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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判 page 15 作者:金吉

  天一寺,位在京城城郊,芜园在东北,而天一寺在西南。

  “妖气冲天啊。”张萸站在天一寺妖气凝结成的结界之外,往上看去,还能看到扫地的僧侣,若是普通人,根本不会察觉任何异状,但张萸很清楚那些扫地僧只是幻象,整座天一寺此刻感应不到一点活人的生气。

  上次抓狐妖也没抓到,问书呆,书呆又不肯说一句。张萸好久没能大展身手,几乎有些期待呢!

  而躲在树干后只敢露出半个圆滚滚身体的阿肥,眼神凝重得不能再凝重,胖鸟也有认真思考的时候。它该先去通知文潜呢,还是跟着张萸比较重要?

  吃了那么多好料,是该报恩的时候了!阿肥鼓起勇气,拍着翅膀飞冲向笼罩在重重妖气中的天一寺——

  啪叽!白毛球被电成灰毛球,咚咚咚地掉在地上,晕了过去。

  天一寺的台阶上,空无一人,早一步踏进天一寺结界内的张萸,早已不见纵影。

  这妖蛊究竟什么来历?老是搞出这种死气沉沉的鬼结界。

  张萸一踏上台阶,才发现景物就和大荒村一样,草木不生,天色血红,最让人讶异的是,在结界外看起来仍完整的天一寺,原来几乎成了废墟,断垣处处,看起来就像突然遭到重大破坏而一夕倾倒,少数没倒的佛舍看上去也岌岌可危。

  天一寺僧人众多,但就算加上前来参拜的信徒,应该也不至于跟桃花村一样,张萸心想赶紧把中了妖蛊的倒霉鬼找出来,尽快收了他也就行了,还没有人发觉天一寺的异状,随时有人会进到庙里来,拖得越久,无辜被牵累的人就越多。

  张萸来到寺庙中央,天花板像是炸飞了,殿内石柱或断或倒的大雄宝殿,大佛同样被毁,但最明显的却是血红蛛网盘据了整座佛殿,仿佛有一只巨大蜘蛛在殿内结出天罗地网。

  网中央被万丝穿身,鲜血淋漓的,却是陈大娘的儿子!从他身上穿过的蛛丝被染得血红,大殿中央一片已干或未干的血渍。

  “救……”陈大娘的儿子发出微弱的求救,张萸见状,立刻要斩断蛛网。

  “万万不可!”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数名男女豁出了性命似地拉住张萸,有的抱住她身子,有的抱住她下盘,张萸直觉地出手反击,却在察觉阻止她的全是普通人时收住刀势。

  “你们做什么?”

  “他们在救你,并且阻止妖蛊的力量变得更强……”一个颤抖的声音道。

  张萸顺着声音的方向,才发现大殿角落有个人盘坐着,她感觉不到对方的妖气,便走向前,看到了可怕又不敢置信的一幕——

  “一元大师!”一元大师便是答应替温颐凡净化妖蛊的得道高僧,此刻却宛如被万针穿身而过那般,袈裟破烂,一身伤口与鲜血。张萸感觉得出,和当日拜访大师请求他净化妖蛊时不同,大师法力尽失,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张萸立刻盘腿坐下,要以术法护住大师的心脉和元灵。

  “张施主不必白费力气,贫僧留这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警告你……”一元大师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大师!”

  “有人偷偷放出了妖蛊的封印,却不知何人所为……张施主请当心,这妖蛊每次会将一个人抓到网中央吸尽鲜血,直到那人断气,就再抓下一个,若在这期间有人妄想救出网中央的人,虽然能够把人救出来,但救人的会代替前一个牺牲者受万丝穿身之苦……”

  “所以……”陈大娘的儿子是因为救了一元大师?

  “不仅如此,如有法力修为者,或许能与之缠斗,但在这结界之中,每使一分法力,便会被妖蛊吸走一分,老衲惭愧,一时不察,以为能救下全寺的人,拚尽了全力与那妖蛊一战,最后却反被吸尽法力,成为蛛网上的牺牲者,是那位施主进到大雄宝殿之后,一时善心,却害苦了自己……”

  张萸万万想不到,妖蛊的能力根本比在桃花村时更可怕。

  “所以现在只能束手就擒了吗?”张萸生气的是,这妖蛊为何尽是做一些玩弄人性的可恶举动?这不就摆明逼所有人见死不救吗?

  “老衲原想等文潜施主与张施主发现此处异状,你二人联手或许有一丝希望。”

  张萸无语。她原以为这次就跟过去一样,她单枪匹马……

  不,霎时间她突然领悟到了过去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横死与否,单枪匹马地收妖,若是不成功便成仁。

  但失败了之后会如何?就像如果桃花村一役,她最后没有成功呢?那些鬼魂仍会继续受苦——她从来没想过失败后的下一步,自己烂命一条就算了,那些无辜的人呢?

  “对不起……”她没和丈夫商量便擅自作了决定,天一寺里的情况如何?

  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进了结界却出不去?若是丈夫最后赶不上为她援手呢?

  张萸决定试着先联络温颐凡。

  一元大师没有阻止她,如果可以他早就做了,但他心里也有一丝死马当活马医的期待。张萸是道家,他属佛门,佛门做不到,也许道家术法可行,大师只能默默在心里为众人唯一的希望祈祷。

  张萸试遍所有的术法却都无法突破妖蛊的结界。

  “难道是天意……”一元大师又咳出一口血。

  她最讨厌什么“天意”了。但张萸也怪不得谁,都怪她自己莽撞,“只好等了,我离开前交代了要到天一寺来,书呆每天会接我一起回家,只要他发现我还没回敝帚居,石头会告诉他我的去处,他一定会赶过来的。”

  但,就算丈夫赶来,在结界会吸取法力的情况下,他们还有别的法子吗?

  这时,蛛网中央,陈大娘的儿子却发出了哀号。

  “啊——”他口中吐出鲜血如注,蛛网正在收紧力道,张萸抽出符纸,却被旁人拉住。

  嘿嘿嘿嘿……阴险尖锐的笑声在整座结界之中忽远忽近地飘荡。道貌岸然的家伙,全是一些见死不救之徒,你们的善心到哪里去了?那声音道。

  除了张萸以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大雄宝殿四周不少已经被吸尽鲜血的尸体,而仍活着的这些人,有的曾经获救,四肢还用布条缠紧包扎着,却再也无法鼓起勇气,只能看着出手救自己的恩人代替自己受万丝穿身之痛。

  张萸握紧拳头,“躲起来放话的孬种,有种出来一决胜负!”

  面对你们这种伪善者,我何必?呵呵呵呵……

  就在那声音挑衅张萸的同时,陈大娘的儿子终于被吸干了血,断了气,血红丝线又开始飘动。

  “不要啊!”众人争先恐后跑出大雄宝殿,张萸手中妖刀立刻出鞘。

  “施主住手!”

  住手个鬼!难道要等死吗?

  一名脚程慢的女子,被某个逃命的人一推,跌倒在地,血红丝线立刻如灵蛇一般缠上了女子的脚。

  “救我!我不想死——”女子大哭。

  张萸在那当下根本顾不得其他,千钧一发之际,她仅能想出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就是替自己的心脉设下防护咒,然后出手斩断丝线,一把推开那名女子。

  红丝线转而缠住张萸的手脚,她也许能躲,但在当下她所想出来的办法却只有这一招——

  丝线穿透她的四肢与身躯,她代替女子成了妖蛊的祭品,丝线虽然无法穿透她施下防护咒的心脉,痛苦却是同样的,每一根丝线都穿透她的血肉,而她每一次心跳与呼吸,就牵动一次身上的肌肉与血管,就像抽她的筋一样痛苦。

  她太愚蠢了。竟然妄想自己可以撑久一点,现在她痛得只想晕死过去。

  “书呆……”

  京城内某处。

  正在给学生上课的温颐凡,突然感觉到左手腕一阵抽紧的疼,好像手腕上绑着无形的丝线,并且有一股力道正在狠力地收紧那条丝线,接着是心窝一阵剧烈的抽痛,连他手上的笔都不由得脱手掉在地上。

  “夫子?”

  温颐凡立刻想到的是张萸,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宣布结束今天的讲课,施展术法直接回到敝帚居。

  第10章(1)

  “啾!啾啾啾啾——”阿肥卖力摆动翅膀,在三个男人面前扭动并伸展着圆滚滚的身躯,翅膀加两脚并用地解释着张萸消失的来龙去脉,最后还小跑步原地绕圈圈扑倒,表演它撞到结界,啪叽一声被电晕过去的过程。

  “啾!”就是这样。阿肥解释完,抬起两支翅膀揉着双眼大哭,喷出来的眼泪就像小瀑布那样惊人。

  “……”在这严肃的时刻,石头真的很不想吐槽,文潜哥真的看得懂这只鸟的意思吗?呃……它真的是鸟吗?但是看到文潜哥拧紧了眉头的模样,他只有闭口不语。

  “我懂了。”温颐凡道,石头差点呛着。接着就见温颐凡蹲下身,捧住阿肥道,“要拜托你,回你老家搬救兵了。”

  阿肥抹了抹眼泪,使劲抬起翅膀,做出了敬礼的姿势,“噗啾!”

  接着,温颐凡手中灵笔一挥,异界缺口出现在日出处,阿肥满载着雄心壮志,双眼燃烧着复仇的熊熊烈焰,飞进了缺口之中。

  “方叔,石头,接下来要麻烦你们,找出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有阳气的位置,贴上灵符。”

  “包在我们身上。你自己也小心点。”方叔点头道。

  他们想当然耳也不是第一次当温颐凡的助手,两人拿着罗盘,分别朝不同方向寻找贴符的位置去了。

  温颐凡看着笼罩在妖气中的天一寺,握紧了拳头,脚下没有一丝迟疑地走进了结界之中。

  当温颐凡看见张萸身上贯穿无数道血红丝线,吊挂在半空中时,他几乎压抑不住胸口涌上喉咙处的窒痛感,结界内的气流一阵鸣动。

  “文潜施主万万不可……”一元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硬是拖着一口气没死,“在这结界内,法力会被妖蛊尽数吸收……”

  “在下明白。”可惜现在的他,没什么心情对大师的处境表示同情,他只是一步步走向张萸。

  “别……”张萸眼睫颤动,奄奄一息地开口想阻止他接近。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结界之外,方叔和石头以最快的速度在四个方位贴好灵符,最后一张灵符贴妥,符文白光闪动,呼应着结界内温颐凡所在的位置,交叉成一个金色十字,结界正上方的天空再次出现异界缺口。

  结界外,石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传说中的四大灵兽自缺口的金光中威风凛凛地腾云驾雾而来……

  呃,话说,他知道文潜哥能够以灵符或者画出灵兽的形象来召唤灵兽,但这是他头一次看到长得像灵兽的灵——因为过去文潜哥召唤的灵兽,模样都是像阿肥一样的呆萌幼兽,所以他曾经怀疑过,要嘛书上骗人,要嘛文潜哥骗人。

  看来,文潜哥只是没事召唤灵兽幼兽下凡来陪张萸玩玩,仔细想想,成年灵兽确实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召唤下凡啊。

  结界内,温颐凡伸手向张萸。

  “别……”张萸拧眉乞求,害怕他沦为下一个牺牲者。

  “别怕,我来了。”他轻声呢喃如安抚。

  温颐凡握住张萸鲜血淋漓的手,大地鸣动,金光瓦解了结界内的黑雾,染血的万缕丝化作轻烟飞散。

  温颐凡张手欲抱住下坠的张萸,却见一股黑气突然自血丝消散处凝聚,窜进张萸口鼻之内,温颐凡只来得及抱住张萸的身子,根本措手不及,张萸已经晕了过去。

  张萸觉得全身都好痛,而且好困,头好重……

  “张萸臭章鱼,张萸是妖怪生的,张萸没爹没娘没人要,哈哈哈……”

  哪里来的死小鬼?好吵!

  “我看到张萸家有鬼火,张萸一定是妖怪!”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过日子却饿不死?这孩子根本不是人吧!”

  张萸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坐在似曾相识的破房子里,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瘀血和旧伤。

  是梦吗?她为什么回到这里来了?她看着自己瘦小的手臂……为什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她想不起来。

  四周景象飞快旋转,她回到某一年某一日,她怀里揣着又出远门的师兄在外头省吃俭用,挣给她的钱,想到市集里买点粗粮,村人却把她当成妖怪和小偷,怀疑她偷钱。

  “你的钱哪来的?”一个手臂是她好几倍粗的妇人推了她一把,害得她一头撞在墙上,钱也掉了一地。

  “我家前阵子遭小偷,是不是你啊?”小头锐面的男人连忙把钱捡起来往自己口袋放,那些平常喜欢欺负她的孩子也争相捡着碎零钱。

  “那是我的钱!”

  “偷钱还敢大声嚷嚷?把她送官府!”

  “那是我的钱——”

  那天究竟怎么结束的,她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窝在空空如也的家里哭。

  师兄什么时候才回家呢?她下次可不可以一起跟着离开?她不想一个人留下来。

  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对吧?阴险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她耳边。

  是谁?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讨厌的声音。

  为什么你武功这么高强,法力这么精深,却要帮助这些杂碎?他们帮了你什么?从来没有,不是吗?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他们只会耻笑你,只会对你落井下石,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在一旁嘲笑你……

  “你是谁?”张萸喊道。

  跟你同病相怜的人。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才对,为什么要让伪善的世人逍遥地过日子?他们从未放过我们,他们自己作恶多端,从来不看看自己丑陋的模样,却指责我们是罪人!他们凭什么?他们要世间每一个受尽煎熬的人学着不憎恨世人,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心安理得无视我们的痛苦,过着自己的好日子!那些伪善者!

  我们应该联手让这世间陷入地狱才对。我们可以的……

  张萸拧紧眉,觉得头好痛。

  “要下地狱你自己去,别拉我。”她抱头呻吟。

  这个人间就是地狱,但人们相信自己拥有善果才能转世为人,不觉得好笑吗?他们联手让整个世界变成一座活地狱,把弱者推下油锅,推上刀山,自己在酒池肉林里狂欢。我们应该改变这一切。

  “你要做什么?”张萸还是觉得好困。

  他们喜欢自欺欺人,我们就让他们认清现实,让他们活在他们想象中的地狱里。

  “我不要。”感觉好麻烦。

  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我想做别的事,想去找师兄,学好术法武功跟他一起闯荡江湖,想去看看他说过的白色山脉,想去看他说很壮观的云海……”她眼睛已经眯起,嘴角噙笑像做着白日梦,“我想养宠物,想认识不同的人,想……

  想遇见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男人。”嘻嘻,她还偷擦口水。

  你和那些伪善者没两样!那声音恼羞成怒。

  张萸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什么,专心地看着前方——不是看着这虚假的幻梦,而是定定地看着某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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