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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千百度(上) page 2 作者:飞汀

  我笑笑说多谢科长挂心。

  这个小插曲很干脆地在十五分钟内结束,我没有被开除,依然安安稳稳地坐在我漂亮的办公桌前做我堆积如山的工作,做我愚蠢可笑的白日梦。我成了瘾君子,自那次办公室见过后,仿佛多年压抑的毒瘾又犯上来,难以忍耐每天在一起工作却每天见不到的折磨,一周下来人瘦了一圈,家人问起,我只说大公司关系复杂工作辛苦。

  进凌风的第二月里,我无意间发现了我们总裁每日上班的固定时间,竟意外地早。难怪我从未碰见过他。

  由于租的小公寓离公司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大公司总是对属下员工衣着格外讲究,我需要六点或是更早起床,洗澡更衣吃饭,穿上找姐贷款买的、几万一套的西装,准时到公司大楼五百公尺处的豆浆店里买豆浆。八点左右我远远地观望着那辆豪华房车驶向停车场,看那抹高贵优雅的身影淡定地走入公司大门。

  他齐整的发,宽而亮的额,让任何人可以为之迷醉的优雅的冷漠——这每日短短三分钟已成我一天的动力。

  我知道我在引鸠止渴。但我愿意又于人何干。我就是这么一只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癞蛤蟆,可我并未痴心妄想恶心疯狂到要吃那美味可口的天鹅肉,我只是顶着我那丑陋的壳,躲在污黑的泥沼里远远看着那洁白的双羽扑扇尽情释放它的美丽,看着那神的宠儿用无比的光华眩晕世人。

  只要看着就好。

  我愿意,我犯傻;我喜欢,我发痴。

  我是蛤蟆,他是天鹅。

  我没妨碍到他,没妨碍到任何人。

  我日日心安理得地做我的癞蛤蟆,神清气爽喜笑颜开。直到某一天那秃头科长黑着脸把我叫进他办公室告诉我,我负责的预算似乎出了点问题。经过上次之后我郑重地拜访过他,他此时已把我当作自己的好下属。他貌似关心地说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上头要我去。

  被人如此正式地请进总裁室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被他注视,也是第一次,竟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笑得嘴发苦。

  「沈练?」他抬动清黝的剑眉,算是正式打招呼。

  「是。」

  「你知道此刻为什么被叫到这里来吗?」

  我机械地动着嘴:「因为预算报错一个零,让公司损失一千万。」

  他点了点头,没有我想像中的暴跳如雷,怒气迸发,继续用冷冽的目光看我。也是,他原本就是个贵气公子威严俯瞰众生的帝王,区区一千万如何能动得了他的容。

  可我是蛤蟆,还是只一无所有的穷蛤蟆。一千万,我还,要两辈子吧?

  我不知道,不相信,我是该死地如何少填了那一个零的,我办事一向谨慎,虽不是天才,可我很认真,从小到大考试只有不会做从来就没有做错的。可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证据摆在那儿,我确实少填了一个零。我眼前这个男人是从来不听解释不问原由的,他只看结果。

  「总裁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双肘撑住在桌面,俊美的脸优雅地搁在交叉的手背上,不急不缓:「你爸妈在一家棉纺厂,去年退休了,有个姐姐在药材公司上班,你半工半读完硕士课程,进凌风,目前存款在五位数以内。」

  他似乎连我老底祖宗十代都查了,也对,讨债之前查清负债人家底这是必要的。

  他的头缓慢优雅地在双手上摩擦,温柔优美的唇吐出的话却冷酷坚定:「你没有能力偿还这笔钱。」

  是啊,我没能力,我敬请你高抬贵手别让我上法庭,可一千万的债,我说不出口,谁会无缘无故饶过一个让自己公司损失千万的坏蛋。

  我的爸妈辛辛苦苦培养我二十年,指望我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我也渴望能回报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我进监狱,我若够孝顺此时就该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求他发发慈悲,给他做牛做马都行。一千万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可眼前是他,是我一意追逐了三年仍遥远如空中楼阁的他。我那一厢情愿的只能躲在暗黑之中的感情已够可悲可怜可笑可叹,我不能让它再没了自尊。

  「一千万,够你坐个十年二十年的。」他冷而美的面容渐渐变成了爸妈老泪纵横的模样,我心中大痛,冷汗直冒。

  我知道此刻在他眼前的自己肯定凄惨无比,仿佛一只被人绝了生路的狗,呜呜咽叫。

  「总裁……请您……」我在把自己体内的什么东西拿出去硬生生卖掉。

  「你想求我容情?」我直直看着他说话时的表情,几分意料之中的鄙夷,几分兴趣盎然的玩味。我死死地瞪大眼盯着那张刺得我心口发痛的面孔,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

  「是……」

  他慢慢泛出一个与他温柔凝练的唇形无比契合的笑,笑意冰冷,可那灿目的美仍然撼得我此刻快要绝望的心动了动。

  「沈练,你是秦震宇派来的奸细?」

  秦震宇?奸细?我茫然。

  他哼了声,手一甩,什么东西抛到我手上。低头一看,一张照片,两个男人。是我念书时和朋友的合照。

  「你认得这个人吧。」

  我当然认得。读研究生时随导师参加国内经济研讨会时认识的朋友,他还说自己有家公司,要我毕业后过去帮忙。

  相片上他搭在我肩上。我们都在笑,显得很亲密。

  「秦思翰是秦震宇的独子,天秦集团一直和我们有些过节。」

  我此时再糊涂也明白了十分。只是我没想到秦思翰是大名鼎鼎的天秦集团的公子,那时他只是一个和我出席学术研讨会的跟班学生。

  「不过,这些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很清楚。」他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朝我走来,精致的手工西装与他搭配得是那样完美无暇,甚至一丝褶皱都没有。

  我的老板在我面前站定,美丽的眸子刹那阴厉尽显:「你每天跟着我,公司里目光时刻搜寻我,那么,你告诉我这一个多月来你都给秦思翰探到了些什么情报?」

  我不知道这些,我真的一无所知。可他用温柔的唇咄咄逼人。我想笑,我竟被当成商业间谍。

  进办公室后我第一次心情平静地直视他,一字一字:「我不是商业间谍,总裁。那一千万是我的失误,并非故意。」

  他睨着我,似乎颇为认同我的解释,眼中闪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哦,那你为什么每天在来公司的路上跟着我?」

  原来他早知道了我的偷窥,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陡跳,生怕心中那卑微见不得光的想法被他察觉了,惶惶之际,脸已烧得一片通红。

  「沈练,你为什么跟着我?」他稍低下比我高出半头的身形,与我平视,重新问我,语调比先前更不可捉摸。

  那汪波光潋滟的清潭就在我面前二十公分处,细细地审视我。

  我霎时慌了神,思维短路,怎么也接不上线,口中嗫嗫嚅嚅:「我……那只是偶然,我只是喜欢那儿的豆浆……」

  神慌意乱间我听见轻微而短促的嗤鼻声。「你真有趣,沈练。」

  他满脸戏谑,靠近,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十公分,他的气息隐隐扑到我惶惑不已的鼻尖上。

  「沈练,想还钱,还是想坐牢?」

  我下意识地后退,顿时被一双手捉住,我摇着头不知所措。他为什么突然靠我这么近?我脑袋快成一团稀粥。

  「那你……」那看似纤长的手指铁钳般捉得我越来越紧,我感觉仿佛被巨型螃蟹夹住一样。

  然后,他那俊挺之极的鼻贴到我脸上,在我耳边吐出一道道气圈。

  「就把自己卖给我。」

  我大大地睁着眼,却只看见他贴在我脸畔的黑发。

  那正舔弄着我耳垂的热舌,让我不能不无比清晰地领会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于是,我整个人成了一大团浆糊。

  第二章

  「要洗澡吗?」

  我摇头,又点头,活像个摇头狮子。他,我的老板,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总裁大人杜御飞,兴致盎然地端着酒杯看我笑话。即使穿着睡袍,那也无损他慑人气势和王子般的优雅。

  未擦干的湿发凌乱地搭散在额前,水珠贴着额际流过形状姣好的鬓角,在那俊美白皙的脸颊上止住,仿若上好的羊皮上凝结的珠玉,剔透晶莹,透着绝美而纯粹的诱惑。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急剧加速,血液如黄河泛滥全身奔腾起来。我再也受不了刺激,狼狈地躲进了浴室。

  拧开龙头,看着砸在水磨地板上随之反弹溅起的水花,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事情已发展到滑稽得让我想哭三个月然后大笑直到抽筋而亡的地步。

  我千辛万苦处心积虑偷偷摸摸小人行径就是为了能天天看到他,更接近他,如今见到了,接近了,还要和他肌肤相亲上床了——我的夙愿竟是被胁迫逼债得成。

  但这原不是我的夙愿,我卑微的愿望没有如此伟大,我这只蛤蟆从未胆大到幻想和他上床,绝对没有,我发誓!可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透,他不是史丹佛经济管理与公共决策的双硕吗,为什么会做这种赔本交易,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般大富之家的公子小姐大都有些异于常人的兴趣爱好,尤其像他长成这等品貌,喜欢出众点儿的东西刺激玩意儿实在是正常得很。

  可我不是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又不是勇猛强壮的肌肉男。虽然长得也有些模样,可那是平常人的标准,到他眼中无异于垃圾。这样一个长相爱好普通的二十三岁男人,不会自恋到认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思。

  对他来说我实在普通到不行,除了一点,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他。

  抓起睡衣套在身上走出浴室,他酒已喝完,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我站在浴室门口怔忡地看着,即使他就那样随意地躺在那儿也优雅如画,我不禁在想自己以后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举手投足皆成画的人了。

  见我出来,他朝我招招手,我慢腾腾地挪到床边。他直起身子要笑不笑:「怎么,不愿意?我可要拿一千万补到公司帐上啊。」

  我连忙点头不迭说愿意愿意。这是我的真话,我真的愿意得不得了。

  只是我再如何幻想成狂,也从未假想过有一天和他这么眼对眼鼻对鼻地亲密对视。我是个胆小的癞蛤蟆,只想让自己躲在暗处独自沉醉,不想让自己陷入无救的疯狂。

  我本就只想远远看着他。

  他舔过我的耳垂,软软的舌尖灵舌般在我喉结上来回滑行,我气息开始粗重,可怜的脑袋在情欲催动下渐渐不听使唤起来,他的吻由浅入深,撩得我呼吸急促而不畅,我想抬舌响应他,却僵硬得要命。一个从未接过吻的笨蛋在他高明得吻技下不能自已,浑浑噩噩不知何时被他压在身下,他的舌他的唇他的气息如一道道来势汹汹的洪水将我体内的理智冲刷得一干二净,让我只剩欲火焚身。

  我扯下他早已散开的睡袍,嘴和手一起贴上那光滑美丽的结实身躯,和他一起纠缠起来。

  唔,我的天鹅王子,我是何其幸运能得你垂青。

  第一次,一夜纵欲,他做得很小心,后面没受伤,却痛得我直不起腰来。

  「你是第一次?」

  我点头。

  「之前和女人也没做过?」

  我顿了一顿头再点。

  「你喜欢男人?」他眼中显出的神情几乎可以称为讥笑。

  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头刚要点下,马上又飞快甩头。

  他瞬间扬唇轻笑,尽管笑意浅淡,却仍是让近处看着的我目眩神迷。

  「沈练,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

  第二天他就告诉我说那一千万已经没事了,公司没几个人知道,叫我不要在意,这样,我心安理得地做起了我的老板的地下床伴。

  能理所当然地和他亲密接触,但除了床上的其余时间,我小心翼翼从不敢让自己的行为有一丝一毫的越轨。他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他会要女人。这笔交易在他看来是对我的惩罚,若让他知道他的所谓的惩罚对我来说实在是种享受,那这场以「胁迫」为由的惩罚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但更重要的是,很显然,对他来说这是场游戏,他握有全部的筹码,我又如何敢让自己的真心暴露在他面前。我学鸵鸟把头深深埋进沙中,任外面风吹雨淋,学蜗牛缩回壳内不管外面世界天翻地覆,宁可在沙地做窝在壳内生锈,也不把自己暴露在危险的真实中。

  很快,我就发现他不是一个性欲需求强烈的人,或者说他要我只是想尝下男人之间的刺激,并无太大兴趣——他每次总要花上很大一部分时间来做前戏才能勃起。我们每周最多一次,每次都是他用手机拨来一句话:今晚去我那儿。我就如电话应召女郎随传随到,做完之后我都自动离开那片豪华住宅区中他独门独户的寓所,他也从不留我。

  每次我都坐他的车进去,刚开始几次,那门房总是以无比惊异的目光盯着我——因为没看见我进去,却见我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我每次都朝他笑笑,打声招呼,老伯你好啊。

  时间久了,那门房老伯也不以为怪了。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二个月,做爱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知道他对这种刺激已渐渐失了兴趣,偶尔叫我恐怕也是因为那一千万的惩罚之故。

  灯光微晕的室内,情事过后的床铺有些凌乱,他仰面躺在我边上,性爱之后汗水浸湿的脸比平时柔和许多,翕动的鼻翼,轻微喘息着的唇,我又岂止是怦然心动,不由自主竟伸手去抚那好看的眉,慢慢抹平那嵌在其间的晶莹水珠,他回过神来眉一皱,把眼睁开,先前那抹柔和之色早已没了。我尴尬慌乱的收回手指,指尖上还有他汗水的余迹。

  「你还有什么事?」先前被我假想出来的缱绻温度一下冷却至了冰点。看着他那修长躯体上的深浅红痕尽是我情动之下所留,我有种冲动,想问他,当初为何要这么做,惩罚我的方法有很多。没有问,无数次想问没问,我有感觉问了只会自取其辱。

  想着上一刻,我和他肢体相缠。

  我的唇我的手曾碰过他火热的肌肤曾拥抱过他完美无暇的躯体,他曾贴着我的耳畔进入我的身体,我们之间紧密得甚至没有一丝缝隙,我为那一刻无比贴近的感觉心醉神迷,可只那一刻。此时,这个仰面而卧的男人离我仍然触手难及。

  隔天之遥。

  「那我走了。」

  「哦,对了,」他忽睁开久闭的眼睑,「我的一个行政助理得了直肠癌住院,你来接他的位置吧。」

  我不出声。

  「怎么,薪水是你现在的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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