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怎么了?我长白头发也哭成这样?人都会老的啊。」侯观云慌忙站起,不住地拿指腹为她抹去泪水。「没办法呀,它自己要长出来的,我又阻止不了,不然我拔光好了。」
「傻瓜!我才不嫁秃子!」她哭个不停。
「依依,你肯嫁我了?!」他喜形于色。
「你的六表妹怎么办呀?」
「她?呵!」他露出笑容。「你还管她作啥啊?她自求多福去吧。听说我三舅打算送她去选秀女,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当上皇后娘娘,那我也变成皇亲国戚喽。」
「你娘怎么说?」她没心情听他说笑话。
「我当然被骂惨了。我跟她说三舅的可恶行为,你知她只会哭,拿不定主意,我就跪在她屋子前,说我只爱依依,非依依不娶。她一开始当然不答应了,我就跪了一夜又一天……」
「你何必……」讨厌,他是来讨她心疼的吗!
「后来是我娘不忍了,她说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爹都死了,将来不依我要依谁。娘家那边的兄弟完全不可靠,侯家出了事,他们只会趁机谋占财产,我娘也对他们失望了。」
「我怕你三舅会报复你。」
「别怕。我在处理几个地点绝佳的铺面时,他多方阻挠,威胁利诱,我才不理他咧。」他自信而得意地道:「我卖的是侯家产业,关他啥事?该卖的都卖了,他也没辙。他这个黑心肝以为我笨,想占我便宜,再一步步控制我,我偏不如他的意。」
「那多出来的伙计家丁怎么办?」
「这可费一番心思了。当然要给上一笔优厚的补偿银子,尽我所能安顿好每一个人,让他们都能满意。」
「你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好了,这才来找我?」她怯怯地问。
「是的。这样我才敢来找你,否则有着太多有形的、无形的阻凝;就像我第一次吻你,你会拒绝我,可我知道你心里是难受的,我必须将所有的疙瘩清除掉,才能让你安心来爱我。」
他知道她的心意?她的少爷懂了?长大了?
他再捧起了她的脸蛋,怜叹一声,抹去她一再滑下的泪水。「依依,都是我不好,我欠缺考虑,行事不周,兴匆匆就想娶你,这才害你受了苦,请你原谅我。」
她摇摇头,将泪水抹擦在他的掌心里,让他给承接了。
他真的不一样了!想得这么仔细,做得那么周详,而她只需静心等待,就可以全然安心地接受,并拥有他的爱。
因为他爱她,所以他排除万难,为的就是要她心无罣碍。
浓浓的幸福感包围着她,原来她是让他所深深疼宠着的啊。
她泪光闪动,心在悸动,痴痴地望着那张已然成熟稳重的微笑俊脸。
「呜,少爷……」
「观云。」
「我习惯叫少爷了嘛。」
「观云。」他轻咬她不听话的嘴,笑道:「难不成要我喊你少奶奶?」
「我不做少奶奶,我要做侯观云的妻子。」
「依依呀!」他激动地抱紧她,吻住她柔软的唇瓣,深入缠绵。
再无负担,再无阻碍,这个吻既长且深,道尽了彼此最深的依恋。
「观云……不要乱摸……」她偷觑儿喘气,再这样吻下去,她不是窒息,就是让他给摸到浑身发热烧死。
「我帮你穿肚兜。」他的手还是放肆的在她背部游走。
「上面!带子系在上面,你别往人家下面摸……呀!」她猛往他踩了一脚,瞪他一眼,红着脸道:「很痒的耶。」
「哎唷!」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好乖乖地照指令办事;他绝对相信将来老婆大人一不高兴,可是会罚他跪算盘的。
为她拢好衣襟、系好腰带,他笑意盎然,端看双颊红润的她。
「依依,我变穷了,你还会爱我吗?」
「穷小子配穷女儿,这不正好门当户对?」
「啊!依依,你又像以前一样有趣了。」他惊喜地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很需要你。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好吃懒做,一事无成,一定得找个能干的老婆依靠着才行。」
「所以这才来找我回去成家立业?」她眨了眨哭得红肿的眼皮,笑出深深的梨涡。「我真是命苦,一辈子当你的丫鬟。」
「不,你不会那么辛苦了。你帮我洗澡,我也会帮你洗……」
「去!不害臊!不要水凉了又要骂人。」
「我不敢了,我更怕被老婆骂。」他无辜地摸摸俊美的脸蛋。「既然头发都白了,这细皮嫩肉更要好好保养,不能挨耳括子了。」
「耳括子?!」她的脸蛋一下子烧成两朵红云,瞧着他变得黝黑俊朗的细皮嫩肉,头一回害羞地低下了头,嘴里仍赌气道:「你要敢欺负我,我就让你挨个没完没了。」
「好啊,那我宁可天天挨耳括子,也要天天欺负你。」他哈哈大笑,拿大掌用力揉了揉她的头顶,依依害羞的模样难得一见啊。
「又来玩我的头了,我就是被你玩笨的,才会傻得爱上你。」姑娘家的羞涩立刻消失,她昂起下巴,双手擦腰,圆睁一双大眼看他。
嗳,这颗小泥球啊,她不知道这种姿势最能勾引人偷袭的吗?
「是想我吻你吗?」他不待她回答,俯身就吃了她的嘴。
「唔?!」她一下子就摊软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风吹林梢,燕燕双飞,舞向蓝天,一起迎向灿烂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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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他们在干嘛?」
三个男娃娃手牵手在山里绕了老半天,终于发现了目标人物。
「小心,别给他们瞧着了。」右儿急忙打开扇子,掩住了小脸。
左儿和好儿也赶紧打开扇子,遮住脸蛋,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猛瞧前面那对缠在一起的人儿。
「嘘,蹲下来。」右儿将扇子紧贴鼻头,招呼其他两人蹲下,围成小圈,小声地道:「大哥哥在咬大姐耶,我们得去救大姐。」
「可是大姐没有哭啊。」左儿瞄了一眼,十分困惑。
「哎唷!」右儿拿自己指头咬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笨!咬了不会哭,会痛啦!」
「喔。」好儿咬了扇柄一口,不解地拿起来看了看,怎么扇子不痛也不哭?
「我不会痛啊。」左儿将指头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还是咬嘴皮子不痛?左儿,你脸过来,我咬咬看。」右儿又道。
「不要,我怕痛。」
「大哥哥咬,救大姐姐!」好儿挥舞纸扇,开心地嚷着。
「对喔,都忘了救大姊,可是大哥哥好高、好大……」
「嘿,等左儿长大了,就跟大哥哥一样高了。」一个好高好大的巨人蹲了下来,加入他们窃窃私语的小圈子里。
「哇!」右儿吓了一跳,忙用扇子拚命往心口猛扇,看来不用救大姊了,该救的是这个大哥哥吧。「笨死了,我是右儿啦!」
「又认错了?」侯观云搔搔头,抬头朝随後走来的人儿傻笑。
「你要认不出左儿右儿,我就不嫁你了。」柳依依娇笑道。
「什麽时候跑出这个条件了?」侯观云傻了眼。
「刚刚。」柳依依抿了抿濡湿的嫣红唇瓣,脸蛋犹染著浓浓的红量,不再理会他,抱起了好儿。「好儿,我们回家找娘去了。」
「大姊要嫁你?」左儿和右儿可不放过大哥哥,兴奋地拉著他问道:「就像二姊嫁给二姊夫,以後住在一起?」
「对啊。」
「二姊夫都给我当马骑,大哥哥你会吗?」左儿期待地问道。
「二姊夫的手好壮,我抓在上面,他就带我绕圈圈了耶。」
「呃……大姊夫可以教你们读书……」
「我要骑马啦!」
「我要转圈圈啦!」
「我给你们十把扇子,好不好?」呜!好难缠的小舅子啊。
「十把扇子要不同颜色喔,上面画蝈蝈儿和大马儿。」
「大哥哥你画我,还要画我爹我娘。」
「好好好,你们谁先帮大哥哥抓来蝈蝈儿……」
「大哥哥,先不抓蝈蝈儿,来骑马啦。」左儿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他的肩头,两脚跨住了他的脖子当马骑。
「我要转圈圈。」右儿紧抓他的手臂,两条腿猛蹬著。「站起来喽!骑马转圈圈了。」
侯观云哀怨地望著回头笑看他的依依。这是怎麽一回事?肩上骑一个娃娃,臂上又挂一个,还要他站起来兜圈子?!
好吧,谁教他作牛作马也要讨好小舅子。於是乎,他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脚还没打直,就……
碰!一个大男人带著两个小娃娃,直直往下趴倒,五体投地。
「嘻嘻!脏脏!」好儿溜下大姊的臂弯,跑到大哥哥前面蹲了下来,打开折扇,笑咧了小嘴,帮那张灰扑扑的俊脸搧去灰尘。
「呜,好笨。」左儿右儿拍拍屁股,身手矫捷地爬起来,两个小脑袋一起大摇特摇。「大姐,你不要嫁大哥哥了啦,他啥都不会。」
「他是啥都不会。」柳依依也蹲下身,温柔地抚摸那个装死撒娇的带笑俊脸,语笑嫣然。「你说呢,我的大少爷,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可该怎么办?」
「嘻!当然是娶你回家替我挑、帮我提了。」
朗笑如日,他握住她的手,是再也不会放开了。
尾声
五年后。
山水茶馆里,几个外地人交头接耳。
「那个正在摇扇子听说书的就是侯观云?宜城出了名的败家子?」
「是啊,他爹当年留下一堆财产,全让他卖光了。亲戚看他不中用,也不跟他往来走动了,更别说没人敢将闺女嫁给他,他只好娶一个家里的小丫鬟,勉强算是跟他老娘有个交代。」
「哇!这么会生?旁边那三个小孩全是他的?」
「有像喔,小小年纪就学那公子哥儿的摇扇子模样,长大后又是好吃懒做的败家少爷,可惜啊。」
侯观云眯眼微笑,一手轻轻搧着纸扇,一手抱住了藏在衣袍里憨睡的小女儿,不时低眼瞧看,神情幸福极了。
坐在一边的左儿、右儿、好儿亦是优雅摇扇,跟着大姐夫几年下来,他们摇扇的功夫可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侯观云悠然自得地道:「好儿,接下来呢?」
「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七岁的好儿口齿清晰,随着摇扇的动作,抑扬顿挫地念道:「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右儿,跟大姐夫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吼,大姐夫你都不念书喔。」右儿不住地摇头,将扇子啪地收起,敲着桌子道:「太史公的意思就是说,有钱真好,大家跑来跑去穷瞎忙,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皇帝老子都怕穷了,更何况我们这种市井小民。」
「右儿这样说我就懂了。我挺怕穷的,穷了啥事都不能做,不能让老婆孩子吃好穿好,也没钱给你们请夫子读书了。」侯观云若有所悟地轻摇扇子,又是摇头晃脑地道:「可是呀,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不如就归去来兮吧。」
「走了!」左儿跳下凳子,边走边吟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悉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这……这个侯家大少爷是穷疯了吧?」外地人不住地替他叹气。「既然穷了,还唱什么归去来兮自命清高,没钱就是没钱了啊。」
「今是昨非呀,看来他是大彻大悟,悔不当初败家了。」
「几位兄台好雅兴,来宜城搜罗古玩艺品了?」
「吓!侯公子?!」几位外地人吓了一跳,怎么败家公子就往他们这桌来了,还怎知道他们是来采买艺品的?
「这里的说书有趣,茶叶清香,饭食美味,坐坐,这壶茶就让我请客了。」侯观云抱着趴在肩上熟睡的小女儿,咧出俊美的笑容。
「这不好意思……」败家子还摆阔请客?
「请慢用。左儿,右儿,好儿,咱回家找你们大姐喽。」
好儿走在最前面开道,左儿右儿并列走在后面,三个小人儿正经八百地摇扇子,领着怀抱小娃娃的侯观云,大摇大摆地走过大街。
以前有八卦阵,现在有三小娃,虽然阵仗缩小了很多,但侯观云心满意足,脸上笑意不褪,逢人就咪咪笑。
「大姐夫,你干嘛请他们喝茶?他们说你坏话耶。」右儿回头问道。
「我都买下山水茶馆了,当老板的请客不为过吧?况且昨天他们为咱的水晶铺子进帐三千两,嗯,请一壶茶好像太小气了。」
「他们好像不知道水晶铺子是大姐夫开的耶。」左儿道。
「嗳,我当老板没什么好神气的,回家也得让你们大姐揪耳朵。我既然没本事,就交给能干的掌柜和伙计,大家一起赚大钱吧。」
三个娃娃都知道大姐夫有一个很大的本事,那就是有求必应。
「大姐夫,我不小心打破砚台,要买新的。」右儿要求道。
「好,去今思斋,前几天才听掌柜的说来了一批端砚。」
「大姐夫,还是跟你说了吧,我嘴巴破一个洞,疼两天了。」左儿苦着脸,鼓起了圆圆的脸颊。
「嗳,十岁的孩子火气这么大?先转去生生药铺找消炎粉。」
「大姐夫,我的鞋子挤脚,大姐的肚子大大,爱睡觉,没心神帮我缝新鞋。」好儿压压脚掌,有点委屈地道。
「好儿长得真快,挤脚怎不早说?大姐夫带你去宽心衣鞋坊找裁缝叔叔,他半天就能缝好一双好儿的鞋了。」
「唔……」趴在肩头的一岁小女娃醒了,迷迷糊糊睁眼。「娘……」
「晴晴乖乖,娘在家困困,我们马上回去找娘和姐姐玩了。」
「呜呜,爹,饿饿。」小晴晴嘟了嘴,大眼里含着盈盈泪水。
「好好,爹带你去香香糕饼店,顺便帮你娘挑几样开胃的点心。」
「耶!」三个小舅舅开心大叫,他们想要的东西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等着他们的小甥女醒来喊饿啊。
「少爷!少爷!家里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要找你,吓坏老夫人了。」一个家丁从大街那端跑来,紧张地朝侯观云大喊。
「嗄?我没欠人钱啊。」侯观云也吓了好大一跳。
「不是啦,是我们家的佃户,今年收成好极了,大家都很开心,带来好几笼的鸡呀鸭啊鹅的,还有人牵来一头猪,老夫人受不了鸡屎味道,让少奶奶给扶到后头休息了。」
「你话早讲清楚嘛。」侯观云笑容满面,这群佃户实在待他太好了。
说也奇怪,明明减了他们一半佃米,为什么侯家又多了两座谷仓?喔,对了,是依依前年帮他买了几块田地了。
真糟糕,他有多少家业都忘了。嘻,幸好他有一个贤妻,过目不忘,反应灵敏,做事明快,乐得他天天逍遥在外;男主外,女主内嘛,他在屋外带娃娃玩耍,依依就在屋里帮他数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