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
大概不可能再有下一次吧?
毕竟一个人再倒霉也不至于一连遭遇三次意外。
但愿老天保佑她。
第4章(1)
相亲过后第一次正式的约会,高元颇费心思的安排在一间以美食以及隐私性极高闻名的会员制私人会馆。
当高元领着叶知耘走进这间装潢低调奢华的私人会馆时,在玄关处遇到一群正要离开的客人;这些人高元都认识,其中更有两个是公司的股东,自然要好生寒喧应酬一下。
叶知耘安静站在一边,只有在高元稍微介绍她时,她才开口对这些商界名流点头微笑问好,之后就乖巧安静的当壁花,没再发出半点声音,含蓄而不引人注意的打量着这些商场上重量级人物。
她发现这些大老们之所以聚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要谈什么商业合作之类的机密话题,而是为了招待一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并且似乎为了能招待到老人而倍感荣幸,人人脸上带着殷勤热切的笑,不时卡位往老人身边凑,渴望博得老人的注意,希望能让老人愿意开口多说几个字。
这个老人她从没见过,但当别人慎重对高元引见老人,自得的报出老人的大名时,连叶知耘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咋舌不已。
哇!这人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国师」呢!听说前后两任总统先生在竞选时都暗中请他指点风水、排了八字什么的,并且真的如老人所预料那样当选了。于是老人的名字一夕之间天下皆知,加上精准预测了四次大选的结果,让原本一个没没无名、在庙口边摆摊摆了三十年的落魄算命的,一下子塑了金身,被捧上神坛,变成一个有惊人神通的「国师」。
近二十年来,即使不常出手帮人算命看风水什么的,却仍然被尊为命理界的No。1,无人敢挑战他首席的权威,人人都巴望能见他一面、得他指点。偏偏老人家极之低调,不愿随便出来见人,于是被捧得更高了。
愈有钱有势的人愈迷信,这与学历见识无关,华人自古以来就信这套。政坛商界大老们,谁没有私底下供奉几个「大师」、「道长」的?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虽然叶知耘这两天过得特别惊险,却不至于脆弱到想要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人物求助的地步。所以她只是略带好奇的打量着那名老人,站在距离之外围观,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淡然,没有趋前讨好混个脸熟的打算。
原本一脸世外高人样的老人在淡淡瞥了眼高元之后,突然收起漫不经心的眼神,仔仔细细盯着高元的面相看了好几秒,时间久到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发现老人的异常,心中更是忍不住兴起微微的嫉妒──他们努力了好久才获得亲近老人的机会,更为了今天吃饭的席位而几乎大打出手,可相处两个小时下来,老人除了冷淡的打招呼,说一些与命理无关的应酬话之外,谁也没得到一字半语的指点;众人心中焦急,却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强求,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待遇,也就没有什么好不平的了。
但是!但是为什么老人一见到高元就专注成这样?高元甚至只是平淡的对老人问一声好而己,没有半点要亲近的意思不说,连客气的说声「请多多指教」都没有,可老人竟然就一副很想出言指教他的样子,真是让人想不嫉妒都不行。
「富贵双全,生平仅见。」老人家盯着高元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淡淡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却让围在老人周围的人忍不住嫉妒不已。他们这票人费尽心思想在老人面前混个脸熟,极尽巴结之能事,老人的响应除了客套虚应的话,半个与命理相关的字眼都没说出口。可才与高元这么一照面,竟就随口批命,还是极品好命,怎不教一群早就急得抓耳腮的富豪们为之忿忿不平。
虽然满心不平之意都显现在脸上了,却是不敢朝大师发作,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对高元说道:
「哎,高元你这小子,今天发大运啦!大师几十年来从不轻易给人批命,你今天鸿运当头,正合大师眼缘,一照面就给你说命格了,真是令人羡慕。果然是个好命的。」
「可不是!我们好不容易求见大师一面,都没能得到大师的只字词组,就你小子运气好成这样,可不正是富贵双全嘛!」
「身为高家的继承人,只要不存心败坏祖上留下来的基业,这一生什么也不用做确实就能富贵双全,高元果然是好命得很。」
「嗯,我也很珍惜自己的好命。」高元脸上保持着客套的微笑,并不因被大师另眼相看就沾沾自喜,也不因为被人酸溜溜的说几句讽刺话便拉下脸色。
他有礼斯文的响应众人,并不特别对大师恭敬到哪去,态度就如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纨裤子弟那样,不过出洋喝了点洋墨水,就对命理玄术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这些富豪家的年轻子弟也是这副德行,年轻时总是什么都不信的,等到了中年以后,就什么都信了。
富豪们对于高元并不特别看重命理大师的态度是满意的。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是心胸再怎样宽大的人,也没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道理是吧?大家都等着打发走高元之后,继续好好侍奉大师,看能不能得到大师一两句指点。可惜,大师今天却是脾气特别好的样子,完全无视高元对他的「不恭敬」,像是特别喜爱高元,居然又对他说话了──
「大体上,你一生顺遂。不过多少会有一些不伤根本的小波折出现,靠近你的人,只要是运势差的,都会分去你一些气运,虽然不会伤害到你什么,但你还是尽量少接近那些晦气才好。」命理大师在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眼光似有若无的看了站在一旁的叶知耘一眼。
别人或许完全察觉不到大师特意装成不经意扫过的目光,但身为被意有所指的那个人,叶知耘没有办法不敏锐的感知到那抹嫌恶的气息。而,一旁的高元又是何等聪明机警的一个人,他自然也发现了老人在暗中指点他什么。
只是……晦气?
高元与叶知耘心中同时想着这两个字,两人目光正好对了下,她没有躲开,朝他淡淡一笑,他也回她一笑,像是欣赏她的敏锐,也满意她的反应。
不管这位大师为何会如此热心的「指点」高元,反正高元并没有与大师有什么深入交谈或结交的想法。在大师略微失望的目光中,高元有礼告退,领着叶知耘上楼,往他们订好的包厢用餐去了。
在包厢里坐定,点好了餐点之后,叶知耘忍不住好奇的问了:
「高先生,对于命理这种事,你不信吗?」
「我信的。」高元坦言。
对他的坦白,叶知耘真的很是惊讶。
「那,你是不信那位大师吗?」既然信,就没道理对那位声名如此显赫的大师这样冷淡了。
「他应该也是极有本事的。」高元微笑,「谁都爱听好话,说我好的,我都很愿意去信。」
「可是你似乎对他很不感兴趣。」叶知耘真的对他的态度感到疑惑了。
高元低头整理袖钉,也看了眼左手腕上造型时尚的智能型手表,一边漫不经心地以闲聊的口气道:
「有本事的人就应该有相对应的责任感。他能看出我的富贵,又能看出妳近来运道不佳,那么,就算他没有能力替妳消灾解厄,至少该出言提醒妳一两句注意事项,而不是叫我这样一个『富贵双全』的人离妳远一点,省得被拖累。」将袖口整理得再平整不过后,他抬头看她,做出结语:「这位大师最擅长的必然是趋吉避凶,只愿意接近能让自己过得滋润的人;至于那些运道正衰微的,他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这种人……就算真有仙家道法,我也是敬而远之的。」
「你的想法真特别。」也只有对自己足够自信与自傲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吧!叶知耘觉得高元这个传说中极之优秀的男人,真的非常非常的高不可攀,简直是那种只能让世人仰望的存在──卓绝的身世、才智、能力,以及与众不同的思维想法;就算叶知耘并不认识所有上流社会的每一位青年才俊,但她敢断定,高元这样的人,绝对是那些人里面最出色的那一个;如果他成为未来三十年商界的领头人物,她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高元摇了摇头,看着她道:「倒是妳,最近真的运势不好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叶知耘微笑道:
「也没有什么,就是这两天在路口遇到一辆抢黄灯的车,被吓了一跳;还有就是今天去吃午餐时,还没走进餐厅,餐厅里就发生斗殴事件,一堆杯盘餐具都往楼下丢,差点被砸到而已。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小倒霉罢了。」
轻描淡写的说了下这两天的遭遇,将一切说成倒霉的意外。
「虽然只是小意外,但也表示妳运道确实不太好。有空去庙里拜一下吧,再不然就尽量少出门。运势这种东西摸不到见不着,觉得状况不好就宜静不宜动,事情也就过去了。」
「你这样的人,也会去庙里拜拜吗?」她好奇问。
「事实上,我几个月前还到南部乡下一间私营的宫庙拜访过。就是那种专营收惊、起乩,庙公穿着道袍蹦蹦跳跳作法的家庭式小庙。」
这下叶知耘真的惊讶了,她低呼:
「就是那种偶尔还当组头给人签六合彩的家庭小庙吗?」
「是的。」高元一点也不羞于承认。
「我以为你就算会去朝拜神佛,也是找那种占山为王、把庙盖得像皇宫那种大庙,感觉比较符合你的身价。」
高元不以为然道:
「不,我觉得那种家庭小庙比名山大庙有趣多了。」
有趣?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对他来说顶多就是有趣而已吗?果然是留学回来的,对民俗信仰没太大尊重。
「可是很多家庭小庙风评都不太好,真正有本事的其实不多。」更多的是装神弄鬼以及聚赌什么的。
高元点头。
「哪里都一样,庙大庙小都少不了招摇撞骗的。不过要真的遇上有本事又真能给人消灾解危的,就很不错。」
她点点头,有感而发道:
「运道好的人,一辈子不需要在意这些。」如果高元真如那位大师所言这一生富贵双全的话,那他根本不用理会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是否真有其事、「大师」们是否有真本事,都不用在意。
「我会希望我身边的人都有好运道,所以愿意知道这些,而不是视而不见。」高元打量着叶知耘的气色,道:「我大概没有命理上的慧根,所以看不出来妳是不是运道正差。不过妳还是注意一点的好,若是需要我帮忙,随时说一声。」
「好的,谢谢。真要有事的话,我不会客气的。」她很客气的说着。
有关命理运道的话题到此为止,随着餐点陆续摆上来,两人的话题转到最近的各种新闻上,东拉西扯,什么都能谈上一点──从国际版谈到社会版,再从科技新知谈到名人摩铁的八卦事件。叶知耘为着高元竟能这样接地气而更加惊讶了。一个受着精英教育长成的男人、一个势必立于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一个……嗯,分分钟能创造出几十万上下价值、名副其实的「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男人,既能高高在上,又能毫无违和感地接地气,实在是了不起。
这是她与高元的第二次正式见面,一次比一次感觉更好,他的优秀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好得让她完全无法想象也……觉得遥远。
※※※
第4章(2)
「怎么不走了?停下来做什么?」刘文旺将手上沉重的包装袋换了另一手提,问着身边的沈如律。
「文旺,你先过去老诚那边,我等会再过去,最慢半小时就到。」将车钥匙与手上的购物袋都塞到刘文旺手中,说道:「车子你开走,我搭公交车过去就可以了。」
刘文旺想多问几句时,便只见沈如律已经走得老远,变成马路对面一抹小黑点,很快不见了踪影,想叫人都不知道要朝哪嚷,只好对自个儿嘀咕道:
「什么事急成那样?是看到梦中情人还是发现欠他五百万跑路的人啊?跑那么快,当年干嘛不当田径选手,偏偏跑去射箭……跑去射箭也就算了,到底也拿了一堆奖,算是没入错行。可偏偏又在上大学之后放弃了选手身分,不参赛了,当时差点没把自家教练气出心脏病……反正,老沈就是个怪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刘文旺碎碎念的时候,沈如律身形敏捷的跑过了三个路口,找到了那辆令他很在意的香槟金BMW小轿车;那辆车子正停在路边一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沈如律抬头四下张望了下,发现也没有任何一架路口监视器能照到这辆车。可以说,这车主将车停在这个方位,肯定是特别挑选过的。
「一副企图干坏事的样子。」沈如律低声喃喃,彷佛在自言自语,但他眼底那抹专注却没有放空的迹象,像是在与谁正经交谈的模样。就见他又低声道:「我有一种不太美好的猜测,『妳』或许不愿意听到,但那极有可能就是事实。『妳』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免得面对真相时打击太大。」
自言自语了一会之后,沈如律抬起左手掌摀住了双眼,身体微乎其微的战栗了下,然后过了几秒才放下手,闭着的双眼跟着缓缓张开。原本清澈而沉毅的双眼,此时像蒙上一抹阴沉的阒暗,不仅看不清他的眼,也不见任何生机。而他原本满身的活人气,此时已敛得半点不剩,幸而现下是晚上,光线又不好,路上行人各自专心自己的事,并不随便朝别人张望,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此刻沈如律的模样不太正常,甚至颇为骇人。
他真是不喜欢处于这样的状态……却是不得不这样。
在心底的一个小角落第无数次暗自徒劳的抱怨之后,沈如律静静的、几近于无声的走向那辆BMW──即使那辆车子的车窗贴着镜面隔热膜,外人定然看不到车子里面的情况,但那对此刻的沈如律而且言,一点问题也没有。
只是几片小小的镜面窗,阻隔不了他的视线。
「咦!那个女人我应该见过。」从他站立的这个角度,他只看到女子的侧脸。可是当那个女人整个面孔转向他这个方向时,沈如律「哇靠」一声,平稳的脚步霎时一乱,差点拐到脚,幸而他及时伸手扶住一旁的电线杆稳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