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扬眸。他竟也有笑得如此爽朗的时候,为什么?因为赵铃铃吗?提起她有那么令他开心吗?
夏真季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胸臆奇异地堵着一股酸涩。
「我认识铃铃的时候,她可是黑道大哥的女人呢!我们这些小人物,谁敢多看她一眼?」
「可你们现在不是交情很好?」
「那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总之她跟我并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她开的 Club的投资人而已。」
「你是她的金主?」
「是股东。」他纠正她的说法。「而且只是其中一个。」
她安心了,说到底这其实不干她的事,但她的确觉得胸口的窒闷散去了,豁然开朗。
他凝望她,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她觉得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绪,呼吸乍停,急忙高举菜单,挡住自己的脸蛋。
「我想要这个香蕉船。」片刻,她才招手向女服务生点单。「冰淇淋口味要枫糖核桃还有兰姆葡萄……嗯,改成玛其朵咖啡好了,等等,义大利起司好像也不错,不要好了,我看还是法式焦糖布丁……」她迟疑,粉唇微抿,陷入左右为难的苦恼中。
有那么值得苦恼吗?关彻好笑。「那就全部都各来一球好了。」
「嗄?」全部?她愣住。「可是这个香蕉船只能有两球……」
他没理会她,直接转向女服务生。「每种口味都给我们一球,谢谢。」
「好。」女服务生笑着离去。
「喂,你知道有几种口味吗?」她低声抗议。「十几种耶!我们怎么可能吃得下?」
「吃不下就算了。」他不以为意。
好浪费!她不赞同地蹙眉。
他却只是笑着,勾着唇,笑意在眼潭温暖地流动。
她被他看得好尴尬,颊叶淡淡渲染红霞。琳琅满目的冰淇淋送来后,他也不吃,光看着她。
「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的。」
不爱吃还叫这么多?她嗔睨他,他回望她的眼眸仍是笑着,她的脸更烫了,拿起小汤匙,舀了一匙枫糖核桃口味的,浓浓的甜蜜刚在嘴里化开,她便不由自主地笑了,樱唇噙着幸福。
只是冰淇淋而已,就能令她那么感动吗?
关彻靠着椅背,看她一口一口地吃冰淇淋,每一球都挖几口来品尝,吃到滋味绝妙的,就甜甜地弯着眉眼,偷笑着,天真地像个孩子。
这样看她吃冰淇淋,他竟有股冲动,想将全世界的冰淇淋都搜刮来给她吃,她爱吃多少有多少,随她高兴。
他想宠她?宠她的时候就彷佛在宠着从前的自己,少年的他几乎不曾拥有快乐的回忆,不曾跟同学在速食店笑过打闹过,不曾有个女朋友跟自己共享一杯冰淇淋可乐。
他想宠她,想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想让她一直如此甜蜜地尝着幸福,不想再让她吃苦了……
「你干么?」她察觉到他过分炙热的视线,窘迫地扬眸。
他没答腔,目光依然擒住她,她唇角沾了一点冰淇淋的残屑,他探出拇指,拈起来,送进自己嘴里吸吮。
暧昧的举动令她惊骇地睁大眸,芳心怦然直跳,左手藏在桌下,悄悄揪紧。
害羞吗?他好玩地想。亏她还在酒店工作了一阵子,连这种程度的调情也不懂得应付?
或者,是因为对象是他?
乍然掠过脑海的念头令关彻一怔,他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莫名地也有点坐立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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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冰淇淋,他带她走进一间名牌精品店。
一见是他,店经理立即热情地迎上来。「关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
「今天不是我来看,是她。」关彻指指一旁的夏真季。「你们这季有什么新品 ?介绍一下。」
「是,我马上让人来服务。」
「你做什么?」趁店经理去叫人时,夏真季将关彻拉到一旁。「我不想买衣服。」
剑眉一扬。「不是说想穿名牌衣服,拿名牌包包吗?我刷卡。」
「你——」她瞪他。「你这是想买我吗?我还没答应要卖给你。」这句话与其说是抗议,听来更像撒娇,尤其她的樱唇还微微嘟起。
他忍不住好笑。「放心吧,这怎么能算是买你?你有这么廉价吗?只要几件衣服跟名牌包就可以打发?」
「你在讽刺我吗?」
「我听起来像在讽刺吗?」
确实不像。夏真季不情愿地想。虽然类似的对话他们不久前才有过,但相较于上回彼此的咬牙切齿,这次似乎比较接近男女之间的……调情。
他在逗她吗?为何他看她的眼神不是充满失望与不屑,而是暖暖地闪烁着笑意 ?教她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别过眸。「我不买衣服,除非你觉得我穿这样让你很没面子。」
「如果我真的觉得很没面子呢?」他笑问。
她一僵。「那就买吧!」回望他的容颜冰封,无表情。「这是我欠你的约会,当然应该让你高兴。」
他面色一变。「你不高兴吗?」
她倔强地抿唇。
「夏真季,我在问你话!」他语气凌厉。「你不高兴吗?」
她冷哼。「我高不高兴重要吗?」
「你——」他眼眸冒火,猛然擒住她肩膀,十指几乎掐痛她。「你根本没搞懂事情的重点!」
重点不是他,是她!她的快乐与否才是最重要的,不论十五年前,或十五年后,他都希望能给她一个最棒的约会,看她最灿烂的笑容。
难道她不懂吗?
他忽地推开她,大踏步走向落地窗边,阴沈地盯着窗外。
店经理带着几名售货小姐,原本要过来服务,嗅到空气中的不对劲,识相地退开,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夏真季凝望关彻僵直的背影,他一手插在裤袋,一手收握成拳,紧绷的臂膀隐隐颤着。
她心弦一扯,蓦地忆起他在她家拉开衣橱时,惊慌的神情。也许他不是真的在意她身上的穿著让他丢脸,而是心疼曾经光鲜的她现今如此寒酸。
她是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她盈盈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生气了吗?」
这回,换他不吭声了。
「关彻,你别……生气。」她只是别扭而已,只是害怕再受伤,因为她心上的伤口太多了,这些年来承受太多人的同情与怜悯,其中有不少是带着恶意。
她只是习惯性地竖起身上的刺,保护自己。
「……对不起。」她懊恼地咬唇,只差没伸手轻轻扯他衣袖。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他倏地转头瞪她。「你最好永远不要跟我说这句话。」他不想听,这不是她该说的,不是那个他想把她宠成女王的夏真季该说的话。
她深深地望他,在他眼底看出他不想轻易流露的情感,胸口悄悄地融化一腔甜蜜。
「那就……买一些好了。」她喃喃低语。
因为她也希望他快乐,她也希望当自己穿上他买给她的漂亮衣服时,他总是阴郁的脸能破开阳光般的笑容。
「你不用勉强。」他仍然没好气。
「不勉强的。」她微笑。这男人拗起来也跟她有得比。「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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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想让彼此快乐的心情,两人的约会更自在了,也更精彩,吃、喝、玩、乐,样样都来。
他带她上撞球间,大秀他高中时代从死党那边学来的花式炫技,虽然她对撞球一窍不通,却很捧场,大方地尽拍手的义务。
他也尝试教她撞球,不过她中学时的物理一向没学好,丝毫没有判断力道跟角度的天分,球不是被她撞得软弱无力,便是疯狂乱窜,惹得他放肆大笑。
她不服气,改上保龄球馆,对他下战书。
这回出糗的人是他了,频频洗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男性尊严荡然无存。
她也毫不客气地娇笑。
两人上了瘾,愈玩愈幼稚,竟到电动玩具间战起来,他玩赛车,她踏跳舞机,谁都不甘示弱。
到后来,两人渐渐地都觉得这样斗下去真的很无聊,笑望彼此,
「时间好像很晚了。」是她先开口,但话语方落,她便后悔地想追回来。
她其实只是随口说说,却意外地提醒两人欢乐时光不长久,这场约会已到尽头。
他没说什么,默默地点头,去停车场取车。
她以为他会直接送她回家,但车子却在距离她家还有二十分钟步行路程的一座公园停下来。
他率先走进公园,她不明所以,只好跟上,两人在池塘畔的石椅坐下,他取出烟盒打开,忽地像想起什么,又关上。
「没关系,你抽吧。」她体贴地低语。
他回眸望她,眼神很复杂。「你不是讨厌烟味吗?」
他还记得?她愣住。「现在已经不会了,习惯了。」
他默然,目光忽明忽灭的,不知想些什么,然后,他转过头,眺望对街一幢豪华公寓。
「我就住在对面的房子,窗口就能看到这个公园。」
「喔。」她迷惑地眨眨眼。他带她到他家对面的公园做什么?
可他不解释,只是恍惚地看着前方,池塘另一侧,一对父子正在玩传接球的游戏,儿子老是接不到球,胖胖的父亲追球追得很辛苦。
几分钟后,孩子的妈妈出现了,笑骂两父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要他们快回去洗澡,她已经准备好宵夜了……
夏真季拉回视线,凝定身旁默不作声的男人。「关彻,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
他听了她的问话,身子似是一震,方唇紧抿。
他不肯回答,她只好自行猜测——他带她到他家附近,是在暗示着什么吗?他希望她进到他住的地方吗?
一念及此,夏真季蓦地脸颊发烧。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独处在一个屋檐下,会发生什么事,无须多言。若是他真有意暗示,她可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她蓦地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什么?」他怔然。
「你不用送我了,我家也离这边不远,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她急急地声明,连自己都听得出自己嗓音发颤。
他不吭声,谜样的眼潭深邃得教人好怕溺进去。
「我……我走了。」她转身,不敢再看他,以最快的速度逃开。
直到走出公园,不见他跟来,她才落下高悬的一颗心,缓下步履。
月光幽幽地洒落,人行道上的红砖,晃动着树影,她一格一格地踩着,有时开心得想跳舞,有时又怅然停住,心情起伏不定。
到底该怎么做?她心下仍没个谱,该跟他签下那三年的卖身协议吗?还是离他远一点?
愈接近他,她愈害怕,害怕当中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
他是个危险的男人,接近他很危险,因为他可以软化她所有的防备,有能耐拔掉她身上每一根刺。
依赖他,生活会变得很轻松,或许还能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她真能如此纵容自己吗?会不会到头来伤得更重、更痛?
她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家楼下,她抬眸,苦涩地仰望摇摇欲坠的老公寓。
她能够为了想脱离这里,便将自己交给他吗?
夏真季悠然叹息,摇摇头,踏进公寓,回身正想关上大门,却赫然瞥见一道不该出现于此的人影。
「关彻!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讶异,转念一想,立即恍然。「你一路跟着我走回来的?」
他点头,提起手中两个精致的纸袋。「你忘了这个。」
「啊。」是他买给她的那些名牌精品!她连忙接过。「你干么不叫住我?我可以自己拿回来。」
「你一个女人提这些,太重了。」他的理由很简单。
却很令她心碎。
她提过比这些重上许多的东西,她曾经在烈日灼烧下,提着大包小包,挥汗如雨地走回家,这两个袋子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他何必对她这么好呢?何必傻傻地一路帮她把这些提回家,却不开口叫她一声 ?他走在她身后时,究竟看到什么?想些什么?
他看着过去的自己吗?想着他曾经拥有的梦吗?他可知道,她已经不是他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女神了!
「关彻,你给我……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她敛下眸,掩去忽然漫开的水烟。「我现在还不能决定是不是要……签约。」
「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他嗓音很涩,语气似是自嘲。「你当然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
「谢谢你。」她微微一笑。「那,晚安了。」
「嗯。」他颔首,双手插在裤袋,目送她。
她踽踽上楼,到楼梯间窗口时,见他还杵在原地,心弦一牵,不禁扬嗓。「快回去吧!夜很凉,小心感冒喔。」
他一凛,抬扫她一眼,仿佛惊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很蠢似的,朝她挥挥手,狼狈地离去。
这回,换她目送他,良久良久,眸光不曾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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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如野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两天后,关彻便接到来自妹妹的关切电话,一开始,他那个自从被收养后,便改名为「方雪」的妹妹只是神秘兮兮地娇笑着,笑得他胸口震颤,陡升不祥预感。
「小雪,你是不是被你那个笨蛋男友传染了神经病?一直莫名其妙的,是在笑什么?」
「哥,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方雪娇嗔抗议,替情人抱不平。「予欢才不是笨蛋呢!」
「他不是笨蛋,会当众向我下跪?」直到现在,关彻仍要拿好友这件糗事来开玩笑。
「那还不是因为你逼他的?他想见到我,才不得已向你屈服的啊!」
「哼哼。」关彻不怀好意地冷笑。
「你们在说什么?关彻是不是又在调侃我?」电话那端隐隐传来程予欢恼怒的叫嚣。「电话拿来,我跟他说!」
「唉呀,你急什么?我自己会跟哥哥说啦!」方雪笑着安抚他,又继续跟关彻对话。「哥,我今天打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说实话喔。」方雪先下手为强。
关彻扬眉。「到底什么事?」
「咳咳。」方雪清清喉咙,似是努力忍笑。「哥,我听说你为了一个女生,跟自己的客人起争执耶。」
「什么?!」关彻怔住,脸庞顿时窜起一道暖流。「谁跟你说的?」
「还有谁?小野啊。」
「那死小子!」关彻眼角抽凛,暗自决定一进办公室便要好好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嗳,他也是知道我关心你,才跟我说这些的嘛!」方雪为小野辩白。「你别怪他喔,不然以后他就不敢跟我说什么了。」
「他最好不敢。」没营养的话,还是少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