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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不爱(下) page 2 作者:朱轻

  宋忻将计算机随手一扔,大步朝她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里细瘦得无法承受他轻轻的一掐。雪白的手背上,青青紫紫,满满的针孔。

  她的倔强、她的反抗,不用语言,直接用这双手就表达得清清楚楚。

  也,分外刺痛他的眼!

  “你想死,嗯?”

  她低下头,不看他。

  “你若死了,于兴业只怕在地下都无法闭眼。”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极慢极慢地抬头,望向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眼神对视,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轻蔑以及不熟悉的怒火。

  “很奇怪,嗯?”他唇边勾起冷冷的笑,“我来告诉你答案。”手腕略一用力,拉着她往外走去。

  她一点力气都没有,没有办法反抗,也没有办法拒绝,像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拖着往外走。

  “少爷!小姐!”

  张妈的惊呼声在汽车引擎发动声中被远远地抛到后面。

  车内一片安静,于佳辰软软地靠在椅背上,一脸的无所谓。随便他要带她去哪里,随便他要怎么样,现在的她,什么都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在乎了,又还会在乎什么?

  可当那熟悉的景色闪入眼中时,她的呼吸乱了起来,从座椅上直起身子,抬手去开车门,打不开。她急得眼睛发红,伸手去转方向盘。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当然现在也不会是。

  所以当她再度被他拖下车时,依旧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除了狠狠地瞪他,没有其它办法。

  前面的那幢大宅,在半暗半明的光线里,就像是隐在黑暗中的巨大怪兽,她的心脏跳得快要承受不住,淋漓的冷汗一瞬间从背后直冒而出,她的身子一软,直直地往地面倒去。

  他强硬地伸手一把抱起她,她挣扎不开,靠在他怀里瑟瑟地抖了起来。

  宋忻举步往前走,一只小手弱弱地抓在他的衣襟上,“拜……托……”

  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她的声音喑哑得像是用砂纸磨过,很用力、很费力才能挤出字句来,“不……要……”

  他听若未闻,依旧往前走。

  她抖得更加厉害,眼睛闭起来,呼吸沉重,“不要……”眼泪就那样冲破干涩的界线,涌了出来。

  铜门徐徐地敞开来,昔日繁华的庭院,事隔多时依旧还是树木葱郁,哪怕此时已无人烟。

  那些物事人非的镜头,毕竟只是电影而已。事实上,物依旧是物,没有氛围,没有悲喜。

  从踏入这座庭院开始,于佳辰的身子抖得就像风中的落叶,双眸紧闭不敢去看,她的嘴唇咬得死紧,脸色苍白。

  可就算闭着眼睛,她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台,熟悉到心痛。前庭、愤泉、大门、客厅,然后……

  “不……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哀求,从来都没有用。

  当那扇门被推开,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时,她心里的痛被逼到了极点。无法挣脱,无法摆脱,恨无可恨之下用力地狠狠地一口咬上他的胸口,咬到牙齿都要松掉了,咬到铁锈味弥漫口腔,咬牙切齿,痛彻心扉。

  他没有放开她,她也没有。

  一时间静默下来,除了屋外,树上不知情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再无响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心底涌起的是什么滋味,当她一点一点僵硬地松开牙关,望着他那洁白干净的衬衫慢慢地被鲜红晕染开来,一片刺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能干脆不要理她,就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让她安安静静就好?

  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为什么要带她进到爸爸的书房?这里,有她童年的快乐时光,有爸爸的宠爱,有她的娇纵。

  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爸爸在这里办公,她坐在他的膝上咬着棒棒糖看漫画,那样的小女儿娇憨,那样慈祥的疼惜,如今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事发之后,整幢楼里,她最不敢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为什么他要那么残忍?为什么?

  “你想死的,是吧?”他拉着她直直地走到书桌前,拿起放在桌上的拆信刀,锋利的刀刃在光线里一闪一闪,分外阴森。

  “我说完要说的,你若要死,随便!”

  她定定地望着那把拆信刀,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半晌,她缓缓地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他唇边又浮起了讽刺的笑,松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望着窗外绿意蓬勃的树枝,明艳的阳光将那片碧绿照成了透明的水,丝丝缕缕的脉络,风一吹,水动了起来,点点的金光在绿浪里跳跃。

  这世界,就是这样,不论人事如何天翻地覆,万物依旧自然更迭,不受丝毫影响。十九年前是如此,两个月前,依旧如此。

  黑色的眼眸,深邃得一如不可见底的海,平静无波,很轻很柔地说了两个字——

  “真相。”

  第2章(1)

  三十几度的高温,没开冷气的房间。

  厚重的落地窗帘有气无力地垂在地面上,挡住了亮晃晃的太阳,却让房间的热气散不出去,阴暗而潮湿,呼吸间都是闷热。

  于佳辰坐在那里,手指发紧,慢慢地蜷起来,指尖刺入掌心,希望这种古怪的疼痛可以阻挡住那道平静淡然的声音。

  可是没有用。

  十九年前的恩怨,两个月前的完美复仇,宋忻用非常简洁、非常简单的语句,很快就说完了。

  哪怕字句下的血与恨是那么沉重,哪怕那些惊心动魄,承载着四条生命的事情改变了他们的一生。可是此时,此刻,在这里,他用短短的十分钟,将一切都说完了。

  从爸爸保险箱里拿出来的档案,就那样摊在她的面前,铁证如山,她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捏造的都没有办法。

  “于兴业很幸运。”他半靠在桌前,以这句话,将纠缠近二十年的恩怨做个结束。

  “幸……运?”她喃喃地重复他说的那两个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如果他不死的话,现在应该在黑暗的监狱里回忆自己曾经的风光岁月。”宋忻好看的眉微微地上扬,唇边的笑,带着恶意的温柔,残酷却又儒雅,“想想看,哪一个比较好?直接死了一了百了,抑或是在肮脏的监狱里过完后半辈子,嗯?”

  抬眸,望着于佳辰那双猛地瞪大的眼瞳,就是这样的眼睛,他永远都忘不了。

  从最初的信任,喜爱,到害怕,到恐惧,下一秒,将会是憎恨与仇视。

  不过,没关系。

  “他当年做下的事,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他看着她,用一种极缓的速度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迸出来,如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一下都抽在她的心脏上,“我要他活着,活着受罪,每天都后悔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可他却死了,那个混蛋他死了……”

  “住口!住口!”她尖叫着扑上去,“不准你侮辱我爸爸!”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反剪到身后,她像疯了一样,用自己的身子用自己的头朝他撞去。

  “侮辱?”他将她按在墙上,手臂按压着她的肩,脸庞逼近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他也配?”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她重重地喘着,眼睛通红地瞪着他,恨到极点。偏偏,她挣不开。

  为什么此刻不是世界末日?为什么地球不干脆现在爆炸算了?那么他们可以同归于尽,那么至少,她不会这么恨!既恨他,也恨自己无能,她的爸爸已经过世了,可是他却还在这里侮辱他!

  “魔鬼?”他笑了,笑得无比清雅,无比俊逸,“十九年前,我就是了。”

  “我恨你!”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纵的,原来公司破产,父母出车祸,都是因为他!

  “恨吧,只有我一个人恨,多孤单。”他抬指抚上她的脸颊,她拚命地侧过头,却闪躲不开他的手指。

  “不要碰我,混蛋!”

  “不要碰?”他握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上她,她想咬他,却被他掐住脸颊不能动。

  羞辱地愤恨地承受着他粗暴的吻,恶心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

  等他吻够了,松开她,看着她红肿的唇,这样多好,比起那样的苍白,至少现在有了颜色。被强迫的颜色,至少也是颜色,“你爱这个混蛋的,记得吗,嗯?”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她这一刻恨不能就这样死过去!她当初为什么,为什么会……

  “临死前的表白,”他逼近她,近得连呼吸都融在了一起,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地说道:“最真实。”

  “啊!”她发疯一样地尖叫着,不想听,她统统都不想听,她很后悔,无比地后悔。为什么在临死的那瞬间,抵制不住心底刹那的软弱,给他发了那样一条简讯。可是现在,她的爱,成了笑话,成了讽刺,成了最伤人的利器。

  她爱上了害死她父母的凶手!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呀。”他拉着她,一把拖到桌前,拿起那把放在桌上拆信刀,塞到她的手里,“刀在这里,你动手吧。”

  那么小的一把刀,她却觉得好重,她举得手都发抖起来。

  “杀了我,你就可以报仇了,犹豫什么?动手呀。”他笑得无比清朗,彷佛指着他的并不是一把致命的武器。握着她的手移到他的咽喉,“朝这里割,干净利落点,一刀下去,你就报仇了,嗯?”

  他说的没错,此时只要她的手往前推送半分,她就可以为父母报仇了。

  她那么恨,恨到绝望,终于有机会了。

  抬眸,望着那个男子,那个在她十几年生命中一直存在的男子。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睛,温柔过,残酷过,现在,也仇恨过。

  现在只要一秒钟,就可以让一切都结束。

  泪如雨下……要怎么恨?她到底应该怎么恨?如果说到报仇,最开始,是她的父母害了他的父母。

  这笔债,要怎么算?死结,完完全全的死结,她解不开,没办法解开。

  她猛地退后几步,握刀的手转了个方向,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终于,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别的神情,一种近乎惊慌的神色。她笑了,苍白的笑,却分外动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放我走。”

  他一怔,然后,神色冷了下来,“不可能。”

  “放我走!”她的手往前一点,锐利的刀锋划破她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分外醒目。

  “绝不可能!”那抹鲜艳让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生平第一次看到他变脸,看到他的情绪外露,她却已然无心去看,“再说最后一次,放我走。”

  他沉默下来,定定地望着她。

  纤细的手,密密麻麻地布满针眼,青青紫紫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肤映衬下分外惊心。粉色的脸颊早已由苍白取代,饱满的脸蛋,瘦得只剩下尖尖的下巴,却又显得眼睛特别地大,又黑又亮,此时被怒火点燃着,妖娆而灼人。

  她是认真的。

  他再了解不过。

  他算到过每一种可能,却唯独漏算了这个。放手,让她走。

  他沉默,她也不催,就那么等着他。

  “如果,我跟你说,我不会让你死,你会怎样?”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这个世界上,想活着最难,死总是容易的,这是你教我的,记得吗?”她望着他,就算这次不能死,还有下次。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他知道,她的话有多真实。

  这次他沉默得更久,久到天色都暗了下来,房间里一片漆黑,浓重的黑暗包围着他们,像潮水一样,无法呼吸、无法动作,只有眼眸在这片暗色里闪闪发亮。

  终于,他有了动作,他朝她走去,她戒备地后退。

  一直抵到墙,退无可退,看他越来越近,她急得要命,心一狠,刀子直接往自己的咽喉划下去……

  他一把握住了刀口,锋利无比的刀深深地划入了他的掌心,鲜血滴到了她的脸上,温热,鲜艳。

  她的手一松,拆信刀直直地从他的手掌滑了下去,砸到地板时的响声分外清脆,清脆得就像是砸在她的心里。

  “于佳辰。”就像是那个伤口不在他的手上般,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那么想走吗?”

  “是!”

  “死也要走?”

  “是!”

  他望着她,手掌握住她的肩膀,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濡湿了她的衣服。

  她想挣扎的,现在她无法忍受他一丝一毫的碰触,可哪怕受了伤,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挣不开。

  “……你自由了。”

  她停下动作瞪向他。

  “于佳辰,你自由了。”说完这句,他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是那种奢望即将达成却又无法相信的小心翼翼,谨慎地望着他,看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走到门边时,她急急地开口:“我要的,是彻彻底底。”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俊逸出尘。清朗的月亮总算穿过了厚厚的云层,洒出了清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于佳辰伸手扶住书桌,她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却还苦苦地撑着,虚弱地喘息着,可那双眼睛却分外地明亮,紧紧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头,仍是站着,似乎是对映照在墙壁上的月色着了迷。

  半晌,他直接走了。

  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她懂了。她得到了!得到了!

  惊喜来得太快,她已经无力高兴。她走不动了,实在实在走不动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她的身体不可能再支撑下去,伸手,推开了书房隔壁的房间,她父母生前的卧室。

  她要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办法安心地睡,现在,终于可以了。在这充满父母气息的房间里,她觉得安全。

  睡醒之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拉着被子盖住头,她的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无声地哭泣。

  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抬手抚过,指间那抹已经失去鲜红的颜色,让她泪流得更急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他,不是她!该死的不是她,可却又不是他,那到底应该是谁?又或者,谁都不是,只是命运的安排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太乱了,都结束吧,现在就结束。她不要再想!

  第2章(2)

  她的好友,好像哪里变了。

  舒以安嘴里咬着吸管,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转着,打量着坐在她面前的于佳辰,满满的困惑。

  明明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漂亮还是那么漂亮,除了瘦了,别的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呀。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而且这个不一样,还是很严重的。

  当然严重了,任谁在短短的几个月间发生了这么多重大的事情,都会不一样吧。舒以安在心里反驳了自己的疑惑,脸蛋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小辰,等一下陪我去逛街吧,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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