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她无奈地撇了橄嘴,索性拉起被子,意兴闺珊地应道“大事不好找大厨去,别吵我。”那语气大有不理人间世事的感觉。
“这事大厨解决不了。”叩门只是做做样子,听主子的语气,紫衣干脆自个儿推门而入。
察觉到小丫鬟进了门,凤芷拂不耐烦地拉长语调。“大厨都解决不了,那找我有啥用?”
紫衣好无奈地道“事关玉少爷,自然就得找小姐。”
玉少爷引指的是廷玉馔吗?
还来不及思索她的丫鬟为会唤他唤得这般亲密,但昨儿个羞人的记忆却自有意识地冲上脑海,硬生生重现她好不容易用了一整晚才抹杀掉的影像。
“他的事关我什么事!”害人精、霸道鬼、死色鬼,死了都不关她的事!
轻轻扯着主子蒙住身体的被子,紫衣没好气地道“玉少爷的事当然关小姐的事。”
她掀开被子,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不要脸的死家伙真的同阿爹开口,说要带她回长安城,以致于让大伙儿认定她与廷玉馔的关系匪浅,所以……小丫鬟才会这么说?
“玉少爷昨夜拉了一整晚,若真有力气说什么,应该会说想杀了小姐诸如此类的话吧!”
该死的丫头,还真了解受害者的心态哩!不悦地轻抿起红唇,凤芷拂白了她一眼。“他昨夜拉了一整晚?”
她还以为廷玉馁的体质异于常人,没想到他也和一般人无异。
“嗯!玉少爷的症状可奇怪了,除了拉到不行外,连嘴都肿成青香肠了。”
青香肠?凤芷拂愣了愣,联想到引起廷玉馔的嘴肿成青香肠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自个儿。
不过若不是廷玉馔逾矩突击她,她也犯不着修理他一顿。
“那……那又怎样?”
发现主子的脸不自在地染上一层绯色,她担心地问“小姐,您还好吧?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事!”
紫衣不疑有他,开始为主子端水、拧帕子,伺候她梳洗。“没事就好,小姐快起身梳洗,玉少爷说他想见您。”
凤芷拂闻言,艳容罩了层阴霆,不悦地道“我不去!”
“可是玉少爷他说……”
“你是那个奸险小人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他说什么干你什么事?”
这廷玉馔可真有本事,居然在一夜里就让伺候她多年的小丫鬟易了主,张嘴闭嘴都是玉少爷说,真是气死人了!
紫衣很为难地替了主子一眼。“老爷交代,玉少爷怠慢不得,他说什么奴脾就做什么;老爷一早出门前还汾咐奴脾,要叮嘱您去瞧瞧玉少爷呢!”
凤芷拂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我就是不去瞧他,看他能奈我何!”
“可是……”紫衣战战兢兢地看着主子。
“又怎么了?”
思索了一会儿,紫衣才唯唯诺诺地道“玉少爷说,小姐若不去找他,他就要说出、说出昨儿个的事……”
蓦地,可媲美天边红霞的红晕瞬间染上凤芷拂的双颇。
她当然知道廷玉馔指的“昨儿个的事”是哪一件事。
其实若真要追溯起来,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每一件事都是不可告人的!
“小姐有什么把柄落在玉少爷……”
不待她说完,凤芷拂大叫。“闭嘴!”
紫衣很识相的闭嘴,省得激怒主子,引发更多不必要的风波。
这对凤芷拂起身下榻,顺手拿了件外褂披上,火冒三丈地往屋外而去。
紫衣见状,急急的追在她身后嚷道“小姐、小姐,您还没更衣,要上哪儿去呀!”
“我要去缝了那混蛋的大嘴巴,不要跟来!“
她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划破清晨的舒适宁静,为这崭新的一日拉开了惊天动地的序幕。
第5章
经历了一整夜跑茅房的折腾,廷玉馔被折耗得有些虚脱,但此时的心情却奇好无比。
许是怕他体力透支,凤易一大早便差厨子开伙,力他煮碗白粥让他填填胃、补补体力。
而眼前这一碗白粥,则是让他心情愉悦的主因。
热气氤氢的白粥熬得透彻,绵滑的米粒入口即化,清香淡甜的滋味舒缓了胃腹里辛麻的感觉。
尝到白粥甘甜的那一瞬间,廷玉镇长叹了声,心神震荡不已,是甜味……
凝眸,再舀起一匙白粥细细瞧了许久,他苦思不解,为什么这一次尝到的甜味会这么明确?
是因为凤芷拂菜里那辛味调料的关系吗?
倏地脑中灵光一闪,关于古药书里记载的“辛味”功效,让他茅塞顿开。
“辛味”具有发散、行气、活血等作用,而昨儿个凤芷拂充满过量“辛味”的菜,则形成犹如泻药的作用,间接地排除了他体内积滞的毒,也活络了他味觉的神经。
虽然感觉尚不明确,但他确确实实是尝到白粥甘甜的滋味。
想通这一点,廷玉馔意犹未尽地准备再送一口白粥入口时,凤芷拂充满怒意的娇嗓陡地传来——
“廷玉馔!”
伴随着娇嗓落下,眼前所见是凤芷拂以雷霆万钧之姿,踹开门扇的砰然巨响。
眼底映入她披头散发,素着一张充满“朝气”的容颜,廷玉馔柔声道“拂儿妹子昨儿个肯定睡得不错,一大早精神挺好的。”
有别于她束高长发的飒爽模样,垂散着一头乌黑青丝的凤芷拂美得出尘,格外赏心悦目。
见他坐在圆桌前悠哉地用着早膳,凤芷拂火大地嚷道“好你个头!”从昨儿个遇上他开始,她的心情就没好过。
没将她气冲冲的语气放在心里,他眸光幽深地看着她。“一块儿喝粥?”
“我没空跟你喝粥!”
凤芷拂斜瞟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仅着白色单衣,一头墨黑的发随意披散在背上,苍白的脸色及未消肿的,让他瞧来有些疲惫与虚弱。
可怜他一个尊贵高雅的御厨之子,来到蜀州居然教她给整得团团转,也真够难为他了。
那一瞬间凤芷拂的心,竟牵扯出微微的……愧疚。
或许是看出她脸上愧疚自责的神色,廷玉馔嘴角隐约有着笑意。“拂儿妹子不用担心,我没事。”
凤芷拂急忙回道“你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让我的脾女传那句威胁我的话,本姑娘才没这闲功夫来礁你呢!”
他扬了扬唇,坦然道“不这么说,拂儿妹子又怎么会肯来瞧瞧我呢?”
!看来廷玉馔已经在短时间内摸清了她的性子,但一想到自个儿任他摆布,凤芷拂瞬间肝火大盛,娇艳的脸怎么也没法和颜悦色。
“那瞧都瞧过了,我可以走了吗?”凤芷拂冷冷地问。“别急,我有话同你说,坐下。”她不耐烦地拧起眉着他。
见惯她横眉怒目的撒泼模样,廷玉馔低声笑道“别一大早就同我斗气,坐下吧。”
他的语气虽温和,但眸底却多了一丝不容违逆的强势意味,那说话的语气与眼神可是大相迳庭。
面对这样的男子,凤芷拂全然没辙,只能且战且走,看看他究竟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甘愿地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她微蹙柳眉,不悦地道“有话快说。”
支颐看着她气鼓鼓的娇颜,廷玉馔从容不迫地说“我改变主意了。”
她侧眸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疑惑。“改变什么主意?”
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撂下一句话,谁懂他说什么?
再有,廷玉馔虽生得一副文雅的好皮相,但她总觉得……隐在那好皮相下的心思并不单纯。
“我不回长安城了。”
听他提起长安城,凤芷拂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以为他又想旧事重提。“你回不回长安城都不关我的事,还有,就算你想回去,我也绝不会随你回去!”
她激动的反应让他墨色眼眸荡出一抹兴味。“放心吧,我想,你不需要陪我回去了。”
虽然不明白廷玉馔为何改变心意,但凤芷拂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竞也漫上一股落寞。
她还没来得及细思这情绪是因何而来,就听廷玉馔紧接着道“我会住下来,三餐就由你主意。”
昨儿个他套过小丫头的话,知道凤芷拂最大的兴趣是研究至尊无敌辛味菜。
而他又正巧对她的辛味菜“有感觉”,况且蜀州又是拥有众多辛香材料之地,就地利之便,他留下来会比将她带回长安城好些。她眨了眨美眸,不可置信地问“你要住下来?还要让我帮你主意三餐?”他颔首。“你没听错。”“你疯了!”
“你放心,该付的酬劳我会给你。”
压根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他这一个决定实在太诡异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难道你真对我的辛味菜这么情有独钟?又或者昨儿个‘泻‘了一个晚上,还没‘泻‘够?”
他微蹙起眉,语气虽轻描淡写,但表情却极为沉重。“真要说起来,的确是还没‘泻‘够。”
此时此刻,他还是没有勇气对任何人坦诚他的怪病。
暗暗打量着他突然凝重的神情,凤芷拂心里的疑惑更深,一时间竞看不透他的用意。
“怎么?拂儿妹子不愿意?”
听到廷玉馔充满挑畔意味的问话,她为之气结地眯起艳眸,瞅着他就问“你打什么主意?”
“那拂儿妹子又以为我会打什么王意呢?”他轻挑眉,反问。
她耸肩,坦率答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你做的这个决定并不单纯。”
他因为她的话沉吟了片刻才道“虽然肠胃一时间不能适应,但我是真的对拂儿妹子的辛味菜情有独钟。”
语落的那一瞬间,他轻垂的俊眸掩下复杂的神色,让他的话听来更具诚意。
凤芷拂愣了愣,说不出的惊讶中揉着几许感动,在心头激荡出一片波澜,不停的骚动着她的心湖。
身为“食评饕客”的廷玉馔处在诗酒风流的长安城里,吃遍各式佳肴美酒、奇珍异味,举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无一不尝、无一不评论……这样的他,怎么会被她的辛味菜打动呢?
研究辛味菜这么多年,她从没想过,真的会有人赏识她的辛味菜。
没想到她的知音终于出现了,而这个人居然是与她不对盘的廷玉馔。
见她呆了丰晌也不知在想什么,廷玉馔跟着又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要你配合。”
凤芷拂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的要求,让她的心里有股气,忍不住直往上冒。
她都还没答应当他的专属厨娘,他便这么颐指气使的要她配合,天知道她若真的成了他的专属厨娘,大少爷他会开出多少折腾人的条件来。
迎向她杀人的眸光,他不由得感到奸笑。“不用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我开的条件,拂儿妹子绝对会乐意配合。”
凤芷拂冷哼了一声当做回答。“从明天开始,你的每一道辛味菜都要从微辣做起,与日俱增。”他不确定凤芷拂究竟是哪一道菜让他有感觉,而辛辣麻的程度又是如何,既要找出答案,那就由最基本的微辣开始。
似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凤芷拂望着他突然顿住。“就……这样?”
双目灼灼地瞅着她,他失笑问道“要不,拂儿妹子以为我会开什么折腾人的条件?”
“我……”胸口原本蠢蠢欲动的情绪,突然被他过度简单的要求冲击成嚅在唇边的无语。
他微笑,替她接了未尽的话。“如果拂儿妹子不反对,晚些我会同凤伯伯表明我的意思。”
他向来懂得拿自身的权威来胁迫他人以达到目的,遇上像凤芷拂这样的姑娘,独断独行更是最好的处事方法。
在他决定了一切后,凤芷拂却有些茫然。
她不是来同廷玉馔理论的吗?
力何到后来,她非但连提都没提他为何要透过丫鬟威胁她,甚至还答应成了他的专属厨娘?
不过……她答应了吗?
看着廷玉馔一副我说了算的神情,毋庸置疑,凤芷拂相信自个儿说什么都没法挽回这个定局。
不过这倒也无妨,既然廷玉馔对她的“辛味菜”如此钟情,她倒也不吝啬献出她钻研许久的辛味绝活,好好伺候他。
光想到能有个人愿意当她的至尊无敌辛味菜的栖牲者,再多关于廷玉馔“性格上的缺失”,也全被她抛诸脑后,开心得不得了呐!
转眼间秋去冬来,初破晓的朝阳,虽然不似炽夏般刺目和暖,却也折射出微薄的温柔光芒,扫去空气里清冷的气息。
顾不得寒风刺骨,凤芷拂拿着只藤篮,火速跨进廷玉馔的小苑前喊着“玉馔哥哥该起床喽!”
几个月前,廷玉馔同凤易提起聘凤芷拂为他的专属厨娘时,凤易未多加思索,便以异常感激的语气,慷慨的应允了他的要求。
刚开始凤芷拂以为,她与廷玉馔必定无法相处,两人应会大斗法,吵得人不得安宁,但真正成为他的专属厨娘后,她却意外的与廷玉馔取得了‘食卒‘的共识,两人契合的程度超乎想像。
廷玉馔很能包容她在辛材上的变化,就算被辛麻味刺激得眼流泪、鼻流涕,他也欣然接受。
虽然偶不时他会赏她几句让人难以招架的恶毒评语,而她也会不甘示弱与他争论一春,但在日复一日下,凤芷拂心里对廷玉体的感觉已不同以往。
她无法具体描述对廷玉馔所谓不同以往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只是隐隐明白,那种感觉的转变,是正面的……
在凤芷拂伫立在原地发怔时,屋里的男子也不管屋外的人儿是不是听得见,只是懒懒地问“什么时辰了?”
待了几个月,廷玉馔体验到百辛镇的多雨,冬日的空气湿润,霜雪虽然少见,但一旦冷起来,绝对会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这一刻,屋子里被炭炉烘得暖融融,就算他不想起身,也被她吵得睡意全无。
即便隔着门扇、床帘,但凤芷拂的叫唤缠功却能一再传人他耳底,余韵缭绕。
“卯时了。”大大方方推门而入,凤芷拂屋里,为自个儿倒了杯温茶水。
卯时!廷玉馔莫可奈何地冷嗤了一声。“才一大早,你倒是很懂得如何折腾人哪。”
笑意浮上蜜色芙颊,凤芷拂盈盈笑道“玉撰哥哥若真的不想去,妹子也不好勉强你……”
虽然“挽椒香”储备了不少辛香调料,但为了研究无敌辛辣味,她还是希望能亲自挑选最具“辛辣”口味的材料。
自从成了廷玉馔的专属厨娘后,每每在她挑选辛香材料时,他总是理所当然的跟着她四处跑。
“今天你想上哪挑材料?”
也下介意她一个姑娘家就坐在他的房里,廷玉撰起身下了榻,不避讳地开始梳洗。
“听说今儿个青羊宫附近有市集,就快过年了,应当会十分热闹才是。”凤芷拂很认真地思索了会才开口。他轻应了声,不是挺在乎凤芷拂究竞要带他上哪儿。重点在于他可以籍由跟着她四处寻辛辣之材的机会,多了解蜀州椒类的特性,更可以掌握自己究竞对哪几种辛香材料最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