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爷当初就是吃了孟夫人的菜才对她离不了心,除了夫人所做的菜,旁人做的怎么也吃不惯,被养刁的胃口只认定她一人,再无人能出其右,夫妻感情二十几年来从没变过。
孟夫人还有一项绝技,那便是女红。一块平凡无奇的青布到了她手中,剪子一裁,针线在布上游走,转眼间便能变出合身大方又独树一格的新衣。
而她将这项技艺连同傲人的厨艺一并传给女儿,孟清华可说是两项绝技的传人,但她从不轻易示人,即使父兄求了又求,她顶多在他们生辰时做上几道,一饱口腹之欲。
而今为了周明寰,她倒是卯足了劲,不再藏著掖著,却以刀下功夫抓住他的胃。
“惊秋,别小家子气惹人笑话,那盘富贵火腿赏了她们吧。”那道火腿肥多瘦少,蒸的时辰不够,入味浅,少了些许微甜的鲜味,其实这道菜她并不满意,鲜甜味不足,摆上桌子她都觉得发臊,没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但给厨房下人吃已是算相当精致。
“哇!太好了,有得吃了,谢谢大少奶奶赏赐。”厨娘急道谢。香!香得盘子都能一口吞下,要快点下手抢。
惊秋脸一垮,“大少奶奶……”呜!她也好想吃,少了一盘菜。
一盘富贵火腿大约薄切十来片,大户人家厨房人手多,一人一片就没了,手慢的人还抢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别人嚼得满嘴香,一副尝到人间美味,死也甘心的陶然样。
惊秋就是那少吃一口的人,她挂在眼角的泪珠都快滴下来了,见状的斜月偷偷地夹了一块京葱串子排塞入她嘴里,惊秋这才破涕为笑,两眼一眯,感受串子排在口中的麻香。
“瞧你这副贪吃相,丢人哪!以后别说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还要颜面。”孟清华笑著轻点贪嘴丫鬟的鼻头。
凝暮上前将她挽起的袖子放下,拿帕子在碧水端著的盆里浸湿,那是采自梅瓣上雪融化后的清水,待沾上梅香再拧干,轻拭著主子沾了油烟的柔荑。
下厨是一回事,但毕竟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千金,每一样都马虎不得,她一身雪肤玉肌便是从小娇养来的。
一道道佳肴可不是摆著好看的,凉了就失了味道,孟清华一个眼神,她的丫鬟们就动了起来,一个个洗净了双手,将盛盘的菜肴和汤盅依次端入春莺院。
原本对著帐的周明寰还不觉得饿,忽闻阵阵香气由外头飘来,他鼻子一动,轻嗅,放下帐册,大步的走出书房,丢下几个等著他吩咐办事的刀铺管事。
“什么东西这么香?”这味道……嗯!香味扑鼻,他胃里闹空城计了。
刚换好衣服的孟清华一回头,不由得失笑,向来沉稳内敛的夫婿竟等不及下人布好菜,长指夹起一片芥菜鸭条便不怕烫的丢进口里,津津有味的嚼得开怀,这模样让人莞尔。
娘说的没错,要宠坏男人的胃,让他食髓知味、垂涎万分,从此离不开做菜的人才能抓住他。
“闲著没事就下下厨,想试试两样南方菜色,一时没留意就多煮了几道,你别硬撑,尝尝味儿就好,我多加了些花椒,吃多了怕夜里闹胃疾。”坐下后,她夹了一块腐汁虎爪冬笋到他碗里。
谦虚是一种美德,她不自夸。
但是她越内敛越有股不平凡的气韵,由内而外散发宁静恬和,淡淡的沉静如越陈越香的窖藏老酒,沁鼻的酒香,不饮已醺然。
“微微的辛辣,微微的麻香我还承受得住,若是干来一杯杏花酿的甜酒酿……”酒的果甜中和了舌头的麻辣,便是完美。
周明寰话到一半,白玉红釉莲纹月光杯送到手边,甜香清送的澄黄酒液注入杯中,顿时满室生香。
“咦?这是……”他诧异地睁大眼。
“杏花刚开未能酿酒,出自杏花村的陈年汾酒亦有浓浓的果香,初饮不觉酒烈,唇齿留香,饮多了才知酒气醉人,我大哥的朋友多如天上繁星,便让人送了二十几坛。”年分轻的女子宜饮,五年以上陈酒则不可多饮。
大哥就是个宠妹如命的傻哥哥,知道她不胜酒力又偏爱果子酿,才特意请友人酿制适合女子饮用的水果酒,以杏肉为底制成带有果香的汾酒,天底下仅她独有。
周明寰一听,轻笑出声。“大舅兄生性豪爽,交友广阔,知己满天下,莫怪与酒仙为伍,他连九皇……”九皇子东方浩云也引为知交,交情匪浅。
他以饮酒为掩饰,未将未竟之语说出,那人不是人人攀交得起。
只是孟氏一族是铸铁世家,矿山多达十几座,其中以铁矿居多,而周府又以铸造兵刃闻名,所造兵器精钢不断,大舅兄引荐他与那人相见,这……是否另有用意?
兵行险棋,周明寰并不想往高高在上的金銮座去想,可是事关皇子,即使是再不出彩的龙子,谁敢肯定离那个位子就远了?沉潜于深渊的蛟龙也有破水而出的一天。
而他该不该掌握这险中之险的机会?
答案已在周明寰心中,只不过他不愿承认,若是他想拔除崔氏娘家,权势大过天的皇权绝对是一大助力,可一旦失败……他该不该拿全族的性命去搏百年昌盛?
“什么‘酒饭’,你喝了酒便觉饭菜不香了吗?妾身辛苦了一晌午,倒让夫君嫌弃了。”将“九皇”听成“酒饭”,孟清华娇俏地嘟嘴要将饭菜收走,不畏有酒就香的恶郎君,还假意要取走他用了一半的瓷碗。
“菜香酒也香,哪有半句嫌弃,娘子心慧手也巧,是为夫的福分。”一遇到好酒好菜,刚硬的周明寰也露出鲜少有人看过的一面,拉住妻子不让她收拾。
她当然是做做样子,哪会真的扫兴,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尝一尝这翠玉虾排,这时节的河虾还不够肥美,若过了五月再来吃这道鲜味,满口是虾的甜味。”
主要的青豆仁要匀成泥状,滤去豆壳,和蛋白与调味拌匀,去壳的虾子裹上青豆沙抹平,留虾尾跷起,前端黏上少许芝麻,以热油炸到两分熟,再以小火炸到颜色变深为止。
这是一道功夫菜,河虾不新鲜则有土味,青豆仁若泡得过软则口感不佳,入口多了一股生涩味,连带著虾肉也会不鲜脆,吃在口里只有沙沙的油耗味,令人生腻。
孟清华夹了翠玉虾排放在夫君嘴边,他张口一咬咬了半截,另外半截她浅笑的含入口中,樱唇沾上些许虾汁,莹润泽潋,熠熠亮灿,如绦红点唇。
见状的周明寰暗了暗眸色,以指抹去她唇上的汁液,放入口中一吮,那明白的欲望写在眼底。
饱暖思淫欲。
有酒有菜,还有面若芙蓉的娇艳妻子,谁家男儿不动心,难免心生蠢蠢欲动的躁念来。
“娘子,为夫似乎醉了。”在他眼里,她美若池中青莲,独立而傲然于水面,不染纤尘。
“是酒色醉人还是美色醉人?”她托著嫣红桃腮,黑玉般的眸子眨动著盈盈秋水,一闪一闪,波光潋漓。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周明寰的双眼变深了,嘴角勾勒出暗纹。“酒也醉人,娘子的风情更撩人,欲醉还清醒。”
“所以……”她眼波一横,媚态横生。
掌心发热地握住柔润的小手,他低低发笑。“不如早点安寝,娘子忙了一下午也累了。”
他话中之意浅显易懂,脸儿一红的孟清华望向一桌剩菜残羹。“夫君可饱了?何不再酌饮一杯酒。”
“我饿的是别的地方。”他将她的手往下腹一覆,按住,不让她慌乱的缩回,要她感受那鼓动的灼热。
“你……丫鬟还在,你这是躁我。”她只是想以美食抓住他的心,没想过会引发他另一种饥饿。
从未经历过丈夫的挑逗,她又羞又臊的赧红玉颊,白里透红的粉脸已羞红一片,几乎要燃烧起火。
这是她重生前想都不敢想的情景,他们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哪可能有今日的和颜悦色,见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她头一次感受到两心相悦的情意,丝丝入骨。
周明寰头也不回的挥手,挥退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斜月等人颇有眼色的收走用过的饭菜,而最高兴的莫过于惊秋,谁跟她抢收盘她还翻脸,用眼白瞪人。
不过一会儿工夫,除了轻浅的呼吸声,屋内已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孟清华与周明寰四目相对。
蓦地,轻盈若燕的身子被抱起。
他踏著沉稳的步伐走过铺锦的地面,来到内室,透雕大錾福寿纹的紫檀木大床近在眼前,叠成长条状的百子千孙条褥红艳惹眼,似在吸引著被欲火冲昏头的红尘男女。
三两下,雪白色轻纱软缎衫子被丢出红帐外。
“轻……点,疼呀……”明明是严谨冷肃的男人,可是在床笫间却是猛烈如虎。
隔著撒金碎花绣荷绿肚兜,他大掌时轻时重的揉搓白嫩玉兔。“还疼吗?前次留下的淤红还在不在?”
他的前次是两日前,从三日回门至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一向房事不勤的周明寰骤然变性,除了新婚夜过后休战一日,这些时日以来他勤于耕耘,夜夜露洒花田,将新婚妻子折腾得下不了床,每日都误了向婆婆请安。
不用怀疑,他是刻意的,用意是不让妻子和崔氏过于亲近,他很满意两人相处时的平淡和恬静,像微微的风,像细水长流,看她在灯下低首垂目缝著衣裳的侧脸,他的心莫名平静,感觉有个人陪伴,人也变暖了。
这是他得来不易的蕙质兰心妻子,他绝不允许有人恶意破坏,崔氏的手伸得太长,该适时的斩断她一两只臂膀。
“别、别看,还在呢,你别使劲的咬嘛!我……我都快不能见人了,一早丫鬟为我抹药时还掩唇窃笑……”她们笑得含蓄,闭口不谈夜里的惨烈,只是满脸的同情。
夫妻敦伦还被笑,她真的是面上无光,想喝止丫鬟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由著她们笑咧开嘴。
“是笑还是羡慕,你的丫鬟不小了,也该安排将她们配了人。”他抚向粉嫩大腿,抬高嫩白臂部脱下粉色亵裤,将自身置于她两腿间,以火热抵住泉蜜涌出处。
“你不留下一、两个?”她意指通房,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才不肯将亲如亲人的丫鬟给人做妾,也不希望他碰其他女人。
身一沉,他挺腰送入紧窒桃花源。“女人一多烦事多,你不用试探我,除非我年过三十无子,否则不再纳妾。”
他轻轻抽动,而后重重一挺,沉入最深处,喉间发出低喘,时快时慢的抽插,两手扣著细腰奋力挺进。
其实,她要的只是这一句——不再纳妾。眼儿微红的孟清华粉腿夹紧雄腰,腰身一挺,将浑圆胸脯送到丈夫嘴边,他张口含住,以齿啮咬吮吸。
“夫君,我……我会一直陪著你,不离不弃,不死不休,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华儿……”他动情地轻唤,烫人的火热埋入最磨人的深谷,面色潮红地吻住吟哦小嘴。
夜未央、情动处。
两情缱绻。
迷蒙的月色,新月半勾,未知的情愫在抵死缠绵中蔓延,不知情的人儿还走在迷雾里,摸索著……情之一物。
第四章 洗手作羹汤(2)
“大少奶奶,眉姨娘和珍姨娘又来了,她们在屋子外头候著,不见到你不肯离开,还说妾室不拜见正妻于礼不合,她们会跪到你同意见她们为止。”简直是不可理喻。惊秋气呼呼地说。
周明寰还躺在屋里休息,紫檀木镶金嵌玉六扇金玉满堂双面绣屏风隔开了内室,屏风的这一头看不见他沉睡的面容,却隔不开细细交谈的人声,扰得他眉头一颦。
缠绵后,他又回到了书房看完搁置一旁的帐册,与庶弟周明泽讨论铺子上的刀剑摆设,以及去走访被崔氏和崔氏娘家霸占去的庄子和田地,一直忙到翌日寅时才回屋,累到倒头就睡。
他吩咐了二弟暗中筹办一些事,事情未成前不可向外泄露,因此特别费心,也劳累了身子。
男子在外,女子在内,他忙著外面的事,内宅的事自是交给妻子全权负责,只要合情合理,不赶尽杀绝,天怒人怨地引起蜚言流语,原则上他是睁只眼闭只眼。
“呵呵,她们也真有耐心,日日来不间歇,非要我承认她们的名分。”会闹的人有好果子吃。
“什么意思?”兰香为孟清华梳著头,不甚明了其意。
看到盛气凌人的之韵沦为人人可欺的三等丫头,兰香更加用心服侍新主子,不敢有一丝懈怠,她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少说话多做事,看伶俐的斜月怎么做她就跟著做。
“咱们嘉安城有个规矩,正妻不插簪,入门的小妾就正不了名,不上不下的身分还不如通房。”因此她们不得不来求她。
“喔!”原来如此,她长了见识。
孟清华看著身后丫鬟了悟的神情,不由得嫣然一笑。这个兰香真鲁直,生性单纯,全无某人的眼高于顶。
她的某人意指至今仍不甘低人一等的之韵,仍三番两次想向周明寰求情,重回屋里伺候。
“大少奶奶,人已经让新来的几个丫头拦在外头了,是见或不见?”凝暮一面道,一面取来卷须翅三尾点翠衔珠流苏凤簪为主子插上,侧插滴珠八宝金步摇,别上一朵镶红宝珠花,额前妆点著水滴状的串珠翠玉坠子。
春莺院里除了孟清华的陪嫁丫鬟,其余的丫头大部分都是崔氏给的,她的意思是院子里人手不足,她添点人好使唤,免得孟清华一有急事手忙脚乱,满院子找不到人。
孟清华虽没拒绝,但也直接要兄长替她找人,还特意强调老实忠厚的,不伶俐没关系,但要忠心,最好是识字,有点拳脚功夫,只听“孟家人”的吩咐。
不到三天,百忙之中抽空挑人的孟观就送来几名粗使丫头,长相普通,身高臂粗,能一拳打倒五、六个大男人,守门打人两相宜,看守门户是绝佳的门神,防贼又防匪。
孟观大概也料到周府内并不平静,妹妹有此要求不算突兀,她夹在婆婆和丈夫之间并不容易,先求自保是必须的,谁晓得周府的水究竟有多深,一不小心就成了被牺牲的箭靶。
虽是个难得的好兄长,可他死不承认,只称被土匪妹子逼迫,他含泪屈从,家有恶妹难见青天。
“晾著她们也够久了,就让她们进来吧,别让有身子的人跪乏了,地上凉,著了风寒可是我的不是。”孟清华浅笑交代,笑意未达眼底。她不会给任何人陷害她的机会,尤其是无中生有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