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乐看着母亲悲哀的笑容,再看见黑发中掺杂着的一丝丝白发,他猛然间控制不了情绪,重重地抱住母亲,泪水止不住地倾泻而下。
「额娘……」他哽咽地喊,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额娘会等你回来。」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然后用力推开他,决绝地转过身去,脚步踉跄地回房。
九公主回到屋内,再也难以忍耐,悲伤地嚎啕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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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天上悬着冰盘似的一轮明月,照得如水银泄地。
快马奔驰在大街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迷乐策马来到和仪格格相约的街角。
大街上空无一人,店铺也都紧锁了门窗,四周黑影幢幢,廊下悬挂的纱灯在风中微微地轻晃。
马停下来,他仍静静骑坐在马上,等着他熟悉的身影出现。
忽然,大街转角处走出来了一排黑影。
他怔住,看见了脸色惨白的仪格格,看见了在她身后站着的八个壮汉,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杀意寒冷。
当然,他也看见了宝亲王。
「迷乐,你果然来了。」宝亲王的双眸在他身上冷冷扫过。
「迷乐,你走吧,别理我了!他们都是御前侍卫,是皇上派来抓你的,你快走!」仪格格紧张得顾不得掩饰,对他急切地大喊。
迷乐脸色微变。
「王爷,你应该知道我会咒术,他们对我造成不了伤害。」他故作镇定。
宝亲王嘴角扬着冷笑。
「我不知道你的咒术究竟高深到什么程度,但是这八名御前待卫的武功和轻功极佳,可都是绝顶高手,咱们倒是可以来试试,到底是你的咒术强,还是他们的武功强?」
迷乐深深吸气。
「王爷,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宝亲王纵声大笑。
「你拐走我的小妾,我本就该找你兴师问罪,何来苦苦相逼之说?我说迷乐呀,你胆子真不是普通的大。让我来猜猜,你除了抢走我的小妾外,不知道还对我的什么东西感兴趣呢?」自从看见迷乐臂上的一双五爪龙纹之后,他就无法对他不产生任何疑惑和恐惧。
一个人天生就带来龙纹,这意味着什么?这人甚至连咒术,星相等玄学都懂,倘若有心人刻意穿凿附会,再加上父皇对迷乐宠信的程度,难保不会对他唾手可得的帝位带来变卦。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龙纹带来的疑虑尚未消除,竟又让他发现迷乐勾引了他的小妾,还要带着她远走高飞!
当所有的惊愕、震怒和恐惧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时,唯独对「杀了他」没有半点迷惑。
「王爷,我对你的东西真的不感兴趣。」迷乐真诚地说。「不过仪格格她是人,并不是东西,而我确实喜欢仪格格,只能求你成全。」
宝亲王哈哈大笑。「你先罢占了别人的东西之后再来要求成全,这岂不是太可笑了!」
迷乐毕竟太过于单纯,想法也过于天真无邪,和狡黠的弘历逞口舌之快是占不了上风的。
「王爷,如果你真的害怕我会给你带来威胁,那就让我离开皇城。只要我离开,你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你简直太放肆!」宝亲王瞬即变睑,眼中翻滚着怒火,觉得自己高贵的自尊被他羞辱了。
仪格格惊恐地看着迷乐,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宝亲王,只要宝亲王发怒,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惹他发怒的人。
迷乐感觉到了仪格格的惊恐和惧怕,他僵直着背脊,戒备地看着他们。
突然,宝亲王一把将仪格格扯到了身前,然后轻轻弹指,八名御前侍卫冷冷地迈开了步,举刀朝迷乐攻去。
第七章
八名御前侍卫旋风地冲向迷乐,每个人身上皆带着骇人的杀气,每把刀也都携着凌厉的杀气。
迷乐暗暗念咒,长指轻轻划开一个圆。
突然,从他前方迸射出强烈锐利的刺眼光芒,一丝一丝如针似线,朝八名御前侍卫激射过去。
这个咒术能令敌人失盲一瞬,但只能稍阻敌人攻势,却无法伤人。
迷乐所学的咒术都是可以保护自己,但是伤不了人的。
然而,那八名御前侍卫可不同,每一把攻向他的刀都是快,狠、准,不顾一切要置他于死地。
迷乐拉着马疾速往后退,再念咒,从口中吹出白雾,白雾滚滚朝那八名御前侍卫袭去,被雾气蒙上的人,身上立即结上一层霜雪,每个人的手指都冰冷得抓不住刀柄,纷纷冻倒在地。
宝亲王震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对迷乐的咒术感到不可思议。
一连施了「光」、「霜」两个召唤咒,迷乐的额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冷汗,耗了极大元气。
「迷乐,你真的太令我震惊了。」宝亲王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力抵在仪格格的颈上,刀锋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印下一道深深的沟。
仪格格惊抽一口气,浑身僵硬。
迷乐的心狠狠一沉,目光紧紧盯在那把匕首上,只要宝亲王轻轻一划,仪格格就会命丧黄泉了。
「你说的不错,我是害怕你带给我的威胁,尤其是在皇阿玛对我说,决定放过你,不再为难你之后,你可知道这对我的威胁有多强烈了。」宝亲王注意到迷乐的呼息紊乱急促,眼角余光瞥见那八名侍卫身上的霜雪正在渐渐消去,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意的蔑笑。
他继续拖延时间,冷笑道:「皇阿玛这几年迷信道术丹药,喜听祥瑞,笃信八字,明明是市井无赖之徒也留在宫中当成宝贝,简直是愈来愈昏庸了。那日卜卦,你不是说『不出三年,江山易主』吗?实在也应该要易主了!」
八名御前侍卫悄悄地拾起刀,冷酷地飞身朝迷乐挥出。
迷乐不在意那些刀锋无情的攻击,他只专注用双手打着复杂的手势,迅速分开两侧划过去。
—个极大的水墙突然出现在他的双臂间,晶莹流动,有月光的倒影。
他策马跃进水墙,整个人消失在水墙内,在他消失之前,凌厉的刀锋已从他身上划过,鲜血飞溅在地上!
八名御前侍卫和宝亲王都同时瞠目结舌地呆住,不敢相信迷乐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就在这瞬间,仪格格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捞起,在水墙消失的同时,迷乐和他的马蓦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宝亲王和八名御前侍卫骇异地转过身,看见仪格格就在马背上,在迷乐的怀里!
迷乐策马疾奔,飞驰过大街,远远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亲王的脸色白得发青,双手微微的发抖。仪格格就在他的身前被带走,倘若迷乐有心杀他,他可能早已经人头点地了!
那八名御前侍卫脸上的表情更像是看见鬼魂了—样,瞪着双眼,张大了口,—个字都说不出来。
冰盘似的明月依然照耀着大地。
空荡荡的大街轻轻吹过—阵凉风。
地面上除了留下几道殷红的血迹,方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迷乐的马在夜色中疾驰着。
仪格格在迷乐怀里抖得厉害,被浑身是血的他吓得痛哭。
迷乐脸色发白,满头汗水,每喘一下,就会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你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啊?」她死命抱着他,哭得心碎欲裂。
「不会,只是受了一些外伤罢了。」他安慰她。
「受外伤为什么会呕血?」
「因为一连施出几个大咒术,害我体力耗尽的缘故。」
「迷乐,求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不能……你不能……」
「放心,我不会死。」他喘息着,一手横上来随意擦掉嘴角的鲜血,忽然间,他像是终于忍不住那样,放声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傻住。
「我太开心了。」他埋首在她发间,笑得酣畅。
「开心什么?」她都已经哭得快要抽搐了。
「因为我从宝亲王手里把你抢过来了,你是我的了!」
迷乐大笑,笑得心满意足,笑得畅快淋漓,笑得得意张狂。
仪格格看得怔了,听得痴了,在她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真正的感动。
「傻子……」她伏在他怀里,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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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山海关,迷乐带着仪格格,凭着记忆走向回山的路。
仪格格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京城,当她见到关外的岗峦山色,还有广漠无垠的原野,每一处景致都令她欢喜雀跃。
虽然走着相同的路径,但是对迷乐来说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上一回急着赶路,情绪是忐忑多于兴奋,但是这回不同,他和仪格格悠闲地走着,一路欣赏绝美的风景。
这天经过一处草原,难得在人烟稀少的原野上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身上都穿着色彩鲜艳的华服,成群的马匹身上也装饰着花朵和红缨穗,红缨穗上系着银铃,随着马儿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迷乐勒住马,被那股欢乐的气氛吸引。
「我们去瞧瞧他们在做些什么好吗?」他掩不住好奇。
偎在迷乐怀里的仪格格远远望去,看见了翠绿原野上那耀眼的红缎巾,心中微微一动。
「好哇,我们过去瞧瞧。」那是草原上的迎亲队伍,她虽看出来了,却没有说破。
两人一骑慢慢地朝迎亲队伍走过去。
一走近,他们才看清马队后方还有驮着嫁妆的骆驼,上百只陪嫁的牛羊,而这些牛羊马匹身上也全都结着红缎,看起来喜气洋洋。
「他们带着这么多牛羊牲畜,准备去哪里?」迷乐惊奇地看着这一列庞大的队伍。
「偷偷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仪格格暗暗地低笑。
朴实的牧民看见了他们,纷纷热情地向他们招手,口里喊着一连串他们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迷乐懊恼地说。
「看样子像是欢迎我们加入呢。」仪格格笑了笑。
「那我们就跟去吧!」迷乐轻轻拍马,跟进了迎亲队伍中。
虽然他们不懂牧民们说的话,但是那一张张喜悦欢快的脸孔,却深澡地感染了他们。
走了一小段路后,前方忽然出现了另一列马队,马上的全是女子,在她们的发辫上也全都系着红绸巾。
在酡红的霞色中,这些女子将他们领到搭了营帐的草原上。
迷乐和仪格格被几个女子请下马,一个女子喜笑盈盈地灌了迷乐一杯酒,另一个女子则在仪格格的发辫上系了红绸巾。
仪格格轻抚着光滑柔软的红绸巾,抬眸凝视着迷乐,眼中盈满笑意。
「很美。」迷乐笑望着她,将她的双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
营帐前生起了熊熊的营火,他们两人也被热情的牧民们请到了营火前,和他们一起饮酒吃肉,看牧民们开心地唱歌跳舞。
迷乐始终不知道这些牧民们究竟在庆贺什么,但是仪格格知道。她紧紧靠着迷乐,把自己当成新娘子,把牧民们当成祝福他们的亲友。
夜深了,牧民们醉了、累了,在草原上席地睡下。
迷乐不习惯喝酒,早已经醺醺然地醉倒了。
仪格格躺在他的臂弯中,仰望满天星斗。
「迷乐,今晚,就当我们两人正式成亲了。」她虽没有饮酒,脸色却微微地晕红着。
「成亲……」迷乐的思绪已经被烈酒搅糊了,无法思考也无法反应。
「是啊。」她翻过身,轻拍着他被酒意醺红的脸。「迷乐,先别睡,把眼睛张开。」
迷乐努力睁开眼皮,醉意朦胧地望着她。
「帮我把红绸巾解下。」她悄声说。
迷乐迷茫地看着她,似乎还没听明白她的话。
「快点。」她牵起他的手,引导到自己的发辫上。
迷乐轻轻拉下红绸巾,然后已经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仪格格笑着在他颊畔吻了吻,低头从腰囊中取出那块她珍视的白色衣角,然后把红白两块巾子死死地打了一个结。
从此,她要与迷乐紧紧相依,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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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个多月,迷乐和仪格格才终于走到长白山脚下。
虽然十天前,仪格格就在平原上遥望过气势磅礴的长白山脉了,但没想到竟整整走了十天才走到山下。
「你就在这座山里长大?」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整个人被绵延无尽的山岭慑住了。
「是啊。」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迷乐深深吸一口气。
「真是好美的地方。」山下翠色欲滴,山顶却白雪皑皑,她着迷在如此天然的美景中。
然而,迷乐却有另一层顾虑。
「现在入秋了,山上会比平地酷寒许多,我怕你的身体消受不了。」虽然在路上的城镇,用她的一件首饰买了几件皮衣裘袍,但是他还是为她的身体担心,怕她受不了山上的严寒。
「既然跟了你,我就得学着适应,你放心吧。」她安慰他,也算是给自己信心。
迷乐握紧她的手,轻吻了吻她的额。
「就快要下雪了,我们最好在下雪前上山,否则山路会更难走。」
「好。」
迷乐果然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分熟悉山林气候,上山的路才走不到一半,山里就已经开始飘雪了。
当积雪越来越深时,他们无法再骑马,只能弃马步行上山。
仪格格自幼在京城长大,即使遇上寒冷的下雪天,她也有温暖的屋子可以躲藏,有炭炉可以取暖,但是山上的寒气是京城的好几倍,长时间在严寒的山地里行走,她娇弱的身子渐渐撑不住,终于冻病了。
迷乐一路背着她上山,感觉她的身体愈来愈发烫,他很焦虑担忧,心急地想赶快找到师父,因为只有师父能医治她。
在上山后的第七天,他终于回到自幼长大的家。
他抱着仪格格奔进洞穴里,发现洞穴中没有一丝星火,急忙取出他离开以前捡来的柴架起来,烧起熊熊的火堆,然后轻轻把她放在火堆旁取暖,接着起身望向师父习惯打坐的方向——
果然,师父正盘着腿闭眸打坐。
他悄悄来到师父身前跪下来,听着师父又长又缓的气息,他心中很焦急,此时仪格格高烧不退,不知道师父已打坐了多少时日,又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
「师父……」他从来没有在师父打坐时惊扰过,但是现在他却必须为了救仪格格的命而惊动师父。
伊祁玄解长长地叹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迷乐一眼。
「师父,我回来了。」他跪着,深深叩了个头。
「倘若你先毁了龙珠再下山,便不会有这些事端了。」伊祁玄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