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静悄悄的,喻咏歆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两日为了韩文仲的事夜难成眠,祖父昨日见了他之后,一直没有消息递出来,也不知道这会儿有什么打算,教人的心如同被悬在半空中……
“你也来画一幅吧。”老宁国公放下笔,侧着头看她。
“嗄?”
“不行?”
她可以硬是头皮做对子,可是作画……虽然穿来之后,考虑这个时代的闺门千金都擅长琴棋书画,她也做了一些努力,不过,她在这方面的资质真的不好。
咽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道:“为了不教祖父伤心难过,我还是别画了。”
老宁国公冷冷的挑眉。“连寒梅鸳鸯图都画不出来,还想嫁进和亲王府?”
“不会寒梅鸳鸯图就不能嫁进和亲王府?”
“堂堂一个世子妃琴棋书画都不通,和亲王府的奴才们怎么看你?”
“大秦的律法有规世子妃要琴棋书画都通吗?”
老宁国公恶狠狠的一瞪。“你这张嘴巴倒是能言善辩嘛!”
“难道我说错了吗?”
“若是你能如此坦然告诉和亲王府的奴才们,还真是教人刮目相看。”老宁国公可不是赞美,而是讽刺。
“为何不敢?这有何不对?”不知有多少闺阁千金因此不成文规矩受尽折磨,若她能藉此令她们免除一些痛苦,这不是很荣幸的事吗?
叹了声气,老宁国公有着无奈。“看样子,你已经打定主意嫁进和亲王府。”
这门亲事真的教他们左右为难,心想,若是能够在歆儿这儿止住,由歆儿说服和亲王世子改变心意,这样岂不是更好?但他们早该猜到,世子爷会上门求亲,当然是得到歆儿的同意了。
“祖父真的很不希望我嫁进和亲王府吗?”
“我啊,舍不得你嫁人,可是又担心拦着你嫁人,将你留成了老姑娘。”
“我不在意。”在这种男女太不平等的时代,当老姑娘说不定比嫁人好命,不过有个前提,身上一定要有银子。
“真的让你成了老姑娘,你怎么会不在意?”
“祖父不在意宁国公府养个老姑娘,我当然也不在意。”
略微一顿,老宁国公很认真的问她。“你真的想嫁给和亲王世子?”
“我觉得嫁给一个熟知性情脾气的人比较好。”
“我知道你跟那个小子老是玩在一起,可是,你真的确定自己熟知他的性情脾气?”
“我不敢说完全了解一个人,但是也知道七八分。”
“你以为嫁给和亲王世子,面对的只有和亲王世子吗?你要面对的是一整个和亲王府,而和亲王府的水究竟有多深,连我们都不清楚,你应付得来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就听人家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在这种尊卑界线分明的朝代,这个道理就更贴切了。
是啊,无论韩文仲说得多好听,说和亲王府他说了算数,她却不能全信,因为表面上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一回事,难保府里的人不是明着敬他是世子爷,私底下看不起他。
“若是应付不来,就不要嫁过去。”
和亲王府的水有多深,隔着一道墙看不清楚,可是若因为觉得水深,就却步不前,这是不是又过于杞人忧天?她生性乐观,穿来之后,都可以生存下来了,还怕混不下去吗?
“我有祖父、有父母,不怕。”
“虽只隔着一道墙,这道墙却不是可以随意越过。”
“祖父觉得我很笨吗?难道我嫁到定远侯府,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吗?定远侯夫人现在喜欢我,不介意我的性子直率爽朗,可是成了媳妇,还是如此吗?没遇到之前,没有人知道会如何。”
老宁国公必须承认,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他们只是以常理判断,认为哪个地方更好。
“你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像谁,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我知道天高天厚,也知道无论身在何处,真正要面对问题的人是我自个儿,而我只能尽力而为。再聪明的人,也有失误之时;愚拙之人,又岂会存活不下来?依我之见,世子爷的心比什么都重要。”男人的心不在女人身上,就是池子的水再清澈,鱼儿也会跳出池子。她能否在和亲王府生存下来,真正的关键在于韩文仲,若是他珍爱、保护她,谁也不敢欺负她。
这个丫头的论点总是异于常人,也许她在和亲王府能过得如鱼得水吧。
“我与你父母商议过了,想要邀请世子爷去打猎,若世子爷打的猎物可以超过我们,就同意你嫁给他。”
“什么?!”这不是存心刁难他吗?
“我们毕竟是将门,总不能要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婿。”
喻咏歆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定远侯府小侯爷不也弱不禁风吗?
“今日我就会派人过去和亲王府传达,若是和亲王世子没有胆量接下战帖,你就对他死心了吧。”
这太不公平了,祖父和父亲是武将,韩文仲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她不敢争论,对祖父和父母而言,这说不定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他一定会接下战帖。”
“那是最好,若是连战帖都不敢接下来,就更没资格当宁国公府的女婿。”
讨论完步出大书房,喻咏歆不禁心生担忧,韩文仲会不会退缩?大话都说了,此时当缩头乌龟太丢脸了,没本事,他也要硬着头皮应战……若是他连接下战帖的勇气都没有,他就死定了……一怔,喻咏歆不由得苦笑,从何时开始她对他的要求越来越多了?她对他的期待是不是越过界线了?这种感觉真是不妙!
第5章(1)
亲耳听见韩文仲接下战帖,焦躁不安顿时一扫而空,喻咏歆方知自个儿有多在意他的反应,原来答应嫁给他并非是有什么好处,而是出自于她的心……虽然两方军马还未开战,谁输谁裸不知道,可是知道他想娶她的立场很坚定,她很开心。
“你怎么盯着我看?你以为我会退缩吗?”韩文仲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神如此温柔,月光下,情不自禁就会想入非非,很想扑过去一亲芳泽。
“……不是,我只是为你担心。”她连忙撇开头,脸儿娇羞的红了。
韩文仲大大的咧嘴一笑,调皮的将脸儿凑过去。“你担心我输了,就不能嫁给我了,是吗?”
她一把推开他的脸,稳住变得不太听话的心跳。“……不是,我是担心你输得太难看,觉得很丢脸,从此躲在和亲王府不敢出门。”
噘着嘴,他觉得很受伤。“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她斜睨着他,理直气壮的说:“世子爷生得就是一副小白脸模样啊。”
“小白脸?”
“……意思是说,世子爷看起来像寒窗苦读的书生。”喻咏歆轻拍一下嘴巴,怎么不知不觉又蹦出了教人听不懂的话?不过,小白脸是现代人的用词吗?
“我像吗?”他承认自个儿不具阳刚之气,可是文弱书生绝不适合他。
“……我说像就像。”其实,韩文仲并非没有男人味,而是脂粉味更重,阴柔盖过阳刚,完全就是一个专门勾引熟女的小白脸。
“你这丫鬟真是任性!”
“是啊,我很任性,你还要娶我吗?”
“不是说了,除了你,谁也不娶。”
“你还没赢过我祖父和父亲。”
“你认为我赢不了他们吗?”他嘻皮笑脸的说,“赢不了他们,我就请太后下懿旨赐婚啊。”
轻哼了一声,她泼他冷水。“若是你想惊动太后,今日就不必受这些罪了。”
他不愿意惊动太后或皇上,不单单为了自尊心,更是不想将京城达官贵人的目光都引到他身上。若是太后或皇上赐婚,依礼,必须进宫谢恩,他的婚事难免就变得招摇。父王当个“风流王爷”,就是不想让有心人成天盯着和亲王府,他可不能搞砸父王的一番苦心。
“那我赢过他们就是了。”
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她更看得起喻家出品的。“虽然我们交过手,你的身手确实很不错,可是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将,狩猎对他们来说都是小玩意儿。你能赢过一个就很了不起,两个都要赢过,你只能期望他们身子不适,无法发挥本领。”
摇摇头,她真是太不了解他了。“我经常陪皇上狩猎,连皇上都夸我是大秦第一的骑射高手。”
这个牛皮会不会吹得太大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的人,难道是皇上没见过真正的骑射高手?皇上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没见过真正的骑射高手?还是说,皇上不过是随口夸了一句,不是出于真心?这个可能性很大,要不,怎么会将这位世子爷吹捧得这么不像话?
“若是你真的那么厉害,皇上就将你安排在兵部,而不是在吏部了?”
“兵部太辛苦了。”
“你是说,皇上舍不得让你太辛苦?”
“是我觉得兵部太辛苦了。”
“这么说,是你想去吏部,不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是皇上让我挑一个,我选了吏部。”
这位大秦的皇帝会不会太儿戏了?怎么可以由着这位浪荡子挑差事?
“好吧,我相信你是骑射高手。”
他听得出来她不相信,这不怪她,每次陪皇上狩猎,皇上身边通常只有一支御前侍卫,就是想避免“和亲王世子是骑射高手”这种话流传出去。
“你想不想尝一下鹿肉的滋味?”
“小鹿斑比……我不要!”她虽是美食爱好者,但绝不吃惹人怜爱的小动物……基本上所有的小动物好像都很惹人怜爱……总之,她不吃鹿肉,感觉像刽子手。
“小鹿斑比?”
“那个……我见过一只叫斑比的小鹿,很惹人怜爱,我不吃鹿肉。”
她见过?韩文仲摇了摇头,不当一回事的抛到脑后,又问:“你想吃什么,我猎给你。”
这位世子爷口气很狂,难道她真的太小看他了?
“好吧,我当你真的是骑射高手,可是要赢过两名身经百战的战将,你真的要接受挑战吗?若是输了,你想要娶我,就难上加难了。”虽然祖父没有明着说,他若输了,她必须对他死心,不过可想而知,必定有更多的刁难。
“若能藉此机会赢得老国公爷和国公爷的认同,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赢了,亲事定了,输了,亲事也难了。”
他握住她的手,很坚定的说:“我绝对不会输,我不会失去你。”
“这种事岂是你说了算数?”不过,她的心很甜蜜。
“我说不会输就是不会输。”
他有时候真的很霸气,不过,她喜欢这样的霸气,看起来比较不像小白脸了。
“祖父还没说好何时比赛,你要不要向他多要一些时间,好好练习,熟练一下骑射之术?”若是他能多做一点准备,赢了其中一位,这次没有成功,但是要求再给一次机会,总是比较容易开口。
“这是日积月累的工夫,我就是再练上一个月,也不见得改变得了结果。”
是啊,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别说是一个月,就是一年,也不见得可以为韩文仲增加多少胜算。喻咏歆不悦的撇了撇嘴。“祖父是刻意刁难你。”
“不打紧,一旦他输了,就会心服口服将你嫁给我。”
“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韩文仲不怀好意的道:“若是我赢了,你给我奖赏。”
“奖赏?”
“我能够赢过两名战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当然要有奖赏。”
没错,有奖赏,就会更有动力向前冲刺,她就别小气了。“什么奖赏?”
“奖赏嘛……事成了再说。”
“我的银子没有很多,你可别要求骏马良弓。”
“你不用担心,我要的奖赏绝对是你给得起的。”
她根本不担心,不过是随口说说,她还会不了解他吗?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趁机敲竹杠的人,想想他们过去一起上酒楼吃饭,哪一次不是他付钱?“从今日开始,我会天天为你向上苍祈求,你不要松懈,好好练习骑射,赢不了两个,赢了一个也成。”
韩文仲笑而不语,暗自立下誓言,绝对要赢得她的奖赏。
虽然韩文仲直言,再练上一个月也不见得可以改变结果,不过喻咏歆深信,只要韩文仲多争取一些时间勤加练习,就会多一点胜算。
可是老宁国公很显然明白她的小心思,韩文仲一接下战帖,他立刻挑了一个狩猎的好日子——三天后。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们,无论韩文仲多么努力加紧练习骑射,也没什么用处了。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比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喻咏歆不能去观战,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在芳馨院走来走去,不时派舞儿去打听消息。
一看到舞儿跑进芳馨院,喻咏歆迫不及待的迎上前询问:“怎么样了?”
“和亲王府和宁国公府的门房都没有接到消息。”
“不是去了大半天了吗?”
“没这么快,他们去了西山的狩猎场,通常要耗上一日。”
“这么说,不到天黑不会回来,是吗?”
“是,可是韩夜说了,会先一步派侍卫回来回报消息。”
“这会儿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小姐是不是可以用午膳了?”平儿连忙出声,为了等消息,小姐根本无心用膳,一早到现在,只用了几个糕点,若是晚一点消息传回来,世子爷输了,小姐的身子一定受不了打击。
“我没胃口。”她心心念念着战况,真的什么也吃不下。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世子爷一定会赢……至少会赢过一个。”平儿实在不习惯昧着良心说话,偏偏今日乐儿得了假,回家看生病的娘,要不,芳馨院的气氛也不会这么沉重,搞得每一个人都紧张兮兮。
会赢就会赢,干么补上“至少”?喻咏歆懊恼的一瞪,这个丫鬟没见她紧张到手脚都发冷了,还往她身上泼冷水……她是不是对丫鬟们太好了?
平儿不安的缩着脖子,舞儿连忙跳出来缓和气氛。“小姐多少吃一点,奴婢去外面守着,一有消息随即过来禀报小姐,好教小姐安心。”
喻咏歆点了点头,终于回屋里用膳,可是胃口不佳,随便吃了几口,便进了小书房作画。这时最适合画寒梅鸳鸯图,因为任务艰巨,耗时又耗神,她就不会一直惦记着狩猎的战况如何。
果然,画着画着,狩猎的战况渐渐抛至脑后,没想到她竟画出一幅动人的寒梅鸳鸯图……是因为此画与她此时的心境相同,她才可以画出如此动人的画吗?
“小姐画得真好!”平儿赞叹道。
“是啊,没什么是学不来的,只是在于用心与否。”她原本就是喜欢动来动去的人,因此习武很简单,骑射也行,就是琴棋书画始终隔了一层障碍,如今领会了——因为无心,就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