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这样自欺欺人,小心真的丢了老婆。”与黎灿相处过的齐奕行,知道若非绝望,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季凌阳还想辩驳什么,刘菁菁的声音突然从内线电话广播进来。
“执行长!黎助理……啊不,是你太太打电话进来了,她说要交接工作,我骗她我在找资料,让她在线上等,你要不要跟她说话?我怕她快挂断了。”
“接进来。”他的语气略显急促,直到电话响起,一声还没结束,他已经迅速地拿起话筒。
“黎灿!”
电话那端是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被他吓到,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你怎么可以丢着离婚协议书就走了?太不负责任了!你快点回来,爸妈知道你离开了,一整天闷闷不乐。还有,我跟你说,你再继续消失下去,我以后就不去做复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她长长一声叹气,然后挂断。
季凌阳难以置信地瞪着话筒,那女人居然敢挂他电话?
“那个……我说老兄……”齐奕行真的看不下去了。“今天是你做错事,态度还这么差,是我也挂你电话啊!”
季凌阳悻悻然地放下话筒。“不然我该怎么说?摇尾乞怜我是做不到的。”
“没人叫你这么没人格,不过你至少要拿出些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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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晚上他又是一脸阴沉的回到家。早已等在客厅的季氏夫妇,看到是儿子自己一个人回来,皆难掩失望。不过他们也不忍再苛责儿子,只得默默地回房去,省得生气。
心理与身体皆疲惫的季凌阳,也顾不得晚餐没吃这回事了,他进了房间,西装外套随便一扔,便把自己丢在大床上。
这是头一次他这么生气,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念她,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步告诉她他心情的转变,更气自己为什么会留不住她。
他真的表现得很差劲吗?否则为什么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身下的大床,婚前就是他一个人在睡的,但是今晚却感觉它特别大,蚀骨的寂寞几乎让他发颤。还有那幽暗的光线,像是吞噬掉所有声音,夜晚静得有种沉滞的压迫感。
她弄乱了一切,然后潇洒地一走了之,却让他再也受不了一个人的空虚。
其实,他不只心动吧?是不是他早已爱上她,才会让她的倩影一再一再地侵占他的脑海,让他一整天做不了事,只会想她,想她,想她!
该死的他,该死的她!一切都不对劲了,他到底该爱她,还是恨她?
大力地摇了摇头,季凌阳愤然起身,想到浴室洗把脸冲去烦躁。挪身到轮椅上时,一个不小心把手没扶好,他整个人翻落地板,疼痛立刻蔓延全身。
明明痛到整个人快蜷缩起来,但他却觉得很爽快,为什不再摔重一点,把他摔昏算了,省得还要面对她离去后的一切。
平躺在地上,他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若是她在,绝不会让他发生这种事。
无助地望着天花板,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悲哀。
“凌阳?你怎么了?爸妈进来了。”听到儿子房里传来巨响,十分担心的季氏夫妇连忙跑来查看。一开门,就见到轮椅歪在一旁,而儿子倒在地上,相当痛苦的样子。
“怎么会跌倒呢?”夫妇俩来到他身边,想搀扶他起来,却被他阻止。
“不要扶我。”他轻轻拨开父母的手,“我要自己起来。”
如果不试着自己来,又有谁会帮他?难道可以奢望她再扶他一把?
拒绝了父母的好意,他一手抓住床沿,另一手扶着轮椅把手,拚命地用力,想把自己放到椅上。然而他错估了轮椅的平衡力,才起身到一半,轮椅翻了,他又摔了个鼻青脸肿。
“凌阳……”季氏夫妇看不下去了,季母甚至低声哭泣起来。看着儿子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摔倒,他们何尝不知道他在惩罚自己?
在他摔了第三次后,季父不顾他的阻拦,硬是将他扶上轮椅,用少见的严厉语气喝道:“看看你母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迎上泪眼滂沱的母亲,这一幕几乎掐住季凌阳的脖子令他窒息。一直僵硬的表情忽而变得茫然,像旅人失去目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失控的一切做些什么。
季父再次叹息,拍拍他的肩。
“去找她吧。”
第八章
黎灿踏进久违的办公室,再次觉得父亲宠女儿真是宠到没天理了。
她回到黎风工作,结果发现父亲把应该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的黎蓝赶到另外一间去,保留着专属于她的空间。
虽然目前空空如也,但当初她亲自布置的桌椅等办公家具都还维持原貌,仿佛随时等着主人回来使用。
摸着上好材质的木柜,她很有感触,突然背后一道声音传来,她猛然回头一看──
一盆半个人高的盆栽,正由某位职员搬进来。
“这是……”她纳闷地问着脸被树叶遮住大半的男职员。
“这是万年青啊!”对方探出头来笑了笑。“我们都知道黎特助喜欢办公室有绿意,但又不太会照顾植物,所以选了棵万年青让你摆在这里,一万年都不用浇水喔!”
“一万年都不用浇水它早枯了。”她眸中露出淡淡笑意。
“放心,我会帮黎特助浇。”以前黎灿的秘书端了杯饮料进来。“你最喜欢的锡兰红茶加一匙糖两匙奶,我还记得喔。”
她将饮料摆在桌上,表情要哭不哭地望着黎灿。“黎特助,我好想你喔!所以一听到你要回来,马上争取要回来当你秘书呢!”
黎灿动容地走过去抱住她。“我也很想你啊!”
结果那名还抱着盆栽的男职员大为吃味,哇哇大叫道:“她只是倒杯茶就可以让黎特助抱抱,我扛了这么大盆的万年青进来,黎特助至少也要来个亲亲吧?”
“你想得美!”在黎灿的前秘书小姐发难前,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对准黎灿就是一个熊抱。“要也是我先。”
“李经理,好久不见了。”她也感动地回搂了下这个父执辈的部门经理,他平时严肃又不苟言笑,何况现在应该是正忙的时候,他一定是特地来看她的。
“那我可以排下一个吗?”
“喂!我先说的耶,至少也让黎特助先告诉我这盆万年青要放……”
“我是下下一个!”
外表娇俏、个性爽朗的黎灿以前也累积不少粉丝群,现在全出现在门口,一个个的想一亲芳泽,不过他们显露出来的不是猴急,而是欢迎。
他们没有一个问她去了哪里,只是在她回来后给予最衷心的支持与友情。她拥有了这么多,如果还成天为一个男人伤春悲秋,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周遭爱护她的这些人。
“要抱黎灿的人,到我这里登记如何?”走在最后面的黎蓝突然出声。“我有内线关系,找我登记还可以有优惠。”
一群人回头一看,太子爷驾到,最恐怖的是后头还跟着董事长,两人好整以暇地盯着各个上班时间混水摸鱼的员工。
众人连忙摸摸鼻子,溜回自己的座位上班。
“黎特助,这盆万年青……”唯一尚未离去的员工有难言之隐,话却仍被打断。
“你满有架式的嘛?”黎灿打量了西装笔挺的弟弟一眼,稳重内敛的外表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才像公主亲临,要让我这个有架式的小弟保护你免受拥护者淹没。”
“是啊是啊,连国王都来了呢!”她向弟弟皱了皱鼻子,撒娇地扑向他后头老爸的怀里。
看着他们父女情深,姊姊还一副示威的样子,黎蓝只是无言。这就是身为儿子的悲哀,难道他能学着黎灿扑向老爸,还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吗?老爸可能会被吓得心脏病发吧!
黎大同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压根没发现儿子的挣扎。“你现在应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在关心你。”
“我知道。爸,我心情已经好多了。”虽然心头仍微痛,脑子还空空的,但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快调适过来。“我没有那么想不开,你不必担心。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年可以挥霍?”感受父亲和众人的关怀疼爱,她真诚地笑了。“幸好我抽身得早,不是吗?”
“这才不愧是我黎大同的女儿。”他放开怀里的女儿,突然面露诧异地向旁边一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被点名的员工都快哭了,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留下来看他们天伦之乐啊!
“我、我只是……黎特助……万年青究竟要放哪里啊……”
瞧一个大男人那副委屈的模样,黎灿先忍俊不住,黎蓝也是表情古怪,黎大同则是好气又好笑地道:“放在角落就行了。”
直到松口气的员工把植物放好溜掉,黎灿才憋不住哈哈大笑。好久没有这么开怀了,她几乎要忘了大笑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好想一直维持着这种心情,一直到笑出眼泪都无法停止。
黎家父子心中有数地对视一眼,有些事,还是需要时间平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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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黎家,特地在晚上聚在一起,享用一顿温馨的晚餐。
黎灿很清楚父亲是个大忙人,很少在家用餐,弟弟也有自己的社交圈,过去家人都是各吃各的,今日的团聚,只是为了她。
席间黎灿妙语如珠,像是真的摆脱了和季凌阳那段婚礼的阴影一般,黎家父子也很合作,谈的全是季凌阳以外的事。
“爸,好吃吧!”今天的晚餐是黎灿一手包办,一方面是好久没机会煮一顿大餐给全家人吃,另一方面,她希望自己忙一点,免得脑子里老是胡思乱想。
“好吃!比你妈做的还好吃!”黎大同感慨地从女儿的厨艺里吃到亡妻的味道。“想当年你调皮捣蛋没个女孩子样,我还很担心你嫁不出去呢……”
“咳!”黎蓝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喝口汤,在桌下踢了父亲一脚。
“没关系,我最后还不是嫁出去了,只是季凌阳没吃过我煮的菜就被我退货了,算他没福气!”她幽了自己一默。黎蓝这么明显的小动作,她怎么可能没发现?何况……“还有,老弟,你踢的是我的脚。”
“咳咳……”这会儿,黎蓝是真咳了,一口汤梗在喉咙,咳得面红耳赤。
黎大同这才发觉女儿走过一遍情伤,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老是哭着找爸爸的小女孩,懂得自己调适心情,掩埋痛苦。
他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感叹,此时他真怨季凌阳让自己乐观开朗的女儿不得不戴上坚强的面具。
用餐到一个段落,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黎灿收拾餐桌到后头洗碗去了,于是黎蓝到客厅应门。
一打开,看到门外的不速之客,方才在餐桌上言笑晏晏的脸,随即一变。
“你来做什么?”黎蓝不太客气地问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季凌阳。
“找来带回我老婆。”看到开门的是位年轻男子,季凌阳也不爽了。“你又是谁?怎么会在黎家?”
“我是谁?你竟敢问我是谁?”黎蓝觉得很荒谬,虽说他才刚回国接下黎风董事长特助的工作,在商界还没有名气,但他至少出席过这男人和姊姊的婚礼,现在这王八蛋居然有脸问他是谁?!
可见那场婚礼这猪头有多漫不经心,而他对黎灿的一切,又是多么不重视!
“如果我说我是黎灿新交的小男友呢?”黎蓝故意问道。
季凌阳脸色一变。平时处事冷静沉着的他,居然冲动地二话不说一记拳头就挥过去。“你该死!她是我老婆!”
站着的黎蓝身手自然比坐着的人灵活,他有些狼狈地闪过,但也被惹毛了。
“你还敢说她是你老婆?你有把她当成老婆过吗?就凭你不认识我这一点,我就该好好教训你!”既然对方先动手了,黎蓝也不客气了,反正他看这家伙不爽也很久了,马上奉送一拳回去。
若非坐在轮椅上,季凌阳肯定因为这一拳被打飞出去,他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脸,还来不及骂出声音,另一拳又招呼上他左脸。
砰!这回轮椅硬是被打退一公尺,撞倒门边的花盆,发出一声巨响。
“什么事?”黎大同闻声出来查看,他方才就纳闷儿子似乎和门外的人在争执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了?
“岳父。”季凌阳抚着脸坐正,在长辈面前暗自压下不悦。
“是你?”一看到他,黎大同就明白儿子在发什么火了,虽然心里也对季凌阳很不满,但却没有显露出来,他淡淡地向儿子道:“黎蓝,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你是黎蓝?”季凌阳在对方回答前讶异地叫出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倒是现在才被认出来的小舅子更不爽了,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爸,你听听,我记得我好像参加过他和姊的婚礼吧?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揍他了。”
闻言,季凌阳露出难堪的神情,那场婚礼其实对黎家是很大的污辱,相对于黎灿对他的用心,连他自己都觉得黎蓝打得好。动动脸上还刺痛的肌肉,这两拳,就当是他进门的代价吧。
“算了,你们都进来。”黎大同确实对季凌阳的不满更加深一层。
不过当初这桩婚事算是他们黎家逼他的,他从头到尾只能被动地接受,而离开他也是女儿自己选择的,他更是无置喙的余地。要说他真的错待了黎灿,在这件事上,黎家何尝又没有错?所以黎大同只能尽量持中立态度,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三人进门后,季凌阳没看见牵挂的那抹丽影,连忙问道:“岳父,黎灿呢?”
“她在后头洗碗。”黎大同面无表情地睨着他,“在她出来之前,我有话想问你。你今天来找她,是基于什么理由?”
“我……”没料到会被这么问,季凌阳愣了下。“我想跟她好好谈谈,身边少了她,我觉得很不习惯……”
“所以你今天来找她,是因为不习惯?”黎大同的声音严厉了些。
“不……”他确定不只不习惯,他对黎灿的情感超出这太多太多了,可是对着岳父和小舅子坦承自己的感情实在有些别扭,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黎大同有些明白了,不过他也确定这孩子若继续硬撑着面子,他今天的任务可能困难重重。
“凌阳,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你觉得小灿会跟你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