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人全死绝,唐越想反正没有去处,就求他收留自己,这些年更帮着严辰天一步步将百废待举、瘟疫肆虐的南方整顿起来。
严辰天失明前就是个极为孤傲之人,不允许寻常人近身,更别提失明之后。这次竟主动让个陌生女子靠近,着实古怪。他忍不住多看了舒云乔几眼,此女容貌甚好,但是就算长得再美,严辰天根本看不见。
他走在前头带路,脑中闪过方才舒云乔在检查尸体时冷静的样子,那模样奇异的让他联想到严辰天未失明前查看尸体时的专注。
拜萧瑀那个大嘴巴所赐,他听闻了失踪多年的嵘郡王妃是个提刑官之女,王爷那手验尸的功夫还多亏了老丈人倾囊相授,只可惜王妃生了个不祥的白子,害得嵘郡王府出了不少事。
他暗暗回头看了站在萧瑀身旁的舒恩羽,终于察觉到了小姑娘哪里不对劲——她与人说话总是离了一段距离,低垂着头;她的眸色不像常人黑白分明,反而透露着琥珀般的光亮;她的发似涂了不知名的汁液,盖去她不寻常、隐隐透出的白丝……他心头一震,敛下心神,乖乖带路。
舒恩羽想跟上去,但是走没几步就被萧瑀拉住。“瑀哥哥!”
这次换萧瑀要她闭上嘴。“别忘了,眼下可没人知道你与你娘的真实身分,在大伙儿的眼中,现在你跟你娘亲就是个平民百姓,你难道要将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当着众人的面前抗令,让我舅父寻到机会罚你或你娘不成?”
舒恩羽闻言皱眉,听萧瑀所言,这个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爹跟吕大人好像同一路人,都是刻意寻错处好欺负人。
这次她寻来,已经打定主意要了解一下自己的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她觉得他人还行,对他娘亲还有一丝怜惜,她愿意勉为其难的让娘亲跟他冋京;但若他人品不好,她就打消念头,一辈子照顾娘亲。
不过为了“报答”她一出生,他就打算将她送养的仇,她不忘带了京大戟的粉末,想要找机会在他的茶水里加一点,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娘亲就寻来了,现在还被拉着进房……她不服气的脱口道:“我娘在旁人的眼中可是个寡妇,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共处一室,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这话是要侮辱谁?”萧瑀一副道貌岸然的跟她讲道理,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不懂,“舅父不过就是私下问话,谈的肯定是方才死去婢女的事。你别胡思乱想,别忘了,我舅父不单是嵘郡王,更是众人皆竖起大拇指称赞的青天大人、京城出了名的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任何逾礼之事。”
舒恩羽的回应是冷得不能再冷的一哼。“说得好听,问案在这里问也成,更别提那个人方才也说得清楚明白,他把此案交到你手上,若娘亲要交代也是向你交代,关他什么事?”
萧瑀不由一时语结,这个丫头自小伶牙俐齿,这几年过去,功力更是向上提升了不少,他辩不过她,忍不住啐道:“你少说几句,你就当我舅父不方便,要个人伺候不成吗?”
“不成。”舒恩羽回得也不客气,“县侯府里奴婢如云,为何偏要我娘?”
“你!”萧瑀翻着白眼,“哥哥我没空理会你,你要么就跟过去瞪着他们的房门发呆,要么就跟我去瞧瞧,看有没有办法抓住凶手。你哥哥我这次可是第一次被交付大任,若真能完事,回去我就能少挨我爹几棍子。可是我见那尸体就怕,现在只能指望你,我舅父不用说,我听说你娘亲也是个一等一的破案好手,身为他们的闺女,你的能耐如何?”
舒恩羽一楞,没料到萧瑀把脑子动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是跟着冉伊雪学些医理,但是查案……还真没经验。
看她神情,萧瑀忍不住一叹,“看来你不成。在镐京,我爹每每拿着棍子追着我跑,直说我不成材,让萧家一代不如一代,看来嵘郡王府也差不多,你爹或你娘再厉害,也没将半分本事留在你身上。”
“你胡说!”舒恩羽向来不禁激,立刻说道:“别瞧不起我,谁说我不成,我只是没机会罢了!我就跟你去看看。”
“好!咱们就来比比,看我们之中谁比较行。”萧瑀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这丫头那张嘴是挺能辩的,但是性子还是像小时候般单纯,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娘亲暂时给抛到了脑后,跟着他去查凶手了。
只是查凶手这差事,可不好办。
第七章 我才是你的唯一(1)
唐越将人给带到县侯府最南边的居所,这是县侯特地让人整理出来给严辰天的院落,虽不如嵘郡王府富丽堂皇,却也是个典雅秀致的地方。
他推开了房门,让两人进屋,看严辰天被舒云乔带着安稳的坐在卧榻之上,不敢迟疑,恭敬的退下。
唐越一走,严辰天马上开口,“舒舒。”
听到他口中吐出自己的小名,站在严辰天面前的舒云乔嘴角微扬,“世子爷……不,该叫一声‘王爷’了。”
她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身分,从他提及镐京飘香楼的桂花糕、要她近身相扶,她便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只是纵使再见,心中悸动依旧,却也不再是初识的激情,看他修长的身躯,面目俊美,纵使看不见,但他依然是风华绝代。
成亲之初,自己跟他都昏了头,有着一生一世、生死相随的念头,只是后来恩羽的出生让她清醒了过来。
当时她身子不好,严辰天又将被派往南方水患之地,出发前,他们还为了将恩羽送养的事而不愉快,最后他一怒之下任性的孤身上路,接下来她意外滑胎,父亲亡故……分开的那三年,守坟的她形同被嵘郡王府逐出门。
守坟的日子,虽靠着鄂亲王府的接济衣食无缺,却心中孤寂,她原想等他回来一家团圆,等他替她讨回一个公道,谁知当他一回来,面对众人指责恩羽伤人时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置,她心寒了。
她从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恩羽,若这个人是严辰天,她更不能原谅……严辰天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
“王爷这些年来位居高位,肯定事务繁忙,又何必找我?”
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何必找你?!你觉得自己之于我就这么没有分量?”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她的心情复杂,最终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纵使妾身在王爷心中再有分量,也无法让王爷容下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一个用力,她重心不稳的落在他的怀里,“舒云乔,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个孩子的事外,你凡事都依着我,没有跟我置气过,最后你竟然为了她,一走了之?”
“因为她不同,她是我的唯一。”
“我才是唯一。”严辰天彻底恼了,不顾她的挣扎,坚持不放手,“那丫头根本不是。”
舒云乔一叹,不想与他争辩的同时也放弃挣扎。
“那丫头呢?”
“王爷指的是恩羽?”
他怒道:“恩羽?!”
“我的孩子,妾身给她改了名,让她随妾身姓舒。”
严辰天不可思议的瞪大无神的双眸,“舒云乔,你当我死了不成?我的女儿你竟让她改了姓?!”
舒云乔挑了下眉,在她心中,他虽没死,却也跟死了差不了多少,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眼前这男人年纪长了,脾气也大了。
她只淡然的说:“妾身只是以为,一个被嵘郡王府不待见的孩子,也不好再带着一个‘严’姓过一生。”
严辰天双拳忍不住一紧,他很清楚两人之间的转变在于孩子出生之后,他不是不疼爱自己的骨血,只是孩子出生那时,正逢先皇驾崩,不论朝堂或是嵘郡王府都接连发生太多事,他世子之位可能不保不说,可能连她们母女都护不住。
他动了将女儿送走,与妻子一同离京的念头,毕竟离京不过短短几年,孩子在京城有人照料便好,他想好了一切才自请离京,一份在众人眼中的苦差,本不该落在他这个嵘郡王世子头上,但这是他的机会,有背景、有条件之人自然都希望去富庶安和的地方做官,而他却去水患祸乱之地,他只要能整顿好,在新皇的庇荫下,他将拥有不需依靠嵘郡王府也能护住妻女的能力。
然而他盘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妻子在这件事上跟他起了冲突,一个才长牙的孩子竟比他还来得重要,他气她,更气自己的闺女,只是……恩羽?!
他火大的道:“你说你把她改名叫恩羽,舒恩羽?!难不成就是待在萧瑀身边那丫头?”
“是。”舒云乔老实回答,看样子恩羽并没有跟严辰天相认,想着自己的闺女,又看着眼前明显动怒的男人,外人总以为恩羽的性情是因为跟着冉伊雪生活而显得粗率,实际上,她是像了自己的爹,只不过严辰天毕竟经历过风雨,懂得在台面上隐藏真性情,但在私下可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至少在她面前,他就像个永远长不大又冲动的孩子。
严辰天用力的一握拳,“她认得我?”
“该是认得。”舒云乔也不觉得有何好瞒的,见他真的动怒,她拉着自己的衣衫,想要起身,离他远些。只是他依然不放手,她也没有继续挣扎,就由着他,反正他也抱不了一辈子,早晚得把她松开。
“那丫头认得我,却将我视为陌路?”他的语气闪着冷意。
“王爷于她……”舒云乔静了一下,“确实如陌路。”
出生时是抱过几回,后来去了南方,三年不闻问,之后又五年分离,如今再次重逢,纵使是血缘至亲也无法一下子就生出情分。
“这丫头脾气差,”他不悦的开口,“压根儿不像你。”
“是!”她回答得老实,“性子像了王爷几分。”
严辰天挑了下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抱怨,却又没来由的令他心情好了些,“那丫头来寻我,目的为何?”
“妾身愚昧,待我回头问清原由,再向王爷禀报。”
“你确定问明后会来向我禀报,而不是转个头又消失无踪?”对于她的不告而别,他可记得牢牢的。
她微敛下眼,听出了他语气下的怨慰,她静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严辰天,淡淡的问了一句,“王爷的眼睛……为何失明?”
“你还会在乎吗?”
耳里听着他的嘲讽,她觉得心里沉沉的,“自然在乎,毕竟你我曾经夫妻一场。”
曾经?!她的话使他心头一股怒火瞬间直冒,“舒云乔,你至今还是我严辰天明媒正娶的嵘郡王妃!”
嵘郡王妃……她有些意外,经过这么些年,她还以为自己早在家谱上被除了名。她清楚记得她离去的那一夜,从严辰天的庶兄口中得知,因她无法再替嵘郡王府生育后嗣,严辰天回京之后,已经决定另寻一门身分相当的亲事,更让她加深要离开的决心。他担搁至此,该是因为三年前老郡王病逝之故,如今三年守孝之期已过,他可以为自己的亲事盘算了,还当她是王妃,是寻她开心吗?
“王爷可给妾身休书一封,妾身绝无二话。”
休书一封?!严辰天嘴角嘲弄一勾,“果然,你也嫌弃我眼瞎了。”
“不论眼瞎或身患有疾,你就是你,妾身永远不会嫌弃半分。”
听出了她温柔语调底下的关怀,他的气恼不自觉的平顺了些许,这些年他找她找得极苦,一开始以为找她不难,毕竟她带了个特殊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偏偏多年来没人查出母女俩的下落,她们俩仿佛消失在天地之间。就在他快要绝望时,她竟然又出现了,可他看不见了。
他冷静下来,察觉她似有若无的冷淡,抱着她的手一紧,“休书?你想要,没问题,等爷我哪日开心了,自会给你。”
任性的口吻就像是印象中那个爱闹的孩子,她的嘴角因回忆而微扬,看来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孩子气,在外人眼中,他是冷漠无情、断案明快的严大人,然而她心知肚明,他其实很小孩心性,甚至称得上阴晴不定,就跟恩羽一般。
“妾身静候王爷佳音。”她不疾不徐的丢了一句。
严辰天在心中诅咒了一声,她大他两岁,向来把他当个孩子哄着、骗着,过去他喜欢她这么宠着自己,但现在她明显敷衍哄骗的口气却令他不满。
他的手摸索着摸上她的脸颊,感觉她的身体明显一僵,可终是没有闪躲。
他倾身,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一时没来得及躲开,这个人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赖,她才要挣扎,整个人被扣得更紧。当他年幼时,比力气她还有胜算可言,如今只有任他摆布的分。
他的舌头狂妄霸道的强行探进她的嘴里,根本无视她的反抗,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卧榻上,双手双唇放纵的在她的躯体上游移。
鼻息尽是熟悉味道,他心中不由激动了起来,解开她腰间的衣带。
微凉的空气袭来,一下子令她冷静了下来,察觉他打算脱掉她的衣衫,他灼热的体热传到她的身上,一如过往的强行介入她的平静生活,可想到他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在,她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苦涩。
她温柔的回吻,用舌尖细细描绘他的唇,缭拨缠绕,“别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丝柔媚。
严辰天屏息,这是他的舒舒第一次对他柔媚,他根本无力抵挡,不自觉的松开紧锁她双臂的手,毫无招架之力的任她将他牵起。
走没几步,他立刻察觉牵着他手的温暖离去,虽看不见,但他敏感的察觉身旁的人离他远去,他的手向四周挥动,却只有空气,“舒舒?”
舒云乔拉开两人的拒离,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妾身惶恐,无能伺候王爷。”
严辰天的手僵在半空之中,难以置信,“舒舒,你骗我?”
“妾身不敢。”
严辰天激动的想将人给抓回来,脚步却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舒云乔一惊,正要上前,门外的唐越一听到声音,立刻冲了进来。
看到唐越,舒云乔停下了动作,看着他将人给扶坐起来。
“妾身笨手笨脚,惹恼王爷,是妾身罪过,妾身就此告退。”
“该死!你不许走!”他又气又恼的嚷道:“过来!”
第七章 我才是你的唯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