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个完美又合理的理由,封天铎假意不愿,却以“顾客至上”为由,让赵海儿回到珍满楼上工。
只是为了继续欺骗白纪辰及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封天铎虽让她进厨房工作,却不让她经手任何的货料,而且为了将戏演全,他在人前冷淡待她,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演戏,但他实在演得太逼真,冷漠得让赵海儿有时会感到沮丧,不过为大局着想,这样的委屈她还是会吞下的。
现在,白纪辰的罪证已齐,不只物证,还有人证——花鱼儿。
前不久,封天铎本要悄悄的前往星苑楼“拜访”花鱼儿,可她不准。
首先,他是封家大少爷,要是现身在星苑楼,定会引起注意,坏了大事;再来,她听说花鱼儿是长生街上最美最媚的名妓,虽说封天铎自制力高,从前那么多丫鬟们想色诱他,他也不曾晕船,但花鱼儿可不是那些手法笨拙的丫鬟,惯于魅惑男人的她要是对封天铎献媚,她不敢保证他不会有一秒钟的动心。
于是,她便自动请缨,代他出征。
封天铎原是不肯的,他说她是个清白的姑娘家,不该出入长生街那种地方,可赵海儿最后还是成功说服了他。
毕竟眼下除了她,还有谁适任呢?她能言善道,又洞察人心,派她去跟花鱼儿交涉再适合不过了。
果然,她一出马便说服了花鱼儿,让她答应日后若有需要便出面做证,当然,花鱼儿也是看在那丰厚的报酬上才首肯的。
这日忙完了分内的事,赵海儿准备去帮忙洗碗,正要往珍满楼的后门去,便碰着从楼上下来的白纪辰,她却视而不见,准备快步离去。
可白纪辰不放过她,一个箭步拦住她的去路。“怎么见了我就跑?心虚?”
她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想不到封天铎会让你回来,他不怕你再偷东西?”
“我没偷东西。”她直视着他,“谁是偷儿,心知肚明。”
“哼,还嘴硬?”白纪辰指着她的鼻子,“要不是城守夫人喜欢你调的茶,你能回来吗?”
“这足以证明我还是有用处,有本事的。”她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你呢?要不是白掌柜,你凭什么在这儿颐指气使?”
她的反唇相讥让白纪辰恼羞成怒,扬起手掌就想教训她。
“纪辰!”突然,白震的声音传来。
白纪辰的手停在半空中,目光循着声源而去,就见白震站在楼梯口,神情严肃,目光凌厉的瞪视着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他慢慢的收回手,“我只是要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丫头。”
白震慢慢的走下来,语气严厉的道:“你凭什么?别惹事了。”
“爹……”
“还不走?”他沉声一喝。
白纪辰悻悻然的瞪了赵海儿一眼,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随后转身走开。
“海儿,”白震叹了一口气,“你可别跟他计较。”
“白掌柜,不会的。”她抿唇一笑,不以为意,“其实我刚才也说得过分了些。”
“一点都不。”白震唇角微微一扬,眼底带着激赏的看着她,“你说得没错,你是有本事的,而他若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又怎能在珍满楼里谋职?”
闻言,她才知道他听见了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不免有些尴尬,毕竟她批判的人是他儿子。
“白掌柜,我那些话没别的意思……”
“你是实话实说。”白震释然一笑,“纪辰要是有你一半本事就好了。”
白震如此明理大器,教赵海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海儿,我相信你没有偷珍满楼的东西,没占珍满楼的便宜……”白震深深的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这话让她心头微震,惊讶的看着他。
他知道她不是?那么他知道是谁吗?白纪辰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知道吗?
“好了,你去忙吧。”白震旋身走开。
第8章(1)
赵海儿离开珍满楼时,正巧跟封天铎擦身而过,他偷偷的在她手心里塞了张纸,她到了无人之处一看,纸上只写了“晚上见”。
晚上是多晚?他没写上时辰,叫她什么时候去?不过肯定不会太早,为了避人耳目,她应该挑大家都休息的时间。
于是,回到杂院后,她先洗过澡,回房躺了一下,准备稍晚时再去真德院。
殊不知,她这一觉竟睡到了凌晨。
等她惊醒,知道事态严重,封天铎一定还在等着她,而且是很生气的等!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睁大着眼睛在等她,但她晓得她要是到了明早才出现在他眼前,铁定不会好过。
于是,她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觑着没人,火速离开杂院前往真德院。
当她穿过种满花卉的百艳园时,忽地一个身影自另一头闪过,她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发现那似乎是柳芊芊。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府里走动?是失眠了吗?
不知为何,从前看过的宅斗剧情又在她脑子里上演。她犹豫了一下,两只脚便动了起来,朝着柳芊芊行进的方向而去。
柳芊芊一路走到封府最西边的小院里,这儿停着封家的马车、轿子,还存放一些大型的杂物,平日少有人至,更别说是在这凌晨时分,正因如此,她更无法理解柳芊芊来此的目的了。
这时,柳芊芊上了其中一顶轿子,轿帘掀开时,她发现轿中已经坐了个人。
因为距离有点远,她看不见轿中的人是男或女,待柳芊芊上了轿,赵海儿蹑手蹑脚的靠近,终于听见轿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这是最后一次了……”柳芊芊低声啜泣着,“以后我们不要再私下相会。”
“芊芊,不……”
“你不知道每当我面对着老爷,心里就有无限愧疚,”她伤心却语气坚决,“他不知情,一直对我们很好,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你并不爱他,那只是报恩。”
“但他爱我,我不能辜负他。”
“你这二十年来都伴着他、伺候着他,你没欠他什么,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每当想到你躺在他怀里,或是他正拥有你,我就心如刀割,身如虫噬,我恨他、也恨老天!”
“他是个好人,他一直善待你,相信你,我们不能再继续错下去。”柳芊芊嘤嘤的哭泣着。
“我们相爱在先,是他横刀夺爱啊!”
“他并不知道,若是当时我们有勇气说出来,也许他会成全我们……”
“叫我怎么说?他是恩人,我……”
柳芊芊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平复情绪,“他对我来说也是恩人,这二十年来他疼我、善待我,他待我越好,我就越痛苦,我……我不能再跟你见面了。”
“不,我不准。”
“你别这样……”
这时,轿子晃了起来,似乎是两人在里面有了肢体冲突。
“芊芊,你是我的人,是我的人啊。”
“我是,我一直是你的人。”柳芊芊泣诉着,“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谁的身边,不管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还是爱你,从没变过,可是要是被老爷发现,他会有多痛心?还有天宇,他会怎么看我这个娘亲?”
“我们离开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们不小了,我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再是当年的你,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跟包袱,都有放不下的牵挂,”柳芊芊长长一叹,“就当今生无缘吧。”
“你爱上他了吧?你的心已经……”
“不,我爱的人是你,但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再负他、骗他,我……我深深觉得这样的我迟早有一天要下地狱。”
“那就一起下地狱。”
“不,请你不要那么说。”柳芊芊语带哀求,“请你好好的活着,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芊芊……”
“如果你真心爱我,就别再说了。”
“芊芊……”
“我不会再见你了,请你珍重。”说罢,柳芊芊掀开帘子,走下轿子。
轿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紧紧的拉住了她,他低低的、压抑的泣诉,“芊芊,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啊。”
柳芊芊掩着脸,悲伤的说:“也是我心里唯一的男人。”语毕,她挣开了他的手,飞也似的离开。
顿时,四周静寂无声,只剩下男人的低声啜泣。
赵海儿背靠在轿子的后方,屏住声息,心脏怦怦跳着,在她耳边发出好大的声音。
她脑袋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完全无法想象及接受她所听见的事实。
柳芊芊有男人,而且那个男人竟是——白震。
是的,在轿子里等着她凌晨相会的男人是白震,封民达的亲信,白纪辰的爹。
那个人人尊称他一声白叔跟白掌柜的好人,竟是柳芊芊的情人!
从刚才的对话听来,他们这样偷偷幽会已有多年,白震说是他们先相爱,封民达横刀夺爱?也就是说,在他们都未婚嫁之前,就已经互诉情衷了吗?
听着白震低泣的声音,赵海儿的心也揪着。这是多么苦、多么痛的爱情啊!
一个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恩人,一个无奈的看着心爱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相爱却不能对外人道,那该是多么悲伤呀!
若是从此不见也罢,偏偏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们的爱情让赵海儿感到悲伤,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们。这二十年来,他们都背着彼此的丈夫及妻子,偷偷的与情人幽会,虽说白震的妻子在白纪辰三岁时就已离世,但封民达还在呀。
朋友妻不可戏,恩人妻呢?
当然,她能理解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有爱,都因为爱而白头到老,每个人在各自的婚姻及爱情里,都有外人所不知晓的艰难及无奈,他们必须用这种方式拥有他们的爱情,或许无可奈何……
她真后悔自己一时脑袋短路,决定跟踪柳芊芊,要是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不会这样伤透脑筋了。
这下可好,这事她要不要告诉封天铎呢?
封民达是他爹,现在他爹吃了闷亏,被戴绿帽,她该说吗?要是她说了,会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若只是两人被逐出封家、逐出省城,那或许还是不错的结果,若不是呢?要是他们两人的事情被发现,他们会不会被浸猪笼?
她这猪头,真是没事找事做!她懊恼极了。
内心天人交战须臾,她忽地冷静下来。对了,刚才柳芊芊说她再也不会见白震,也就是说她已经决定结束这段不伦关系,那就代表从此她便只忠于封民达了吧?
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在爱情面前,既然柳芊芊从今晚开始便斩断跟白震的关系,那么她就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
好吧,从前修女总是告诉她,每个人都值得并需要第二次的机会,所以,她也应该给柳芊芊跟白震一个机会。
下定决心后,她决定将这个秘密放在心里。
白震离开后,赵海儿赶紧前往真德院。
她其实不确定封天铎是不是还醒着,但当她蹑手蹑脚的进到真德院后,发现书斋还亮着。
这一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他睡了,明天会很生气的质问她为什么没出现;若是没睡,那表示现在她就得挨一顿骂……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睡过头,就认命的接一受命运的安排吧!
赵海儿走到书斋外头,书斋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怯怯的将头探进去,便看见封天铎四平八稳的坐在案前。
他没睡,而且两只眼睛还瞪得老大,见她探头,他恶狠狠的瞪着她。
迎上他那盛怒的、彷佛要吃人似的眸光,她心头一惊,胆怯的挤出笑容,“嘿。”
“嘿什么?”封天铎就像座快爆发的火山般,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没什么……久等了……”她怯懦的缩着脖子,走了进去。
听见她说久等,他简直快气炸。“我叫你晚上来,你不识字?”
“我不知道多晚呀,你又没特别指定哪个时辰……”
“你还拗?”他浓眉一拧,杀气腾腾的看着她。
“现在天还黑黑的,也是晚上嘛。”她心虚的干笑。
“你怎么不干脆天亮才来?!”
“我……我睡过头了了啦!”她索性承认自己睡死了比较快。
封天铎一听,更火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那累积了整晚的怒气,以免自己一个失手掐死她。
看得出来他正非常“煎熬”的在平复心情,她涎着笑脸再往前两步。
“我忙了一天,累了,又想说得晚点过来才能避人耳目,所以就先打了个盹,没想到……”
“你忙了一天,累了?”他问。
她心虚的笑笑,“嗯。”
“我忙了一天,不累?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不累?”
她无话可说。好吧,他要生气,要罚她,都随他。
看她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跟架势,封天铎真是气得想把她吊起来打。
可尽管是这么的恼火,他还是无法对她发怒。
他记得以前他十几岁时,他娘曾带他去看相。他娘跟看相的说,他的脾气坏,性子急,以后恐怕没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
可看相的却哈哈大笑,要他娘不必担心,还说:“放心吧,总有个姑娘能让他气不了也急不得的。”
这句话如今真验证了。一物克一物,遇到了她这个克星,他似乎只能认栽。
“你找我有事吗?”她不啰唆,直接切入核心。
他气未消,没好脸色的瞪着她,“有啊,天塌下来了。”
她听了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孩子气,说什么傻话?”
闻言,他又想把她吊起来打了。“找你非得有事?”
“没事找我做什么?”她一脸“你无聊透顶”的表情。
“我想你行吗?”他没好气的回她一句。
此话一出,他尴尬了,她脸红了。
她得说,她真没想到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的他会说出这种话,听得她真是心花怒放啊!
“你真想我?”她整张脸凑到他眼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没有。”他害臊了,一把拉开她,“有事跟你说而已。”
“喔?”她神情恢复认真,“什么事?”
“明天……喔不,应该是今天下午,我爹的几个老友要到珍满楼一叙,他们想吃你弄的下午茶套餐,你要好好准备,别丢了我爹跟珍满楼的面子。”
“喔,好。不过……”她不解的睇着他,“这种事在店里交代我便行,干么要塞纸条,搞得这么神秘?还等我等到现在?”
像是被看破了手脚般,他羞恼的瞪着她,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见他那表情,她明白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嘻!想见我就承认,干么这么别扭?”说着,她笑着钻到他怀里去,一把环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