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天前也跟褚家人说起这事,父亲力赞他跟永澈县子提起,但全太君跟母亲却极力反对,让他别踵浑水。
这是他的国,他的家,想挽救江南百姓的命,怎么算是踵浑水。
此刻见高和畅跟自己心思相同,欣喜又高兴。
此刻桌上的沙漏已经流完,一刻钟过去。
高和畅收起沙漏,「一刻钟到,我走啦,等你忙完事务再来客栈看我。」
褚嘉言觉得有点恋恋不舍,她想他,他难道不想?但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他管着几十家布庄,手下上千家庭,他得公事为先,「我送你上马车。」
高和畅喜道:「好。」
两人走出房间,穿过中庭,然后到了铺子门口,马车就停在旁边。
褚嘉言温言说:「我一定尽早去看你。」
高和畅微笑,「好,我等你。」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嘴角含笑,都有点舍不得,知道应该要告别,但谁都无法先说出再见。
就听得路上行人有人喊着,「是惠风的设计师高小姐吗?」
高和畅下意识的回头,「我是。」
突然间一个东西飞过来。
褚嘉言反应很快,立刻背脊朝外,把她护在身后。
噗的一声,是一颗鸡蛋,褚嘉言的锦绣袄子脏了一块。
高和畅意外,古代人为什么要对她丢鸡蛋?错愕过后,她很快回过神,大怒,「你在做什么?谁让你对我扔鸡蛋的?」
那人振振有词,「大奶奶过得好,果然不记得小人了,小人是叶大爷身边的发财,见不得大奶奶跟别人苟且,所以特别来给大奶奶教训。」
高和畅神色一凛,又是叶明通,「你小子无知,可别胡言乱语,叶明通早在两年前就与我和离,我现在是高小姐,可不是什么大奶奶。」
「我说是大奶奶,就是大奶奶。」另一个人从旁边走出来,声音愤怒,「好久不见了,叶大奶奶。」
高和畅一看,不是叶明通是谁?
奶油小白脸,一脸吃软饭的长相,举手投足一股子猥琐劲。原主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还为他要死要活多次?
褚嘉言微愠,「叶大爷既然已经和离,也另外成亲生子,何故对高小姐纠缠不休?鸡蛋之事我可以不计较,再不走,我就报官。」
「去啊。」叶明通嚣张的说,「让我看看我们官府管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你赌一两银子,官府不会来的。」
褚嘉言使个眼色,孙掌柜匆匆去了。
高和畅就觉得十分烦,这叶家到底想怎样,三番两次缠着她想再婚,她都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当傻瓜了,还不放弃。
叶明通咧嘴一笑,「褚嘉言,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褚大爷居然跟个有夫之妇不清不楚,败坏褚家门风,说出去能听吗?」
褚嘉言十分冷静,「两件事情,第一,高小姐已经和离,现在独身,不是有夫之妇,二来,我跟高小姐清清白白,日月可监,若有说谎,让我天打雷劈,若有诬赖,让你天打雷劈。」
叶明通噎住了,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怕天打雷劈吧,他怕啊,但今天不管怎么样,他都要逼褚嘉言跟高和畅那贱人划清界线,贱人只有无处可去,才会回到叶家——想到娘说的,以后每逢初一十五要去贱人房中,他就很烦,但为了继绩当个逍遥大爷,也只能忍了,谁让这贱人能赚钱,「你能说,我说不过你,但日我要乡亲评评理。」
叶明通一个手势,旁边几人立刻拿出锣鼓,敲打起来。
「来喔,来看叶大奶奶不守妇道,跟男人私下相处。」
「乡亲来看,女人成亲后不回家,住在客栈,一有空就往别的男人院子钻。」
「就是高和畅啊,百善织坊的高和畅,靠着色诱褚大爷才得了这么多好处,大家来看看啊。」
百善织坊所在之处虽然是商街,却是高档之处,来往都是文人雅士,十分宁静,这一敲锣打鼓,立刻引起侧目。
高和畅更是愤怒已极,想去爆打叶明通一顿,褚嘉言却按住了她。
褚嘉言十分冷静,面对好奇的路人街坊,连连拱手,「叶家近年亏损连连,已经支撑不下去,想到昔日下堂妻高氏现在出息,所以纠缠着想让她回房,好支撑起叶家的家计,高氏不肯,是故在这边闹了起来,我已经报了官,还请各位散去吧。」
一个来买布的大娘子说:「叶大爷,这是你们家不厚道了,和离后见人家过得好,就要人家回去,哪有这道理,人又不是泥做的,能随你捏圆捏扁。」
另一个从隔壁文房四宝铺出来的读书人也说:「叶大爷,你这样是欺人太甚,身为男子汉应该自己想办法重振家声,而不是纠缠已经下堂的前妻,前妻过得好,那是前妻的本事,不代表还得听你们叶家的话。」
「就是。」一个富贵老婆婆说,「若是女人跟男人过从甚密,打死不冤,但要是前妻嘛,叶大爷是不是管太多了?」
叶明通脸一阵红一阵白,妈的,这姓褚的怎么知道叶家濒临破产的事情——连遣散下人,他们用的都是「老祖宗年纪大了,想清静些」这个原因,姓褚的怎么会知道他们叶家的情况,还这样当庭广众的说出来?
不管,总之今日他就是要闹,让高氏那贱人进不了褚家,她无处可去就只能回叶家扛起家计。
母亲说族长昨天又来哭穷,她为了面子又给了三百两,现在家里只剩下一千多两了,他知道高和畅手上有三千多两,拿来填补,叶家至少能缓得一两年。
转念一想,有了!叶明通大声说:「各位乡亲有所不知,我跟高氏原本夫妻美满,夫唱妇随,谁知道认识这褚大爷后,高氏就变了一个人,不但天天往外跑,偶而还会外宿,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我一时愤怒,这才和离,不过母亲年纪大了,想要我家庭圆满,为了母亲我这才想让高氏回家,可不是为了银钱,我叶家很好,根本没有亏损撑不下去的事,大家不要被褚嘉言给骗了。」
高和畅大怒,「叶明通,你含血喷人,我认识褚大爷是在和离之后,要不是你们叶家连半分钱都不给我,我哪会出来自己找活计,更别说我以前在叶家,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当初弃我如敝屣,现在见我能赚钱,又要我回去养家,我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被你们叶家这样糟蹋!」
发财一脸不怀好意,「大奶奶果然十分喜欢褚大爷,处处维护,不惜糟蹋我们叶家,都怪叶大爷太好心,不然大奶奶现在就该浸猪笼喽。」
褚嘉言知道对方是想引得自己动手,但他偏不上当,说不过就动手,那是下等人的作法,他要等着官府派人来,让叶明通直接因为造谣去牢里待几日。
况且这发财身分太低,跟他直接对话反而辱没了自己。
于是对叶明通说:「叶家果然好教养,一个下人都可以骑到大爷头上发话,难怪我都报官了叶大爷还不怕,原来是无知者无畏。」
叶明通一听这讽刺,忍不住转头打了发财一个巴掌,「谁让你替我开口的,我有允许你说话吗?」
发财捣着脸,什么也不敢说。
叶明通气呼呼的,「高和畅,我就跟你说了,我可以不计较你昔日不守妇道,但你今日必须跟我回叶家。」
褚嘉言冷静说:「叶明通,你再纠缠下去,就等着吃牢饭吧。」
「哈哈哈,吓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官府不会管这种小事情的,我叶家当日娶高氏可是人人亲眼所见,可是我叶家与高氏和离又有谁人所见,那和离书不过我一时糊涂,做不得数。高和畅,你东西收拾收拾跟我回家,我还给你个好脸色,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高和畅觉得难堪,这叶明通左一句「不守妇道」右一句「跟人苟且」,讲得都十分难听,还专门戳男人的心肺,她怕褚嘉言心里添堵,却没想到褚嘉言十分维护她——虽然不合时宜,但她却觉得欣慰,自己没有喜欢错人,褚嘉言果然心胸宽大,有远见,不是叶明通那种小人可以计算的。
若是褚嘉言一时忍不住气去打了叶明通,那就是着了叶明通的道,将来上官府,理直也变成理亏。
面对叶明通各种挑衅,褚嘉言都能忍住。
很好,她未来的丈夫是用脑子做事情的人,不是用拳头做事情的人。
想到这里,高和畅觉得勇气倍增,往前一站,「叶明通,我已经跟你和离,两人又无子,在世间毫无瓜葛,你这样纠缠我,那就是纠缠良家妇女,可是要下狱的。」
「哈哈哈。」叶明通大笑起来,「良家妇女,良家妇女。」他对着自己带来的人大笑,「这荡妇说自己是良家妇女,好不好笑?」
褚嘉言神色转怒,「叶明通,注意你的用词。」
「我偏说她是荡妇,跟个男人在房中单独相处,不是荡妇是什么?」
高和畅眼见褚嘉言忍不住想出手的样子,连忙拉住他,「不要,不值得。」
褚嘉言力气大,但高和畅力气也不小,两人在门口拉扯起来。
「看哪,看哪。」叶明通大声说,「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刚刚替高和畅说话的读书人道:「这位叶大爷好生狡猾,口语难听激得人生气,再来说人不守礼教。叶大爷,听我一声劝,这样闹下去最难看的是你自己,想要前妻再嫁,应该大媒下聘,红轿迎人,而不是指着对方羞辱,退后说一步,叶大爷口口声声说高氏淫荡,那叶大爷是图什么?图高氏不守妇道吗?」
叶明通傻眼,突然又愤怒起来,「关你什么事情,莫不是你跟高和畅也有一腿,这才维护她?」
那读书人皱眉,「叶大爷原来这种个性,自己不如意就诬赖别人,还振振有词,难怪叶家会衰败。」
叶明通大声说:「我说对了吧,说实话,你跟高氏好上多久了?是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
第九章 叶家再度使贱招(2)
砰的一声,一个拳头揍上了叶明通。
叶明通就觉得自己肚子吃痛,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打他的人不是褚嘉言又是谁?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褚嘉言打他?褚嘉言居然打他了?
妈的,肚子好痛,看来褚嘉言真的被那贱人迷惑得神魂颠倒,光天化日之下便打人。
褚嘉言还想追上前打,却被高和畅拦了下来,「别打,不值得。」
褚嘉言一脸怒意,「这畜生这样羞辱于你!」
「你别打他,这样要坐牢的。」高和畅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她力气不小,褚嘉言被她拉得一时无法动手,「我国律法,打了人就是理亏,褚家还那么多事情要办,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去蹲大牢。」
叶明通得意极了,「大家都看到了,奸夫打人,还跟淫妇拉拉扯扯,褚嘉言,我一定让你后悔为这贱人出头。」
发财一看,马上叫嚷起来,「褚嘉言打人,褚嘉言打人。」
几个叶家的奴仆受到示意,又敲锣打鼓。
「叶大爷好心来接妻子回家,却被奸夫打。」
「淫妇高氏只心疼奸夫,不心疼丈夫。」
「大家来看啊,我们城中的奸夫淫妇,就是百善织坊的老板跟设计师,两人不顾男女大防,单独相处啊。」
褚嘉言挣脱了高和畅,扑上去又打了叶明通一拳。
第二拳,再一拳……叶明通连挨了好几下。
旁边一个貌美娘子笑说:「这叶大爷好生没用,挨打都不懂得还手,傻瓜似的,难怪高氏不跟他回家。」
叶明通原本是打着要告官的主意,自己还手就变成互殴,谁都站不住脚,现在听得貌美娘子这样说,突然觉得没面子,忍不住也打了褚嘉言一拳。
两人互揪领子,滚在地上殴打起来。
高和畅大急,对着叶家下人说:「赶紧分开他们哪。」
发财却是一脸不怀好意,「大奶奶命令我们,那我们就照办,可大奶奶要是执意坚称自己是高氏,那我们也不必听话。」
高和畅忍不住插手,介入两人之中。
褚嘉言心疼她,止住拳头,叶明通却不怕打到她,照样出手,高和畅很快的挨了两下,一拳在脸颊,一拳在肚子。
褚嘉言看了更是生气,把高和畅推开,又是一拳打过去。
高和畅从地上爬起,正想再介入两人之间,突然见到衙役到来,忍不住大喜过望,「差役大哥,这里,这里。」
众人错愕,孙掌柜居然带着十人一队的差役到来。
差役训练有素,褚嘉言跟叶明通不过两个普通人一下子就被分开了,两人都灰头土脸,脸上有伤,衣衫不整。
差役头儿斥道:「谁在这边闹事?」
发财没想到这种小事居然真的能请动官差,「没事,差役大哥,就是我家少爷捉奸而已,不劳烦您了。」
高和畅连忙过来,「差役大哥,我前夫带人当街羞辱于我,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都是由他所说,诸位乡亲可为见证,我要告他妨碍名誉。」
差役头儿一脸严肃,「你俩互殴,又是什么事情?」
褚嘉言拍拍身上的尘土,「闹着玩,没事。」
叶明通不爽,但也点头,「我们就闹着玩。」
开玩笑,打人可是拘役十天起,谁想待在牢里哪。
那差役头儿见两人都承认没事,也挺满意,于是转而对高和畅说:「你前夫是谁?」
高和畅一指,「他。」
然后那头儿问了起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高和畅不便重复,但在附近看热闹的乡亲却说了起来。
差役头儿的脸色越听越严肃,既然已经休妻,嫁娶由人,人家过得好也不行?值得这样上门不要脸的吵闹?
差役头儿问叶明通,「可有此事?」
叶明通抵赖不得,「是小人一时糊涂。」
心里却十分奇怪,没死人差役通常不会出动,褚嘉言说要报官时他们都还没动手呢,只是小口角而已,差役居然来了,这褚家跟官家的关系有这样好吗?心里虽然万分不明白,但不想被拘役,只能赔不是,「各位大哥,我今日跟褚家有点误会,我这就回去。」
褚嘉言却道:「不可,这回放你回去,日后你必定继续污辱高氏,还请差役大哥秉公办理。」
旁边那个读书人气叶明通诬赖他跟高氏有染,于是忍不住落井下石一番,「辱人是拘役三天,辱女子名节拘役十五天,一共十八天,叶大爷好走。」
叶明通脸就绿了,他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下狱?发财连忙从怀中拿出荷包,「大人喝点茶,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差役头儿却把那荷包推回去,「叶大爷跟我走一趟吧。」
叶明通面色如土,「拘役,我不去,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一个荷包不够,我家还有很多银子,发财,回家跟太太拿一百两,不,拿两百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