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我了?」他不正经的抛媚眼。
阙掠影一愣,是吗?她对他真有情愫吗?在幻狐洞中才会情不自禁地回应?是吗?爱?以为早已将所有的感情埋葬在骤变的那一日,但胸口因他而起的怜惜……是爱吗?
见她没如以往的反驳,瞧他的神情带着愣然和疑惑,浮光心底一跳,收起笑意,将她安置好后,纵身下树。
「现在,可以告诉我妳的名了吗?」
他突然的拉开距离,除了让她困惑外,骤失热源的身子也有些冷,她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美丽的翠眸中瞧出端倪,却失望地发现她什么也瞧不出,当他刻意隐住自己的喜乐时,竟是如此的令她陌生。
她不言,他也有耐心的不语,静静的等着,等着那两瓣如花的樱色唇瓣吐露出他亟欲珍藏的记忆。
望着他深沉的翠眸,她缓缓开口,「璎珞,阙璎珞。」
「璎珞……」他静静地咀嚼她的神情、音色,和那个对他而言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芳名,而后一点一滴的,吞入腹、藏入心,深深地刻在记忆之中,再也不放手。
「很美的名字。」浮光扬起笑,抛个飞吻给她。「天快亮了,歇会儿吧。」他摆摆手,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望着东方微微露出的鱼肚白,眺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阙掠影理不清脑海中因他而起的疑惑,犹有他气息的指抚上心口,她的心有些疼、有些——
寂寞。
*
赶在无相山庄来请人之前下山,避免不必要的追逐,三人以上乘轻功赶路,途中偶尔稍做休息,三日后,在栖云山下的小村内借宿一晚。
苍玄在用过晚膳后即称累早做休息,在小厅中对坐却无话题亦无睡意的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
「明日,就要分道扬镳。」她与苍往东,他往西,两个方向,两条道路,两种不同的人生。
「你真要回师门?」既然他提了,她这么问也不算腧矩。
「是啊。」他咧开笑容。
他笑得好虚假,阙掠影在心中评道。
「在『魈一门』,你过得好吗?」
「不赖。」有任务时砍砍人头,没任务时连睡三天三夜窝着当废柴也没人管,收入颇丰,挺惬意的。
第6章(2)
「不想笑时就别笑。」那张笑脸,明明灿烂得可以,但在她眼里却比哭还难看。
浮光一愣。「没啊。」太久了,笑已成了他的保护色,他忘了不笑时该有什么反应,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看穿的竟会是她。
「连在我面前也不能放松吗?」口中吐露的直接话语令她一惊。太超过了,这已超过医者与病患的隋分。
他抚着下巴,不正经地回道:「不觉得我笑起来俊帅十倍不止吗?怎么样,有没有稍微心动?」
「没有。」她会对他虚假的笑感到不悦,为什么?她不愿深思其中的含意,干脆起身。「累了,早些歇息。」
他突然擒住她的皓腕。「每当牡丹花开时,我会在芙蓉城中的悦来楼留信,但何时找着人我无法预知。」
「我明白。」她颔首。这些年来随着苍四处云游的她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浮光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轻易的找到。看着他仍不放的大掌,她挑眉问:「这有事?」
没事,只是他还不想放,他想拐走她,他想独占她,他想让她属于他,他想……带着她远走天涯,但,这样的日子不会是她要的。
浮光起身,翠眸醉人地锁着她的,倾身在她耳畔低道:「在我离开之前,可以开开心心地笑一个给我看吗?」
「为什么?」他低醇的声音带有晓力,她的身子从被擒住的皓腕开始微微发热。
「我从未见妳开怀笑过。」上回的笑太短暂了,不够他回味,他需要更多的记忆,能让他度过下一个十年。
她想也没想的驳回。「没事乱笑岂不像个呆子?」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不会啊,我就常这样。」
「……办不到。」强人所难。
浮光一脸的失望,学小九尾狐的绝招,双眸染上湿润,哀哀切切地直瞅着她。
赖皮!阙掠影不自觉的往后退一步,明明知道他是装的,她就是没办法对这样的一张脸疾言厉色,深吸口气,硬声道:「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浮光嘟嘴轻嚷:「小气!」随即翠眸一转,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么,当作练习,下回见到我时一定要笑给我看喔。」
她双手开始发烫,却抽也抽不回,只好回了句:「再说。」
「好无情喔。」他泫然欲泣。
「我可以进房休息了吗?」熟悉的火气又被他惹起来,他现在已不算是她的病人,足以让她大展拳脚个尽兴。
浮光迅如闪电地各在她左右手心烙下一吻,在她发作前赶紧松开,一溜烟走进房,再探首好心情地和她道晚安。「珞儿,早些睡。」见她两颊袭上两朵罕见的红云,他笑得像只偷吃腥的猫儿,缓缓关上房门。
望着他合上的房门,他明明印在掌心的吻,却好似烙在她心头,让她的胸口有丝甜意,他唤她名字时的神情、他佻达的笑意、他拂在她耳畔的气息……明白自己蓦然的心动后,他的一举一动让她心头没来由的柔软,心跳不已。明明是个无法留住的人,这道醉人的阳光,虽然照进她的生命,却也只是留下一道深深的影子罢了。
阙掠影收回目光,明媚动人的水眸黯下,吹熄小厅的烛火,步入为她预留的房中。
躺在床上将两人的互动听得仔细的苍玄,低低地叹了口气。
*
险险地闪过一道疾影,就见一片被贯注内力的青叶嵌在头侧的树干之中,入木三分。
乖乖!君上昂怪叫:「浮光,你是这么招待老相好的?好歹咱们半年多不见,礼数真不周到!」
「喔,是吗?」浮光随手抓下一把树叶,非常有诚意的从善如流,打算好好尽一下礼数满足他。
「慢、慢、慢!」眼见苗头不对的君上昂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掌问:「你心情不好?」
心情恶劣到极点的浮光扯出阳光般的朗笑,一字一顿的道:「很、不、好。」
很懂得见风转舵的君上昂大大地点头,挥挥手。「行,改日再找你。」他才不沾晦气。
「找我何事?」浮光慢条斯理地跟在他身后。
君上昂小心打量他的神色。「心情好了?」
他笑着摇首,答得很直接:「不。」是更恶劣。
和浮光交手几年的君上昂,凭着老道的经验,继续往前疾行。「不说。」
「说嘛,说嘛。」浮光轻松自在的神态就像在散步。
「谁惹你了?」甩不掉人的君上昂干脆停下脚步,坐在大石上歇歇腿。
冷笑几声,脑中不断浮现的倩影搔动他的心绪;浮光半真半假地答道:「女人。」明明才分别几日,他想念她,非常、非常想。
「女人?」君上昂啧啧有声地瞧着眼前的老相好兼死对头。「你发春?」
「好说。」讲得真难听。
「哪家的女人?」君上昂两眼贼兮兮地朝他身上溜啊溜。「不会是……无相家的吧。」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跟了我多久?」
「不久。」君上昂摊摊手。「接到消息才刚要上栖云山就遇上你……」他上上下下、前后左右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笑脸大猫。「你拐走的是无相家二小姐?还是三小姐?或者是两个都拐了?据说两位小姐都是只应天上有的美人儿,借一个瞧瞧如何?」
浮光抛了个媚眼,「你说呢?」
「我说……」瞧他的反应,心中有底的君上昂丧气地低下头。「两个都不是。」
「聪明。」不愧当了多年的跟屁虫。
君上昂抓头低喃:「真不是你?那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自无相山庄拐人?」
「无相山庄有人失踪?」会是白曦月做的?浮光直觉摇首,那小子连点人味也没,像个完美的杀人傀儡,毫无感情,何况他没理由做此等拐人的行径。
「老庄主挂了,两位小姐失踪,却都算到我六扇门的差事上。」君上昂一个头两个大地抱着头在原地蹦蹦跳跳。「找麻烦嘛。」
「无相老头的事归我『魈一门』。」浮光好心地拍拍他的肩,「那两个女人,你自个儿慢慢找吧。」
「那女人究竟是谁?」君上昂狡黠地绕回原来话题,邪恶地瞄着浮光,嘿嘿,他不会是看上栖云山上哪个道观修行中的小道姑吧?
「你想和红袖姑娘抢生意吗?」小道消息探得那么清楚,改行和未婚妻妇唱夫随,当个武林探子不也挺好。
「好端端的,提她做啥?」君上昂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心地东看西看。
「还在躲她?」他跑不累啊。
「不问就不问嘛。」君上昂嘟囔。「别再提那个名字了。」免得他头疼。
瞥了眼陷入自怨自艾情绪的君上昂,浮光心情大好,以指戳戳他,「找我贵干?」
他们俩的情谊挺诡异的,一个是京兆六扇门走路有风的总捕头,一个是「魈一门」旗下神出鬼没的顶尖杀手,明明是正邪不两立的死对头,但只要彼此不碍谁的事,见面倒还能聊上个两句。
「关于『魈一门』门主交替之事……」君上昂期期艾艾地开口。
「消息真快!」浮光吹了声口哨。「红袖姑娘为了你,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连他这个门中之人都才知道不久,斐红袖为了心上人竟连这种消息都弄得上手。
「不是叫你别提那个名字了吗?」君上昂脸红的咕哝。「继任『隐岚堂』的是谁?」
浮光绕高两眉,「红袖姑娘没告诉你?」
「唯有这个她不肯说。」君上昂脸上的热度持续上升。
瞧他的脸这么红,肯定是要付出额外的代价吧。「想知道本门内务?你要付出的代价是?」
「你要坑我?」君上昂猛然抬头,看向笑得一脸欠扁的浮光。
「明明都猜出答案了却还要问。」这种笨蛋不坑坑谁啊。
「是吗……」君上昂苦笑。「真是他啊。」
「我说你啊,」瞄到不远处小心地追着两人来的纤影,浮光拍拍他的肩。「到手的幸福不掌握,会飞走喔。」
「不是说别提她了吗?」他的脸又红了。
「好,那说别的。十年前的京兆阙家血案是否有什么民间不知的消息?」
君上昂回复正常,目光闪了闪。「你为什么想知道?」
「好奇。」在他再问之前,浮光不疾不徐地堵住他的问题。「这是你刚才问题的代价。」
礼尚往来的默契让君上昂发作不得,撇撇唇道;「犯下当年血案的百锥寨全员和阙家庄的前任管事,在案发三日后被发现死在寨中,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他们全是饮下毒酒被毒死的,且劫来的财物全数失踪。」
浮光沉吟了一会儿。「那些死者中是否有一名唤左清逑?」
「左清逑?」谁啊?将整个案情相关资料皆记在脑中的君上昂完全没这名人物的记忆。
「没有吗……」全寨皆亡、财物失踪,摆明就是黑吃黑,而关键的左清逑就如烟雾般在人间蒸发……「还有其他消息吗?」
「三年前京城第一善人沐天云买下阙家废墟,仿阙家庄的规模原址重建。」瞧浮光深思的目光,这左清逑,有追查的价值。君上昂心里暗忖。
「沐天云是吗……」有人敢买那座荒废已久的庄园?他是觉得血宅不够凶?还是压根不信邪?抑或是……
君上昂忍不住碎啐念:「你究竟知道什么?交流一下也好啊……」
浮光突然叫道:「啊!那不是红袖姑娘吗?真是好久不见,愈发标致了。」
「在哪?红袖在哪?」君上昂紧张的左望右瞧,没见到总是追在他身后的火红身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是说好不提她吗?」
「昂君。」才说着,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纤影出现在他面前,大红色的锦绸,紧束的腰身强调不盈一握的腰肢,长长的一双水袖整齐地收在袖腹,宛如一只美丽的红蝶。如画的眉,欲语还休的水眸,潋滟的唇,明艳动人的细致丽容,在见到心上人时更美上三分。
「妳、妳、妳……」君上昂略显阴柔的俊脸爆红,手指微颤的直指眼前的女人——他的未婚妻。
「我如何?」斐红袖趁他还来不及反应,柔荑拉下他,红唇印上那个脸色通红的男人。
「哇!」君上昂压根不敢反抗,在她红唇稍离,赶忙躲到浮光身后。
见斐红袖水眸危险的瞇起,浮光示好地举起两手示诚,将背后那个男人抓到身前当供品。「不用在意我,不必客气,请继续。」
「什么不必客气?」君上昂揪住他的衣襟,哀号道:「我会被吃掉啊。」
「我同意。」浮光认同的颔首,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相信我,全天下的男人都非常羡慕你有此等好运道。」真是不知足,小心被雷劈啊,兄弟。
君上昂掏出袖中暗袋特意求来的符咒,贴上逼近的斐红袖。「定!」
见她真的不动,只用那双迷得他七荤八素的水眸不悦地瞪着他,他举起一指,再度重申他的原则,「我一定要在洞房花烛夜才要享受我应有的权利。」
被定住不表示不能说话,斐红袖瞇细一双美眸,质问道:「何时?」
「啊?」
「你何时才要将我娶过门?」他以为一个未婚姑娘这样追他真的是不要颜面吗?若不是他迟迟无法给她一个承诺,她才不会以自身为饵逼他。
君上昂的气势霎时少了半截。「再……再说。」
「再说?」她瞪向一旁看戏看得好不快乐的浮光。「什么时候再说?」
浮光笑着挥挥手,「我是路人,当我不存在,谢谢。」
君上昂十指频绕。「就……那个时候再说。」
「再等下去我就老了。」斐红袖水眸浮上泪雾。
「妳才二十,还可以等啦!」见她落下泪,君上昂急得直跳,以肘顶了顶一脸趣然的浮光。「交给你了!」说完,连忙开溜。
「交给我?」等他走远,浮光缓缓回身对斐红袖眨眨眼,不急着撕去那张灵验的黄符,一副做生意的口吻道:「红袖姑娘,妳要我怎么做?」
她已经追他追到这种程度,他竟敢如此待她,芙面上泪意未干,斐红袖银牙暗咬,狠声道:「杀了他!」
浮光知解的颔首,「交给我,妳绝不会失望,只是妳当然也得付出相等的代价。」
美目火辣辣的焚烧着君上昂离开的方向。「说!」
他笑笑地开出条件,「只要妳帮我打听到两个人的下落,事成之后,我将君上昂打包送至妳房中,妳想如何玩他都行。」
迅速远离中的君上昂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浑身发毛。
「成交!」该死的男人,君上昂,你等着吧,只是——「你为何不用『魈一门』的情报网?」