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他的情绪表现越来越外露,他不喜欢自己这种变化,偏偏……没办法。
“是。”简础洋一笑,不论抱持真心还是假意,自己这位异母哥哥在搞定董事会人员上向来有自己的办法。在上位者能力也许不必卓越,但肯定需要领导风范及冒险精神,更要有看人的眼光及容人的度量。
尽避唐湘邑一直都有意无意地针对他,给他排头吃,公事上却能极为胆大地赋予他足够权限去执行。简础洋自认,倘若他们立场调转,他肯定没法对父亲外遇对象的孩子做到同等程度,甚至连公司大小章及私印都交付在对方手里。
所以对于辅佐唐湘邑的事,他也从最初的芥蒂转为理所当然。简础洋想,陶蜜亚会爱上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偶然。
“下下周,我请秘书帮你安排了飞迈阿密的行程。”简础洋忽道。
“……什么?”
“湘茉小姐想了解一下‘棠人’现今的经营情况及一些内部细节,我想有些事当面讲会比较清楚。”
唐湘茉是唐湘邑的远房堂姐,很早便脱离家族在迈阿密设立了自己的百货公司,“棠人”初期便是由她一手规划,后来把棒子交给唐湘邑,回了美国。陶蜜亚曾跟随她一阵子,对于那位在唐家湘字辈里出了名的铁娘子是大大地信服,离婚后理所当然地重归旗下。
唐湘邑沉默了一会儿,没反对也没同意,只是抿嘴,淡淡地“嗯”了声。
简础洋便知道这事成了。
他对于当爱情邱比特之类的没有兴趣,不过为了能使另一半不因他人的事过度操心,安心和自己好好在一起,偶尔当一回也无妨。
这点私心,他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杜乐茵感觉自己有些变了。
自从决定坦然,再度接受简础洋,且做了这样那样的事以后,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色。
一看到他就想扑咬过去,想把他领带解开,学他那般绑住对方,然后再这样那样,上下其手。就像现在,两人同处一室,她窝在简础洋怀里看电视,他看文件,分明和过往没有不同,可她的眼睛就是会不自主地飘到男人身上,电视播了什么,一点也没看入眼。
从以前她就想,这男人长得真是太端正了。
端正到好比雕像,每个比例都经过了上帝精算,刻凿严谨,却无惊喜。本以为看久了便不会留恋,不料爱上以后,他仅是一个眨眼的动作,都会令她心动到不行。
好不容易在一起久了总算免疫一些,如今竟又复发,症状相比先前更是有增无减。
啊……真不想这样,都快三十岁了,还在谈那种看到对方就开心,碰到一下就心跳的恋爱。杜乐茵实在很不好意思,尤其在她的眼睛第一百零一次落在他束紧的……领结上后。
“……看什么?”
“啊?”她愣了愣,下意识抬眼,恰好迎上他炯黑的明眸。
简础洋勾了勾唇。“电影播完了。”
杜乐茵一瞧,这才看见屏幕上都开始打出幕后人员名单,播了好阵子,她粉白的脸一下子胀红。“我……我挺喜欢这首歌的。”
他应了一声,没戳破她显而易见的借口。难得她这么不坦率,倒是别有一番趣味。他笑了笑,俯在她耳边。“很在意?”
“什么?”
“领带。”
“……”
杜乐茵脸红得讲不出话。自从两人上次用领带做了“好事”以后,她好长一段时间看到领带都会想歪到不行,原先讲好往后他打领带的事都给她效劳,结果却没一次完成。
“那个……很晚了。”她动了动身体,想从沙发上起来。
简础洋“嗯”了声,手掌倒是牢牢地禁锢在她腰间,不给她逃脱机会。
她羞极了,只能僵硬地任由他亲吻上来,脑子快融化成一片浆糊。她睇见他黑亮的眼近在咫尺,里头同样映着自己的倒影,像是镜子跟镜子互相对照,这迷幻的现象导致她一时发怔,连嘴都没能好好地张开。
简础洋浅尝了一会儿她的唇,随即退开,轻轻咂了咂舌。“嘴张开,不然我吻不到。”
杜乐茵觉得自己这下不只是融化,更是直接蒸发了。
好奇怪,过去分明都能好好地响应,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是她早已倾心、坦承且熟悉了彼此身体的人,两个人交往的日子前后加一加都一年半了,如今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恋爱中的那股羞涩,会不会太晚?
“乐乐?”简础洋不解地唤,只是这样,她的心脏就快要爆炸了般,甚至一阵眼花撩乱,快看不清眼前的人。
是不是因为她跟这个人的感情,终于达到了同步?
至少现今相比过去,多了火花,多了感动,多了很多很多……多到她时常觉得心里甜蜜的颤动快要满溢出来,熔岩一般滚烫地烧熔了她——一如此刻。
简础洋见了自己在她眼里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他伸手抚上她烫红的耳根揉捏一番,那儿是她的敏感带,她下意识“啊”了一声,随即羞耻地掩住了嘴,瑟瑟地承接他的触摸。
他解松了领带。杜乐茵见状,眼眸睁大了。
这……该不会……又要?
她说不清自己现下的心情究竟是想要还是不要,随即醒悟到自己这样的变化实在很危险,她明明就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忽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
两人相互沉默,尤其简础洋手里的领带才刚解下,正准备缠绕上她的手。这画面实在够尴尬,她边庆幸打电话来的人瞧不见,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一看。“啊,是吐司……”
这下他脸色更不好看。那个程咬金!“嗯,接吧。”
杜乐茵连忙接听,下一秒却把手机拿离耳朵半尺远。“完了——完了——我完了!”
杜司爵在电话彼端哀嚎,杜乐茵耳疼,只得按下扩音键,对着收音的位置问:“怎么了?”
“大姐知道了!”杜司爵口气很惨。“你你你……你没有先告诉大姐对不对?爸妈跟她讲以后她放话要杀了我啊!”
“呃……”杜乐茵尴尬了,毕竟她和简础洋复合是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她还找不到时机跟大姐提……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你们赶紧分手!”
简础洋再也听不下去,咬牙切齿地闷道:“休想。”说着,他脸色铁青地把人又往怀里拽紧了几分。
杜乐茵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对已惊慌失措得语无伦次的弟弟镇静地道:“这种事就算开玩笑也不能乱讲,他是往后要成为你姐夫的人,不能总是没大没小。”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啊啊!”吐司弟显然快崩溃。
杜乐茵叹了口气。“大姐那儿我再找时间跟她说,下周末我回去一趟,这阵子……要不你来我这儿住吧?”
“我才不当电灯泡!”杜司爵立即抗议,超不乐意,上回被迫在角落观看两人恩爱的事他记忆犹新,这对一个苦苦追妻中的男人实在是太残忍、太刺激了!
“我会去础洋那儿住。”杜乐茵安慰了自家弟弟好半晌,终于挂了电话。她呼口气,还不及烦恼大姐的事,便察觉身旁男人似乎反应不对,遂问:“怎么了?”
简础洋没说话。
她想了想。“啊,对不起,我刚忘了先征询你的意见……”
“还有。”
“嗯?”
“你前面讲的。”
“我前面讲了什么?”杜乐茵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他好心给她提示。“你说我会变成什么?”
她明白了。“就……变成我弟的姐夫啊。”这一提,她才领悟到自己刚刚究竟讲了多大胆的话,唉,这个、那个,她只是下意识就……
“你弟的姐夫是你的什么?”
杜乐茵脸红红,抬了抬眼,很小声。“我……我老公啊……”
“你老公是谁?”
啊……天啊,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是你是你是你!不要我就找别人了……哇!”
简础洋拧眉,一下子抓住她肩膀不分青红皂白地狠狠吻上。
她一口气堵在那儿,差一点喘不过气。他吻她吻得很用力,像是被她刚才那句话给踩到尾巴似的,浓烈中带着惩罚的意味。
“……只能是我。”他说。
杜乐茵好气又好笑地瞠他一眼。“那……老公,我这礼拜去住你那儿,好吗?”
“不好。”
“呃?”她噎到,这还是交往以来简础洋第一次对她说不,害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简础洋看着她吃惊的模样笑了笑,在她还没伤心前忙补充下文。“我想你不只住这个礼拜,还有下个礼拜、下下个礼拜、下下下个礼拜……”这意思,差不多等于要求同居了。
她一愣,随即笑了。“好,不过你下周得先陪我回家一趟。”
没料她会同意得这般轻易,他很意外,但也知道,她一直都是舍不得对他说不的。
所以这回换他说:“好。”
两人相视一笑,再度甜蜜地偎靠在一起,温情款款。这个晚上对简础洋来说,实在太多收获,他终于又重新入驻了她的心。
这一次,他会万分小心仔细,以她的快乐为他的快乐,尽己所能地对她好还要更好。因为她是他的光,他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她的伤痛,他会一辈子给她她需要的爱……永不放手。
杜乐茵老家在中部市区,旧公寓的外观看来颇有年代,大约七、八层楼高。
简础洋先下车,从后车厢里拎出大包小包各式礼品,才绕回前头问她。“走得了吗?”
“嗯……应该可以。”杜乐茵按着脚,很缓慢地步出车厢。屋漏偏逢连夜雨,谁知道在拜访父母前一晚,她居然不小心在公司仓库里扭到脚,至少要一个星期才会痊愈。
人一旦开始倒霉,那就不会只有一、两件事而已。
“电梯……故障?”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来到电梯门前,看到上头的告示,完全傻了。
炎炎夏日,外头日阳正烈,把没有中央空调的老公寓烤得像个炉子,两人面面相觑,看向楼梯,这……要爬七层……
简础洋叹了口气。“走吧。”
说罢,他背对她蹲了下来,敞开一片健硕的背。“上来。”
第10章(2)
杜乐茵忽地觉得眼眶有点烫,不知道是不是沙子跑进去了,酸酸涩涩的。
她乖乖地趴在男人背上,任他背负自己上楼。空气闷闷的,她感受到他身上泛出的汗意,来前梳理好的发丝垂落,湿答答地黏在他脸边,水泥地上逐渐浮现一滴滴汗水的痕迹。
即便体力再好,背着一个人足足爬了三层楼,多少还是会吃力。杜乐茵想爬下来。“剩下的我自己走……”
“别动。”简础洋遏阻她,重新把她背好。
其实他脚上就像绑了铅块,步履维艰,一步一步都非常吃力,却仍凭借一股坚持,不想令她受到一点苦。杜乐茵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挣扎了,把人稳稳抓好,不时喊两句“老公加油”、“老公你好棒”之类的,哄得简础洋越发有力,总算把这七楼给爬完。
两个人一身汗,随便拧一下就会出水,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互相擦拭,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杜乐茵才拿钥匙出来开门。
开到一半,她猛地想起什么。这咚咚咚的声响是——
“础洋,退后!”
“杀——”伴随一声杀气腾腾的呼喊,一只巨大的白色萨摩耶“汪”地一声冲了出来,狠狠地把简础洋扑翻在地,蓬松的白毛蹭了人家一身。
果然……杜乐茵扶额,瞪住正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看着这幕的娇小女子,不禁责怪。“姐,你又没把萨萨拴好!”
“我忘了。”杜冯芬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萨萨在简础洋身上踩得够痛快了,这才阻止。“杀——喔,我是说,萨萨。”
“汪!”大狗非常听话且优雅地从简础洋身上“走”下来。萨摩耶成犬的平均重量大约有二、三十公斤,他们家这只又吃好睡好养得特别……肥大,简础洋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要怀疑自己肋骨断了。
“唉呀,你没事吧?”
杜冯芬语气之平板,完全听不出有一丝关切之意。来前简础洋曾想象过这位据说很难搞的大姐长什么样子,按杜乐茵和她弟弟的条件就知道杜家的基因差不到哪儿去,但……
秀秀气气的娃娃脸,刘海盖额,发长及腰,一身梦幻蕾丝洋装,活脱脱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天真公主,眼神却很巫婆。
“怎一身是汗?喔对,电梯好像坏了,你们爬上来的?”
“我脚扭了,础洋背我上来的。”能有机会给另一半加分,杜乐茵自是不会放过。
杜冯芬“喔”了一声,瞥了眼她贴着药膏的脚,夸张叹息。“唉,想我们杜家好好地养了你二十九年,从小舍不得你疼、舍不得你摔,怎料出去不过一、两年,就被搞了个浑身是伤,真是太教人伤心了。”
看来今天注定是一场逃不过的鸿门宴,简础洋有心理准备了。“是我没照顾好她。”
杜冯芬没多说,只领着一脸笑眯眯的萨萨进了门。
杜乐茵担忧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这不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简础洋一笑,然而不可否认那句“浑身是伤”的确是事实,他曾狠狠伤了人家女儿的心,似乎被怎样对待都不该有怨言。
但预料之外,撇除杜冯芬,杜家二老对他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杜爸爸是个文人,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杜妈妈显然活跃许多,喳喳呼呼地把场面搞得很热闹,尤其微笑时候的样子和杜乐茵像极了,令简础洋倍感亲切。
“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就给你们尝尝我的厨艺!”杜母很有干劲。
未料一室沉默,就连杜乐茵脸色都不太好看,唯独简础洋一人在状况之外,忍不住悄悄问她。“怎么了?”
杜父咳了一声站起来。“别忙了,这小子哪有运气品尝你的厨艺?这种事我来就行。”
杜母愣住。“啊,是吗?”
简础洋听了,心里多少不大好受。本以为气氛还不错,没想到……
“别多想,我爸这是在救你。”杜乐茵握住他的手,讲得非常非常小声。“我妈煮出来的东西连萨萨都不吃。”
“啊?”果真一听杜母要下厨,狗都不知溜到哪儿去。“但你妈看起来挺有自信……”
杜乐茵叹息。“那是我爸宠的。我妈是味觉白痴,我爸说好吃她就信了,还好她懒,很少动手,要不我家三个小孩哪能长得这么大?”
简础洋这下懂了,也终于体会到杜乐茵先前讲的“我爸妈感情很好”,究竟好到何种地步。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仰,不必怀疑,他想,他会努力获取这个家对他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