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急火燎的回了大帐,在冲入营帐险些摔倒的瞬间,她的身子也被人扶住,她连看都不必看就知道这人必定是牧战野。
她猛地抬头,小声的说着,“前方有诈。”
他眼一眯,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小声的说完方才她听到的事情,也幸亏她多多少少还听得懂一些羌越话,否则就是有人听见了也搞不清楚他们那混杂两国语言的对话里在说些什么。
听完之后,他沉默着没说话,而是摊开了地图,看着接下来几天要走的路线而皱眉。
这一路土适合伏击的地方恐怕就是接下来会踏入的这段山谷,可这山谷连绵不断,敌军会选择在何处埋伏,对不熟悉环境的他们而言实在难以判断,若有熟悉此处的人一同商讨,应当能缩小需加强戒备的地点,更可以确保大军的安全。
他的军队里头不是没有军师,只是他虽然在西、北两方都常常来往征战,但大多都是在北方边关,军师与手下士兵也都较熟悉北边环境,这西边虽说不是第一次来,但只有他们一支军队前来却是第一次,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询问的军师。
而回城的路还有十来天,大军总不可能每天都早晚不懈怠的防备着突袭,不说这对精神与体力都是种折磨,就算体力撑得住,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在这敌暗我明的状态下也容易吃了大亏,更不用说人家摆明就是挖好陷阱好了,绝不可能轻易就放过他们。
冷清秋也明白他现在的窘境,毕竟她也和军中众人共处了不少时间,自然明白他们不足的地方。
她看着地图,细细思索好一会儿,突然开了口,双眼发亮的望着他问道:“你可信我?”
牧战野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冷清秋露出一个浅笑,手指指向地图中的一点,“信我的话,按照我推测,他们应该是设伏在这里。”
牧战野眸光闪了闪,定定的看着她自信的神情,“喔?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看了两个多月的黄沙,当眼前的道路从连根草都鲜少看到的荒凉土地,变成现在可以看见郁郁蒽葱的许多草木时,许多人是难掩兴奋,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即将到家了。
而在这一片兴奋中,一场设伏与反设伏双方的较劲正默默的在暗处展开。
这日一早,在不少人看似尚未完全清醒的起身准备早饭和拔营出发时,从清晨的蒙蒙薄雾里突然射出了不少的箭矢。
“有埋伏——”
在有人大嚷后,紧接着就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因为一开始射来的箭矢里有些是着了火的火箭,而那些箭矢的目标全都是朝着放着粮草的地方射去。
许多木柴和放在外头的粮草就这样迅速的被点燃,而很快的就有几匹马在混乱中冲出了军营,但在这混乱的时刻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而随着士兵们将起火的地方慢慢扑灭,浓烟与雾气也慢慢散开时,众人赫然发现那些原本为人质的羌越族人提着刀,后面跟着一大群兵马正在军营外头冷笑着。
这时候牧战野似乎才听人禀报,终于发觉不对劲,匆忙的从大帐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士兵们,而人数较在边境少了许多。
达克对于人数的减少颇为满意,认为这是方才那阵箭雨造成的后果,脸上露出狞笑,“哈!以为我们真的会投降?作梦吧!今日就要让你们埋骨在这清山之肘!”
牧战野穿着一身火红的镗甲,看着外头那张扬喊话的羌越人,脸上却没有半分中计的惊慌或是气愤,只是露出令人遍体生寒的笑容,表情也带着嗜血的狰狞。
“废话少说,谁死在谁手上还说不准呢!”
“哈!你以为你能够逃得出去吗?不说双方目前看来兵力相当,告诉你,在这山谷上方的山道上都是我的人,就算居高临下用箭射不死你,用石头也能砸死你!就算想走,前面的山路可大部分都是悬崖峭壁,你确定你走得了?”
达克以为牧战野只是在虚张声势,更是得意的说道。
“上面都是你的人?”牧战野提着一把长剑慢慢的走向前,打了个手势,身边的一个亲兵举起号角,随后山谷中响起一阵声响,顿时山道上出现了不少人影,只是那些人虽然大部分都穿着羌越族的服饰,但那高举的大旗上却是写着龙飞凤舞的“牧”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惨白的达克,嘲讽问道:“现在,是谁要埋骨在这里?”
“这……这不可能!”
牧战野提着长剑,一步步的向前,“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以为躲起来,爷的人探路的时候就找不到了?呵!只要有心,在这小小山谷中一支军队能够躲到哪里去?就像你说的,逃都逃不了,对吧?”
骑在马上的达克觉得冷汗直流,身体也有些发软像是要从马上摔下,本来是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却有了全军覆没的危险,而他转头一看:心更是凉了半截。
只因后头不知道为什么,乜多了不少人,只不过全都高高竖起“牧”字旗,是牧战野麾下的士兵。
牧战野也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他微眯着眼,缓缓的将长剑举趄,在晨光的照耀下闪动着血腥的光芒,他冰冷的下达命令——
“给爷杀干净—”
一场血战之后,除了满地的尸首和伤兵,那几个本来想要逃走的俘虏也被抓了回来丢到牧战野的面前。
“把他们抓回来做什么?”牧战野蹙着眉,一脸不悦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些人。
那语气就像是看到了一堆自己丢掉的垃圾被底下的人重新捡了回来一样不悦。
一旁的亲兵一脸的为难,“将军,他说他们是来送降表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什么的……总之他们让我们送他们到将军这来。”
牧战野这时候终于知道了学问的重要,瞧瞧他的这些手下,人家随便说几句文绉绉的话唬弄个两下,他们就傻傻的把人给送到他前面来了。
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真是狗屁!刚刚要不是他们早有准备,大军早被这些来使给杀个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投降不投降的?
那些跪在地上的羌越人,其中一个一听到这话连忙点头应和,“就是就是!我们可是来送降表的,刚刚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个鬼!牧战野狞笑着看着脚边那说谎都不打草稿的人,手起刀落,那还在喊着误会的人的脑袋就滚落在地上。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就连将那些俘虏绑来的亲兵都看傻了眼。
他拭去刀上血渍,随手插在一旁,用看死人的冰冷眼神瞧着跪在眼前的俘虏,桃花眼里没了平日的轻佻无赖,有的只是不可违逆的威严,“把这些家伙全都拖出去杀了,记得,爷讨厌出尔反尔的人,所以爷刚刚说全杀干净,就代表这些人早该去跟阎罗王报到,没有任何例外。”
第7章(1)
金銮殿上,一片肃穆,全是因为一早传来的战报让当今天子大为震怒。
“牧战野在搞什么?竟然杀光了来送降表的人质?!”
本来皇帝早上心情还不错,应该说这几日的心情都不错,因为西边羌越族的动乱在经过两个多月时间就已经乎定,本来这几日还在想着该怎么赏那牧战野,却没想到这事情都还没想好,这弹劾他的奏折倒是都已经送到了。
一早,当他看完那奏折里的内容,气得当场大骂,顿时文武百宫全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多说话。
开玩笑!天子一怒,谁敢替那胆大包天的平虏大将军说话。
去平乱就去平乱,人家都投降了,回来的时候却在半路上把人给杀个精光,这不是枉费皇上这些年企图塑造仁爱之名所做的努力吗?
把皇上的名声给弄坏,不就等于把自己的前程还有性命拿来开玩笑?
这个道理众人都想得到,所以谁也不敢在这当头出来当出头鸟。
就连文凤奎也只敢低着头在心里暗骂,那个没脑子的莽夫,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怎么会把要送降表的人质给全都杀个干净?就算有苦衷事情也不适这么做的啊!
只是不管殿上大家各自的心思为何,但是他们都知道牧战野这次是绝对不好过了,最后除了几个早就看他那嚣张样不满的文官还有几个御史趁机落井下石,慷慨陈词的要皇上一定要治牧战野重罪外,其他人都一概对这件事情保持沉默到坐在上头的皇帝下了决断为止。
“着令刑部,待牧战野一进京就拘往刑部查察,若真有此事,朕绝不轻饶!退朝!”
皇帝气呼呼的走了,下面一千人等全都面面相觎,文凤奎也知道这事情除非是刑部能秉公处理,找出对牧战野有利的证据,否则结局也算是定下来了,无计可施下,只能板着一张脸往皇宫外走去。
这该死的莽夫啊!皇上这金口一开,他就是想要救他都没办法了!
而远离京城的牧战野还不知道自己杀光那些俘虏的消息已经传进宫中,并且在朝堂上引起了大风波,还颇有闲情逸致的骑着马伴着美人在月下谈情。
前两日他们就已经拔营离开丁那座山谷,又走了两天终于走出那片险地,今晚是扎营在山脚下,这里已经进了天欣的地界,而且附近也有一处县城,他才能够放下心偷偷摸摸的带着她到附近的山林里骑马溜达。
只不过因为还是在军营周遭,冷清秋还是一身书僮打扮,只是趁着天黑,把脸上的灰给擦了,露出原本清秀的脸蛋,头发也松了下来,随意的挽了一个髻,用根木筷子给别着。
两人伴着清风明月,策马山林,直到一汪山泉旁,两个人才下了马,在山泉旁慢慢的走着。
牧战野其实不想在这种良辰美景下扯出那无趣的话题,只是那天她献策的时候他只记得如何安排,一些前因后果却没问清楚,憋了几天,实在按撩不住了,还是想趁这时候问个清楚。
“清秋,跟爷说说那天你是怎么猜到他们会在那山口设伏的?又怎么会想到要爷兵分三路、故布疑阵的?”
冷清秋回眸淡淡一笑,在月光下,即使穿着一身布衣也难掩她一身清华的气质。
她抿着嘴笑了笑,然后才柔声说:“我还以为你仗打赢了就好,已经不打算问了呢!”
“这两天忙着翻过那座山,爷就是想问也找不到空闲,今儿个爷一得闲不就问了?”这两天他几乎时时刻刻的绷紧了神经,就怕在战场上没太大的伤亡,这回去的路上却因一时疏忽而让大家有所死伤。
“我知道,这两天你辛苦了。”她看着他略显萎靡的脸庞,有些心疼的说着,“只不过我那也算不得什么计策,只不过因为听到那段对话,占了一个先机罢了。”
“先机?”牧战野更不懂了,那对话她也向他转速过,但除了说明那些人确定会在前头设计他们以外,有说到在哪设伏这件事吗?
“嗯,你应该也清楚,我们这一路能够称得上“险’的路程也只有那一座山谷了,但山谷那么长,要在哪、用什么方法埋伏才能够歼灭我们,又不用动用太多的军力以免让我们事先察觉?我想了想,那段山谷中又可以选出三个最适宜的地方,第一个是我们遇袭那一天扎营的地方;第二个就是山谷最险的地方;第三个就是出谷的地方了。”
见他陷入况思,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这三个地方里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天扎营的地点,因为那里看似没有躲藏的地方,实际上却有许多石缝,有些地方就是躲上两三个人也不是问题;而第二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太险,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难以防守又难于撤退,情况若有变,他们也讨不了好。
“最后一个地方地势虽也合适,但是那里的土质与前面两处多砂石的情况不同,而是泥软多草木,这样的地方虽说容易躲藏但也容易留下痕迹,我们太容易看出端倪,所以反而是这三个地方最不可能的。”
而她能清楚知道这些环境上的细节,完全是她曾经和爹娘一起到过此处,爹还为她特意讲解一番,只是没料到,竟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既然确定了他们会选择哪个地点,那么只要思考他们会怎么利用地形就不难猜到他们会如何设置埋伏了。至于分成三路军是因为其一可以先剪除他们埋藏设伏的人手,并可以反过来变成我们安排的伏兵,其二是堵住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无退路可走。
“最后就是伏击的时间了,那个人说在山头上的月亮,按照这几日月亮起落的时辰,很快就能推断出他们会选在哪个时间。”
这一环扣着一环,她说来简单,但要能够在一瞬间就想通,并且想到了应对之策,却是极不简单的。
牧战野听完了这一连串的解释,脑子里只浮现了这样的评论——他看重的女人脑子果然比他好多了。
他虽然也能安排出差不多的计策来,但是绝对不能如此快速,不说他对于细节的掌握不如她,就是这分析的本事也不如她。
看他傻愣愣的直盯着她,冷清秋还以为自己有哪里说不清楚的地方,笑望着他问道:“怎么了?我有哪里没说清楚吗?还是……我脸上哪里脏了?”
牧战野轻握住她因夜风而微凉的小手,定定的看着她,“都不是,只是爷有一点不懂。”
“喔?”冷清秋等着他问。
“爷想知道,那天过袭之后,你的样子就有些郁郁寡欢,爷本来以为是因为爷杀了那些人你觉得太狠心的缘故……但那天爷下令的时候你却又没有反对甚至求情……”她愣了下,勉强笑着,“你是将军,我充其量不过是个谋士……”
“不对!不是不能反豺,而是一开始你就对求情这件事感到痛恨……是吗?”他的声音沉重的落了下来,让冷清秋顿时傻在原地,微笑也凝结在嘴角,久久无法言语。
“是痛恨又如何?”许久,她脸色苍白的低喃着,眼中带着愤恨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只是把回忆中的那些人带入那些求情的哀号声中,但即使明知自己是在迁怒,也无法压抑下那股怒火,可她的心底却又有某处感到不忍,她更不能忍受的正是这样的心情。
“那么,是为什么?”牧战野炯亮的黑眸凝视着她,没有遗漏她眼底那藏在愤恨下的痛楚。
冷清秋呐呐的几次张口,最后深吸了口气,才幽幽开始说着她心中的痛。
那回忆被埋藏得太深,冷清秋都以为自己快把那些情景给忘了,此刻一开口,才发现有些事情她从来都没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