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看什么电视啊?吃饭啦!去厨房帮你爸盛饭。”
白芬芳直接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使眼色示意儿子表现得殷勤些。
“高妈妈,我去帮忙吧!”田蜜蜜不好意思地接口。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带你爷爷入座就好。”
“可是——”
“你就听我妈的吧!”
高侃言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入厨房,对于父母瞒着他在圣诞节安排这顿相亲宴,而且对象竟然又是田蜜蜜,已经认命了。
“没错,你就听我的,跟我来。”
白芬芳拉着他们爷孙俩进餐厅,田蜜蜜一眼便看见满满一桌丰盛大餐。
桌面铜烛台上点着五彩蜡烛,餐巾纸上也印满Q版圣诞老人的可爱模样,而且真的有一只香喷喷的大火鸡,让人一踏入此地便感觉到浓浓的圣诞气氛,挂在窗上的绚烂耶诞灯饰,更是把她的目光吸引住了。
“来,蜜蜜,你坐这里。”
高振生的招呼把她的神思唤回,这才发现爷爷已被安排入座,而且其它三人已经各据方桌一边,只剩高侃言身旁还有一张空椅子,摆明了她非得坐在他身边不可。
“蜜蜜,坐呀!”
白芬芳笑容可掬地催促她入座,她只好尴尬笑笑,硬着头皮挨着高侃言坐下。
唉,明明美食当前,为什么感觉像赴鸿门宴?这个圣诞夜肯定让她终生难忘
“侃言,帮蜜蜜挟菜呀!”
听见母亲吩咐,他愣了一下,然后视线才往餐桌上梭巡一遍,举筷挟了些香橙牛柳放进她碗里。
“谢谢。”田蜜蜜轻声道谢。
其实她有些意外,因为刚刚看他留意桌上菜色时,她以为上回一起烤肉时,悦琪曾提过她不敢吃鹌鹑蛋,偏偏今天桌上有,他会乘机挟来捉弄她。
没想到,他挟了她喜欢吃的牛肉,还挺体贴的……
“对了,蜜蜜她是个风水师喔!”白芬芳忙着找话题炒热气氛。“爸妈房间里的水晶洞也是她送的,没想到我们家的财位是在那里,摆上的隔天我就对中了统一发票呢!她很厉害吧?”
“是鸣?中了多少,两百万?”高侃言语带揶揄地询问母亲。
“四千啦。”
“那还真是厉害呢!”他笑着扫了田蜜蜜一眼,调侃她。“那你再送上五百个水晶洞,每期特奖就都是我们家的喽?”
“侃言,说话别那么没礼貌。”
高振生皱眉轻斥儿子一句,有些奇怪。他就算再讨厌他们替他安排相亲,也从来不曾在初次见面的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对嘛,做人不能太贪心。”白芬芳也瞪了儿子一眼。“中四千就很好了,我对了几十年发票,也才中过两次两百而已,要中奖不简单呢!这是蜜蜜带给我的福气没错。”
“福气?”他以只有田蜜蜜听得见的音量,自言自语:“不要是妖气才!哇呜~~”
第五章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田蜜蜜才觉得一阵子不见,高侃言好像变得和善一些、对他的好感也增加一些,没想到他马上开始找碴,竟然说她是“妖”,气得她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你干么踩我的脚?”很痛耶!
“我?”田蜜蜜装出一副惊讶又委屈的表情。“我没有啊,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你了?”
哼,装无辜?以为来这招就没事了吗?
“你少——”
“高、侃、言!”
他还没来得及揭开她的真面目,就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唤,让他头皮发麻。
“你今晚好像有点不对劲喔?”
白芬芳皮笑肉不笑地瞅着儿子,以为他明知她中意田蜜蜜当儿媳妇,才故意找人家麻烦,存心毁了她精心设计的相亲宴,气得双眼都快冒出火花。
高振生也不解儿子今晚的反常,但现下情况只能由他先出面打一下圆场再说了。
“蜜蜜怎么可能踩你?大概是米奇刚刚从桌子下钻过去,不小心踩了你一下吧?”
“米奇?”
高侃言看了一眼在桌边大口吃着狗罐头的柴犬,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它也抬头以一双无辜大眼看了他一秒,随即又埋首享用它的丰盛大餐。
他终于明白,田蜜蜜在他父母幅前的伪装实在太出色,他说再多也没人相信,反倒像是存心欺负她。
唉,看父母一面倒地偏袒她,他要是一个弄不好,圣诞夜搞不好就成了他的“受难日”。
“大概真的是我弄错了吧?”
他悻悻地附和父亲的说法。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日后再跟田蜜蜜算帐了。
“什么大概,一定是你弄错了。”白芬芳讨好地挟了块肉给田蜜蜜。“我儿子一定是工作太多、累坏了,所以今天有点失常。他平日是很体贴又绅士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千万别介意喔!”
“高妈妈,您千万别那么说,只是误会,我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像你这么温柔贤淑又懂事的女孩子,将来不知道谁有那个好福气娶到你啊!”
知道她被惹毛以后有多泼辣,再听母亲夸她温柔贤淑,高侃言忍不住又嘀咕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是故意只说给她听,田蜜蜜很想忍住不跟他计较,没想到他又接着说;“明明就是个野蛮女——”
她腿一伸,又想往他脚上踩,但这次他早有防备,腿一拐反而勾住她的,两人在桌下角力,桌上却仍然各自维持笑容。
“铃~~”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客厅电话突然响起,高振生说完便起身前去接听。
“对了,饭后甜点是烤布丁,我去厨房把材料放进烤箱,一会儿就来,你们继续吃。”白芬芳说完也离桌了。
“放开我啦!”
田蜜蜜红着脸向高侃言低声抗议。她的腿被他硬勾着不放,姿势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要我放开可以,不准再踩我。”他跟她谈条件。“不要说我这个主人欺负客人,先说好,再泛我可是会把你从椅子仁拉下来。”
“是你先损我、欺负我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可是你父母盛情难却,我又不能拒绝,你再讨厌我,难道就不能忍一忍吗?”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被她那么一说,又好像自己也该负点责任似的。
“我没有不欢迎你,更没说过讨厌你。”他放开她,没好气地说:“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谁教你在我爸妈面前那么虚伪?”
“我哪里虚伪了?”
虽然听他说没有不欢迎她、讨厌她,让她心里舒畑一了些,但“虚伪”这个指控,她一点也不服气。
“还不承认?”他自认自己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在我爸妈面前装得多优雅,还温柔贤淑哩!根本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田蜜蜜。”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你就认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她反问他。“如果现在换成你在我家吃饭,你在我父母面前表现得体贴又绅士,不像那个每次见面都要惹我生气、跟我斗嘴的高侃言,那我是要认为你在长辈面前还算懂事、知道维持基本礼貌,还是认为你很虚伪?”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不认为自己在你父母面前有任何虚伪,他们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他们,所以我对他们和气、温柔全是发自内心。
“就像你说我有妖气、野蛮,我也是‘发自内心’想踩你,又‘发自内心’不想把你父母卷入我们幼稚的斗气,所以才不承认踩你,我的所作所为全是发自内心,哪里虚伪了?”
听她噼哩啪啦说了一长串,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却又听她说什么“发自内心”想踩他,让他好气又好笑。
但他不得不承认,不管这个田蜜蜜在其它人面前是怎样地温婉可人,让他觉得做作,对他还真的是直率得很。
在他面前,她总是像精力充沛的小辣椒,每次都对他还以颜色,这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个性,其实他还挺喜欢的。
咦,我刚刚是不是想到了“喜欢”两个字?
“你干么忽然盯着我看?”田蜜蜜被他盯着看得浑身不对劲。
“呃……哪有?”
他借着喝汤转移眼光,收敛心神,不许自己多想,可是心念一动,脑袋便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晚所见的春光——
“古里古怪的——喂,你该不会在想昨晚偷看我换衣服的事吧?!”
“噗——”
没想到她竟然一语道中他的心思,他被一口汤呛得咳嗽不止。
“色狼!”从他脸上心虚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老实说,你到底在那里偷看多久?看到多少?”
“谁偷看了?!”高侃言脸一红,却很快地回嘴:“我在自己家阳台透气有什么不对?是你自己换衣服不拉上窗帘,才害我不小心看到‘脏东西’。”
“让你占了便宜还说什么——可恶~~看我戳瞎你这对脏眼!”
她气得举起筷子直逼他的双眼,他眼捷手快地反手挟住她的筷子,这一幕闹剧正好被从厨房回来的白芬芳撞见。
“你们在干么?”
“呃……”田蜜蜜尴尬地瞎掰。“高先生在教我玩一种筷子游戏。”
“对!我们在玩游戏。”他跟着傻笑附和,怎么也不想跟母亲说出实情。
“游戏啊……好,继续玩,我有事去一下客厅,你们两个继续吃、继续玩……”
知道母亲是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又接收到母亲离去前投过来一个“干得好”的鼓励眼神,仿佛认定他是在找机会和田蜜蜜连络感情,让他欲哭无泪。
儿子都快被人给戳瞎了,还玩哩!
“啊,爷爷,那个不能吃喔!”
田蜜蜜的惊呼声引起他的注意,原来一直很安分的田爷爷,正伸长手要去拿桌上的烛台,距离比较近的他,立刻把烛火吹熄。
“谢谢。”
松了口气的她,由衷地向他道谢,又忙着柔声劝哄爷爷、转移他的好奇心,早就无心理会两人方才未分胜负的争吵了。
凝望着她跟她爷爷轻声说话,拿纸巾帮爷爷擦拭手上的肉汁,耐心地像哄孩子一般,还行那张美丽脸庞的温柔笑容,高侃言不禁有些怔仲。
或许她说的没错,他没有理由说她有任何虚伪,因为他的确并不了解她。
突然之间,他很想多了解她一点。
朋友们觉得他们合适,父母觉得他们相配,他是不是也该给自己一个真正认识她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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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刚吃完午饭,高侃言想悠闲地小睡片刻,感受那种闲闲没事做的度假乐趣,结果又被母亲半催半推地送出家门。
“真是的,我看起来像个滞销品吗?干么那么急着要我娶老婆?”
他对着关上的家门嘀咕,认命地走向田家。
昨晚吃完饭,父母和田蜜蜜谈到家里之前买了块地,打算盖一栋目前日本流行的二代宅,以后和儿子、媳妇分住不同楼层,既能各有各的生活,又能彼此照应。
田蜜蜜似乎一点也没察觉他父母是在打探她对婚后生活的想法,不疑有他地说自己喜欢人多热闹,以后公婆年纪渐大,万一像她爷爷那样,就算平时请看护照料,但她在家时还是多少看着比较安心,孝顺又贴心的想法再度掳获两老的直甘心。
其实他也觉得她的想法难得,毕竟现在还会想把公婆当自己父母照顾的女孩,相当难能可贵。
“……不过,她也够迟钝的了。”
当他父母感叹地说,担心日后他娶了个讨厌跟公婆同住、又一心要移民的老婆,希望他有福气娶到像她那么懂事的女孩,她也听不出弦外之音,还正经八百地看着他,说他如果真的为了讨好老婆,做出遗弃父母的事,简直是猪狗不如了!
猪狗不如,是吗?
他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笑意。经过昨晚,他总算明白父母为什么那么喜欢田蜜蜜了。
看她细心照顾她爷爷的模样,也知道她将来会是个好妈妈,而且她跟他父母相处的确十分融洽,始终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也看不出任何虚假、应酬,一整晚家里笑声不断,满是欢乐。
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误会她了。
一个女人要养活自己、照顾失智的爷爷,的确不容易。在公众之前呈现她最美、最温柔的一面,藉此吸引群众目光、寻求更多客户,这也无可厚非,不该说她矫情、虚伪,只是在工作上为求生存而不得不如此罢了。
虽然他还是不相信风水之说,但只为了她是风水师这一点,就否认她是个好女人,似乎也太过分了。
“算了,就顺着爸妈一次吧!”
他按下了田家门铃。
虽然还不打算因为父母喜欢,就开始对田蜜蜜展开追求,不过父母希望请她去看家里那块建地的风水,既能捧她的生意,又能让他们有正当理由多接触,这件事他也不再反对了。
等了一会儿,来开门的是看护丽莎。
“小姐在家吗?”
“在。”
昨晚他送田蜜蜜与爷爷回家时,双方已经见过,当他说明来意,她也没通报主人一声便让他进屋。
走进客厅时,丽莎往长廊一指,示意他自己进去,便坐回沙发上继续讲她的电话。
他微皱眉,觉得田蜜蜜平日肯定太过放任看护,这样的“门禁管理”未免也太危险了点。
“……红蔷薇,夜来园中开几蕊,犹在枝头照在水,吩咐东风莫乱吹……红蔷薇呀红蔷薇,早来园中多雾水,枝枝叶叶尽含泪,问你伤心是为谁……”
蓦地,一阵轻柔而微带忧伤的歌声从长廊里传来,他循着歌声来到一间房前,从未掩的门往房里探看,只见田蜜蜜坐在她爷爷床边,轻轻地哼着歌。
他看得怔了。
那歌声仿佛有一股魔力,教他无法移动,更令他怦然心动。
她如此温婉动人的模样,是他未曾见过的,那幽幽吟唱哄得她爷爷深深入睡,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感受一种难以一言喻的安心……
田蜜蜜确定爷爷已经熟睡,起身耍离开房间,这才发现呆站在门口的高侃言。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轻步走出房外,关上房门低声问。想到他或许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耳朵不禁一热。
“刚好来得及听你唱完整首歌吧!”他赞许地望着她。“歌声不错,想不到你唱老歌还挺有味道的。你常这么哄你爷爷午睡吗?”
她摇摇头,往客厅走去。“为了工作,想常常也没办法。刚刚是爷爷忽然想听我奶奶生前常哼的那首‘红蔷薇’,没想到我哼着、哼着,他就睡着了。”
“他大概是想起你奶奶了吧?”
“嗯,我也这么想。当年,爷爷奶奶不顾家人反对结婚,感情一直很好,爷爷的失智症也是在我奶奶过世没多久以后发作的,我常觉得爷爷是因为痛失挚爱,才会得到这种慢慢遗忘过去的病,免得想起了就心痛。所以对他来说,能遗忘或许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