳头打了活动结系上。
“有找到什么,你动一下绳子我就知道了,我会尽快用无线电通知阿甘伯他们,你自己也要小心。”她揪着他衣襟,紧张地睇向斜坡下的山谷。
“放心,我自己会注意安全。”他亲吻她的额,将麻绳捆绑在腰际,踩稳步伐走下斜坡。
顶上那些东倒西歪的野花所在下方,定睛一瞧有泥土被压碾的痕迹,再仔细看,像是有人跌落滚动时所造成,他疑心一起,脚下步伐更是不敢稍有迟疑,深怕追丢那痕迹,于是身体下降的速度愈是加快。
顺着斜坡渐往下走,愈是走入谷中愈是通体沁凉,山头阳光似乎无法洒入,就连穿着长袖长裤的他也不禁感到微寒,想到若是严季伦掉落在这里,怕是凶多吉少,他流下冷汗步步为营,人尚未到山谷中央,脚却先落在一处自然岩石平台。
他缓身站立,观察这处约莫可站立三人的岩台,岩台上正巧横生两根约一人手臂粗的树千,那断裂的模样像是曾被落下重物撞击,岩台上满布青苔,更显示这地方的潮湿阴冷。
言上邪皴起眉头,再往岩台右侧走去探视,赫然惊见一处天然凹石,那凹石呈喇叭状,深处仅可容下一人躺平的高度与长度。
蹲身走入其中,因视线不明,他掏出背袋中的手电筒照亮,灯才一打开,眼前便出现了一团绻缩的人影。
“严老师?”
那人影颤动了下,抬头朝他望来,因光线剌眼,那人本想抬手遮光,却虚弱得抬不起手。
“严老师,是你吗?”确定那是个人后,言上邪再踏步走近查看,乍见那人清瘦狼狈的脸庞,他赶紧掏出背袋里的水。“严老师一原来你在这里,我马上通知大家来这里救你上去。”
严季伦气息奄奄,喝了口言上邪递来的水后又立即咳吐出来,在确认自己得救后,他整个人像颗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倒在地,任凭言上邪再如何呼唤也无法唤醒,言上邪在确认他尚有微弱呼吸后吁了口气,赶紧扯动身上麻绳通知方诺亚,只希望救援不要来得太慢。
上方一声尖叫,将言上邪吓得六神无主。
那声音熟悉得令他胆战心惊,在确认严季伦没有立即的危险后,他决定先爬上去看方诺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边闷雷作响,晴朗的阳光渐渐被乌云遮蔽,言上邪心急如焚地往上快爬,只求方诺亚没有任何大碍,待他回到原本的山道小径时,映入眼帘是方诺亚披头散发的模样,她原先的遮阳帽也不知跑去哪儿。
他快步起身走上前,急问:“诺诺,发生什么事了?”
方诺亚恍惚回神,一见到他出现在眼前,不好意思地吐舌道:“刚才有一条青竹丝盘在我头上的树枝,我一抬头看到它吓坏了……”
“你有被咬吗?”他忙着检查她浑身上下。
“我没事,这么多年的爬山经验了,我知道该怎么应付,只是刚才正专心和阿甘伯他们通无线电,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看到它,差点吓破胆。”她搔搔鼻一腼腆笑着,赶忙转换话题问:“你刚才动了麻绳,是真的发现严老师了吗?”
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他吁了口气。“嗯,发现严老师了,下面有一个岩石平台,我猜他可能不小心跌落后在平台上缓了下来,我看他精神状况不太好,脚也受伤了……天色开始变暗,好像要下雨了,阿甘伯他们大概多久赶得过来?”
“脚程快的话,应该也要二十分钟,他们走得比较远了。”她忧心地看着变幻莫测的云他沉吟半晌,说:“我先下去再确定一次严老师的情况,如果他伤势的情况许可,我再慢慢把他背上来,趁现在还没下雨,如果可以就先把人救上来再说吧,阿甘伯他们如果提早抵达而我还没上来,你再请他们尽快下来支持我。”
“我陪你一起下去,我这里有无线电一一”她拿出背包里的另一条麻绳。
“诺诺,你在这里等我,阿甘伯他们到了,才清楚该在这里接应我。”
她想了想,无奈妥协。“好吧……”忆及自己刚才的惊叫害他白跑了一趟上来,她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起来。“你要小心,背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真的撑不住就别勉强,等阿甘伯他们来再接力救援吧。”
他温柔一笑,揉揉她的发。“你不要担心我,自己注意安全才不会让我分心吧。”
被他这么一糗,她皱皱鼻睨他一眼,想起他刚才焦灼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暖,忍不住踮起脚尖主动在他唇瓣上落下一吻。
第一次接受她的主动亲近,言上邪惊喜得瞪大双眼。
被他炽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方诺亚伸手推了推他,咕哝道:“你赶快去,再晚就要下雨了……”
“好。”他笑着应允。“你等我。”
“嗯,我等你。”她轻柔回应,温柔地与他对视。
山风吹袭,捎来一丝藏在枝叶泥土中的潮湿霉味,风雨欲来前的短暂宁静,轻巧地为两人筑起甜蜜氛围,他们以额碰额,相互为彼此默念祈祷,只盼一切,平安无事。
言上邪一落在岩台上,便发现严季伦已转醒,在确定他身上伤势皆为皮肉擦伤,两人一起讨论过后,便决定由言上邪将他背负上山。
不稳定的天气迫使言上邪加快了动作一他背负着严季伦,手脚利落地攀爬上陡峭山坡,一开始他还游刃有余,但随着脚下坡度愈艰险,他膝盖、双手所必须付出的力道便更加重,背上沉甸甸的生命重量不断提醒他救人的使命,他牙一咬,继续奋力捉紧麻绳往上爬。
刚才来回爬了一趟已耗掉他不少体力,他错愕的瞪着因用力过度而发颤的双手,再抬头估量高度,在他聚精会神之际,颊边忽有一滴冰凉沁入皮肤内,他蹙眉,眯眼看向空中,缕缕雨丝纷纷从天而落。
“下雨了……”严季伦语气绝望地喃喃自语。
“别放弃,这段路我己经上下爬过一趟了,知道该走哪里比较轻松,你捉紧我就是了。”
言上邪深吸一口气,脚下踩稳又是一个攀爬,他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费劲,免得让身后的严季伦感到生命有所威胁,更全神贯注地在每一攀爬处扣紧力道,不让渐大的雨势阻碍他的去路。
即使言上邪努力想要不被知道自己体力已逐渐透支,严季伦还是能透过他愈来愈粗重的喘息声判断与察觉。
“谢谢你……”严季伦轻声说:“如果真的没办法,记得先救你自己。”
言上邪啧了声,“别说傻话!”
接下来,他没再搭理咳声叹气的严季伦,只是雨势渐大,他脚下冷不防一个踩滑,所幸反应快速,紧急再搭上一根横生的树干站妥身子。
言上邪流了一身冷汗,先停下动作,在半空中稍作喘息。
“喂一一下面的,有没有听见?”
上头传来阿甘伯中气十足的呼喊,言上邪绽出惊喜神情,精神更是一振,听起来距离上面已是不远,他抖了抖手中麻绳,再吹了声响亮口哨告知对方自己的位置。
“严老师,加油!救兵来了,我们都可以平安回家了。”话才刚说完,身后的严季伦却是全身一松,整个人要向后倒去,言上邪惊诧万分,急忙伸出右手扳紧严季伦攀附在他颈肩的手臂,他身体微弯,让背后突然软了力气的严季伦得以斜趴在背。
当言上邪还在疑惑背上严季伦的状况,本该因阴凉雨丝体温下降的背却像火烧似的烫,这时他才惊觉严季伦正发着高烧,眼下应该是又昏了过去。
言上邪连想叹气的力都使不出来,他缓了缓气息,左手抓紧绳索,左脚再用力将脚下泥土踩实加强自己足以站稳的机率,一方面更祈祷上面赶来支持的人能够尽快到他这里。
第9章(2)
雨势逐渐变大,言上邪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想起山坡上仍有等待他回去的方诺亚,掌中的力道便更加大。
不知过了多久,他左臂开始麻木,右手因雨水湿滑而反复捉着严季伦不断向下滑动的手,他渐渐失去了能够等待到救援的把握。“严老师,你撑着点,上面的救援很快就来了……”言上邪对着软靠在他肩头上的严季伦喃喃自语,看似是在为伤者加油,实则是为自己打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幸雨势没有再下大的趋势,言上邪咬紧牙关,即使整只手掌已呈现僵直的状态,他仍旧展现不屈不挠的意志强撑。
“看到了、看到了,他们在这里!”
搜救队的欢呼声近在眼前,言上邪稍稍抬头,视线适巧瞧见一只黑色雨靴,他松了口气,全身的气力彷佛瞬间被人抽光,偏偏头痛的老毛病在这紧要关头又发作,他眼神略微涣散,想起背上还有严季伦便开始拚命甩头,企图提振自己的精神。
“喂,你们还好吧?”下来救援的一共有三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动作迅捷地包覆在言上邪的左右与下方,仔细观察两人的状况并讨论该如何上去。
“还好,严老师先交给你们了……”言上邪将背上重担交付出去,本来以为自己还可以,但剌麻的左掌虎口开始疼痛,他可能是用力过度所以抽筋了。“该死……”
他想伸出空下来的右手,但却始终抓不稳麻绳。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在他下方的年轻人出声询问。
言上邪点了点头,正要响应对方之际,一阵剧烈的头痛令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吊在半空中的身子因没站稳而危险地摇晃起来,他听见下方传来一阵惊呼。
他急忙抓稳手中麻绳,但双脚却踩空,左手抽筋未歇,他吃痛得无法使力,整个人急遽往下跌落,担心自己会压到下方那人,他甚至将自己向下坠的方向往右偏去。
“喂、喂一一”下面那位年轻人急得想抓住他的麻绳,却扑了空。
下坠速度太快,言上邪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听见无数慌张的呐喊呼唤,还有自己疾速的心跳声。
这意外场景似曾相识,在他失去意识前,他猛地想起了三年前那场车祸,周遭巨大的碰撞声响,还有出租车司机濒死前的痛苦挣扎。
冰凉的雨打在他脸上,他竟觉得,那是自己的眼泪。
方诺亚还在等他,他的诺诺医院外聚集了大批媒体,在这偏乡上算是相当难得一见的热闹景观。
“等一下那个女演员洪雪铃就要在医院里召开临时记者会了。”
“真想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谁!”
“还用猜吗?不就是她的那个未婚夫言上邪吗?”
谢凌百般无奈地瞪着隔壁床的一对夫妻,他们看电视的八卦音量大到让她听到耳朵痛,此时因为一位护士的走入才让八卦夫妻压低音量,待护士观察完点滴的状况再稍作调整后离去,谢凌不得不对隔壁床继续八卦的夫妻翻了翻白眼。
床上的人儿动了动,谢凌以肘撞了撞身旁正在打瞌睡的江子望,再起身观察昏睡一天一夜的方诺亚。
“醒了?”见方诺亚皱眉睁眼,谢凌急忙出声问。
方诺亚目光呆滞,有一瞬的神情恍惚,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诺亚,你觉得如何?唉,我还是先请医生来帮你看看好了。”谢凌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诺亚同学,你还好吗?你现在在的地方是离小镇外约莫一个小时车程的医院,因为你发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所以医生帮你打了针,也退烧了,等一下如果医生来了,你记得告诉医生自己还有哪里不舒服喔。”江子望见方诺亚眼神已逐渐清澈,便主动告知她现在的状况。
“……我爸妈呢?”方诺亚恍神,记忆出现短暂的空白。
“你爸妈顾了你一个晚上,我们先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等一下下午他们还会再来。”谢凌递了杯温开水给她,却遭她摇头拒绝。
“我怎么了?”
“你和言上邪两个人一起上山去救那个严老师,结果言上邪摔伤昏迷,你是高烧昏迷,我说你们两个人也真的是太有默契一一”
江之望的啧啧称奇招来女友的一记白眼及哼声,他摸摸鼻子噤声,乖乖坐好。方诺亚听了江子望的解说后挣扎着想起身,奈何浑身虚软得不可思议,她就连想动根手指头都觉得费劲,无助感袭身,她想起言上邪被人救起的那画面,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直掉。
“谢凌,他状况如何?有摔伤哪里吗?”
“我听说是没有大碍的一你先耐下性子别急。”谢凌拍了拍方诺亚握住自己的手。“他现在一切尚可,身边有……洪雪铃在照料着,听说是受托于言家长辈,晚点他的家人也会陆续赶来,你就别操心了。”
谢凌见方诺亚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闷了好几天的话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诺亚,你知道雪铃怀孕了吗?”
方诺亚愣了下,摇了摇头。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洪雪铃会找我们来见你了……”谢凌喃喃低语。江子望凑了过来,忙问:“你知道为什么洪雪铃会找我们来见诺亚同学了?”本来方诺亚没有注意在听谢凌说了些什么,但江子望的嗓门实在太大,让她不想听都不行。“所以是为了什么?”
谢凌神色为难,踌躇着该如何启口,话才刚到舌尖,隔壁床那对八卦夫妻先帮她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